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桑——闲听落花
时间:2021-08-14 10:40:46

  “一气儿游过去?”窜条伸头过来,插话道。
  “那得看到哪儿,只要不是直接过到夹江那边儿,到那边角,或是到南滩头,那都得是一气儿。”江周颇为自傲。
  他这一伙,被邵统领点名留在这里,就是因为论水性,他和他的伙伴,至少邵统领这一部里,首屈一指!
  “我也都是一气儿!游到南滩头,也就两盅茶的功夫,不用鱼皮服。”窜条觉得还是他厉害一些,用鱼皮服和不用鱼皮服,那可是两样儿!
  “南滩头啊,那是最多两盅茶,到南滩头,最多歇上半刻钟,就能接着过夹江,也就两盅茶。”江周毫不示弱。
  “要不,咱比试比试?”窜条搓着手指。
  “这会儿是比试的时候?”黑马派头十足的横了眼窜条。
  真不懂事儿,真让人操心!
  窜条脖子一缩,却不服气的嘀咕道:“反正,得游过去,顺便。”
  “我们几个过去就行,这位爷……”江周笑着点头,确实是顺便的事儿。
  “窜条也得过去,我们老大说了,游来游去的传信儿,太耽误事儿。
  让窜条过去,等在南滩头,等这边人到了,小陆子学鸟儿叫,窜条回一声。两边就都知道了,就行了。
  这鸟儿叫,你们指定听不出来,老大说了,得让窜条过去听着。”黑马打断江周的话,认真解释道。
  “那行,我跟……”江周看着窜条,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他这窜条,姓窜?没听说过有人姓窜。
  “你叫我窜条就行!”窜条立刻就明白了。
  为了他这姓啥,难为过的,可不是一个两个人。
  “老张,把你的鱼皮服给窜条大爷,你留在这儿等船。
  窜爷,咱们三个过去,你留在滩头,我俩接着往夹江那边,邵统领的船,就泊在南滩那边。”江周一边说话,一边套鱼皮服。
  窜条接过鱼皮服往身上套。
  黑马拧眉攒额,看着三个人套好鱼皮服,严肃认真的答道:“成,我觉得这样挺好。”
  ……………………
  从燕子矶下撤出来的黄彦明部,连走带跑了小半个时辰后,从最前,一队接一队的传了军令下来:
  大帅派了船,在濡须口接应过江,天亮之前赶到濡须口,就能平安过江。
  这道军令,一下子让所有的军卒都精神十足,行军速度之快,前所未有。
  果然,逃命的时候,跑的最快。
  离天亮还有好大一会儿,黄彦明部最前锋,已经抵达了上船的地方。
  李桑柔骑着马,走在最前,看到奔跑迎上来的黑马和小陆子等人,急忙示意小陆子。
  小陆子调头冲到江边,手指放进嘴里,发出一串清脆的鸟叫声,片刻,又是一串,这一串过后,江对岸立刻传过来两声鸟叫。
  黑马叉着腰,一脸愉快,“好了!听到了。”
  三刻钟后,黝黑的江面上,一只大船靠近岸边,放下跳板,十几个水兵抱着长长的跳板,在那片满是尖碎石头的烂泥滩上,铺出条和跳板同宽的通道。
  邵统领站在船头,看着急冲上船的楚兴,见他要站住指挥,急忙往后挥手,“往后去,往后!一直往后,快!”
  三四十条船,首尾相连,中间搭着跳板,连成一串儿,从江南排向江北岸。
  楚兴拖着伤腿,直冲在前,一路跳过三四十条船,冲到最后一条船上,看着兵卒一个个跑过来,数够一条船的人数,拖着腿往前一条船,接着数人,盯着不许急不许乱。
  最后一条船装满了人,立刻抽掉跳板,掉头往北。
  刚走了四五条船,天边就泛起了鱼肚白。
  楚兴拼命叫喊催促,士卒一队队跑的飞快。
  李桑柔眯眼看着越来越亮的天边,转头看向大常,“把弩拿出来。”
  大常嗯了一声,转身走到驮马前,先取下只沉重的箭袋,递给黑马背上,再从另一只驮马上拿下两张弩,背上另一只沉重的箭袋,走到李桑柔旁边,拉开一只弩,递给李桑柔。
  乔安带着云梦卫,排列成阵,守护在流水般急冲上船的步卒们外面。
  太阳越升越高,长长的船队越来越短。
  李桑柔再次回头,只有六条船了。
  “来了来了!娘的还真来了!人不少,得上千!后头还有,他娘的!”站在一棵高树上的小陆子,突然叫道。
