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月是他创作室的独苗苗,是所有练习生能不能飞上天的希望,凡是星梦大厂里的人都稀罕着呢。月月平时安安静静,给啥吃啥,让学什么就学什么,轻易不提要求,现在有了要求,他这个以后指望着“啃小”的老师必须满足。月月让付廷玄在创作室住三十天,那就一天都不能少,他亲自盯着。
“你不必这样。”
付廷玄走到哪里祭九就跟到哪里,厕所也不例外,付廷玄无法忍受。
祭九抱着胳膊,懒懒散散地倚在厕所门前,“身体重症需要人看护着,心理重症也需要人看护。你就当你缺胳膊少腿了不得不让人扶着你上厕所帮着你洗澡。你也才三十天,人家伤筋动骨的要尴尬别扭一百天。”
付廷玄撕不下祭九这个犹如粘在头发里的口香糖,只能忍耐着。
傅俏俏跟着月月一块来到创作室,看到平时懒到能躺着绝不站着的祭九老师亦步亦趋地跟在付老师身后,两只胳膊像小鸭子的翅膀一样往后一翘,九十度鞠躬,“祭九老师辛苦了!”
祭九老师眯眼笑,逗她道:“看我这么辛苦,中午的炸红薯球给我吃了吧。”
傅俏俏经过一场激烈的思想斗争,痛苦地点了头。
迎着傅俏俏可怜巴巴的眼神,祭九心狠手辣地夹走了她餐盘里的三个红薯球,一口一个,三口吃完,感慨道:“今天的红薯球格外的好吃呀。”
傅俏俏扁嘴,小声嘀咕:“一只小猪不爱吃,两只小猪抢着吃,三只小猪争着吃。”
祭九吃完饭,跟在付廷玄身后回创作室。
巫月拿着餐盘慢吞吞地走进了厨房,过了一会又慢吞吞地走了回来,把餐盘上的三个红薯球夹给俏俏。
傅俏俏惊喜,小口小口地吃。
她这一周都在好好地控制身材,一点零食都没吃,正餐也只吃一份,今天的三个红薯球是她成功减重三斤后她给自己的奖励。
“月月,大厨放了芝士~”
“嗯。”
俏俏想把最后一个红薯球分给月月:“真的超级好吃,月月不能吃吗?”
“嗯。”
“那我全吃了哦。”
“嗯。”
吃完了饭,巫月坐在花房角落的小板凳上静静地看小植物,俏俏光着脚丫在鹅卵石上走路。
“呼——疼疼疼,好疼呀。”
俏俏疼的龇牙咧嘴还在倔强地走着,走十步就抱着脚揉一会。
桃桃说在鹅卵石上走路能加速血液循环,有瘦腿的效果。
她想瘦腿!
傅俏俏一边汗津津地走着,一边给自己打气,“疼算什么!走一步就能多吃一口肉!加油俏俏,你可以的!”
巫月的视线离开了小蘑菇,侧脸枕着膝盖,歪头看俏俏。
现在的俏俏是花房里最漂亮的。
“月月,你要不要来试着走一走。”
巫月慢吞吞地从小板凳上站起来,脱掉鞋子踩到鹅卵石上。
“疼吗?”
巫月摇摇头。
“不对呀,其他人踩着都疼的。月月,你穿了厚袜子?”
“嗯。”
“你脱掉袜子试一试,疼吗?”
巫月摇了摇头。
傅俏俏心里咯噔了一下,呆呆地看着月月。
巫月慢吞吞地穿上袜子和鞋子,走到花房门口,疑惑地转身看向俏俏,“不走吗?”
傅俏俏醒神,连连点头,穿鞋跟上。
“月月,你的脚感受不到疼吗?”
“嗯!”
傅俏俏纠结地看着月月,就在刚才,她愣是从月月的“嗯”里听出了一股小骄傲,她怀疑是她的错觉。
“月月,你觉的自己的脚感受不到疼是件很棒的事情?”
“嗯。”
确定了,不是她的错觉,月月真的觉的自己脚感受不到疼是件很骄傲的事情。月月刚才听她的话,脱鞋脱袜子踩鹅卵石,是在用月月自己的方式来炫耀她的脚不怕疼。
月月在炫耀,她没有意会到,失神了。
她没有给予及时的反馈,月月失望了,不想再待在花房,比平时提前了半个小时离开花房。
她现在理顺了月月的想法,她该怎么反应?忍着心疼夸月月的脚好厉害吗?
她夸不出来,月月的脚是被大火烧伤后失去的感知,这不是一件好的事情。
回到舞蹈室,傅俏俏问孔极智和孟都知道不知道这件事,两人和她刚才的反应一样都愣住了。
李桃桃看向俏俏,轻声道:“我知道……”
三人惊讶地看着桃桃。
“我在爷爷奶奶家长大的嘛,懂一点点的小医学知识。”李桃桃擦擦汗,坐下来,“好了,你们可以问了。”
“什么时候知道的?”
