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僧他六根不净——李拾月
时间:2021-08-15 09:19:18

  当今天子高寿,早便疏懒国事,但一山不容二虎,便是皇帝也免不了对自己的亲子忌惮。
  所以即便端王大权在握,皇帝也不曾给他一个太子名号。
  但端王监国已逾十载,这些年南征北战,战功赫赫,早便是臣民心中名副其实的储君。
  端王重伤的消息传回后,朝野上下低迷慌乱了好一阵,前方战场终于传来捷报。
  端王伤情无恙,竟是一名不见经传的小将率八百轻骑,迂回深入敌营,一举斩杀回纥主将,斩获敌军数千人,俘虏敌方官员数十。
  举国沸腾。
  萧兰因听得此消息,没忍住捏着帕子哭了出声,她笃信,这大英雄定然是她的秦渊。
  此战将我军气势彻底点燃,魏军势如破竹,不过半月便速速将战争结束,自此回纥对魏俯首称臣。
  萧兰因左等右等,终于等到了大军得胜回朝之日,与送秦渊出征时相同,她依旧在高楼上深情而热烈地注视着她的情郎。
  回来时,秦渊已不是排在末位的无名小卒,今日归来,他战功冠绝全军,已官拜归德中郎将,一身银色甲胄,赫然在太子左侧。
  英姿飒爽的少年将军,惹得街上少女连连侧目。
  便是萧兰因在楼上,都听见街边窃窃的议论之声。
  “那是谁呀?竟与端王走在一道?”
  “真真是英姿勃发的少年郎,将世子爷比成什么样了。”
  “慎言、慎言。”
  “那位便是救了端王、斩了敌军大将首级、俘虏了回纥官员的将军。”
  “竟这般年轻么?”
  “……”
  秦渊从前被欺负时,萧兰因愤然无人晓得他的好,如今人人颂赞他的功绩,萧兰因又觉得不高兴了。
  本是她的人,如今街边的女郎似要生吞了他。
  但她心里也在欣赏郎君意气风发的俊朗模样,暗自感慨,自己眼光可真是好。
  可萧兰因也只来得及在高台上与秦渊匆匆对视一眼罢了。
  且不说大军回城,要事缠身,便是秦渊有心挤出时间见她,萧兰因从来不曾透露过她家住何处,从来都是她想他了,便来找军营。
  所以便是思念入骨,抓心挠肝,秦渊也只能被动等待着。
  可萧兰因寻不到机会去见他。
  元凭被端王一道提去了瀚海,但大约是学艺不精,身上受了伤,不曾在营中,一直在府中养伤,萧夫人和端王妃通过气,晓得了这消息,一味押着箫兰因去探视,不许她去别处。
  如此,直至皇帝设宴犒赏兵士,萧兰因也随着萧夫人赴宴,箫兰因和秦渊总算一道出现在一处。
  可此次设宴,女宾男客分席而坐,二人始终不得见。
  箫兰因假笑应付周旋,就在她思忖着如何偷偷避开去,寻个机会与秦渊见面时,忽地来了个内官,笑嘻嘻的:“陛下宣萧夫人与萧家女郎于明华宫觐见。”
  端王妃明了笑笑,拍了拍萧夫人的手:“夫人快去罢,定是有好消息呢。”
  箫兰因心底一沉。
  端王妃有意将她指给元凭,她一直知道,但如今大庆,宣她过去,莫不是……要在大庭广众下赐婚罢?
  若真是如此,她怎好当面拂了陛下与端王的意思?
  她吓得手底都沁出了冷汗,脚步一拖再拖,落在萧夫人身后几步,萧夫人不耐回身问:“童童,你怎么了?”
  回头见箫兰因脸色苍白如雪,萧夫人忙抓着她的手,却发现也是冰冷一片,顿时紧张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箫兰因咬唇,缓慢底点了点头:“阿娘,我头疼。”
  萧夫人摸了摸她的额头,面对内官有些催促的眼神,萧夫人小声道:“就这一会,今日情形特殊,童童再忍耐一阵儿,宴席后便回府啊。”
  哄小孩似的,但却逼她做不情愿的事情。
  箫兰因心底翻了个白眼,点了点头,一步步踏入灯火通明的明华宫。
  内官在一侧高唱:“萧夫人到!萧家女郎到!”
  箫兰因便在一室瞩目中,缓缓而来,秦渊本手上捏着个金杯,一旁的归德大将军正举杯劝他:“秦老弟,你……”
  少年将军面色骤然冷凝,手上的酒盏落了下来,洒在银白色衣袍上,一圈狼狈的水渍,一如他的心境。
  他的童童,是安西都护府大元帅的独女,萧氏兰因。
  萧家。
  掌边关重兵,世代公卿的萧家,端王为元凭定下的岳家。
  这样矜贵的女郎,岂是他秦渊能配得上的?
