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桑——闲听落花
时间:2021-08-14 10:40:46

  李桑柔一边吩咐金毛,一边往外走。
  “帅司府那头还看不看?你下回啥时候回来?”米瞎子忙跟在后头问道。
  “看。能不回来就不回来。”
  李桑柔随口答了句。
  米瞎子看着李桑柔出了院门,呆了一会儿,背着手也出了院门,踢踢踏踏往柳花巷过去。
  李桑柔这句能不回来就不回来,说的他心里难过,他得找地方疏散疏散。
  ……………………
  同福邸店。
  李桑柔坐在和柜台一墙之隔的库房里,拿着瓶酒慢慢喝着,凝神听着隔壁的动静。
  酒是上好的竹叶青。
  李桑柔喝了口酒,有点儿伤心。
  这竹叶青是赵掌柜亲手泡制,味道极佳,她喝了两年了,以后,再没有这样的竹叶青了。
  唉。
  隔壁,杨贤还在训斥帐房。
  李桑柔安静的听着,等着。
  夜深人静,帐房先生拖沓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李桑柔站起来,悄无声息的出了库房。
  半人高的柜台后面,杨贤哼着小调,正将散碎银子一块块摆进钱匣子里。
  李桑柔一脚踩进柜台,在杨贤抬头看向她时,手里那根细狭短剑准确无误的刺进了杨贤喉结下一寸。
  杨贤双眼圆瞪到眼珠突出。
  李桑柔松开短剑,伸手揪住杨贤的发髻,将他拖出柜台,对着厚重坚实的柜台角,笑问道:“你姐夫是在这儿撞死的吧。”
  杨贤已经开始抽搐。
  李桑柔将他拖近柜台角,抬脚跺在他膝窝,跺的他跪在地上,将他上身紧抵在柜台角上。
  片刻,杨贤就一动不动了。
  李桑柔拨出短剑,小心的避开满地的殷红,将门拴死,从窗户跳了出去。
  ……………………
  太阳高高升过头顶时,头一拨从江都城往江宁城的江船,缓缓靠进江宁码头。
  李桑柔披着件灰绸面银鼠皮鹤氅,戴着帷帽,一幅富而不贵的妇人打扮,从最上层的雅间出来,金毛一身长随打扮,提着包袱扛着藤箱跟在后面,一起下了船。
  上了长长的石阶,金毛招手叫了辆车,吩咐车夫去聚福楼。
  李桑柔挑了二楼拐角的雅间,进了屋,推开窗户,看着隔了一条街的守将府。
  “上回咱们打听到的那个人,世子爷不是说他知道是谁了?”
  金毛伸长脖子,从李桑柔身后,也看向守将府。
  “咱们的画像,这位邵将军是从哪儿拿到的?他见过咱们?”
  李桑柔冲守将府努了努嘴道。
  金毛一呆,随即恍然大悟。
  “对呀!他又没见过咱们!他怎么知道咱们长什么样儿?他怎么知道是咱们护送世子爷过江的?就隔了一夜,他就全知道了?谁告诉他的?”
  “我觉得是武将军,你晚上溜到对面签押房,找找看看,也许有武将军发过来的公函。”
  “啊?这事能发公函?这……”
  “怎么不能?明面上协助通缉江洋大盗,两国友好么。至于暗地里,自然心知肚明。咱们出去走走。”
  李桑柔关上窗户,换了件半旧棉披风,和金毛一起,出了聚福楼,往码头方向逛过去。
  码头上来的两条街上,货栈和牙行之间,一座座的大杂院里,住满了船工和他们的媳妇孩子。
  船工和他们的媳妇多半是水上人家出身。
  一条船上住不了许多人,一家子要是有好几个儿子,儿子成亲一个,就得搬下船一对儿。
  搬下船的,男人去当船工,媳妇孩子就租住在这样的大杂院里,等挣够钱买了自己的船,一家人就搬到船上,再做水上人家。
  不过,能买得起自己的船的人家不多,
  倒是死在水里的船工,比买得起船的多多了。
  九月里就刚刚翻了一条船,满船的人一个都没能回来。
  李桑柔在一间大杂院前站住,看向院子里。
  院子中间,铺着厚厚一摞船帆,帆布上坐着四五个身穿粗麻孝服的妇人,正说着话,手脚麻利的缝补船帆。
  旁边几个忙碌着的妇人,也都是同样的粗麻孝服。
  李桑柔示意金毛在外头等着,提着裙子进了大杂院。
  院子里的忙碌停下来,船帆上坐着的妇人,以及旁边几个纳鞋底的,磨豆腐的,一起抬头看向李桑柔。
  “何当家的是住在这里吗?”李桑柔笑问道。
  “哪个何当家的?俺们这条街上,三个何当家的呢。”磨豆腐的孝服妇人言词爽利,先接话笑道。
  “这位姑奶奶问的是原来住在俺们这儿的何当家吧?”
