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里的她——山间人
时间:2021-08-15 09:51:11

  过去的放纵和堕落,她自己不提,似乎也没人知道。
  人生的大起大落,最后都像雁过无痕,归于平静。
  只是,有些注定的天赋,让她到哪里都会成为众人的焦点。
  **
  周五傍晚,夕阳渐沉,马路上的车流逐渐增加,标志着晚高峰已经来临。
  月初霖核对下周的工作安排,确认只有一场森和的跨国会议后,就收拾东西,准备拎包走人。
  同事王珊珊从旁边经过,朝办公室的落地窗外示意:“那是上回的邵总吧?还带了花,第几回了?追得挺热烈啊。”
  话音落下,好几道视线若有似无瞄过来。
  月初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果然见到个三十出头的男人站在一辆黑色宝马旁,西装革履,长相斯文,手里还捧着一束玫瑰,颇为惹眼。
  “第三次。送你要不要啊?”
  王珊珊瞪大眼睛,赶紧摇头。
  大家都是体面的职场女性,一个有妇之夫,谁敢明着说要?
  月初霖唇边掠过一阵嘲讽的笑意,不理会办公室里其他人的视线,转身离开。
  才出大楼,就看见姓邵的站正身子冲她挥手。
  他手里经营一家中等规模的医疗器械公司,最近和非洲某国有商务合作,月初霖给他们公司做了两次会议翻译,客气地吃过两顿饭。
  “月小姐,这边。”他殷勤地走上前两步,把手里的玫瑰递过去,“我从外地出差回来,路过你们公司,正好下班时间,就想在这儿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你。这花是刚才闲着无聊,到旁边的花店买的,别嫌弃。”
  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似乎是仔细为对方考虑过的,让自己的行为显得自然不唐突。
  “邵总。”月初霖冲他冷淡地点点头,没伸手接花,“您太太应该比我更喜欢您送的花。”
  邵总脸色一僵,没料到工作时颇温柔体贴的她会把话说得这么直接,一时说不出话。
  月初霖往路上的车流看了一眼,道:“我男朋友一会儿来接我,邵总请自便。”
  姓邵的这回说话了:“月小姐不用和我开玩笑,我问过了,月小姐没有男朋友。这样,我直接点,每个月十万,你跟着我,怎么样?”
  月初霖笑了笑,上下打量他一眼:“十万就想买我啊?”
  “以为我平时接的全都是你们公司这种日薪只有五千的工作?”
  “我告诉你,下周一场森和的会议,四个小时,我能赚两万五。”
  “十万,我一个月工作四天就能赚到。”
  邵总被这劈头盖脸的一通话打得措手不及,差点丢掉了斯文的面具,黑着脸想呛回去。
  可才骂了句“别给脸不要脸”,一辆宝蓝色玛莎拉蒂靠边停下,里头走下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
  花衬衫配墨镜,笑得张扬潇洒,一看就是个败家二代。
  “霖霖。”男人走到月初霖身边,熟稔地伸手揽住她的肩,“抱歉,堵车,来晚了。这位是?”
  月初霖看一眼一如既往骚气十足的江承璟,冲他露出个“你很识相”的眼神。
  “客户。”
  “哦,不重要的人。那走吧。”
  两个人当即撇下已经脸色铁青的“不重要”的人,转身上车。
  跑车轰一下蹿出去,开上主干道,汇入车流。
  “这一个为什么不要?看着也人模狗样的。”
  江承璟摘下墨镜,一边开车,一边看一眼正对着车顶的镜子补口红的月初霖。
  这几年里,月初霖前前后后也有过几任男伴。
  她美得极有视觉冲击力,身边从不乏追求者,有看得上眼的,她也并不拒绝。
  只是,从没和哪个真正谈过感情。每个男人都像是个阶段性的工具一般,厌倦的时候,果断分手。
  “有妇之夫,还大言不惭,一个月十万,想包养我。”
  “看不出来,你这么有原则。我还以为你早就三观尽毁,毫无底线了。”
  “废话,我就是真没底线,也还是比你江大少爷好点的。”
  月初霖“啪”一声盖上口红,丢回包里。
  “说吧,今天怎么有空找我,又失恋了?”