  即便他脱了奴籍,攒了军功,有了官身,也不可以。
  他们之间的距离,有如天堑。
 
 
第60章 秦萧番外四
  萧兰因踏入明华宫的第一瞬, 便情不自禁地寻找秦渊。
  终于,看见了他。
  大约是立了头功,秦渊的座次很靠前, 分明是该得意的, 他失魂落魄,眼眸通红地凝视着她。
  郎君敏感多思,既自矜才华武功, 又自卑出身, 所以箫兰因从不曾与他说过自己的身世, 他稍有疑虑, 总是撒娇耍痴,瞒着哄着, 只等他功勋得立, 再寻良机说明。
  可谁能想到真相被撕开的时候是这样血淋淋呢?
  箫兰因对着秦渊的方向, 动了动唇, 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什么话来, 然后她看见秦渊一动不动的眼眸忽然眨了一下, 然后竟滚出泪水来。
  箫兰因心痛如绞,却不得冲过去与秦渊解释。
  那时她已行至皇帝下首, 下跪行礼。
  老态龙钟的皇帝双眼混沌, 摸了摸花白的胡须, 缓缓道:“萧卿家的明珠长大了呀。”
  箫兰因越听越心慌,就在皇帝道:“可堪为……”
  妇。
  她堵着最后一个字眼,双眼一闭,仰倒在大殿之上。
  后脑砸在厚重的地衣上,的确巨疼,但是箫兰因想不到任何方法, 能阻止皇帝接下来要说的话,便本能地用了个蠢方法。
  当下大殿哗然一片。
  不晓得是否真的摔到脑袋,箫兰因竟真的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是在家中。
  萧夫人就在一侧陪着,见她醒来,忧虑道:“童童,你这是怎么了?好好地竟发起烧来,还在那般场景直接昏了过去,可将阿娘吓坏了。”
  发烧了?
  箫兰因摸了摸额头,果真还是烫的。
  她喜欢舞刀弄枪,所以身体一向健壮,如今醒来浑身虚软泛疼,也只能苦笑,原来自己远比想象中更喜欢秦渊。
  怕他走,怕他不敢爱她。
  更怕自己要嫁给元凭。
  萧夫人递了杯水过来,被箫兰因挡了过去,她近乎乞求的口气:“阿娘,我不喜欢元凭,能不能……”
  萧夫人神色一肃:“不能。”
  “你是萧家的女郎,你只能嫁给他。”
  箫兰因含泪,不解的:“我是萧家的女郎,萧家还需要我去巩固荣华么?”
  萧夫人却说:“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元氏那对兄弟是什么资质,阿爹阿娘不晓得么?”
  “元凭被带着去了军中,毫无建树。”
  “留在长安的元毓,招惹了多少是非?夺人妻子,纳其为妾,后院乱成什么了?”
  萧夫人皱眉斥责:“元毓是元毓,元凭是元凭。”
  “他们兄弟是一丘之貉,一样的烂东西,阿娘该知道的!”
  萧夫人叹了口气,只说:“端王可不比当今,是个杀伐果断的主儿,他屡屡出手要削世家权柄,只有联姻,能保萧氏后方无虞。”
  箫兰因还想再辩。
  萧夫人淡声:
  “归德中郎将,秦渊。”
  “童童,你想他死么?”
  “那样的少年英才,多少可惜的。”
  箫兰因被扼住七寸,美丽的眼眸中盛满了泪:“阿娘,你……”
  萧夫人将她腮边的泪水擦去,仍是那样温柔的口气:“过两日圣旨便会下来,童童,你乖一点。”
  “他是很好的郎君,日后会大有作为的。”
  萧兰因只能摇头,无力的抗争,眼看着萧夫人转身离开,眼泪横流。
  赐婚的圣旨果然来得很快,婚期也定得急。
  皇帝身体不行了,大约没几日好活的,要抢在他的大限之前,将元凭元毓的婚事,先后办了。
  箫兰因也被锁在了萧家,她不吃不喝,以作对抗,终于在几次昏迷后,睁眼看见了秦渊。
  她一把扑入郎君怀中,紧紧抱着他,委屈万分地哭诉:“阿渊,我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
  秦渊轻柔地抚着她的后背,一下下地替她顺气。
  “童童,你乖一点……我们吃些东西,好不好?”
  箫兰因瘦了许多。
  似一朵不曾绽放便失了水分,几将枯萎的牡丹花,脆弱极了,连花瓣也是摇摇欲坠的。
  秦渊不愿见她如此。
  他的童童,该是热烈蓬勃的女郎。
  箫兰因只搂着他的脖子纵情地哭,要将这些时日经受的折磨一道发泄出来,秦渊抱着她,默默泪流,艰涩道:“童童,你要好好的。”
  透过朦胧的泪眼,箫兰因看见秦渊眼角的累,凑在他眼角轻轻吻:“阿渊,你不喜欢我了么?”
