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三朝太妃——张佳音
时间:2021-08-13 10:22:26

  柔太妃嫌弃极了,“我这辈子遇着一个你,再不想遇到下一个了。”
  檀雅瞧见她不情不愿地起身,嘚瑟不已,“苏姐姐可没运气再遇见下一个。”
  柔太妃瞪她,转身回去取宫扇。
  宣太妃无奈地笑,“你这爱招惹人,逗人玩儿的毛病,总也改不了。”
  檀雅翘起嘴角,“谁让嫔妾遇见一个嘴硬心软的您呢。”
  柔太妃再出来时,便瞧见宣太妃又睡着了,佟佳皇贵太妃坐在那儿也是双眼微阖的模样,唯有定太妃,闭着眼手上还拨弄着佛珠。
  檀雅先抱宣太妃回室内躺下睡,然后回来继续挖坑栽花,而没有宣太妃在这儿瞅着,柔太妃也没罢工,有一下没一下地扇风。
  她根本没对准人,檀雅鉴于这样的时节确实不适合打扇子,便也没试图提醒,专心劳作。
  佟佳皇贵太妃在宣太妃睡着后,和定太妃又说了会儿话,便先行离开。
  提前培育的花,比往年咸福宫和安寿宫的花开得更早,一进六月,大部分蔷薇全都绽放,那味道与当年咸福宫一到夏日就四处飘散的香气一丝不差,却又感觉好像哪里还是变了许多。
  胤祜六月初抽空来畅春园拜见了一次,茉雅奇随行,两人还将他们的小儿子弘旼一起带过来。
  民间常说小孩子看着老人笑,是大吉,而弘旼一见到宣太妃便哇哇大哭,可据茉雅奇所说,弘旼是个爱笑的孩子,平素并不爱哭。
  偏偏宣太妃不以为意,还让檀雅抱孩子去外头玩儿,不必拘在她身边。
  说来也奇怪,檀雅也是头一遭见到这个小孙子,她一挡住宣太妃,冲着小娃娃伸手,弘旼藕节似的小胳膊立即伸向檀雅,到她怀里便紧紧圈着她的脖子。
  祖孙俩坐在院子里,偶尔有蝴蝶寻着香气儿飞来,弘旼圆溜溜的眼睛便紧紧盯着,还“嗯嗯啊啊”地伸手要抓。
  约莫两刻钟左右,檀雅抱着小弘旼院内院外的追蝴蝶,众人从宣太妃寝居中出来,茉雅奇陪定太妃和柔太妃出去散步,胤祜则是停在祖孙俩旁边儿说话。
  胤祜说御驾回京没多久,准噶尔部便送来贺礼并且提出想要议和,求以荣城西侧山脉为界,重修旧好,日后相安无事。
  若非必要,谁也不想打仗,更重要的是大清如今需要休养生息,是以新帝口头上应允,不过并未撤回以荣城为中心、位于准噶尔部各地的驻兵。
  荣乐长公主正是因为要坐镇荣城,得新帝之令,这才没能回京为先帝奔丧。
  “除非准噶尔部真的安分下来,否则大清和准噶尔部必定还有一场战事。”胤祜嘴角泛起无奈,“以荣城如今的情况,宣额娘若是……额乐恐怕也不能回来。”
  檀雅不在意地摇头:“宣太妃不会在意,你知道的,她一向以额乐为傲,十分高兴她能在蒙古走出一条远别于其他抚蒙公主的路。”
  “与额乐一比,儿子实在平庸。”
  檀雅皱眉斥道:“你若如此想,才是有负你宣额娘的教导。”
  胤祜苦笑,“儿子并非妄自菲薄,只是近来皇上对朝中官员多有升调,内务府官员亦是,儿子这里,也颇受掣肘。”
  檀雅并未立即评价,反而问道:“你皇兄呢?怎未见他?”
