姜韶嘴角微微翘起,“谢家任家我是不敢给他们留下后嗣,我不想被他们拿捏。其余的我可没动手脚。可我不动,不代表别人不动,位份低的几个妃嫔都有过。”
就是都没留住。
乔欢也只剩下眨巴眼了,“你没查过?”
姜韶此刻看起来十分冷酷,“没查,因为没必要。”
乔欢深吸一口气,转换了话题。
周深在一边如同一个隐形人一样,他知道姜韶如今有多难伺候,倒不是说他要求苛刻,相反在这上面姜韶很随和。
周深觉得难伺候是因为他摸不准姜韶的想法,贴身内侍,不要说对主人了如指掌,最起码,主人有些想法念头不要说出口,他就能知道一二。
现在在宫内,周深完全不知道姜韶在想什么,比如此刻姜韶和王太后谈话十分平和,且似乎全无心机,王太后问什么,他就说什么。
言语里姜韶似乎对他的后宫全不在意,可是回到宫内,周深亲眼看到姜韶如何对谢王后深情款款,周深都看不出其中有半点作假。
姜韶甚至还会在谢王后小日子来的时候吩咐御厨上姜蜜水,殷切叮嘱宫女给谢王后注意保暖,把谢王后感动的无以复加。
对上任妃,姜韶也是满眼宠溺,任妃明艳,喜欢的衣裳和首饰也是偏华丽风格,于是姜韶总能把最新款的首饰衣料搜罗给任妃,任妃还喜欢听戏,姜韶就让教司坊专门给任妃排戏,嚣张跋扈的任妃见到姜韶就会化身成一个天真的姑娘。
对上其他妃嫔,姜韶也有能耐让她们觉得在王上心中,她们都是独一无二的。
以前在朝堂上收了憋屈,姜韶回来后会摔东西泄愤,现在再也见不到了,有人当面对姜韶不敬,他也是一笑了之。
如今的姜韶,城府手段都开始成熟起来。
姜韶登基五年后,对谢家开始收网,以前都是布局,现在谢家子弟仗势欺人违法乱纪的事集中冒了出来。
姜韶当然铁面无私下令严查,最后却还是不了了之,谢家也从未放在心上,但是王城里已经开始流出谢相独霸王城,连王上都要对他退避三舍的流言。
连姜韶登基五年,后宫一个子嗣都没有,也是因为谢王后没生下孩子,谢家就不许旁人先生。
等到谢家发觉风评不对,想要扭转的时候,谢家派系的官员爆出来更多贪污受贿,鱼肉百姓的事出来。
最后谢相大儿子拦截赈灾银,屠杀村民的事也爆了出来。
就像一出戏一样,一开始是铺垫,现在总算进入了高/潮,谢家人外出,甚至还有人向他们的车马投掷烂菜叶。
谢相敏锐的发现这些事旨在扳倒谢家,但是爆出来的事都不是凭空捏造的,人家证据苦主应有尽有。
连茶楼里说书先生都在把谢家的事编成段子来说,此刻的谢家在底层人民眼里俨然成了妖魔鬼怪般的人物。
似乎谁都能举出一两例谢家子弟如何欺压百姓的事来。
谢家几百年煊赫的声誉在极短的时间内受到了重创。
谢家子女的婚嫁也全面停止,这就更让人觉得谢家有问题。
谢相去找任相,想要说服他拉谢家一把,任相表面答应,私底下十分不以为然,他早就觊觎越国第一大世家的位置,能把谢家拉下来自然舒坦。
反正谢家腾出来的位置全是他接手,这种买卖不干才是傻瓜,哪怕他任家算起来和谢家也是姻亲,在这种关头,任相下手也毫不留情。
谢家在各方面的围追堵截中一败涂地,那一桩桩案子触目惊心,告状的人声声泣血,最后谢相的兄弟还和他反目成仇,主动和他划清界限。
谢家外因导致内乱,内乱导致整个家族分崩离析。
加上有任家出手,谢家最后兵败如山倒,谢相一家被流放,惹上人命官司的囚的囚斩的斩,谢相的大儿子也被斩首了,有证据证明他参与了屠村。
谢家的家产除了祭田之外全数充公,姜韶要了谢家的田地,那矿石生意全交给了任家。
任家一跃成为越国第一世家,连任妃也成了贵妃。
谢王后天天在宫内以泪洗面,姜韶前去安慰他,“桐桐,不是本王不肯帮忙,任相在朝堂上咄咄逼人,且证据确凿,民间怨愤四起,你父自己虽然问心无愧,谢家子弟却有些辜负你家祖上的功绩。不过你放心,任相还想让本王废后,本王早就说了,娘家事不连累出嫁女,你是我的王后,且一贯贤淑,没有被废的理由。只是阿妩的位份是要升一升的,还请你见谅。”
谢王后简直肝肠寸断,最后还是对姜韶感激涕零。
谢家倒台是姜韶经营多年的结果,其中任相帮了不少忙,当然任相从来没这样想过,他得到的更多,如今朝堂上已经是任家天下,姜韶甚至在上朝的时候还会让小内侍给任相搬张凳子。