  “我最爱你。”秦渊笑了一声,唇角是无奈而落寞的弧度:“可我配不上你。”
  秦渊配不上她,元凭便配得上了么?
  箫兰因从不这样认为,哪怕是饿了几天几夜,她也不会这样认为,她吃力地将自己面上水痕拂开,激动道:“不是这样的!”
  她饿了几日几夜,情绪稍一激动,浑身便都卸力一般,昏蒙地倒在郎君身上。
  秦渊心疼地抱着她,在她沾满泪痕的面颊吻了又吻,认命道:“你嫁给他罢。”
  “不要!死都不要!”
  “要我日后见你娶旁的女郎么?你喜欢哪一个?”
  “临川郡主么?他们都说,郡主喜爱你。”
  她的口气幽怨委屈:“阿渊,你是拿刀子戳我的心呀。”
  秦渊怎能劝她嫁!
  秦渊更委屈,是谁举的刀子戳在谁的身上?
  “我此生,不会娶别的女郎。”
  秦渊一手抱着她,一手举着一杯蜜水喂在她嘴边,口气已有些恼怒:“喝一口,不许作践自己。”
  箫兰因有些发愣,被秦渊捏着下巴灌了一口蜜水下去,茫然:“你不娶别人,可你娶不到我怎么办?”
  秦渊咬牙切齿的:“还能怎么办?童童,你还想我怎么办?”
  箫兰因又哭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秦渊将她抱在大腿上,一下一下地颠着,低声下气地哄,好歹劝着她喝了一碗粥,乖乖躺下睡了。
  箫兰因阖眼前,拉着秦渊的手迷迷糊糊地要求:“你明日还要再来,你不来,我便继续饿着。”
  他无奈地叹息。
  萧夫人妥协了,日日都让秦渊过府照料箫兰因。
  其实箫兰因也妥协了,她并非糊涂之人,晓得父母是要牺牲她来求得一个后方安稳,也是为千万将士,安西府的百姓着想。
  便只能耍着小性儿,逼得秦渊多陪自己一段时日。
  秦渊也珍惜所剩无多的相伴,二人的日子竟过得如寻常爱侣一般,温存缱绻,但她终究要嫁给旁人,秦渊眼中时常露出无望的疼痛。
  直至箫兰因出嫁前三日,秦渊彻底消失在她眼前。
  大婚那日,铺张的红盖满了萧府,箫兰因只觉得刺得眼睛发疼。
  她许久不见的二哥赶回了长安,亲自背着她上了花轿。
  元凭封了郡王,今日过后,她不只是萧氏兰因,还是元氏的郡王妃。
  但她从来不是顺从之辈。
  萧兰因坐在喜床上,铺天盖地的红遮蔽了她的视线,她正忐忑着,思绪混乱地梳理着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忽地门边一道巨响,她掀开盖头一看,竟是喝得烂醉的元凭滚入了新房。
  他语气不清道:“萧、娘子,你怎能自己掀了盖头呢?”
  萧兰因冷笑:“来人扶一扶王爷。”
  她是半点也不愿意碰他的。
  本来元凭还老大不乐意,但萧兰因挑选的陪嫁丫鬟皆是妩媚生香、身材袅娜的佳人,几个陪嫁一搂住元凭,他便不由衷地笑了:“王妃、好肚量。”
  萧兰因吩咐过了,几个陪嫁衣着皆大胆的,勾得元凭急色鬼似的,丑态毕露。
  萧兰因看得直翻白眼。
  元凭好色,她来长安前便有所耳闻,元凭出征瀚海时也多有丑闻,但在她面前,还算老实,大约是端王夫妻耳提面命,他艰难地装了许久,如今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萧兰因耐着性子:“斟酒来。”
  元凭醉醺醺地往萧兰因面前凑,嘟着嘴想要于她亲吻,气息喷在她面上,让她几乎作呕。
  萧兰因隔着手帕将他的头推开,假笑:“王爷先喝了交杯酒,丫头们伺候您熟悉熟悉,咱们再圆房罢?”
  萧兰因生得美,大红的喜服更是衬出了十足的丽色,在烛火下将元凭晃得心旌摇曳,心道对他不冷不淡的萧兰因今日怎如此温柔,他好歹记得端王妃的嘱咐,将那杯酒一饮而尽,大着舌头道:“好。”
  在陪嫁的簇拥下,元凭入了浴房。
  眼见终于起效,元凭晕在了浴桶中,萧兰因将身上的嫁衣除下,换了一身丫鬟的衣裳,跟在鎏婳身后,静悄悄地出了郡王府。
  秦渊的宅子乃是陛下赐的,地段甚好,与郡王府离得不远,萧兰因旁敲侧击问过了,大致晓得秦渊住在何处,偷偷摸了进房。
  待萧兰因将嫁衣换上,秦渊也还未回来,以至于她十分忐忑,莫不是自己寻错了房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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