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桑——闲听落花
时间:2021-08-14 10:40:46

  牙人交待了句,刚要抬脚,一眼瞄到柜台,忙先扬声叫了两个学徒过来'侍候'着黑马,这才急步往后面进去。
  黑马这一等,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
  后头,牙头儿老黄时不时过来瞄一眼黑马,两根眉毛越拧越紧,拧成了一团儿。
  唉,看样子,这个夯货真要等下去了,不能老让他在这儿坐着啊,耽误生意。
  老黄硬着头皮踱出来,离黑马两三步,拱着手,打着呵呵道:“一直忙着点儿要紧的事儿,让马爷久等了。”
  “不客气不客气。”黑马忙站起来对着拱手。
  “听说,马爷很看得起我们这些小营生?”老黄让着黑马坐下,客套无比的直入正题。
  他打算干脆的、尽快的把他打发走。
  “对!你看看我,天生就是干你们这一行的好材料!”黑马点着自己的鼻子,十分自信。
  老黄差点笑出声,猛咳了几声,正要三五句话把他打发出去,一个牙人从后面疾冲出来,一头冲到老黄面前,“黄师父!你得赶紧来一趟,急事儿!要紧事儿!”
  老黄见那牙人脸色都变了,急忙站起来,冲黑马拱了拱手,“见谅见谅。”
  一边说着,一边跟着急的火烧眉毛一般的牙人往后面冲进去。
  这一回,老黄进去出来的极快,离黑马七八步,就一脸热情笑容,连连拱手。
  “让马爷久等了!马爷刚才说,想做我们这一行?可不是,马爷做我们这一行,那是再合适不过,马爷打算从哪儿入手?”
  老黄热情的不能再热情了。
  “我就说,你是个识货的!像我这么合适的,到哪儿找去?你说是吧?”
  黑马愉快的拍着茶几。
  “对对对,可不是!马爷肯屈就小号,那真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老黄看起来比黑马还愉快。
  “马爷您看,你想从哪儿入手?什么时候过来?”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至于从哪儿入手,哪儿都行,我这个人,别的长处没有,就是学东西快,一看就会,你看着安排吧!”
  黑马自信非常,爽气非常。
  “那是那是!搁马爷您手里,我们这房牙,哪有什么东西?可不就是一看就会。
  要不,马爷您先跟着小宋看看房子?听说马爷精通风水。”
  老黄瞬间就做出了决定。
  小宋脾气最好,最会揣摸客人的心思,一会儿他再交待几句,总之,得把这位马爷侍候高兴了。
 
 
第16章 常爷的狠手
  黑马跟着小宋,愉快的看了一天房子,傍晚,回到他们的新宅子时,前院的青砖已经全部掀了起来。
  黑马转圈看着,进了正院。
  “大常,你这够快的,这已经动工了?”
  黑马见院子里没人,一头扎进厨房,对正挥刀砍肉骨头的大常啧啧道。
  “嗯,你那头没什么事儿吧?”
  大常将砍好的肉骨头放进锅里。
  黑马坐到灶前烧火。
  “有!娘的,有人想算计咱们,这人挺厉害,那牙行听话得很!不过那家牙行是家小牙行。
  你说,会不会是那姓阴的?”
  黑马啐了一口。
  “不像是姓阴的,姓阴的要是能指使得动牙行,咱们这宅子,牙行就不会放出来。”
  大常剁好骨头,挽了粗粗一团葱结,又拍了一大块姜,扔到锅里。
  “我这头也有事儿,我去找人夯地,都说好了,被人截了活儿,我出了一成的价,他也接了。”
  “喔嚯!娘的!这是趁老大不在家,欺负咱们哪!你把活包给他了?几成的一成?二成?三成?”
  “十成。”
  “咝!”黑马抽了口凉气,高高竖着大拇指伸到大常面前:“常爷!”
  “这价难得,不能光夯正院,我打算把这院子里能夯的地方全夯一遍。”大常嘿笑了几声。
  黑马笑出了声,随即又撮着牙花子愁起来。
  “你这儿这便宜占起来容易,我那边怎么办?总不能白白放过这机会吧?”
  大常瞥了他一眼,没理他。
  ……………………
  午后,顾晞正在枢密院查核年底各路军的封赏,文诚的小厮百城跑的一额头细汗,请见顾晞。
  顾晞忙叫了他进去。
  “怎么了?”顾晞皱眉打量着百城那一脸的汗。
  “世子爷。”百城一句世子爷之后,瞄着坐了一圈的枢密院诸人,不说话了。
  顾晞站起来出了屋。
  “出什么事了?”
