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君宁又偏头回去,抬手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眨了眨眼:“您知道的,谢家人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谢母低声笑骂了他两句:“疏疏还小呢!你不准带坏她!要谈恋爱至少等成年再说,听见没有?”
谢君宁点头,拖长了音调道:“是是是,听见了——您才见了疏疏一面,心就偏到了太平洋去了,真当了干女儿那还得了?”
谢母嗤笑:“就你会说话!儿子女儿能一样吗?女儿都是用来疼的!”
可在有些人眼里,女儿就是赔钱货。
若第一世的安疏遇见的就是谢家这样的父母……或许这些事情也许就全然不同了。
她会和这一世的谢君宁一样,安安稳稳、被千娇百宠着长大,然后在红尘逍遥自在地走过一遭,一辈子平平安安、喜乐无忧。
不做工具人,不会因爱生恨,不会因为抓住了一束不属于自己的光,然后按着世界初始剧情给她的命运路线,最后将自己的生命就此葬送在十七的大好年华。
谢君宁眸里神色暗了一瞬间。
“您别跟安疏提这事,她脸皮薄,还没答应和我在一起呢。”
谢母没有注意到他眼里一闪而逝的情绪,摆摆手示意知道了,然后重新推门进去。
她没有再提认干女儿的事,让因为她的过分热情而有些诚惶诚恐的安疏也松了一口气。
谢母留下来吃了顿饭,很快就走了,走之前还是坚持把手上的镯子撸下来,送给了安疏。
安疏想要推辞,谢君宁却在一旁轻声道:“收下吧,我妈是真的喜欢你。下次去我家,戴着这个,你就是她第二个孩子。”
安疏愣了一下,就在这愣神短短一瞬间,谢母把翠绿色的翡翠镯子戴到了她手上,捏了捏她纤细的手腕,心疼道:“一点肉都没有,你妈妈……也是真狠心呐。我要是有你这么乖这么优秀的女儿,我天天捧在手心里疼。”
安疏慢慢抿了抿唇,眼神有几分茫然。
谢母叹了口气:“事情律师会告诉你们该怎么做的,我就不多留了——那个化妆培训班的事,你可以想一想,君宁清楚这些,你问他就行,有什么事也可以打阿姨的电话……”
“还有啊疏疏。”谢母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轻柔,“君宁说的对,你要是愿意,你就是阿姨的第二个孩子。”
“你妈妈不喜欢你,阿姨喜欢你。你把阿姨当你的妈妈。”
“下次让君宁带你去阿姨家里玩。”
谢母握着安疏的手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话,最后还是恋恋不舍地走了。
如果不是她自己也公务缠身、公司那边离不了人,看样子在这里住多久她都乐意。
安疏站在楼梯口,看着谢母离开的背影,手慢慢落下去,头也随着目光的下移而低了下去。
谢君宁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好了,回去吧。”
安疏抬头看他。
谢君宁的手停在她脖子边,顺势落到她肩膀上,低声哄道:“别难过了——我妈妈就是你妈妈,这不好吗?”
安疏鼻子一酸,低头心想:好,就是因为太好了,才显得这么不真实。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除了她的妈妈以外,别人家的妈妈能这么温柔,这么关心她。
而这些,都是谢君宁带来的。
安疏心头涌上一股极其难以压抑的情绪,促使她眼眶里的水不停地打转。
她不想回去,也不想去任何地方,她什么都不想做,只是需要宣泄一场。
于是她微微抬起手臂,小声道:“你抱抱我好不好?”
谢君宁动作一顿,“嗯”了一声。
尾音上扬,带着明显的疑惑。
安疏耳根都红透了,头也没抬起来,视线只触及谢君宁的腰际,声音更小了一些,带着些鼻音,像是在撒娇:“抱。”
谢君宁顿了顿,闷声笑了一下,“好。”
他伸手,把安疏揽进怀里。
安疏抱着他的脖子,因为身高不够,谢君宁还特意靠在墙上,微微弯腰,屈着膝盖让她能挂在自己身上。
她把脸埋在谢君宁肩膀上,洗衣粉的味道从少年的白衬衣上传递到鼻尖,气息令人格外安心。
眼泪瞬间像决了堤的大坝,一骨碌哗啦啦都落到了谢君宁的衣服上。
谢君宁感受到肩上的湿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低声问:“怎么突然哭了?”
