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与辞在会议上有点事耽搁了,大概要七点半左右才能到,让她不必急着过去。
她拿着手机,正要回信息,前方的路忽然被人挡住。
“月小姐,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月初霖脚步一顿,抬头就看到韩介衡的脸。
他身后就是车,显然是专门等在这儿的。
周围好几个同事经过,诧异地看着两人。
韩介衡是公司老客户,不少人都见过他。
“韩总?不知道您有什么事。”月初霖皱了皱眉,往路边让了让,避开部分视线。
“如果是工作上的事,恐怕还是找我们领导更好些。”
韩介衡笑了笑,摇头:“不,不是公事,是私事。有点私事想请月小姐帮个忙。”
月初霖挑眉,不知怎的,她能想到的“私事”,只能是和郁驰越有关。
果然,韩介衡道:“是阿越的事,他病了。”
月初霖不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韩介衡无奈地笑:“月小姐如果有空的话,能不能跟我去看看他?”
“郁总病了,该看医生才对吧。”
“哎,他要是愿意,我也就不来了。他发着烧呢,不是什么大病,就是不吃药,干熬着。”
月初霖觉得好笑:“可我也不是医生,更不是药,韩总与其在这儿等我,不如早点让他吃药。一个成年人,连爱惜自己的身体都不知道吗?”
“月小姐怎么不是药?”韩介衡平日也是个风月场上纵横的老手,闻言露出暧昧了然的笑,“是治相思病的药嘛。”
这话说得相当轻浮。
月初霖皱眉,转身就要走。
“月小姐!”韩介衡赶紧追过来,“抱歉,我一时忘形,措辞不当!我是真的想拜托你过去看看他。”
月初霖脚步没停,唇边闪过一丝冷笑:“韩总太高看我了,郁总大概根本不想见到我。”
“他是上周末回去开始断断续续感冒的。”
月初霖看他一眼,没说话。
“那天他住在酒店,我问了酒店经理,他那天后半夜才回去,浑身湿透了。”
月初霖停下脚步,看着他。
韩介衡观察她的神色,小心道:“那天晚上,是来见月小姐了吧?”
“也算是吧,我的客户住在森和的酒店,半夜突发急性阑尾炎。”
“他那天回去之后,心情一直不好,淋了雨感冒了,原本没当回事,谁知这两天,突然加重了。今天拖着病去公司,还被他家老爷子一通数落,这会儿一个人待着呢。”
“所以呢?”月初霖不为所动,“你们这些公子哥儿,平日替你们工作就算了,现在他病了,受了委屈,还要我去给他当保姆?”
“月小姐,阿越他……不像你以为的那样。”韩介衡皱眉,思索着措辞,“他只是看起来一帆风顺而已,其实他家里的那点事……”
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郁家的家事,他这个旁人管不着,更不该由他来告诉月初霖。
“总之,他有他的难处。这么多年,我从没见他和哪个女孩子在一起过。他这人吧,别扭得很,习惯了这种生活,前些年也看过心理医生。我猜,他说话的时候,大概也得罪过月小姐。我先替他给月小姐道个歉,怎么样?”
月初霖冷笑:“韩总是他的谁,能替他道歉?”
韩介衡一看就知道郁驰越之前把人得罪得多彻底,赶紧陪笑:“是,我替不了他,月小姐跟我去一趟,我不就能让他亲自给你道歉了?”
月初霖沉默片刻,看一眼时间,点头:“我有一个小时五十分钟。”
韩介衡得到想要的答案,终于松了一口气。
“行,我们赶紧走,争取半个小时赶到。”
第11章
半小时后,月初霖跟着韩介衡来到郁驰越家门外。
位于市区二环附近的高层公寓,安保严密,光是小区的大门就已经富丽堂皇,大楼门厅进去更是如此。
26楼,胡桃木的大门,用的是密码锁。
韩介衡原想直接按密码,可手伸到一半,又改成按门铃。
门过了一会儿才被打开。
郁驰越脸色阴郁,苍白中着不自然的红晕,身上还穿着工作时的衬衣长裤,只是扣子开了几颗。
衣袖也卷了上来,松松垮垮,竟将原本笔直挺拔的身形衬得有几分瘦骨嶙峋。
“你不是知道密码──”
他的嗓音十分嘶哑,轻微的鼻音下是浓浓的不耐烦。
只是一看到韩介衡身后的月初霖,声音便戛然而止。
“阿越,你看,我带月小姐来看你了。”
韩介衡笑眯眯地冲他挤眉弄眼。
郁驰越站在门边没动,目光落在月初霖身上,带着病态的眉目间透着冷郁。
“你带她来做什么。”
月初霖心里有气,转头冲韩介衡微笑:“你看,我同你说过了,郁总大概根本不想见到我。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吧。”
说着,她也不看郁驰越,转身要走。
郁驰越站在门口,沉默地看着她的动作,一声不吭,只有扶在门框上的手指骨节微微泛白。
“别啊!”韩介衡吓了一跳,赶紧恨铁不成钢地瞪一眼郁驰越,上前拦着,“月小姐别生气,阿越,还不让人进去!”
