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桑——闲听落花
时间:2021-08-14 10:40:46

  小陆子说,丁三儿当场就叛变了,带着官兵到处找咱们,抄了咱们三个地方,还指点着画咱们三个的像。
  官兵一走,丁三儿就自说自话的说他是老大了,带着他那几个兄弟,先占了帐房,当天夜里就开香堂,但凡有点儿油水的地方,全换上了他的人。
  那份得意,照小陆子的话说:风月的没边儿了。
  小陆子说,他当时气坏了,丁三儿大喇喇坐到您那张椅子上时,他想冲上去捅了丁三儿,是田鸡把他按住了,田鸡不让他们动。
  说是田鸡说,他们都是老大您教出来的,讲究谋定后动,不与傻逼较长短。
  隔天,你不是回来了一趟,让田鸡先管着咱们夜香帮。
  小陆子说,他们得了瞎爷的传话,心里有了底,纵着丁三儿蹦跶了半个来月,找了机会,把丁三儿按进了屎车里,拉到城外沤粪去了。
  丁三儿那个厉害婆娘,还有他那帮人,报了官,说是田鸡杀了丁三儿。
  这事儿落到了苏草包手里,小陆子说,当时他们担心坏了,怕苏草包拿了丁三儿他们的银子,不管三七二十一。
  谁知道,苏草包根本就没接这案子,说丁三儿说不定在哪个粉头屋里睡着了,要说死了,那得先把尸首找着。
  小陆子说,后来他们听人说,苏草包说他最恨丁三儿这样吃里扒外背主的货,说死了那是该死。”
  金毛一脸的笑。
  “真没想到,老大您说苏草包一点儿也不草包,还真是。
  还有,小陆子听说咱们要在建乐城长住,说想去建乐城,我说这事得等我回去问问您。
  老大,咱们这趟回来,啥事儿?”
  “查清楚是谁让咱们成了逃犯。”
  李桑柔吃完肉饼,在渔网上搓了搓手,接着补渔网。
  “嗯?不是杨贤那混蛋吗?还有别人?”金毛惊讶了。
  “嗯,得从世子被人暗算算起。
  先从偷城防图这事儿入手,那图是假的,偷图这事儿,说不定也是假的。”
  李桑柔补好了一块,挪了挪,换个地方。
  金毛如影随形的挪过去,一脸赞同。
  “可不是!要是世子没被人暗算,咱们就接不了这趟镖,接不了这趟镖,就当不了逃犯。
  老大,城防图真假都得在武将军手里,武将军那里,可不好查。”
  “一,让米瞎子打听打听,那天闹贼,最早是从哪儿先闹起来的。
  二,你去打听打听城东骡马行的牙头儿范平安是怎么死的,埋在哪儿了。”
  李桑柔吩咐道。
  “好。”金毛答应的爽利愉快。
  他净瞎操心,搁他家老大手里,哪有难事儿?
  他家老大无所不能!
 
 
第11章 聆听探看
  李桑柔补了大半天渔网,挣了二十个大钱,在一群补渔网的妇人中间,不算多也不算少。
  收好二十个大钱,李桑柔抱着一包梭子渔线,出了渔市,往赵掌柜的同福邸店过去。
  同福邸店最后面一排十四五间倒座房,常年住满了比乞丐略强的穷男女。
  这里一晚上两个大钱,一早一晚有大桶热水,满江都城,找不着第二家。
  西头三大间是女客房,和男客房用墙隔开。
  李桑柔给了守门兼烧水的婆子两个大钱,进了最西头的女客房,找了个空床,倒头就睡。
  一觉睡到天黑透,李桑柔爬起来,从破布包里摸了只大粗碗,出来舀了碗开水,蹲在黑暗角落里,慢慢喝着听闲话。
  小小的院子里到处都是人。
  蹲着坐着喝水的,渗一点点热水洗衣服的,蹲着洗头擦身子的,还有七八个孩子,满院子乱窜。
  “我今天在衙门口,瞧见杨掌柜又往衙门里递状子去了!”
  一个老而尖利的声音在噪杂中脱颖而出,吸引了满院子的注意力。
  “又递状子了?告啥?”
  “还能告啥?肯定是告赵大爷不孝!上回枷了五天,差点没死了,这才几天,又敢不孝了!”
  “赵大爷啥时候不孝过?”正烧着火的守门婆子唬着脸接了句。
  “那衙门里都判下来了,生生枷了五天呢,那不就是不孝?衙门还能判错了?”
  洗衣服的枯瘦妇人瞪着守门婆子,气势昂扬的怼了回去。
  守门婆子抽出根燃烧的木柴,用力拍打着,不说话了。
  “娘!饿!”
  一个孩子揪着他娘尖叫起来。
  “老姐姐,不是说这里晚上放吃的?还有鱼有肉。”
  被孩子揪着的枯瘦妇人怯生生问了句。
  “赵掌柜死了就没有了。
  剩菜剩饭,杨掌柜还要拿去卖钱呢,哪有东西给你们!”
