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我还是个孩子吗?”宁和公主呆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就像小孩子一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哭过就忘,笑过也是一会儿就忘了?”
“呃!”李桑柔被宁和公主这一问,问的下意识的想往后躲,“公主这话说的,怎么会呢,公主早就长大了。”
李桑柔赶紧打呵呵,这个问题的走向,十分不妙,她得赶紧……来不及了!
“那他们为什么会觉得我过一阵子就能忘了?他们为什么觉得只要他们给我找一个他们觉得好的,哪儿都好的,把我嫁过去了,我就能忘了?他们真以为我跟一个陌生人,只要嫁过去,就能开开心心的幸福起来了?
换了你,你能吗?
我又不是傻子,就算是个傻子,她也有她的喜欢是不是?”
宁和公主这一串儿的话,简直就直喷出来,不带喘气儿的!
一串话喷完,宁和公主的眼泪,开了闸一般,淌成了两行。
李桑柔后背贴在鹅颈椅栏杆上,同情的看着宁和公主,只看着,不敢说话,不好说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知道我喜欢守真哥哥,是不是?我知道三哥喜欢你。”
李桑柔被宁和公主这一句话说的,两只眼睛瞪的溜圆。
“不是那个喜欢,三哥喜欢你,就像他对守真,对致和,大约比对守真和致和还要好一些,三哥信得过你,大哥也说你好,还让我多跟你说说话儿。”
李桑柔一口气缓过来,抬手拍了拍胸口。
“三哥肯定跟你说过,你肯定知道,我从小就最喜欢守真哥哥,很小的时候,我喜欢他,喜欢了十几年,从来没变过!
守真对我最好,所有人!他对我最好。我知道他对我的好,不是他对三哥,对致和,对别的人的好,他对我的好,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我想和他一起过一辈子,只和他一起过这一辈子。
要是不能和他在一起,我不想再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活不长的。
我跟大哥说过,说过好几回,为什么大哥就是不相信我呢?
我跟三哥说,三哥就说:呵呵,阿玥啊,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我不小了,我已经长大了!就是小,我也知道我的心,我现在知道,我早就知道!”
宁和公主越说越愤懑,哭的眼泪淌淌,鼻涕都要出来了。
李桑柔闷闷叹了口气,站起来,蹲在宁和公主面前,看着她,想叹气,却有点儿叹不出来。
唉,这少女情怀啊。
“我早就想过,要是他们一定要给我挑个别的人,真下了旨,我就不活了。
可是,我要是死了,大哥得难过成什么样?还有三哥。
三哥说,大哥是看着我活着的。
大哥那样疼我,三哥那样疼我,我要是死了,那是往他们心上捅刀子。
他们那样疼我,可他们为什么就不相信我呢?
嫁给别人,我真的会死的啊!我不自己死,也会病死的。”宁和公主双手捂着脸,哭的哽咽难止。
“世子什么时候到。”
李桑柔对着痛哭的公主,摊着两只手,束手无措,只好看着垂手侍立在旁边的侍女,委婉提醒。
“是。”侍女垂着头,冲李桑柔曲了曲膝,走到宁和公主面前,蹲下低声道:“世子爷他们快要到了,我侍候您净净面?”
宁和公主一边哽咽,一边点头。
李桑柔暗暗舒了口气,赶紧站起来,退到亭子一角,看着几个侍女侍候宁和公主净面,重新敷了面脂,薄薄拍上了层轻粉,再抿了胭脂。
侍女刚刚收拾好,园门方向,通传声中夹杂着脚步声,由远而近。
……………………
宁和公主郁郁寡欢,李桑柔不想说话,文诚拧着头不说话,文顺之左看右看只看景不看人,顾晞一个人的独角戏唱不起来,也不说话了。
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
刚刚撤下碗碟,茶还没上来,宁和公主就说刚刚吹了风,头疼,不等顾晞答话,就垂着头往外走。
顾晞看着情绪极其低落的宁和公主,实在不放心,匆匆和李桑柔交待了一句,示意文诚不必跟着,招手叫上文顺之,跟上宁和公主,送她回宫。
李桑柔目送三个人,以及满园子的侍女仆妇小厮长随呼啦啦出了园子,不紧不慢的晃到呆怔出神的文诚旁边,干笑道:“公主这是怎么啦?这心结,这是好了,还是不好了?你说,她这是心结,还是小孩子情绪?”
文诚没理李桑柔,垂着头往外走。
“哎!你别走啊,你说说,公主这小心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听说皇上在给她挑女婿了。
你说,万一,我是说万一,她这心结是真的,所嫁非意中人,你说就她那脾气,会不会郁郁寡欢,嫁过去没几年就郁结死了?