谢家倒台后,谢派的官员也纷纷落马,那些凭着谢家的名头混饭吃的人姜韶也不待见,倒是好些做实事的底层官员,姜韶不动声色的拢到了手里。
姜韶接手了谢家的田亩,当清算完毕的时候姜韶忍不住眯了眯眼,整个越国在册需要缴税的农户田亩才多少,一个谢家清出来的田地居然让姜韶手里的田地扩充了三分之一。
可见世家有多豪奢。
也难怪王兄那时候需要世家供养,越国根本就是被那些世家分完了,越王才得一些零碎罢了。
‘分赃’完毕,姜韶和任家都要消化一下战利品,任家倒不是不稀罕谢家的田亩,不过因为这些和王上撕破脸不值得,任家本就吃到了大头,还要和王上争谢家田产,吃相未免太难看了。
而且任家本身田产就不少,他们看重的还是谢家的矿石买卖和政治利益,这两样任家全数收入囊中,一些田亩还是交给王上,就当哄小孩的糖果好了。
有道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谢家三鞠躬谢幕,不代表曾经追随谢家的势力彻底土崩瓦解,那些残余正在和任家死磕呢,任相也得腾出手来对付。
此次谢家落幕,无论谁都把主要责任人当成是任家,就连任相自己也不否认。
当初谢相在大厦倾颓前总算发现一丝端倪,他去找任相,希望他能看出这件事的根本,“……王上既然能这么对付我,将来必然也会这么对付你,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子清不是不知道吧?”
任相却全然不放在心上,等谢相失望离开,他对心腹谋士道“以为人人都像他这么傻,王上确实有他的意图,可毕竟乳臭未干,羽翼未丰。只有我们是拿到了实际的利益,他不过在苟延残喘罢了。”
谋士自然称赞任相算无遗策,不过也提醒任相,“谢大人所说的也未尝不对,王上也肯定有他自己的打算。”
任相笑道“那是自然,哪怕他还是一只未断奶的小虎,毕竟也是虎,还想着吃肉呢,可惜他完全无法同我们抗衡罢了。”
姜韶要钱没钱(大雾),要人没人(这个是真的),哪怕有些小心思,也无伤大雅。
便是王城防卫在姜韶手里又能如何,吃喝布匹不运进来,那些大头兵还能听话?
世家手里的部曲比朝廷的兵马都多。
这次任谢相争,任相还想收编谢家部曲呢。
姜韶拿到谢家的田地也没马上挽袖子开干,乔欢让他做一下详细的统计,具体他手里有多少田亩农人,而且也不可能一下子推广到位,找几个试验点,先进行尝试,有了合适的模板才能放心推广。
其实像这种改进农业发展的路子,最重要的是底层官员的工作能力和配合度,否则你上头喊破喉咙,底下纹丝不动,你又能如何?
所以还得任命切实肯干的底层官员。
任相还在收编谢家部曲的时候姜韶已经开始做准备工作了,这几年他手里学富五车满腹经纶的大儒是没几个,务实肯干一直被人压着不能出头的县令倒是有几个。
如今姜韶就派上了用场。
这时谢家二少爷正在向父亲汇报谢家树倒猢狲散的惨况,谢家便是一家流放,也是猫从空中跌落,仍然是四脚着地,谢相并未落魄的餐风饮露,不过往日的奢华是不用想了,人已经苍老了不少,也卧病在床多日。
听了儿子的汇报,他沉吟片刻道“全被任家收了,王上没有动静?”
谢二少低下头,他不知道父亲为什么执着于这次谢家倒台是王上干的,明明是任家出的手,而且如今也是任家独揽大权,王上还是一如既往。
他呐呐道,“王上只把家中田亩充入了朝廷的田地中,佃户农奴都发还了籍贯,以后他们也要交税。矿石买卖已经尽入任家之手,王上都没分到一丝半毫,朝堂上……也全是任家派系填补我们的空缺。还有替我们说话的大人,无一例外受到了任家打压,任家还在试图收编咱们的部曲,这些王上都没插手。而且,任相威逼王上废后,王上以娘家事不累及出嫁女,且王后无有劣迹为由不愿废后,桐桐还是王后。”
谢家这头庞然大物倒台势必会引来无数瓜分利益者,便是按照谁得的利益多,谁就是出手的主谋,那怎么看也都是任家获得了巨大的利益,谢家的田亩虽然多,王上拿着也派不上多大用处。
用这些田亩难道能把任家赶出朝堂?
便真的是姜韶所为,如今谢家翻身无望,为何还要留着谢家的王后?
谢相最终也是沉默不语,好半天才模糊道“把那些人……都交给王上吧……”
谢二公子踌躇道“这也不单单是我们这一房的人……二叔他们要是不愿意呢?”