“去动物园的时候,支在墙上的砖头砸到了月月的脚上,月月没反射。”
“你怎么又不告诉我们?”
“我不确定嘛。”
瓦京端着两碗芒果红豆冰沙进来教室,给桃桃和俏俏一人一碗,听孟都讲了月月的事情,眉眼疏朗,嘴角含笑道:“如果是我小时候遇见了这样的事情,我也会让自己像月月这样相信这是一个了不起的能力。我们改变不了现实,想要活下去,便要改变自己的想法。我就特喜欢月月这一点,受再多的难也不自怨自艾。”
她九岁那样,有人□□进入福利院,跟踪了她三天的男人半夜压到她的身上,她被压醒,她拿起枕头下的刀,拼着自己被他摔死的狠劲,砍了他三刀。她在医院躺了小半年,他因为她的这三刀没了一个肾。他出狱后站在学校门口的眼神让她知道她如果不彻底解决了他,后患无穷。
她动动了脑子,制造一次次的“意外”,让他差点被高处坠落的花盆砸到,让他的房间突然着火,让他家里的煤气泄漏,再让他不经意间看到了《死神来了》的电影,他自己被自己吓死了。
她当时十一岁,即使院长妈妈知道他是被她用计害死的,院长妈妈也抱着她反复地说他罪有应得。
为了不让他成为她以后的阴影,她主动去了解他,她发现他在被她送入狱前还欺负了很多的小女孩。她暗示自己是拯救了很多小女孩的小英雄、女超人、奥特曼!
看她现在开朗自信的样子就知道,这个方法非常管用!
瓦京吃一口俏俏喂过来的芒果块,继续道:“说句感性的话,咱们还不够了解月月,月月遭受过的事情可能是咱们想象不到了,她的精神世界没有崩溃,还保留着人的善良和柔软,肯定有所依仗。比如,钱和院长妈妈是我小时候的依仗,遇见不开心的事儿了,想一想自己有的而别的小朋友没有的巨款,心情瞬间明艳。月月的依仗是什么,咱们还不知道。”
傅俏俏的心里没有那种沉闷闷的压抑感了,她现在满脑子都在想月月的依仗还是什么,是月月神秘的头发吗?
创作室内,巫月看到祭九,微微皱了皱眉头。
迟缓的深蓝色受黑气影响,变丑了。
“发生了什么?”
“没发生什么。”
祭九笑眯眯的,不说实话。
巫月静静地看着他,看到他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假笑。
祭九又想抽烟了。
“也没发生什么,就聊了两句,知道了点不好的消息。”祭九说的云淡风轻,又补充道:“没事,我能自己消化,睡一觉就好了。”
巫月不再看他,低头看着钢琴,慢慢地按键。
嘈杂的食堂最近很安静,男生们知道月月喜欢安静,正采取D讨好计划:保持安静。前面的ABC,他们也没放弃,齐头并进。
他们讨好计划的整体风格是日积月累、细水长流。俏俏说,只要月月不讨厌他们,他们能求到歌曲和编舞的可能性就能拔高到百分之七十,剩下的百分之三十就看他们能不能像花房里的小植物和她的小粉猪那样圆嘟嘟的了。
最近他们的穿衣风格已经从大金链破洞裤大皮鞋的地下土嗨潮牌风走向了圆滚毛绒软萌风,他们都穿着动物睡衣去食堂了。
效果不太好,他们的改变没有勾引到月月的眼神,只跟食堂的整体童趣氛围更融洽了。
达瓦大姐每天都对食堂进行一些细微的改变,方形桌慢慢地换成了圆形桌,墙面上挂着的原工厂安全守则牌被取了下来,整面墙画满了女孩们嬉笑哭闹的卡通画,特点统一:圆、短、胖。
他们听说这些卡通画都是夏韵画的,他们还听说夏韵从两岁就开始学画画。
女孩们做的太多了,把圆、短、胖的审美渗入到了生活的每一个细节。和她们相比,他们的改变浮于表面。不怪月月瞥都不瞥他们一眼,是他们圆的不够深入。
拿不到这百分之三十的偏好分,他们不急,他们数学概率还是学的不错的,他们求月月写歌给他们的失败率是30%,他们求三次的话,失败率就是30%乘以30%再乘以30%等于2.7%,可以忽略不计!也就是说他们求三次就能成功了!