  “回世子爷:炒米胡同那位常爷,到衙门递状子打官司去了,说是给他家夯地的苦力偷了他家银票子。
  我家大爷让小的赶紧过来请世子爷的示下。”
  顾晞眉梢扬起。
  大常叫到炒米胡同夯地的那帮人,十有八九是永宁侯府的人,偷银票子?
  不是偷银票子,这是在找他们觉得有用的东西!
  “吉祥,去跟四爷说一声,让他过去看看。”
  顾晞吩咐了一句,再转向百城道:
  “你跟四爷一起过去看看,回去好跟你家大爷禀报。”
  百城答应了,退出来,打发小厮回去跟他家大爷说一声,自己一路小跑去找文顺之。
  文顺之得了吩咐,急忙往府衙赶过去。
  赶到府衙时,衙门口已经聚了不少人。
  建乐城里闲人众多,但凡有官司,必定有不少人看热闹。
  离衙门一射之地,文顺之就下了马,带着百城和自己的两个小厮,挤到衙门一角,伸着脖子往里看。
  偷几张银票子这事,在建乐城可算不得什么大案子,用不着惊动府尹,在上头高坐着的,是乔推官。
  大堂正中跪着四个人。
  一边肩挨肩跪了三个。
  大常一个人跪在另一边,他块头大,要是论占地儿,他一个人和那边三个人相差不多。看起来也算势均力敌。
  那三个人正对着乔推官磕头分辩,以及赌咒发誓,并再三请乔推官搜身。
  他们确实没偷什么银票子!
  乔推官紧拧着眉头,一只手不停的揉着太阳穴,等那三人说完,转向大常道:
  “你说他偷了你家的银票子,可有人证物证?这事儿,可不能光凭你嘴说。”
  “回官老爷,有!”
  大常瓮声瓮气道:
  “我们老大说我太粗太傻,怕我看不住银票子,就把放屁虫捣碎了,装了一瓶子,让我每天点一遍银票子,抹一遍放屁虫。
  偷了我家银票子的,身上手上肯定全是放屁虫的味儿,请大老爷让人闻一闻。
  只要闻一闻就知道了。”
  旁边三个人中,跪在中间的那个,眼睛都瞪圆了,不等乔推官问,就急急解释道:
  “我早上捏死了一只放屁虫,我早上到他家干活时,这手就是臭的。”
  “大冬天的,哪儿来的放屁虫?”大常闷声怼了句。
  “去闻闻。”乔推官饶有兴致的示意衙役。
  几个衙役上前,抓起三个人的手。
  “官爷,我真没偷他家银票子!”
  中间那个人看着衙役那幅恶心欲呕的样子,急的叫起来。
  “那你说说,你这手上,哪儿来的臭味儿。”乔推官点着中间的人问道。
  “回官爷,小的真没偷,小的……”
  中间的人连连磕头,却是舌头打转含糊不清。
  他就翻翻,他真没偷,他要找的根本就不是银票子!
  可这怎么说得清呢?
  一个管事打扮的中年人一路小跑挤进衙门,往前几步跪下,冲乔推官磕了头,直身拱手道:
  “小的是牙行管事,领了我们掌柜的吩咐,禀告官爷:
  这人是小号前儿刚招来的,只看着他手艺不错,没想到竟然是个手脚不干净的。
  都是小号的错,常爷这边丟了多少银票子,小号愿意如数赔偿。
  请常爷恕罪,请官爷恕罪。”
  “嗯,确实该你们担待。”
  乔推官舒了口气,捻着胡须,对管事这样的态度,十分满意,接着转向大常问道:
  “丢了几张银票子啊?一共多少银?不可胡说,这可都是能查得到的。”
  “一共三张,一万一张,一共三万。都是四海通的红头金印票。”
  大常答的干脆详尽。
  “多少?”乔推官吓了一跳。
  “三万,我们兄弟替人保镖,提着脑袋拿命换来的。”
  大常冲乔推官高举着三根手指头。
  “一共三万,你听清楚了?”乔推官看向中年管事,也竖起三根手指头。
  “是。”中年管事咬牙应是。
  乔推官两根眉毛高高挑起,从中年管事看向大常,又从大常看回中年管事,片刻,猛一拍惊堂木。
  “既然你认了,那就这样吧。
  你现在赶紧去拿三万银票子,当着本官的面交还给常山,此案就算了结。”
  “要红头金印票!”