  “八哥重病,九哥十哥身体也都不好了,四哥感慨良多,想要亲送一程。”
  他们几位若走了,圣祖之子便又没了几位,经历过当年九龙夺嫡的圣祖之子就只剩下履亲王胤裪和十四子胤褆,那些年的风云变幻,注定只能留存于史书和传说之中,引人猜测。
  檀雅叹了一声,问:“你皇兄可对新帝如此说过什么吗?”
  胤祜摇头,“四哥只字未提。”
  “胤祜,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满朝皆知的事。咱们当年不知道,现在却是已经明白,你皇兄那般信任你,未尝不是因为你们之间的联系。”
  檀雅伸手扶住小胖子的背,以免他栽倒,然后才继续道:“新帝若更信任自己的亲信,也是常事。”
  胤祜点头,“儿子知道,亦准备好急流勇退,无论将来在何处任职,也都会尽心尽力,只是难免失意罢了。”
  “胤祜你始终保有赤子之心,额娘其实一直引以为傲。”檀雅目光温柔,“你做的事从来就不平庸。”
  胤祜深呼吸,释然一笑,“四哥的遗愿有出使西洋,若真有机会,儿子还是想再去一次的。”
  檀雅鼓励:“你想去便努力争取,额娘们不是你们的负担。”
 
 
第143章 
  胤祜一家人匆匆来匆匆走, 并未给畅春园带来什么波澜。
  畅春园外的事情,园内的太妃们并不知道多少,大多数人连通外头的渠道都是信件或者宫侍们打听来的消息。
  檀雅比大多数人好些, 因为雍正主动传音告诉她, 她阿玛寿终, 她额娘悲痛之下也昏迷不醒, 檀雅这才知道原来她能够跟远在京城的雍正交流。
  “胤祜夫妻已经带弘昽去祭拜,瑾太妃节哀顺变。”
  檀雅心情其实还好,毕竟色赫图家两位长辈这么多年只在她记忆中存在,从未真正见过面,因而伤感更多是建立在血脉连接之上, 并不多深刻。
  不过,“一转眼, 都三十多年过去了啊……”
  雍正并未回复,事实上以他如今的状况,时间于他来说更像是馈赠,实在不愿浪费时间在惆怅上。
  于是两人的远距离对话自然而然地停止,半日后檀雅收到京城送来的讣告,这才去佛堂里诵经祭奠亡父。
  定太妃、柔太妃还想安慰檀雅,不过看檀雅除了沉默些,并无悲痛欲绝之状,便留她一人消化, 没有多打扰。
  檀雅打算正儿八经在佛堂诵经至阿玛下葬, 头七天都守在佛堂之中, 也算是为色赫图氏尽孝, 然而第二日天一亮, 雍正又告知她, 她额娘亦已撒手人寰,虽丈夫而去。
  “节哀。”
  檀雅闭上眼,继续低声诵经。
  当天傍晚,讣告再一次送至畅春园,好些皇祖太妃都听说瑾太妃两日之内痛失父母,都过来想要安慰一二,得知瑾太妃一直没从佛堂出来,这才离开。
  柔太妃担心檀雅,目光不断望向佛堂的方向。
  定太妃瞧她这模样,心下失笑:“平常吵吵闹闹的是你二人,有事时最担心彼此的也是你们。”
  柔太妃摇头,“嫔妾以为,咱们咸福宫感情是相同的,只不过是寻常相处的方式不同罢了。”
  定太妃笑容慈祥,“若放不下就进去瞧瞧,别胡乱担心。”
  “那嫔妾让膳房准备一碗汤面,一并端进去。”
  定太妃含笑点头,“去吧,去吧。”
  两刻钟后,柔太妃端着面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入佛堂,檀雅端端正正地跪坐在蒲团之上,她只能瞧见背影,听见隐约的诵经声。
  “你夕食未吃多少,我让人又给你做了一碗面,你用些,免得晚上熬不住。”
  檀雅听到柔太妃的声音,回头望过去,颔首起身,“苏姐姐不再用些吗?”
