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起初是觉得谢夷大约是有些问题的,但那也没关系,他们从未想过让谢夷担什么重则大任。
等到谢夷三岁时,他仍不会说话,但渐渐地与小时候不同,懂得喜怒哀乐了。
这时谢芳君领了宗门令,要去外地一月。
她在外边总想着,出来这么久,回去之后家里的小胖子大约就不认得她了。
可谁知谢芳君刚踏家门,就见到抱着被被和一本书,坐在门廊上的谢夷,还有劝不动他,一起坐在门廊上的夫君。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谢夷见着谢芳君,便举起手里的书,像是很困一般不停揉着眼。
“故事书,只念了一半。爹说你去外边赚点奶粉钱,我不喝奶也行,别去了。夜路太黑,你会迷路的。”
谢芳君大惊失色,手里的剑都差点拿不稳。
“你会说话了?!”
谢芳君的夫君江城一脸讪笑回道。
“你出门那天,他起来就问‘阿娘去哪了’。”
江城隐瞒了这几日被谢夷说“笨笨”的事,毕竟不管是做饭还是带谢夷玩,还是给谢夷说故事,他都做得没有谢芳君那样好。
为了维持一丁点尊严,江城不说!他之后要更努力地带孩子挽回颜面!
谢芳君软坐在门廊上,一家三口面对面发了会呆,随后谢芳君就抬手扯着谢夷的圆脸颊。
“小魔星。”
日后随着爹娘教养,谢夷渐渐开朗起来,但因为谢芳君个人喜好,念的故事书中,那些人爱讲的话都很犀利,因此谢夷的话也变得犀利起来。
不过幸好谢夷话说得犀利,但总体还是个健康向上成长的好孩子。
唯一让谢芳君与江城担心的,就是谢夷的修为。
谢夷不是不会修行,是修得太好了。
日进千里,一日修行可抵他人千日之功,谢芳君都担心谢夷修着修着,会不会突然就白日飞升了。
于是谢芳君与江城给谢夷带来了修炼的阻碍……不,让他活得更像个人的童年玩伴。
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白象。
“这小象因皮肤颜色不同,被象群遗弃了,你爹恰好看到,便捡了回来。”
“你要给它取个名字吗?”
谢夷蹲在小象面前,用短短的手指点了点还在睡觉觉的小象,歪着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还拿着的一颗枇杷。
“就叫枇杷吧。”
“你不会想吃了它吧?”谢芳君有点担心。
“唔……原来没想过,不过阿娘你这么说,那我要是流落街头,就吃掉它吧!”
谢夷笑眯眯地在枇杷脑门上亲了一下,那年之后小象枇杷就与谢夷一同长大。
可随着谢夷渐渐长大,道修与佛修的争论越加激烈,谢芳君与江城也不许谢夷再独自出门。
“落花云台也不□□生,我昨日已在山脚下杀了两人。是道修中不满落花云台的宗门派来的。”
谢芳君与江城在静室中议论,最终决定还是搬离落花云台,暂时寻一个隐蔽之处,待谢夷长大后再说。
只是等他们从静室出来,却不见谢夷身影。
两人心中登时一个激灵,却发现谢夷正坐在书房的地上,与枇杷一起正在看书。
大大的书房里,满地是佛家典籍,经文,卷轴,竹简。
“我想看看他们为什么吵,”谢夷手中捏着佛经,神情像是回到刚出生时,脸上无悲无喜,“我之善恶为何要交由他们评断?”
“典籍之中佛亦有错判之事,净尘佛国就不会吗?”