“可是,如果按照你们这样的计算公式,成功率应该是70%乘以70%再乘以70%等于34.3%,也不约等于你们的百分之百呀。” 从小只擅长记忆不擅长逻辑而总是数学成绩不合格的李桃桃也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男生们傻了一会,强词夺理:“这个公式只能计算失败率,不能计算成功率。”
孔极智揉揉太阳穴。
难怪他们没有继续读书选择了唱跳,这是个非常正确的选择。
“你们计算的分别是连续三次失败和连续三次成功的概率。”
男生们和桃桃还没有转过来这个弯儿,傻呆呆地看着孔极智,“然后?”
孔极智头疼,“然后,你们开心就好。”
孟都和瓦京笑的天崩地裂,大老远都能听见她们在食堂里的大笑声。
“月月,你一直在看我吗?”傅俏俏捧着脸蛋问月月。
“嗯。”
“是有什么事情让我帮忙吗?”
“嗯。”
巫月从黑斗篷的大口袋里拿出一个用A4白纸折叠的小白马,“你们搬到创作室。”
傅俏俏小心地拆开小白马,看到八个名字,她的名字也在里面。
孟都放下筷子,看着月月,问道:“他们可以不搬吗?”
“嗯。”
“他们不搬的话,月月会生气吗?”
巫月摇头,她会再想其他的办法。
孟都嘴角翘了翘,认真纠正道:“月月,以后不要用命令的语气,用询问的语气。你要说,你们可以搬到创作室吗?”
巫月微微歪头,疑惑地看着孟都。
格林小镇的人很少说话,他们从来不用询问的语气。她有些不明白命令的语气和询问的语气有什么区别。
第二次看见月月歪头,傅俏俏在桌子下偷偷地拉其他人的衣服,让她们看月月。
千载难逢的机会,不看就没了!
孟都耐心地给月月解释:“询问的话能带出更多的信息,让对方知道,对方是有选择的,对方可以不答应,你只是希望对方答应。这能让对方感到被尊重,心情会变好了。心情好了,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排斥和拒绝。”
巫月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即使月月点头了,孟都也没办法彻底放下心。她很早就发现了,月月和普通女孩之间的差异不是用情商高低就能概括的,是更高一层的观念上的区别。就像美式英雄主义和中国中庸之道,不能说谁好谁坏,这是国家经济发展、历史文化、政治教育等多重因素相互影响形成的不同价值观。
她也有国外朋友,了解他们国家的历史和生活习惯便能摸清他们的想法,他们的想法都是有迹可循的。月月不一样,她摸不清月月的想法。月月不会像其他女孩那样表达自己的想法,她只能从月月的行为上来猜测月月的想法。然而月月的很多行为无迹可寻。
她很难形容月月给她的感觉,像隔着千年历史,又像隔着时空维度。
她不喜欢强求,月月不想让人窥探到她的世界,她便不去窥探。月月想融入她们,她便帮着月月融入。融入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她需要帮月月改变的地方还有很多。
巫月看向俏俏,重复道:“你们愿意搬到创作室吗?”
孟都嘴角上扬,笑意从嘴角蔓延到眼角。
帮月月一点一点地改变,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月月很乖,把她们叮嘱的话都听进了心里。
“我愿意呀。” 傅俏俏连连点头,拿着名单站起身,“月月等一等,我去问问他们愿意不愿意。”
男生们知道月月想让他们搬到创作室后,迫不及待地连连点头,没一个问原因。他们正绞尽脑汁地跟月月亲近,现在就是月月把他们论斤称两地卖了,他们也会吃胖两斤让月月卖个高价。
被点到名字的男生摁住吨吨吨剧烈跳动的心脏,期待道:“名单是月月写的?月月知道我们的名字?”
“对!”
男生们一下子成了破笼而出的蚂蚱,兴奋地又蹦又跳,还发出嗷嗷呜呜的怪叫声。
傅俏俏捂耳朵。
其实月月知道星梦每一个人的名字。鉴于他们的积极配合,她就不告诉他们这件事破坏他们的心情了,就让他们误会自己在月月的心里是重要人物吧。
搬到创作室里睡觉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男生们也不用搬行李,他们还在自己的宿舍洗漱,只到睡觉的时候穿着睡衣和拖鞋跑到创作室,睡醒了再回宿舍洗漱。
名单里的六个男生晚上住进创作室,名单里的俏俏和瓦京白天待在创作室里。
男生们来了就睡,醒了就走。俏俏和瓦京来到创作室就坐到月月旁边,不是看书就是带着耳机听课。他们安静无声,不惹付老师厌烦。
立了秋便是一阵秋雨一阵凉,巫月在慢慢地按着钢琴键写《秋天》,俏俏和桃桃守在电脑旁边,反复地听《春天》和《夏天》纯音乐。
“听出什么了吗?”桃桃问俏俏。
傅俏俏一本正经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