  柔太妃摇头,“我晚间等娘娘醒了,再陪娘娘吃。”
  檀雅闻言,夹面吃,安静地佛堂里只有她偶尔轻淡的吃面声。
  柔太妃并没看着她吃,轻声说道:“自从那年胤祜代我去扬州看望了家中情况,我再没关心过家里的情况,不过生老病死实属不可逆之事,这么多年过去,不用想也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
  檀雅手中的筷子一顿,安慰道:“苏姐姐切莫伤心。”
  柔太妃无奈,“你倒是安慰起我了,是我在安慰你。”
  檀雅笑,吃了一大口面,又喝了一口汤,方才道:“我今日跪在那儿一直在想,咱们如亲人一般,眼看着亲人离世定然极难过,总有一个人要送走所有人,我希望是我。”
  她这一句话,教柔太妃的眼泪倏地便落下来,又不想让檀雅笑话,连忙扭开头起身往外走,边走边道:“我想起有些事,你先慢慢吃。”
  檀雅目送她出门,筷子夹着面,微微摇头,“果然还是得我活得久点儿……”
  八日后,檀雅终于从佛堂彻底出关,第一件事便是回到她的床上睡个昏天暗地,上午躺下,醒来时外头还是大亮,一问才知道这已经是第二日了。
  闻柳说宣太妃也刚醒,屋里刚叫了早膳,檀雅便派人去知会一声,她稍后便过去一块儿用。
  她们这些太妃不用为先帝守孝食素,不过宣太妃这儿的膳食,多是以素食为主,若是平常檀雅兴许还要念叨一句“没油星”,今日什么也没说,问好之后拿起筷子便吃,顺便关心地问:“昨个是太医定期请脉的日子吧?娘娘身体如何?”
  柔太妃边伺候宣太妃用膳,边道:“咱们娘娘让挪到今日了,稍后便会过来。”
  宣太妃吃了几口,便摇头拒绝。
  檀雅微微蹙眉,问道:“您只吃这么一点?”
  “没什么胃口。”宣太妃抬手要茶,柔太妃倒了一杯五分满的茶给她,她便颤抖着手喝茶。
  檀雅瞥见定太妃冲她摇头,便咽下继续追问的话,专心吃饭。
  一顿一人份的早膳,大部分全都进了檀雅的肚子,放下筷子时,外头禀报,太医来请脉,她就没有多问宣太妃吃饭的问题,只等太医先诊脉。
  一般人上了年纪,身体都或多或少有些问题,檀雅、定太妃、柔太妃也是如此,不过无伤大雅,她们更关注的都是宣太妃。
  太医为宣太妃诊脉完,当着宣太妃的面,并未表现出来,待到离了宣太妃的眼前,这才沉重地摇摇头,然后又重新开了药方。
  檀雅三人都没说话,也不知道这样的情况能说些什么,让太医尽力救治?可并不是忽然变成这样,每一次太医诊断后的神情都不乐观,她们谁都没办法改变。
  “下官五日后再进来,不过若有其他情况,随时派人传唤下官便可。”太医常驻于畅春园,专给太妃们看诊。
  檀雅颔首,让人送太医出去,随后撑起笑脸,重新回到室内,定太妃和柔太妃也一同进去。
  “娘娘,咱们存的桃子酿还有,过几日便是七夕,您有兴致去院子里赏月吗?”
  “赏弦月吗?”宣太妃调侃一句,却没拒绝,“你安排便是,到时我若睡着,便叫醒我。”
  檀雅笑容颇有几分任性道:“肯定是要叫您的,三缺一不成局,您说是吧?”