谢芳君与江城当夜便带着谢夷离开落花云台,自寻了一个地方住下。
他们总担心谢夷会不欢喜,但谢夷不会。
小小的孩童十分认真地对爹娘说:“你们在,我便不会不欢喜。”
谢夷六岁生辰那日,谢夷还十分天真地向老天爷保佑。
【爹娘和枇杷身体健康,平安喜乐。】
至于谢夷自己,只要他重视的都好,那么他也是好的。
但没成想,这样简单的愿望,也不能实现。
谢夷生辰第二日,他们独居的小院里,迎来了几名不速之客。
他们个个穿着白色僧袍,拿着法杖,剃了度,瞧着是和尚。
而站在正中央的那人,还留着一头黑发,虽然未曾剃度,却是领导者的模样。
“首座尊者想请谢夷施主去佛国一见。”
“为何不是首座尊者来见我儿?”谢芳君抚上腰间长剑,并不惧怕这几个和尚。
枇杷眼见有些危险,就“昂昂”叫着要把谢夷顶回屋内。
谢夷却依然站在门口,看着那一头黑发的僧人。
那名僧人面上带笑,面容清俊,眼神柔和,令人见了如沐春风。
他见了掀开竹帘而出的谢夷,便念了一声佛。
“果然是个不凡的孩子。”
“首座尊者并无恶意,当年也曾亲去落花云台见过这孩子一面。”
“佛修道修相争已久,我等只想尽快了解此事,不必再生烦扰了。”
那名僧人上前一步,对着谢芳君与江城躬身行礼。
“我乃净尘佛国佛子·明镜,可在此对佛祖发誓,首座尊者绝无伤害这孩子的意思。”
佛修发誓非比寻常,若是有此誓言,诸天神佛见证,绝无撒谎翻脸的可能。
谢芳君与江城神情微有松动,却听身后谢夷问道。
“首座尊者没有,那么你呢?”
谢夷双手抱胸,还是不大信这些家伙。
和尚也是人,怎会没有欲念?
而且他们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明镜笑了起来,如春风拂水。
“小施主好聪明。”
一道血雾冲天而起,一滴血溅到了谢夷的脸上。
江城的胸口出现了一个前后对穿的窟窿,明镜徒手挖出了江城的心。
那名佛子依然温柔带笑,手指微一用力,便捏碎了那颗心脏。
“至于我,就不必信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谢夷希望从未发生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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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谢芳君当即出鞘, 一剑绞爆了挡在佛子面前的一名罗汉。
江城与谢芳君早已大乘,当即失心不会立即死去。
江城强撑着反刺了明镜脖颈一剑,却被另一名罗汉用法杖挡住。
但这挡也是无用的, 大乘期修者怒极一剑,当即断了法杖!长剑去势不停, 将那罗汉半边头颅削去!
“芳君!”江城大声喊道。
谢芳君当即恨得唇都咬出血来, 但下一刻她瞬身而至谢夷面前, 将谢夷并枇杷一同带走了。
“阿娘,阿娘!爹还在那里!”
谢夷一开始还大声喊叫, 可自一阵爆裂绝响之后,四周界阵俱散, 谢夷再也没有说话。
他清楚,这是自爆的声音。
已失了心的江城,也许还能寻得仙草灵丹, 换心,以求续命。
可是江城放弃了, 他要将这些僧人全杀了!以免他们再去追他的妻儿!
谢芳君速度很快,并且在路上连发了数十只飞讯,最后她停了下来, 将谢夷放在自己身后的山洞里。
她回过头, 便见那自称佛子的明镜左手滴着血, 与另一名罗汉站在了她身后。
江城未能阻他。
“阿狸, 你虽已学会了落花云台的剑法, 但阿娘现在用的,是阿娘自创的。”
谢夷想要出去,却被平常只知“昂昂”叫的小枇杷死死抵住。
不能出去,不能出去, 不能出去!
谢夷死死盯着眼前的景象,他阿娘如何杀了那罗汉,如何被明镜击碎了半边身体,如何再咬牙回身刺穿明镜的一只眼。
但明镜却顶着伤,不闪不避,抬手击碎了谢芳君的胸腹!
他是佛修,却修金刚掌力,即便破了金身,也不过更激狂性!
“阿娘——”谢夷哀凄大喊,却引来明镜注意!
只是一瞬明镜便已落在谢夷面前,朝他劈出一掌!
小小的白象嗷叫着,用绵软无力的鼻子试图扯住那手掌,最后更是将全身都覆在谢夷身上!
血红的肉沫飞溅,落了谢夷一身。
谢夷的衣裳,露在外边的手指,脸上,满是……鲜红的血。
但那一掌终究还是落在了谢夷身上。
谢夷当场呕血,胸骨坍塌,碎了他的心,显然要不行了。
明镜总算真心实意笑起来,却听半空中一声惊天怒吼!
“死来————”
明镜立时将谢夷抓住抛了出去,趁此时机直接遁逃。
他相信纵然是落花云台,也不会与佛国直接对上,因为没有证据。
谢夷一家已死,他带来的罗汉在身死那刻便会立刻化为净水。
空口无凭,又能如何?