谢相讥讽的一笑“他们能留得住?早晚还不是便宜了任溪,交给王上……一来盼他念着谢家这点情分,对桐桐好一些。二来也是给谢家子弟留一条后路吧,如今除了王上谁还能庇护谢家。”
谢相没说的是,便是盼着姜韶对任家下手,也得双方势均力敌,否则姜韶被任相玩的滴溜溜转,这有什么意思。
此时,谢相才确认这件事姜韶没有插手,从头到尾都是任家干的。
如此,姜韶顺利接手了谢家剩余的势力和人手,任家只收编了明面上的一些部曲,剩余大部分都进了姜韶的手。
姜韶全盘接过谢家资产,心内却未见多少欢喜,他对乔欢道“世家几成朝廷之毒瘤。你可知谢家一家占据越国多少田亩人口?”
乔欢心想,逃不开二八原则,百分之二十的人占据百分之八十的财富,现如今的体制下,世家能掌握的更多,谢家一家占越国百分之二三十的财富,剩下的都在其他世家手里。
姜韶倒是也不需要乔欢回答,他此刻才觉得自己喉咙上栓紧的绳子松了一些,于是回去后对谢王后更加‘温柔体贴’,谢家贬为庶民的子弟,他都允许谢王后出手照顾,谢王后把姜韶看成了自己唯一的浮木。
可等姜韶一出后宫,任贵妃就在谢王后面前耀武扬威,吃穿用度都比照王后的分例,每日召戏班进来唱新排的戏——风尘误,讲的是一个世家小姐因为家族倾颓沦落风尘的故事,把谢王后气个够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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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宫女怨三十八
此刻乔欢的四季山庄里忙的不得了,那些勘察盘点过的地亩农户的数据交上来了,她在大厅里弄了一个巨大的越国立体舆图,把姜韶掌握的地方标红色,其他世家掌握的地方用不同颜色标注。
然后就要确定那些地方要开试验田,她这里要准备物资供应。
而且试验田不是胡乱定下,那块地方将来发展什么产业都要预选做好规划,比如南边种粮,将来试验田成功后推广的也是粮种,北边种棉花(这玩意总算被乔欢给找到了,这几年在自己的田庄上也种了一些出来。)将来就要推广棉花。
这样商队采购也会集中起来,甚至种了棉花的还能形成纺织加工和布匹交易。
除了这些规划,还有修路,这简直是乔欢穿越以来最大的痛,官道虽然也准民用,但老百姓除非驾车,否则宁愿用脚底板蹚出一条小道走也不上官道,要是一不小心遇上大老爷们的车架,躲避不及一鞭子下来谁受得了。
商队没办法,必走官道,可这官道有些地方也太烂了,遇上雨雪天气,整个商队几乎都不能行动。
修路也成了重中之重,不过不可能把整个越国的路都修了,目前规划的也只是连通试验田要走的路。
这几年乔欢陆陆续续修了不少路,为的也是自己方便,不过这种小打小闹比不得朝廷支持下的修路。
朝堂上任谢相争落下帷幕,大家都松了口气,权臣争斗,王上高高在上插不下手,倒霉的是派系官员。
如今任相派系趾高气扬,谢相派系还在朝堂的也夹着尾巴做人,多半要么倒戈要没已经沦落了。
不过现在朝堂上难得安稳起来,每日姜韶上朝看着这些平和的朝臣都觉得不习惯。
这天,姜韶发了一条莫名其妙的王令,说的是但凡农奴佃户有意自愿租种朝廷田地的,主家不得阻拦,违者如何处置,朝廷随即便会替这些人转为良民身份。
大臣们互相看了一眼,心照不宣的笑了,王上虽然拿了谢家许多土地,但是好些谢家原本的农奴害怕交税,转而去了别的世家求庇护,不愿脱离奴籍,现在王上手里的地没人种了,所以出此下策。
问题是人家怕的就是交税,所以你只轻飘飘说一句转为良民,便是谁都不会听你,良民有什么好,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被层层盘剥,还不如农奴舒坦呢,虽然农奴们也在温饱线上挣扎,到底饿不死啊。
姜韶皱着眉头道“怎么了,这条王令有何不妥,本王又没逼迫他们租种朝廷的地,那都是自愿为主!”
任相先笑了,他宽和的看着姜韶,“王上怜惜百姓有何不妥,这条王令自然能执行下去。”
可惜最后无人答应,你也无可奈何。
任相都同意了,大臣们也纷纷点头同意,心里都觉得王上太过天真。答应这条王令也不过是大臣们联合起来哄一下王上罢了。
有些时候位高者不知人间疾苦,闹出何不食肉糜的笑话也不少见。
果然,王令是推下去了,姜韶似乎也没追问效果,就这么风过了无痕的没了下文。
几个实验农场却在静悄悄的推行中,负责管理农场的是姜韶这几年挑选出来有能力却无人脉打点被人排挤的落魄小官,现在他们都当着一地县令,直接管农场的事。
先是一遍遍和农户解释朝廷的政令,同时派出胥吏动员大家主动和朝廷签署种植合约,官府负责农具种子肥料,农户只要按照官府推行的种地即可,等到收成后也有两种收税方案,一种就是收成全归朝廷,农户拿朝廷给的工钱,等于就是替朝廷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