  守门婆子没好气的答了句。
  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好一会儿,才又说起话来。
  ……
  “赵掌柜是个好人,有一回瞧我病着,请隔壁的大夫给我瞧了病,拿了药,还给了我十个大钱,唉。”
  离李桑柔不远的一个老婆子叹着气。
  “听说赵掌柜是北齐的细作,通敌卖国呢!”
  “那杨掌柜这是大义灭亲了,可了不得!”
  “杨掌柜说了,这个月底就把这一排房子扒了,改成马厩,省得前面的贵人们的马住的太挤。”
  守门婆子一脸的幸灾乐祸,扬声道。
  院子里顿时安静无声。
  好一会儿,刚才叹气的婆子颤声道:“眼看就进腊月了,大冷的天,这到哪儿找地方住?”
  “好人没好报!各人管各人吧。”
  守门婆子凉凉接了句,看着水烧开了,撤了火,拍拍手走了。
  李桑柔将碗放回去,出了门。
  拐进另一条黑巷子,靠墙蹲在黑暗中的金毛站起来,递了个包袱给李桑柔,背对着李桑柔,凝神听着动静。
  李桑柔换上包袱里的衣服,摸出把梳子,重新梳了头,包好换下的衣服,示意金毛,“走吧。”
  “瞎爷说,那天酉正一刻,帅司衙门突然闹腾起来,喊着叫着有贼,说是好多人都看到了,一个黑衣人沿着屋脊,往驿馆方向跑的飞快。”
  金毛跟上,先说正事。
  “城东骡马行的牙头儿范平安,说是喝多了酒,回家路上没走稳,一头扎进河浜里,就是骡马行边上那条河,说是肺里呛了水,隔天人就没了。
  他掉进河浜,是咱们接镖前一天晚上。”
  金毛瞄着左右,往李桑柔身边凑了凑,声音压到最低。
  “老大,这范平安,就是……捅了那啥的那个?”
  “嗯。咱们先去帅司衙门瞧瞧,你晚饭吃了没?”
  黑巷子里,李桑柔声音极低,脚步很快。
  “吃了俩曹婆子肉饼,半饱。”
  “咱们去衙门对面的高瘸子家吃烤肉。”
  李桑柔舔了舔嘴唇,这一两个月,她很想念高瘸子家的烤肉。
  “今天有事儿没有?能不能吃个十成饱?”
  金毛流着口水问了句。
  “不能,回到家里前,咱们得随时准备搏命。”
  李桑柔说着,由黑暗的巷子进了热闹的大街,放慢了脚步。
  两个人在热闹的人群中,边走边逛。
  过了驿馆,就闻到了浓郁的烤肉香味,前面没多远,斜对着帅司衙门的巷子口,写着高瘸子烤肉五个大字的灯笼高高悬挂,灯笼下坐满了食客,吆五喝六,十分热闹。
  两个人挑了个角落坐下,要了一大块烤羊腩,一条葱烤清江鱼,一盆浓白的羊肉萝卜汤,李桑柔切了块羊腩,一边吃着,一边打量着周围的食客。
  武将军挂着帅司的头衔,却只有一桩差使,就是沿江几百里的防务。
  帅司衙门,也就只有军务,进进出出的,全是将士兵卒。
  高瘸子原是个军户,一条腿换了桩军功,脱籍出来,开了这家烤肉店。
  因为这些,这家烤肉店,是帅司府大大小小的参将统领们常来的地方。
  周围的闲扯鸡零狗碎,李桑柔心不在焉的听着,从帅司府瞄向驿馆,盘算着帅司府闹起盗图贼,到世子遇刺的时间节点。
  帅司府是酉正一刻闹起来的,世子进同福邸店旁边的茶坊时,是酉正两刻。
  世子说他见到人,看图,用了将近一刻钟,遇刺再杀出是瞬间的事儿,差不多酉正三刻。
  从帅司府闹贼,到缇骑四出,两刻钟差不多,这个时间,卡的非常好。
  可从帅司府盗图出来,再到同福邸店旁的茶坊,除非会飞,否则,一刻钟是无论如何到不了的。
  图是早就盗出来的,当天闹盗图,是为了让帅司府缇骑四出,截杀万一没当场死掉的世子?