月初霖背对着门不动,到底也没真走。
郁驰越烦躁地又扯开一颗衬衫扣子,从大门边让开,径直进屋去了。
“来来,月小姐请进。”
韩介衡放下平时的架子,陪着小心把人请进屋里,自己却没进去,站在门边笑嘻嘻道:“我还有别的事,你们两个聊一会儿吧。”
门被关上。
月初霖换号拖鞋,打量着这套装饰豪华的大平层。
走的是现代极简风,以黑白灰为主色调,如果是艺术馆、样板房,会让人觉得整洁舒适,可真正出现在一个人的家里,反而有种寂静的冷感。
白底灰纹的大理石背景墙,巨大的黑色屏幕,还有黑色茶几,灰色沙发。
沙发背后的白墙上挂着副油画,用朦胧迷离的印象派手法画了一片玫瑰花田。
乍一看梦幻浪漫,可盯着多看一眼,又觉得那一丛丛玫瑰底下,隐藏着许多坚硬漆黑的刺,让人忍不住皱眉。
月初霖的目光在画上停留片刻,才慢慢下移,落在坐在沙发上的郁驰越身上。
他低着头,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和一支笔,紧皱着眉,飞快地阅读、批注。
身前的黑色茶几上还放着另外几份文件,有一半看起来都已经处理完了。
月初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其中一份的封面,是森和二季度财报。
这人,生病了还这么认真工作,可见,年纪轻轻就是个工作狂。
“吃药了吗?”月初霖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打量他潮红的脸颊,与其说不上多关心,好歹不冲。
郁驰越手里的笔停了停,还没回答,旁边的手机震动一下,屏幕上显示出韩介衡刚发来的信息。
“兄弟,人带来了,收敛点脾气。”
他皱了皱眉,摁灭屏幕,面无表情地看着月初霖,冷淡道:“你想走就走吧。”
“……”
月初霖一时竟不觉得生气了。
有的人,私底下和小孩子没差。
“放心,我也没那么多时间,一会儿还有事,该走的时候会走的。”
她说着,在他身边坐下,直接抽走他手里的文件,放回茶几上。
“干什么?”
郁驰越的眉皱得更紧了,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满是不耐。
月初霖不管他的臭脾气,直接伸出手背,贴到他额头上。
他下意识往后仰,到底病着,还是被她碰到了。
手背与额头相贴的那一瞬,他的眼神跟着闪了闪。
额头比想象中更滚烫。
“郁驰越,你几岁了?发着高烧还不吃药。”
月初霖有点生气,站起身开始在客厅里四下张望,想寻找药箱。
这回,郁驰越居然一声不响地走到餐边柜旁,拉开抽屉,取出一个看起来崭新的药箱。
月初霖在旁边看着他将医药箱里的药翻了一遍,最后拿出退烧药,就不再动了。
她双臂环胸,靠在柜边,挑眉望着他。
他也望着她。
这人……
月初霖唇边勾起暧昧的笑,凑到他面前,蓬松的长发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下颚。
“怎么,等我喂你啊?”
郁驰越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拆开包装,把一整颗药片直接吞了下去。
这吃法,很欧式。
月初霖给他倒了杯温水,又绞了块冷毛巾,物理降温。
郁驰越没再拒绝,忽然像个正常病人一般,在沙发上躺下,让她把毛巾盖在自己额头上。
“要走了?”