  宣太妃抬手点了点她,对定太妃道:“瑾妃这牌技差,瘾头还挺大,定是又想打麻将了。”
  檀雅喊冤,否认的却不是想打麻将,而是她牌技差。
  众人忍俊不禁,檀雅继续说赏月的事儿,闻柳有经验,当即便应承道:“主子尽管交给奴婢,准给您安排的妥妥当当。”
  “那我可全交给你了。”
  闻柳是瑾太妃身边最得力的嬷嬷,被宣太妃指派到瑾太妃身边儿之后,瑾太妃的所有事儿几乎都由她管着,一管就是三十年。
  她知道主子想要什么样的赏月宴,因而到了七夕那日,天一黑,便命人搬出两张榻到院子里,南北而放,中间的小桌上摆放着各种小食和酒壶。
  檀雅先出来,择靠南的榻坐下,抓了把瓜子慢慢磕,慢慢等。
  闻柳在一旁伺候,将三个酒杯全倒了七分满,唯有斜对面那一杯,倒了五分满。
  宣太妃三人一道从宣太妃的屋子出来,檀雅起身,在轮椅靠近榻之后,弯腰抱起宣太妃,再轻轻将她放下,定太妃和柔太妃已经各自寻了位置坐好。
  檀雅接过宫女手中的两个软枕,叠放在宣太妃身后,扶着她舒服地靠坐好,这才回到柔太妃身边坐好。
  “其实畅春园的夜空,真的和宫里没什么区别。”檀雅端起酒杯,仰头瞧着头顶上的星星点点,念叨,“一年见一次,可真惨,我们胤祜半年就能见一次呢。”
  柔太妃闻言,无语,忍不住嘲讽道:“瑾太妃可真是厉害。”
  “还有更厉害的呢。”檀雅起身,踮脚摘了一片叶子,坐回榻上轻轻吹响,声音悠扬,无悲无哀。
  宣太妃随着节奏手指轻点手背,轻叹一声,“胤祜数月还能见一回,额乐自从抚蒙,身份紧要,是极难见到了。”
  “噗——”
  氛围一下子被打破,檀雅放下“不小心”吹破的叶子,尴尬地笑,“这叶子一听荣乐长公主的名头,也吓得溃散,可见见不着无妨,强大肆意世人欣羡才风光。”
  宣太妃三人瞅了瞅她,忽然笑起来,端起酒杯一碰,一饮而尽。
  檀雅起头,说起孩子们当初的糗事来,数她笑得最张狂。
  可这些糗事一聚在一块儿说,大半都是她欺负孩子们而来,宣太妃便心疼起那些孩子们来,一连数落了檀雅好几句,若不是身体不便,都有要打她的架势。
  檀雅还希望挨几下打呢,只是孩子们已至壮年,宣太妃却打不动了……
  这一晚她们在院子里坐了许久,虽然宣太妃没多久便撑不住睡着,可话语之间谈及的往事,全都带着温柔的底色,数来其实已在所能之中不留遗憾,足矣。
  宣太妃去的那日,来的突然却也不算突然,檀雅三人得知的那一刻,皆茫然若失,怔然许久,吩咐宫侍们该给宣太妃换衣服的换衣服,该去各处通知的通知,好像镇定极了。
  檀雅在东太后乌拉那拉氏过来主持大局之后,站在角落里不知所措片刻,才想起来借雍正告知胤祜。
  雍正闻听讣告,亦是默然,良久方才道:“瑾太妃,节哀。”
  檀雅不知作何想的,竟然玩笑道:“咱们好似厄报神附体,无厄报不通信,皇上三次皆与我言节哀,往后还是多说些好事罢,否则成了真,您岂不是扫把星?”
  雍正沉默片刻,配合她道:“瑾太妃休得胡言,朕乃真龙天子,怎能大材小用作传信之人?”
  檀雅弯起嘴角无声地笑,自觉坚强无比,明日依旧。
  而旁人看瑾太妃,咦?她为什么像是在笑?
  啊——原来是眼泪还未到,太满才会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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