  “下来吧,你们上船,把马牵上。”李桑柔扬声叫了句,跳下马。
  大常和黑马也下了马,跟着李桑柔,走过去,站到云梦卫队列前面十来步。
  “咦,咱们那面旗带没带?”李桑柔刚刚站稳,回头看向大常问道。
  “带了。”大常解下缠在箭袋外面的那面桑字旗。
  乔安反应极快,急忙转头示意,后排的云梦卫队长跳下马,从奔跑着的一个步卒手里,拿过根长枪,抛向乔安,乔安接过,递给大常。
  大常将那面旗套到枪杆上,往前十几步,枪尖往下,用力扎在地上。
  大红的绸子被风吹起,迎风招展。
  疾冲而来的梁军轻骑,远远看到那面迎着风,张扬舒展的桑字旗,一片惊叫,急急勒马,急急掉头往回冲。
  李桑柔回头看了眼,只有最后两队步卒了。
  “你们也上船。”李桑柔示意乔安。
  乔安稍一沉吟,立刻挥手命令云梦卫上船。
  云梦卫诸人动作极快,纵马冲到跳板前,下马牵马,两人一排,一排接一排,冲上跳板,直冲上船。
  被桑字旗吓退的梁军轻骑,很快又调头回来,被后面的统领催促着,呵骂着,尽可能的散开,小心翼翼的压上来。
  李桑柔平举起钢弩,最前一排轻骑立刻勒马停住,却没敢掉头,统领提着刀在后面,掉头更要死。
  片刻,轻骑抖动绳缰,往前欺近。
  李桑柔扣动扳机,左侧翼没能完全散开的四五个轻骑,应声摔跌下马。
  轻骑队伍一片人叫马嘶,再一次勒马掉头,往后奔逃,押在后面的统领连砍了两三个人,总算止住溃退,勉强整顿出队形,再次往前欺压过来。
  统领在后面狂喊着要快,冲,他就一个人,却没人理会。
  相比于前面强弩在手的桑字杀神,统领的刀就太钝了,反正,自己肯定不冲在最前,冲前必死!
  李桑柔换了把钢弩,托在手里,对着勒着马原地踏步的梁军轻骑。
  他们不动,她就不动。
  李桑柔听着身后的马蹄声,吩咐了句,“黑马先走。”
  黑马掉头就跑。
  对面的轻骑队伍里,冲出几匹马,李桑柔扣动扳机,刚冲出半个马身的两三个轻骑,马往前冲,人往后倒,摔下马,被马拖着,拖出一道血线。
  梁军轻骑队伍再次停滞不敢动。
  大常回头暼了眼,只有最后十来个人没上船了。
  “撤!”乔安的声音传过来。
  他上了船,就爬上桅杆横栏,盯着南梁轻骑,估算南梁轻骑和李桑柔的位置。
  李桑柔有四百步的时间,也就十来息。
  “大常走!”李桑柔头也不回的叫道。
  大常干脆直接,掉头就跑。
  对面的梁军轻骑一阵骚动,没等他们开始冲,李桑柔扣动扳机,对面五六个轻骑落马的同时,李桑柔掉头就跑。
  对面的轻骑瞬间混乱之后,急急纵马,张弓搭箭,不管射不射得着,先射了再说。
  大常跑上跳板时,李桑柔就赶了上来。
  大常那条跳板,被大常猛一步踩下,压的弯曲要断,再猛然弹起,借着跳板的弹起之力,大常跳起来扑到甲板上。
  李桑柔冲上另一条跳板,大常脸朝下,重重的摔在甲板上时,李桑柔也冲上了船。
  身后,梁军轻骑已经不足百步。
  船头,十几名云梦卫并排站着,张弓搭箭,射向梁军轻骑。
  五百名云梦卫是挑遍齐军,精锐中选精锐,一轮一轮挑选出来的,两石弓的神射手,几十上百,在梁军的箭射到船上之前,一轮箭出,最前的十来个轻骑跌落下马。
  第一排云梦卫射完立刻蹲下,第二排强弓手手松箭出。
  李桑柔一只脚踩到船上,十几支长篙立刻齐齐撑动,船如离弦的箭一般,往后疾退,搭在船上的几块跳板,轰然落入江水中。
 
 
第131章 奖罚
  傍晚时分,船队泊进码头。
  文顺之一身银白锦衣,负手站在码头正中,微微踮脚,往船上看。
  船刚停好,跳板还没放稳,黄彦明就急急的的冲上了岸,冲文顺之拱手见礼,“是文将军,末将不敢……”
  “不是等你。”文顺之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斜瞥着黄彦明,“我是奉命来迎桑大当家和云梦卫的。”
  “那就好那就好。”黄彦明站直,长舒了口气,抬手抹了把汗。
  这要是专程来等他的,肯定不是给他庆功,那就指定没好事儿,幸好幸好!
  这是个大码头,几十艘船一起靠岸。
  黑马一马当先,从船上跳下来,远远的,就冲文顺之乱挥着手,“都接回来了,一个不少!”