  坐在船帆的一个妇人也不知道是和李桑柔说话,还是和磨豆腐的妇人说话。
  “让我想想,他没有儿子,只有三个闺女,大闺女好象今年年初嫁出去的。”
  李桑柔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看起来和何当家的又熟又不熟。
  “那就是原来住俺们隔壁的何当家。”
  磨豆腐的妇人笑起来,用围裙擦着手。
  “他搬走啦,这个月初刚搬走,你找他干嘛?有货?俺弟弟那船正闲着,他是个老实人,你要去哪儿?”
  “这会儿没货,我往扬州去,经过这儿,过来看看。
  何当家的是个好人,帮过我。”
  李桑柔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到那摞船帆旁。
  “没想到他搬走了。我从城北一路走过来的,脚都酸了,容我歇会儿。”
  “坐坐坐。”
  船帆上的几个妇人忙挪过去,将李桑柔面前那块地方拍了又拍,又拿几块干净布铺在上面。
  “您身上这是好衣服,别坐脏了。”
  “福姐儿,给这位姑奶奶倒杯茶,拿那个白瓷杯子。”磨豆腐的妇人扬声吩咐女儿。
  “多谢。”李桑柔坐下,笑着颔首,一一致谢。
  福姐儿捧了茶过来,李桑柔接过茶,从袖袋里摸了一袋荔枝糖出来,递给福姐儿。
  “拿去分给弟弟妹妹吃。”
  福姐儿没敢接,看向她阿娘。
  “拿着吧。”磨豆腐妇人爽快笑道。
  “几位姐姐这是?”李桑柔示意着几位妇人身上的孝服。
  “唉,这院子里都是苦命人。
  就上个月,俺们当家的那船,接了趟往北的活,船翻了,唉。苦命啊。”
  磨豆腐妇人不磨豆腐了,用围裙擦着手,走过来坐到船帆边上,和李桑柔说话。
  “那几位姐姐往后怎么生活?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李桑柔关切的看着聚拢过来的六七个孝服妇人。
  “是何当家的接的活,说是那东家厚道,可眼下不宽裕,说是那船就当那东家顶下了,就当那船还在,工钱照原来的给,一年分两回送过来。
  何当家的真是个好人!”
  “这是不幸中的万幸。”李桑柔叹着气,感慨道。
  “谁知道能送几回?”
  挨着李桑柔的一个圆脸壮实妇人叹了口气。
  “统共十四家呢,一年可不少钱,本来就不宽裕,能养俺们几年?唉。”
  “我跟宋嫂子想的一样,不能全指着这钱,万一没了呢,您说是不是?
  还是得想法子自己挣钱,俺们自己能挣点儿钱,再有这一年两回的工钱,这日子可就宽裕了。
  万一这工钱没了,俺们这一家老小,也能活下去,您说是不是?
  您看,像这个,缝缝船帆什么的,这都是咱们干得了的活,就是抬进抬出,俺们人多,男人俩人抬,俺们就四个,六个,一样抬进抬出。
  这有这豆腐,你看我正试着呢,听说这豆腐,赚钱得很呢。”
  磨豆腐妇人说起话又快又利落,看起来在一院子妇人中间,是个领头儿的。
  “何当家的搬哪儿去了?还回来吗?”李桑柔看着磨豆腐妇人笑问道。
  “那倒没说。
  何当家的自己有条大船,咱们江宁是大码头,不管他家搬到哪儿,这儿必定都是常来常往的,就是什么时候来,那得看他接的货了,那可没个准头儿。”
  磨豆腐妇人笑道。
  “看样子要见他不容易了。我歇好了,多谢几位姐姐,我走了。”
  李桑柔站起来,笑着告辞。
  李桑柔回到聚福楼,再没出去,第二天一早,带着金毛,搭了条商队,离开江宁城北上。
 
 
第15章 马爷的自信
  建乐城。
  送走李桑柔和金毛,黑马蹲在台阶上,无聊的看着站在院子里一下一下举石锁的大常。
  “大常,老大让我打听打听姓阴的,你说,老大是不是打算做凶宅生意了?
  你再说说,这凶宅生意,怎么赚钱?这凶宅生意,能比夜香行还好?
  夜香行多挣钱呢,两头赚!”