  她和江承璟是三年前认识的。
  那时,江承璟也是她身边众多追求者之一,凭借出挑独特的“品味”,给她留下深刻印象。
  两人从吃饭、约会的普通套路开始,不约而同都选择掩藏自己内里的不羁,整整一个月,假装成规规矩矩谈恋爱的年轻男女。
  直到某一天,雷雨季,两人在酒店临时开房。
  亲密接触前的那一刻,江承璟看着她的眼睛,忽然道:“我知道你是装的。”
  她笑了:“我也知道你是装的。”
  相对片刻,气氛全无。
  最后,床没上成,两人盖着被子聊了一晚上,阴差阳错成了朋友。
  月初霖是阅尽千帆,心如死灰,彻彻底底的渣女。
  江承璟是外表放荡,内心纯情,期待真爱的少爷。
  他说他混迹花丛,是为了寻找那个让他弱水三千,只饮一瓢的命中注定。
  她笑得毫不留情,说,算了吧,你就是那什么,还要为自己立牌坊而已。
  他一脸看破世事的表情,说,你等着,总有一天你会阴沟里翻船。
  她无所谓地说,行啊,我等着。
  等了三年,她还没翻船,江少爷倒是失恋了好几次,次次被女方甩。
  说是“被甩”,其实只是女方耍性子闹脾气而已,偏偏这个少爷一边哭着说伤透了心,一边毫不留恋地寻找下一春,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Bingo!”江少爷一个响指,“为了庆祝我又一次失恋,少爷我今天请你喝酒去。”
  这时候去喝酒还早,两人先去了一家私房菜馆,垫饱肚子,才转道去一家新开的夜店。
  夜店的气氛总是靠着音乐和酒精一点点推高。
  刚进去时,大家都坐在卡座里、吧台边斯文地喝酒。时间长了,音乐逐渐劲爆,灯光调得眩目,舞池里渐渐充斥着疯狂摇摆尖叫的男女。
  江承璟花蝴蝶似的泡在舞池里撩妹。
  月初霖没什么兴致,一个人留在卡座喝酒,终于在赶走第八个试图搭讪的男人后,把江承璟从舞池里揪出来,准备离开。
  江承璟的眼睛还黏在一个清纯俏皮的小姑娘身上:“稍等,少爷我去要个联系方式。”
  “行,我去外面等。”
  月初霖有点头晕,想出去透透气,拎着包先出了大门。
  已是午夜时分,街道上空荡荡的,除了这家夜店外停着不少车外,两边的商店、街道都空荡荡,毫无人气。
  夏日夜风阵阵,带着股潮气,不知不觉,有蒙蒙如织的雨丝笼罩下来。
  她靠在橱窗边,从包里掏出香烟点上,一口一口,悠悠地抽。
  橱窗亮着灯,里头摆着几只造型别致的手袋。
  她没什么烟瘾,工作时从不抽,只是偶尔独处时,感觉不到自己和这个世界的联系,不得不依赖烟草的味道。
  烟圈化在雨雾里,又干又潮。
  “好了,代驾一会儿就来。”
  江承璟出来得还算快,一转眼看到她,自然地过来,伸手揽住她的肩。
  月初霖没理他,目光越过他,看向在他后面出来的人。
  大约七八个,有男有女,都围着其中一个年轻男人,小心奉承的态度尤为明显。
  只是那个年轻男人不爱说话,始终沉默着。
  “看什么?”
  江承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下认了出来。
  “郁驰越啊,森和的太子爷嘛。”
  “郁驰越?”
  月初霖夹着烟的手顿了顿,重复这三个字。
  “是啊,郁家人嘛。听说之前在伦敦投行干了几年,最近回国了。怎么,看上了?”