  大常忙瓮声喊了句。
  文顺之看着中年管事交割了三张一万的四海通红头票给大常,这才挤出人群,回去禀告顾晞。
  ……………………
  晚上,顾晞回到睿亲王府,进了自己院里,看到迎上来的文诚,话没说出来,先哈哈大笑起来。
  文诚也忍不住笑。
  顾晞一直笑进了屋,用帕子按了按眼角笑出来的眼泪,看着文诚道:
  “你上次说,他那宅子夯地的工钱,十之一都没给到?”
  “嗯,上次致和已经叹服不已了,说能把价压成那样,真够狠,没想到……”
  文诚摊着手,再次失笑。
  “你看,蠢成这样,这才是永平侯府。劫杀我那回,实在是太聪明了。”
  文诚沉默了,片刻,才低低道:“秦王爷说过,不宜多想。”
  “大哥劝我退一步,把这座睿亲王府,就像现在这样,一分为二。”顾晞垂眼道。
  “二爷平庸软懦,皇上百年之后,秦王爷辅政,您身负文氏,要是再兼有睿亲王府……”
  文诚的话顿住,低低叹了口气。
  “实在是过于位高权重,皇上的担忧,也是情有可原。
  若是沈大姑娘为后,沈氏再执掌了睿亲王府,朝廷里至少不是一家独大了。”
  “你也觉得我该退这一步?”顾晞斜着文诚。
  文诚迎着他的目光,没说话。
  “我不想退。”顾晞昂起了头。
  “成人不自在,我们不想,或者想的事,一件一件多得很,可有几件能得偿所愿?”文诚神情晦暗,低低道。
  “唉,宁和的事,你不要总是自责,这事和你无关,别多想。”顾晞拍了拍文诚。
 
 
第17章 不平则鸣
  建乐城头一场大雪飘飘洒洒下了两夜一天。
  天明时分,雪渐渐停了。
  李桑柔和金毛从一支北上商队的大车上跳下来,付清了搭车的钱,袖着手,缩着头,踩着厚厚的雪,进了建乐城。
  “先去睿亲王府。”
  出了城门洞,李桑柔和金毛说了句。
  金毛哎了一声,走在前面,从一条巷子钻进另一条巷子,很快就到了睿亲王府东侧门。
  东侧门开在顾晞这一半.
  顾晞平时进出还是走正门,这东侧门是世子属官,比如文诚,以及下人们进出的地方。
  李桑柔等在十来步外。
  金毛冻的鼻子通红,时不时吸溜一下清鼻涕,袖着手,塌肩缩脖的凑到东侧门旁边下人进出的小门,想伸脖子又怕冷,干脆踮起脚,将上半身探过去,冲斜瞥着他的门房陪笑道:
  “这位大爷,文大爷在不在府上?就是那什么参军的那个。”
  “你是谁?找文大爷有什么事儿?”门房强忍着嫌弃问道。
  “是文大爷叫俺们来的,烦您通传一声。”金毛抬袖子蹭了把鼻涕。
  门房恶心的差点屏不住,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你等着。”
  文诚听了通传,以及门房对金毛的描述,怎么也想不起来他什么时候叫过这么个腌臜货,他好像也没跟这么腌臜的人打过交道吧?
  犹豫了片刻,文诚站起来道:“我去看看。”
  他是个极谨慎的人,既然上门指明找他,他绝不会因为对方腌臜猥琐,就直接拒而不见。
  金毛蹲在上马石避风的那一边,正一下接一下打着呵欠,听到身后门房的声音:“文爷,就是他。”金毛忙拧过头,看到文诚,赶紧站起来。
  文诚已经看到了几步外的李桑柔,急忙小跑下了台阶,侧身往里让李桑柔:
  “大当家的来了,里面请。”
  因为裹的太厚太脏,这会儿的李桑柔雌雄难辨。
  李桑柔一言不发,只冲文诚拱了拱手,上了台阶。
  金毛紧跟在李桑柔后面,一溜小跑上到台阶上,先冲文诚哈腰,再冲门房哈腰。
  门房急忙还了礼,大瞪着双眼,看着文诚落后半步,侧身让着李桑柔,急步进去了,慢慢呼出口长气,一脸后怕的拍了拍胸口。
  不知道这是哪路真人,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幸好刚才他没什么不恭敬的地方。
  这做人吧,就是得良善和气!
  要不是他一向和气为人,刚才要是没通传,或是发了脾气,这一件事,就够把他们一家子发到极北的的庄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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