  “咱们截了姓阴的财路,做不做生意都得多打听打听。”
  大常闷声答了句。
  “这话也是,可这姓阴的,从哪儿打听呢?我连他家住哪儿都不知道。
  他家住哪儿倒是好打听,牙行肯定知道。
  找到他家,蹲他家门口看着?
  我这鼻子好使,这眼,老大说我这眼看不到东西。蹲门口肯定也看不到啥,还是算了。
  要不,我先去牙行打听打听?
  做宅院生意,不管是凶宅还是吉宅,肯定离不了牙行是不是。
  哎!大常,你说咱们做牙行生意怎么样?
  牙行那可是无本买卖,来钱快得很!要是这建乐城的牙行全是咱们家的,那得多少钱?”
  黑马自说自话,说的两眼放光。
  大常没理他,放下石锁,退后两步,蹲下摸了摸已经被他踩的断裂下陷的青砖。
  老大说得对,这地是不行,太松太软,明天得找人把院子里的地重新夯一遍,再浇几遍江米汁儿。
  第二天一早,大常和黑马一起出门,各去各的牙行。
  黑马晃着肩膀,进了买宅子的那间牙行。
  一大清早,牙行门板还没卸完,几个小学徒还在洒扫,在屏风后换衣服的一个牙人急忙扣着纽子迎出来,“这位……是马爷,您今儿真早。”
  “是挺早,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随便看看,没事没事,你忙你的。”
  黑马热情客气的冲牙人摆着手,一个斜步,往旁边柜台后看过去。
  牙人急忙跟上,把黑马往外拦。
  “马爷,那里头乱,您这边坐,勤伢儿,给马爷沏碗茶。”
  “没事没事,这哪儿乱了?一点儿也不乱,你放心,我就看看,不乱翻。”
  黑马说着不乱翻,顺手掀开本厚册子。
  “这里头记得乱七八糟,马爷您这边请。”
  牙人急忙上前按住厚册子,挤着一脸笑往外让黑马。
  “咱都不是外人,这里头写的啥?不能看?”
  黑马伸手再去翻另一本。
  “茶来了,马爷您喝茶!”
  牙人张开胳膊往外让黑马。
  “行行行,能有什么好看的,这都是什么?都不让看?”
  黑马被牙人推着,一边往外趔趄,一边伸长脖子看着柜台里一摞摞的厚册子。
  “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马爷您这一大清早,这是要买宅子?看中哪座宅子了?”
  牙人张着胳膊,把黑马怼进一把椅子坐下。
  “刚买了座大宅子,还是你们经的手,哪能再买宅子?哪有那么多闲钱。”
  黑马坐下,拎着长衫前襟抖了抖,盖到二郎腿上,气派十足的答了句。
  “马爷您这一大清早就来了,小的还以为您要买宅子。”
  牙人不动声色的刺了句。
  “你们这牙行,招不招人哪?”
  黑马上身前倾,认真严肃的问了句。
  牙人被黑马这一句问傻了。
  他们牙行招什么人哪!
  “马爷这话……”
  “你看我到你们牙行行不行?”
  黑马指着自己,极不客气的自荐道。
  牙人呛着了。
  “马爷真会玩笑。小的这房牙虽然不值一提,可也是从小学起,做上十年八年学徒才能穿上这身牙人衣裳。”
  “我这人聪明,学什么都快得很。
  你说说,做你这房牙,都得懂啥?没事没事,你尽管说!”
  黑马一向自视很高。
  牙人牙痛无比的咧着嘴,连干笑都笑不出来了。“马爷真会玩笑,您是做大生意的……”
  “大海不择细流~~终成大海!这是我们老大的话。你说说,说说!”黑马打断牙人的话,认真催促。
  牙人气乐了,话里有话的道:“头一样,得学会儿接人待物,这脾气一定得好……”
  “这我行啊!我这人特别有眼色,脾气特别好。你接着说。”黑马拍着胸口表示他确实特别的有眼色!
  牙人咽了口口水,“做我们这一行,得懂风水……”
  “这个我懂,我特别懂!你接着说!”黑马再次把胸口拍的啪啪响。
  牙人无语之极的看着黑马,吸了口气,“马爷,您真要进我们牙行,那得找我们管事儿的,我一个小牙人,这样的大事上头,可说不上话。”
  “嗯!这话实在!那你们管事儿的呢?姓什么?在不在?”
  黑马连连点头,可不是,这事儿确实得老大当家拍板儿,他真是糊涂了,白跟个喽罗耽误了这半天事儿。
  “您等着,我去看看我们管事儿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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