你说……”
“李姑娘到底想说什么?”文诚猛的站住,呼的转过身,怒目着李桑柔,厉声问道。
“我想说:那小丫头喜欢你,你明明白白知道,那就别装不知道,自欺欺人是欺不过去的。
你们都当她是小孩子,觉得她过一阵子就好了,只要她嫁了人,只要她发现那个又俊俏又知情又有趣儿的小女婿,比你强多了,两个人从此就和和美美,一生圆满了,这样最好。
可万一呢?
万一,她对你这份情,真是至死不渝呢?
万一她没能嫁给你,不管嫁给谁,都是所嫁非人,郁结在心,早早死了呢?
或者,她一时想不开,眼看下了旨意,嫁你无望,不等郁结死,自己先抹了脖子呢?
你就……”
“与我何干!”文诚脖子上的青筋高高暴起,这一声与我何干,惨厉而悲伤。
“与你何干啊。”李桑柔拖着尾音,眼角余光斜着文诚脚边。
一滴一滴的鲜血,正从文诚用力紧攥到微微发抖的手上,滴到地面的青石上。
李桑柔突然探身,抓住文诚的手,另一只手弹在文诚肘部麻骨上,文诚的手不由自主的松开,满手鲜血里,浸着一段枯枝。
李桑柔叹了口气,从文诚手心肉里,拨出那段枯枝,用手指细细按了一遍手心,确定没有碎木屑留在肉里了,手伸向文诚,“有帕子没有?给我。”
文诚脸色青灰,指了指被李桑柔揪着的那只袖筒,李桑柔从袖筒里摸出帕子,抖开,帕子雪白,也足够大。
李桑柔三下两下,用帕子包扎好文诚的手,在帕子上蹭了蹭手指上的血,再次叹了口气。
“这树枝什么抓在手里的?想不起来了吧?你这心思,都用到哪儿去了?
一进园子,看到公主不高兴,你就慌了乱了是吧?
你看看这血,啧,我不过说了几句话,你就心疼成这样,这手扎成这样,没觉得疼是吧?
当然觉不到了,你的心更疼。
幸亏你手无缚鸡之力,要是个劲儿大的,你这手,得扎成透明窟窿了。
扎成这样,你都没感觉到,你说说你那心,得扎成什么样儿了?好几道透明窟窿了吧?
不过就是公主今天不大高兴,我说了几句话而已。
那要是公主真死了,你还能活着不?”
“你能不能,别再说了。”文诚脸色惨白,踉跄两步,靠到柱子上。
“公主哪儿不好了?太天真了?
她是公主啊,又有那么俩把她捧在手心里的哥哥,天真点儿怎么啦?人家天真得起!
再说,她天真归天真,该懂的道理都懂,真懂!
再说啦,两口子,有一个人聪明就行了,两个人都聪明,也不见得好,你说是不是?”
李桑柔推着文诚坐下,左右看了一圈,倒了杯茶给他。
文诚摇着头,没接茶。
李桑柔收手回来,自己喝了一口,坐到文诚旁边。
“很早以前,大爷就说过,宁和要是跟我在一起,世子这边,就过于势重。
那时候,宁和还小,大爷觉得,要是宁和能嫁进永平侯府……后来,沈明书脾气性子都不好,大爷就再没提过,开始往别处留心。”文诚声音凝涩苦楚。
李桑柔抿着茶,看着文诚又紧攥起来的双手。
“我觉得,王爷很明理,不是那种执拗不可说服的人。
现在,只有公主那一边在努力,她甚至不能确定你对她这份心,到底如何。
你家世子,可是以为你很厌烦宁和的!