  文顺之一边笑一边迎上去,“马爷辛苦了。”
  黑马被文顺之一句马爷,叫的真跳起来了,“啥?不敢当不敢当!我跟你说……”
  黑马满脸的红光刚刚亮起来,就被大常揪着衣领,提到了后面。
  文顺之迎着李桑柔和乔安,长揖到底,“大当家,乔将军,辛苦了。”
  乔安急忙侧过一步,让到一边,长揖还礼,李桑柔也侧过身,拱手笑道:“真不敢当。”
  “两位辛苦了。”文顺之再次长揖,又一个长揖,才直起身笑道:“头一礼,是奉大帅令,来迎两位,第二礼,是守真的嘱托,第三礼,才是我自己。”
  “这是,真不敢当。”乔安失笑。
  “两位先请!”文顺之侧身让过两人。
  码头离营地不远,一行人说着话,进了辕门。
  离帅帐不远,李桑柔见帅帐敞开一面,站的笔直的侍卫从门口罗列出去,忙顿住步,和文顺之笑道:“我就不去了。”
  “好。”文顺之略一迟疑,欠身点头。
  李桑柔还没领军职,再说,这会儿帅帐里将士罗列,是要严明军纪,要罚要打,可不是奖,不在最好。
  李桑柔带着大常等人,掉头往自己帐篷回去。
  黑马小陆子几个,在船上已经睡足了,这会儿见帐篷里外这样的架势,哪里忍得住,这肯定得比戏台上那些假把式好看!
  反正老大也没说不行,黑马打头,后头跟了一串儿,溜出去,在帅帐对面的帐篷根上,蹲成一排儿,揣着手看热闹。
  李桑柔的小帐篷里,热水冷水都已经放好了。
  李桑柔洗好换好衣服,出来,坐在帐篷门口,大常递了杯茶给她,笑道:“如意送来了半只羊,还有两条鱼,一条腊猪腿,晚上咋吃?”
  没等李桑柔答话,大头跑的飞快,一头扎过来,“老大,打打打打,打起来了!”
  黑马紧跟在大头后面,一巴掌拍在大头头上,“会不会说话!什么叫打起来了?老大!真打起来了!”
  李桑柔差点呛着。
  “老大你快去看看!真打!是真打!”小陆子扑到黑马身上,窜条和蚂蚱一前一后,扑到小陆子身上,“血肉横飞!”
  李桑柔站起来,将杯子塞到大常手里,一溜小跑往帅帐过去。
  黑马和小陆子几个急忙跟上,大常捧着杯子,也跟了过去。
  帅帐门口,楚兴跪在地上,光着上身,两名亲卫正抡着鞭子抽打。
  “就这个?”李桑柔站住,回头看着黑马等人问道。
  “跟戏台上一样,这个,你看,真打了。”黑马顿时有些讪讪。
  他好像是有点儿大惊小怪了,就是啊,这有什么?跟戏台上一样!
  李桑柔翻了个白眼,转身往回走。
  ……………………
  黄彦明部留了一半儿人在江宁城,连楚兴部,渡过江的二万三四千多人,回来二万一千余,失误之下,损失有限。
  他被训戒罚俸,楚兴挨了二十鞭子,实在是幸运之极。
  一夜狂奔,逃回江北的二万多人,更是劫后余生。
  二万余人,重新领了帐篷被褥,器具吃食,每一队还分了两大坛子压惊酒,营地里充满了轻松和愉快。
  乔安提着两坛子酒,往黄彦明的帐篷过去。
  黄彦明帐篷前,架着火堆,烤架,吊着铜壶,桌子上摆满了热菜冷碟,已经准备妥当。
  “看看,都是你爱吃的,一晃眼十几年了,你这口味儿,没变吧?”黄彦明看到乔安,迎出十几步,在乔安肩膀上用力拍了几下。
  “口味儿可变不了。”乔安笑应了句,举了举酒坛子笑道:“从大当家那儿讨了两坛子好酒,听说是庞枢密的私藏。”
  “那可难得!”黄彦明伸手接过一坛酒。
  他对那位桑大将军李大当家,一肚皮的疑问加好奇,不过不急,他想问乔安的话,多得很,有酒有肉,慢慢说。
  两人坐下,乔安拍开泥封,直接将酒从坛子里倒到两只大碗里。
  “我年年给你烧纸,没想到,现在又跟你对坐喝酒,真没想到啊,先干了这碗!”黄彦明感慨无比。
  乔安笑起来,端起碗,冲黄彦明举了举,仰头饮尽。
  “你那时候,到底怎么回事?能不能说?”黄彦明看着乔安又倒上酒,压着声音问道。
  “当年那场比试,我没听您的话,非去不可,非赢不可,赢了之后,就进了云梦卫。”乔安声音微哽。
  那时候,他刚满二十岁,年青气盛,眼高于顶,什么都想赢,什么都要赢。
  参加那场千里突袭的比武前,不只黄将军一个人劝过他,可他没能压住自己那份好胜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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