他哑着嗓子问,眼睛一直没阖上,就这么望着坐在身边的女人。
月初霖废了好大功夫才克制着自己不生气。
“是啊,要走了。”
说完,站起来。
他没说话,只是拉住她的手腕,让她重新跌坐下来。
沙发坐垫柔软,让她重心不稳,身子一歪,恰好趴在他的胸口。
他身上的衬衣扣子开了三口,胸口的肌肤恰好袒露了些许,隐约可见精瘦的肌肉线条。
这是常年健身,力量十足的表现。
月初霖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来了。
手掌一半压着衬衣布料,一半压着他胸口的肌肤,轻易便感受到底下不正常的温度。
她坐直身子,将他额头上的毛巾调整一下。
“我去厨房。”
郁驰越松开手。
厨房和外面一样,一尘不染,看起来没怎么使用过。
月初霖四下看了一圈。
厨具种类齐全,从不同型号的锅、面包机到烤箱、蒸箱,应有尽有。
唯独食材短缺。
除了柜子里的一袋全麦吐司和一盒蛋,她竟没再找到任何吃的。
冰箱倒是满满当当——全是进口瓶装矿泉水和气泡水。
连油盐酱醋都没有。
她靠在冰箱边,望着配置豪华却空荡得毫无生气的厨房,怔忡不已。
很难想象,郁驰越一个人住在这里,都是怎么过日子的。
也许他一向外食或点餐,可那袋可怜兮兮的全麦吐司,看起来还是太过简单了。
她站了一会儿,重新回到客厅,拎包要走。
郁驰越的眼神看过来。
她换好鞋,站在门口道:“下楼买东西。”
小区楼下就有一家进口商品超市,她买了点面条、西红柿、葱,还有调味料,拎着袋子刚从电梯出来,就看到大门开着。
郁驰越斜靠在门边,一边的衬衫袖子已经滑下来,一边的还卷着。
整个人有种落拓清寂的气质。
看见她回来,他一声不吭地接过她手里的袋子,转身进去,放在厨房料理台上。
然后,乖乖回沙发上躺着,连毛巾都记得盖在额头上。
月初霖默默看着,心情复杂地走进厨房,洗菜、切菜、开火、烧水、煮面。
二十分钟后,一碗热腾腾的番茄鸡蛋面新鲜出炉。
用托盘装着,正要开门走出去,却隐约听到客厅里传来说话声,郁驰越似乎在打电话。
“……好,我知道了,爷爷。”
“是。明天我会准时赶到,向董事会汇报。”
月初霖在门口顿了下,没继续走出去,转身回厨房,将托盘放在料理台上,打开水龙头,清洗厨具。
水流声盖过了外面的说话声。
她刚才听见了那声“爷爷”,大概能猜到电话那头的人,应该就是郁家老爷子。
可郁驰越说话时的声音冷冰冰的,没什么起伏,一点也不像是面对亲人的样子。
心底滑过一阵怅惘。
她想起自己本也孤魂野鬼一个,压根不知道面对亲人该是什么样子。
等把厨具都冲洗干净,放到沥水架上,外面已经没了动静。
她擦干手,转身要出去,却发现郁驰越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正靠在厨房门口,静静注视着她。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沉沉,眼瞳漆黑,不知在想什么。
“给你煮了碗面。”
月初霖端起料理台上的托盘,送到餐桌上。
热腾腾的水汽飘散开来,食物的香味逐渐充盈整个餐厅。
红与黄的温暖配色,似乎是这块空间里唯一鲜活明亮的东西。
原本冷清的房子里有了凡俗的烟火气。
郁驰越眼神微动,拉开餐桌边的椅子坐下,拾起筷子,正要吃,又停下动作,看着月初霖:“你不吃吗?”
月初霖从包里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后,便放在桌上,在他对面坐下。
“我和别人约好了,一会儿过去吃饭。”
郁驰越举着筷子的手一顿,那个“谁”字还没出口,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屏幕被点亮,赫然显示出“纪与辞”这三个熟悉的大字。
郁驰越看得清楚,眼神倏忽冷了下来。
月初霖伸手要拿手机,却被他一下扣住手腕,动弹不得。
“你约的人,是他?一会儿,是要和他出去吃饭?”
月初霖皱眉,想把手腕抽出来,却没成功。
“是啊,我约了纪与辞吃饭,你又怎么了?”
郁驰越沉着脸,也不松开她的手,用冰冷的语气命令:“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