明镜灵台中的灵珠已出现了一条深深的裂痕,纵然他带来的“盾”足够多,也未曾预料到谢芳君与江城在猝不及防之下还有这般战力。
但他的目的已达成了。
谢夷并没有死。
他人生中第一次受袭,竟还能忍住这般断裂半身的痛楚。
小小的孩童爬出山洞,拖着长长的血迹缩到了阿娘的怀里。
虽然谢芳君已抱不住他了。
“阿娘,阿娘。”谢夷轻声叫道。
谢芳君垂眸看着谢夷,眼神已有些散了,但还是能看清谢夷的神情。
“……我以前一直想让你懂得哭,但没想过是现在。”
“对不起,阿狸,对不起。”
“你要好好长大。”
“好。”谢夷点头。
“你……要常笑。”
“好。”谢夷笑了。
在这之后,谢芳君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她与江城结成道侣五百年,突然获得了一份上苍的礼物。
他们在孩子出世前,已想好了。
要给孩子世上最好的东西,但在死前,她只能想出这两句话。
好好长大,过得开心,就足够了。
谢夷静静缩在谢芳君的怀里,仿佛谢芳君只是在哄他睡觉。
而江城因自爆的缘故,连一点碎片也找不到。
落花云台掌门江雪浪单膝跪在谢夷面前,谢夷的泪已经停了,他居然还在笑。
“再等一会,我再让阿娘抱抱我。”
之后落花云台掌门江雪浪耗了半身灵力,无数灵丹妙药奉上,才治好了谢夷的伤。
外界却传说谢夷死了。
江雪浪害怕生变,整夜守着谢夷,却见谢夷也整夜不睡,日日看着佛家典籍,时常问他关于佛修与道修之争的事。
有一日,谢夷掀开竹帘,对江雪浪道。
“我要去净尘佛国。”
江雪浪以为这孩子疯了。
谢夷却笑了起来,他仰头看着江雪浪。
“他们请我,我必要去一趟,见一见那位首座尊者,还有佛子的。”
“我若是未死,他一定非常惊喜,是不是?”
江雪浪在那时如同被人下了蛊,最后竟然同意了。
江雪浪亲带了人,与谢夷一同入了净尘佛国。
谢夷立在大日如来殿上时,果然引起轰动。
首座尊者当时有些疑惑,他若要见谢夷,必会亲自去见他,怎会派人去叫他。
“多得这位明镜佛子相帮,我可是一日之内失了母亲,父亲,还有我的朋友。”
谢夷此话一说,大日如来殿登时沸反盈天。
“果然是道修恶鬼!竟上佛国污蔑佛子!”
落花云台的剑修已拇指顶着剑柄,随时要动手。
谢夷却盘腿坐下,望着那首座尊者不紧不慢道。
“来杀我的,一共七人。”
“佛子明镜,用金刚掌,练有不坏身。”
“另外六名罗汉,一人独眼如异域之人,一人生着虬须铜铃眼,一人面似好女,一人身材消瘦,比常人矮一半,剩下两人则是一模一样的双生子。”
“他们用法杖,金刚杵,双环,佛敕令,以及因果锁。”
“这些罗汉可还在?”
谢夷小小一个坐在大日如来殿正中,望着满殿尊者非但不紧张,脸上还挂着笑。
部分尊者已直接开口呵斥,显然不把谢夷当一回事。
“我看小施主未必在撒谎,诸位请注意口舌。”
迦叶尊坐在首座尊者之下,看着那小小的孩童,手中念珠竟出现了一条细细的裂痕。
“我想,不该问我是不是在撒谎,而该问佛子才是。”
谢夷朝明镜一拱手,面对仇人他笑了起来,如同娘亲交待的那样。
“我翻遍典籍,听了众人讲述,知晓八百年前佛子拜首座尊者为师的逸闻,深向往之。我想若是身为师父的首座尊者问他,他必不会撒谎啊。”
“毕竟我可能是会撒谎的恶鬼,而佛子是不会撒谎的佛子。”
六岁孩童的声音又脆又嫩,让那再见谢夷,早已为他死去的明镜缓缓收紧了手。
首座尊者何等熟悉佛子的举动,虽近年来他时常闭关,佛子亦有事要忙,但明镜从小开始,每每紧张便会握拳。
“明镜……你做了什么?”首座尊者直接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