  江承璟冲那个方向扬了扬下巴。
  年轻男人已经站在车边,拉开车门要坐进去,又像察觉到什么,朝这边看了过来。
  夜店门口的灯极敞亮,隔了不太远的距离,月初霖一下对上了那双深海似的眼睛。
  冷冷的,萧索的,令她想起塞纳河上的那一夜。
  指尖的烟已快要燃尽,她抽了最后一口,隔着朦胧烟雾,冲那头笑了笑。
  “没兴趣。”
  “没兴趣就好。郁家那个圈子,连我都不敢招惹。”
  身为一个真正的富二代,江承璟难得有自愧不如的时候。
  月初霖没说话,转头将烟碾灭在垃圾桶顶上的细沙里。
  再抬头时,已不见了郁驰越的身影,跟着他的那七八个人也各自散向不同的方向。
  她捋了把头发,拂去一层细密水雾,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代驾来了,走吧。”
 
 
第3章 
  月初霖做了一夜怪梦。
  梦里,她回到了九年前的夏天。
  一阵一阵扑面而来的暑热令她满身是汗。
  她飞快地蹬着自行车,从学校拼命往家赶去,高兴极了。
  头顶的骄阳像冬日的暖阳,凶狠的流浪狗像温顺有灵性的小宠物,隔壁楼里骂骂咧咧的老太太像和蔼可亲的长辈。
  整个泛黄的灰暗的世界,都因为书包里那封红色的录取通知书变得色彩斑斓。
  她要回家,大声地,笑着告诉母亲月芳,她考上了最好的大学。
  努力了这么多年,从未遇见任何幸事的她,第一次看到一条金灿灿的康庄大道铺在眼前。
  她要离开这儿,带着母亲去没人认识她们母女的地方,过崭新的生活。
  一切幸福美好都近在咫尺。
  她奔跑着,高喊着,气喘吁吁推开家门。
  迎接她的不是母亲的喜极而泣,而是一具躺在血泊里的尸体。
  尸体安安静静躺着,一只手搭在水里,还有鲜血汩汩的流淌出来。
  她呆立在原地,忘了喘气,忘了哭泣,一动不动,却奇异地能感到鲜血和皮肤残留的温热。
  直到楼道里经过的邻居尖叫出声,将她从泛黄的旧梦里唤醒。
  十八岁,她收到的成人礼,是大学录取通知书,和抛下她独自远去的母亲。
  **
  黑暗里,月初霖摸出烟点上,深深抽了一口,安抚下野草一般疯长的思绪,慢慢走到阳台上吹风。
  她的人生,前十八年都是灰暗惨淡的。
  作为一个父不详的孩子,她跟着母亲,前后有过三个继父。
  漫长的年月里充满贫穷、压抑和暴力。
  最后,那个可怜又可悲的女人不堪痛苦,用最直接的方式解脱了自己,却把唯一的女儿孤零零留在人世。
  **
  才凌晨四点,天边灰蒙蒙的,有一线亮光隐隐顶着,想掀开沉重的黑色幕布。
  明明是压在记忆深处的片段,今天居然又出现了。
  大概是因为见到了郁驰越吧。
  他在她生命里极短暂地出现,恰好是她结束大学生涯,下定决心挥别过去的时刻。
  他的再次出现,一下将她拉回那段颓靡的日子。
  那种扎根在破败的世界里,无声地,野蛮地生长,妄图突破的痛苦感觉,一阵一阵刺激着她的神经。
  脑中清明得很,她干脆掐灭烟头,回屋开灯,坐到书桌前。
  成年以前,摆脱这种痛苦的办法是埋头苦读,让未知的前途成为情绪的出口。现在变成工作。
  用高度紧张代替高度压抑。
  找出下周森和那场会议提前发来的资料,她认真做起功课。
  森和姓郁,郁驰越的郁。
  指尖碰到打印资料的时候,月初霖有一瞬间犹豫,考虑是否要将活转到别人手里。
  但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这几年沉迷声色,前后有过不少男人,合得来的一年半载,合不来,只几天也有。
  不论时间长短,都平心静气说清楚,即便一时兴起,移情别恋看上了其他人,也会先处理好关系,和平分手。
  她自认没对不起过谁,除了郁驰越。
  当时走得匆忙,没有顾忌太多,回国后,才听那边偶尔有联系的朋友提起,原来郁驰越下船后找过她。
  她这才意识到,那个随性的夜晚,他好像并不像其他人一样,只是抱着随便玩玩的态度。
  可那时,她忙着开始新生活,完全没有想起托人给他带句话说清楚。
  后来偶尔想起,也会有一闪而逝的愧疚,毕竟,有始无终,不是她的风格。
  不过,转念一想,他如果真想找她,何至于找不到?
  只一个晚上而已,他那样的身份,这几年下来,女人堆里走一遭,恐怕早将她忘得一干二净了。
  退一万步说,以森和的规模,太子爷出现在某一场跨国会议的几率太小了。
  何必庸人自扰?
  这样的大单子,一向是公司里的香饽饽。一旦接手,意味着这个公司后续的业务,都会优先考虑她。
  她兢兢业业拼了四年业绩,成为业务骨干,领导才终于肯把这样的单子交给她。
  凭什么拱手让人。
  一整个周末,她都专心致志啃资料,周一到公司,依然心无旁骛。
  做翻译,不但要语言能力扎实,快速了解一个陌生行业的专业知识也是基本功之一。
  大多数人面对大量不了解的专业名词,连用母语都解释不清楚,更不用说外语。
  一上午在忙碌中度过。
  午休时间,办公室氛围迅速松弛下来。
  大家纷纷起身,离开办公室外出觅食。
  有去对面餐厅吃公司统一安排的员工餐的,也有下楼到附近外食的。
  “初霖,一起去吃饭吧。”
  月初霖从资料中抬头,发现是王珊珊。
  王珊珊旁边站着脸色不太好的另一个女同事许媛,正用眼睛瞪她,好像在质问你喊她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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