你这边再努力一下,我觉得这不是难事。”李桑柔从文诚紧攥的手,看向文诚苍白的脸。
“我不是文家人。”文诚沉默良久,看向李桑柔道。
李桑柔点头,表示她知道他的来历。
“我无父无母,不知来历,被人放到文家祠堂门口,是三叔祖把我抱了回去。
当时十一婶正带着六姐儿,六姐儿五个月,十一婶就把我抱回去,一边喂六姐儿,一边喂我,偶尔奶水不足,宁饿着六姐儿,也不让我饿着。
后来,我习字念书,跟三叔祖家几个小孙子一样,他们吃什么,我吃什么,他们穿什么,我穿什么,他们有的,我都有。
后来,我入了文氏族谱,后来,和致和一起,到了世子爷身边。”
文诚的话顿住,垂着头,好一会儿,才接着道:
“那时候的文家,风雨飘摇。现在的文家,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年青一代,渐渐长大,都在军中,可他们还没长大到撑起文家。
文家还要靠着世子,还有大爷,先站稳不倒,然后,自己站起来,重新立稳脚跟。
文家把我和致和送到世子身边,是为了帮着世子立起来,更是为了紧靠住世子,让文家立起来。
致和拿性命护卫世子,我用尽心血,替世子打理他担下的政务,以及,替文家子弟,打理一切能打理的事务。
驸马一向是闲职,只能清贵。
我要是和宁和在一起,就得丢开这一切,做一个清贵清闲的驸马都尉。
那就是抛开了文家,抛开还没有立起来的文家。”
李桑柔往后靠在栏杆上,叹了口气,“唉,又快要打仗了。”
“是,齐梁之战,已经迫在眉睫,这一战,是文家的机遇所在。
一旦战起,我和致和就要跟在世子身边,统总调度,为了国,也是为了家。”文诚直视着李桑柔,“我有选择的余地吗?我要选择吗?不用选择是不是?”
李桑柔叹了口气。
“宁和应该嫁一个世家子弟,人才出众,家世显赫,家业丰厚,父兄显贵,族中人才辈出。
他和宁和一起,吟诗作画,品茶闻香,他可以花上半个月一个月,给宁和画上元节的斗蓬上的花样儿,可以养几十上百的绣娘,给宁和绣衣服帕子。
我不会成家,我是个要沤心沥血一辈子的人。”文诚往后靠在柱子上。
李桑柔默然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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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肥章求保底!
潘家三爷潘定江的文章写得非常快,当天下午,就印上漆封,送到了顺风速递铺。
除了那两份任命,潘定江还详细的写了份两人的籍贯履历,履历末尾,沾了张小纸条:用或不用,请李大当家斟酌。
李桑柔仔细看了那份任命,以及那张履历,亲自拿到董家印坊,挑了个会写文章的,把那份履历重新写了一遍,附在那份任命后面,送进了印坊。
李桑柔从董家出来,又去了林家,巡视了一圈,回到铺子里,已经夕阳西下。
李桑柔让大头去对面潘楼要了两桶酒,坐在小院后面,对着波光粼粼的护城河,和高耸沉默的皇城,慢慢喝着酒。
夜幕一点点垂下来,大常看着关了铺门,站到李桑柔旁边,看着伸着长腿,喝着酒出着神的李桑柔,闷声道:“没什么事儿吧?”
“没事儿,心情不好。
大常,你说,这人,为什么要有七情六欲呢?”李桑柔喝一口酒,叹一口气。
大常吓的往后退了两步,他家老大又要开始胡说八道了!
“我回去做饭了,你是在外头吃,还是让大头给你送点儿过来?”
“不想吃,唉,去吧去吧。”李桑柔冲大常挥着手。
大常从屋里拎出李桑柔那件狗皮袄,搭在椅背上,一句话不敢多说,赶紧走了。
他最怕被他家老大揪住,逼着他听她胡说八道,还非得让他说上几句。
陪老大胡说八道这事儿,只有瞎叔撑得住,他不行!
大常的脚步声刚远,又有脚步声进来,这脚步声有一丁点儿熟悉,李桑柔回过头。
顾晞穿过院子,站到李桑柔旁边,微微欠身看着她。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碰巧了?”李桑柔仰头问道。
“刚刚在对面,看到你了。”顾晞指了指护城河对面的皇城城墙。
“喔,对了,那儿归你管。我在这儿赏赏景儿,你是个忙人。”李桑柔说着,往外面指了指,示意顾晞不用管她。
“我不忙。你没什么事儿吧?
从城墙上面,都能看出来你不高兴。”顾晞四下看了看,拎了把竹椅子过来,坐到李桑柔旁边。
“没什么不高兴,就是觉得这春色不错,想安安静静的看一看。算是所谓的悲秋伤春吧。”李桑柔抿了口酒。
“我陪你。”顾晞往后靠进椅子里,挪了挪,伸直长腿。
李桑柔侧头看着他,片刻,移开目光,“潘楼的酒,你要是想喝,让如意找个杯子给你。”
顾晞招手示意如意。
“今天在梁园……”
“这会儿景色太好,不想说话。”李桑柔在黑暗中举了举杯子,打断了顾晞的话。
“好。”顾晞干脆的应了一声,从如意手里接过酒杯,也往黑暗中举了举,抿了一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