  李桑柔慢条斯理吃了个六七成饱,和金毛出来,拐进条黑巷子,在一条条的黑巷子里穿行了两刻多钟,进了一座破败的观音堂。
  李桑柔警惕着四周,金毛钻到一段塌了一半的矮墙后,飞快的刨了只小箱子出来,提给李桑柔。
  李桑柔先从箱子里摸出身黑布衣裤穿在外面,再蒙了头脸,扣好手弩,拿了短刀飞爪,低低吩咐金毛:“你到猫耳胡同等我。要是帅司府突然闹腾起来,不用管我,赶紧跑。”
  “好。”金毛干脆答应。
  李桑柔往后退进树下黑暗中,在黑暗里跑的飞快。
 
 
第12章 亮眼瞎子
  江都城临江一面,一半是码头,另一半,是高耸如悬崖的江岸,帅司府,就建在高高的江岸上。
  观音堂一边是码头,另一边,离帅司府不远。
  李桑柔仰头看着崖岸,瞄准方位,甩出了飞爪,拉着钢索,如猿猴一般,往上攀爬的飞快。
  第三次甩出飞爪,扣上了帅司府的围墙,李桑柔拽着钢索上了围墙,伏在围墙上,收好飞爪,沿着围墙爬了一段,跳上一棵树,滑到地上。
  帅司府里戒备森严,三人五人的小队不停的来回巡逻。
  李桑柔沿着阴影,在巡逻小队的空隙里,往存放假城防图的阁楼靠过去。
  阁楼两丈见方,高三丈许,瘦高挺直,从下到上,全是光滑无比的青石墙,三面无窗无门,只有一面开了扇只容一人进出的小门。
  小门紧锁,门外,站着两名持枪护卫。
  李桑柔仰头看了看黑暗中的阁楼,在下一队巡逻士卒过来之前,往来路退回。
  金毛蹲在猫耳胡同黑暗角落里,看到贴着墙角疾步过来的李桑柔,急忙窜起来迎上去。
  李桑柔先将飞爪扔进金毛撑起的牛皮袋子里,再解下手弩,脱了外面的黑衣服。
  金毛收紧牛皮袋子,甩到背后,跟上李桑柔问道:“还去哪儿?”
  “范平安埋在哪儿了?”
  “范家集东边,出了城还有四五十里路。”
  “去米瞎子家。”
  “好!”
  金毛愉快的应了一声,侧身贴墙,挤到李桑柔前面,脚步轻快,在黑暗的巷子里,好象一条自在的游鱼。
  米瞎子住在城南三清观边上。
  最早的时候,米瞎子的家是贴着三清观围墙搭的一个破窝棚,因为紧挨着三清观的屎池子,臭气熏天,这地方就没人跟他抢。
  到李桑柔收拢了江都城的夜香行,要给他置宅子,他不但不肯搬走,连旁边的屎池子也不让动,说那屎池子是他的风水根。
  李桑柔往三清观施了两三千银子,买得三清观把围墙往里折进去两间屋的地儿。
  李桑柔给米瞎子起了两间屋,外面又圈了一丈多宽一个小院,再把旁边屎池子加了盖,另开了地方掏屎。
  米瞎子这家,就像模像样儿了。
  米瞎子没在家,照例只要人不在,就院门敞开,屋门敞开。
  金毛先溜进去转了一圈,在院门里招手示意李桑柔。
  李桑柔径直进屋,摸了把竹椅子拎到门口,坐在门里的黑暗中,慢慢理着思绪。
  外面,米瞎子哼着小曲儿,一步三摆的跨进门槛,抬脚把两扇院门踹关上,举着胳膊,用力伸了个懒腰,哼着小曲穿过院子,抬脚要进屋时,看到了李桑柔。
  “我就知道你回来了,黄毛那猢狲,他以为他不说就能瞒得过我?”
  米瞎子一个趔趄,顺势坐到了门槛上。
  “到哪儿鬼混去了?”李桑柔闻着米瞎子身上的脂粉气酒气。
  “桥那头桃红那儿。
  桃红要从良了,给她贺贺。
  娘的,从什么良?好不容易熬满了十年典期,她那个男人也死了,从此自由自在,多好!
  非得再给自己找个主儿!
  这往后哪,眼瞅着全是苦日子了。
  头一回见她,我一瞧她那个傻样儿,就知道是个苦命的主儿,果然!”
  米瞎子拍着大腿感慨。
  “老大说过,甲的糖,乙就是砒霜,你这闲事管的太宽了。”
  金毛蹲在米瞎子旁边,冲他撇嘴。
  “屁!”
  米瞎子一个屁字,喷了金毛一脸口水。
  “下床干骡马的活,上床被男人骑,日夜不得歇,一年吃不上一口肉,搁谁都是砒霜!
  唉!”
  米瞎子一声长叹,悲伤起来。
  “老子管个屁的闲事,老子哪有本事管闲事儿?就是说两句。
  算了不说了。
  黄毛说你回来有事儿?”
  “我没这么说!”
  一句话说的金毛急眼了。
  “我是说,我回来有事儿,我啥时候说老大回来了?”
  “那不是一样!”米瞎子一巴掌拍开金毛,接着和李桑柔说话。“你真给北齐当谍报了?”
  “我从来不给自己找个主儿顶着。”
  “我就说你是真聪明!”米瞎子冲李桑柔竖着大拇指。
  “我接了桩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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