声音无奈,包裹的全是温柔。
“谢君宁。”
“嗯,我在。”
“我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这辈子才会遇见你。”
谢君宁抱着她,唇边含着笑,并不回答,心中却无声回道:
不,你正是因为这九辈子都没有一点福气,最后才会有了一个谢君宁的存在。
是九世的厄运成就了现在的谢君宁。
安疏并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埋在他怀里,哭得无声无息,鼻音却败露了一切:“你不要……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就算离开,也一定要告诉我,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她呢喃般道:“你的出现太不真实了……就像一场梦一样美好,我好怕你消失。”
“不会的,”谢君宁顺着她的背一下一下地安抚着,像在哄小孩一样,柔声道,“上帝既然让我出现在你面前,这就是天意。”
他在安疏耳边低语,一字一句仿佛都飘进空中,随穿堂风一起卷出楼道,飞往遥远的天空,合着耀眼的白日阳光一起,一时竟令人分不清几分真实,几分虚幻。
他说:“我为你而来,绝不离开。”
作者有话说:
我特别喜欢看你们讨论情节,夸我或者夸角色,又或者代入故事发出的所有的评价……
只是有时候因为不能剧透,又怕只回了几个小可爱,一碗水端不平,你们万一以为我是不喜欢谁的评论所以不回,下次不评论了怎么……干脆就只能不回了(顶锅)
总而言之,不要抛弃我呜呜呜!我会很肥的!
PS:二更马上到,下一章结束这个校园世界。
第23章 善恶难辨(完)
律师是个一丝不苟、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 他很快就过来趁着周末的时间具体和两人聊了聊起诉的流程,最后一推眼镜:“夫人说了,两位如果愿意信任我, 我将帮助你们全权处理这次的事情,只需要到时候开庭的时候,安疏作为当事人到场就行了。”
谢君宁与他来往字句清晰地问了几个问题,一直沉默地听着他们说话的安疏忽而问:“律师先生……您可以争取让对方最多判几年的刑?”
她已经下意识地不再用“妈妈”这个词来称呼安母了。
谢君宁看了她一眼。
律师伸手道:“按情节严重处理,被告人还肩负其他罪行, 最高……十年是可以有的。”
十年。
安疏动了动唇, 最后扯了扯嘴角,说不出是个什么表情, 恍若隔世般回了句:“好的。”
“谢谢。”
刘庆于香那边,由于谢家在上面施压, 最终刘家不得不咬牙上门赔礼道歉,走法律程序又给了五十万的补偿费, 这事才了结。
刘庆和于香都满了十六岁, 刘庆又是二进宫, 这回判了七年刑,于香是五年。
判刑那天安疏因为期中考复习得太晚而没有起得来床。
谢君宁便独自一人去了警局。
第一世的时候他并不认识于香, 说起来,这还是他的一朵烂桃花, 谁知道后来阴差阳错,竟然扯到了那么多件校园欺凌的事情。
只能说是自作孽不可活。
这次见面时,他也只是站在审讯室外,看见这两人短短几十天内便消瘦得不成人形, 因为目下这副境况而互相推辞责任, 差点激动地吵起来。
而他就站在外面, 静静地看着这副狗咬狗的滑稽场面——
说到底,这也只是两个孩子,因为心底的恶被纵容放大、无人管束,便愈发胆大妄为。
这回刘家没了法子,不能把他们再从牢里救出来,在局子里待久了,自然心慌意乱。
刘家拖了快两个月,拖到现在,终于拖不住,还是判刑了。
谢君宁一点也不同情他们。
有人说未成年犯罪是无意识的,因为他们没有形成完全的世界观,并不清楚哪样做才是对的,所以应该从轻处罚。
但在谢君宁看来,这种说法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谁不是个孩子了?
被欺凌的,被强/奸的,被奴役的,那些视频里痛苦惨叫着受到各种惨无人道的凌虐的学生,哪一个不是十六七岁的孩子?
凭什么受害人受了这么多苦,犯罪者却可以因为“还是孩子”这种轻飘飘的理由就轻而易举地减轻处罚?
就是要以牙还牙,让他们用深刻的教训体会到这样做是错的、代价是他们无法承担的。
不要仗着未成年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犯罪,即便是法律眷顾不到的地方,天理犹在。
人在做,天在看。
做了错事,总是要偿还的。
关于安母的事,开庭一直拖到了秋后。
第四次月考结束后,谢君宁陪她一起去了现场。
三个月,安母让警察给安疏打过上十个电话,安疏没有一次应邀前去见她。
兴许是看明白了安疏的决心,安母也逐渐消停下来,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撑了不到两个月,便把自己做过的事倒了个干净。
法庭上,这对母子各自相对,一个满脸憔悴,一个面色冷淡。
安母频繁地看向安疏,安疏却没有一次看过她。
她终于冷了脸,不再转移视线。
安母没钱,请的律师自然也不会帮她尽心尽力辩解,几天之后,事情终于落幕。
法官一锤定音,安母在原本的八年有期徒刑上加了五年。
坐十三年的牢再出来,安疏早就彻底摆脱她了。
出庭的时候,安母等在门口,特意等到安疏出来,冷冷瞥了她一眼。
这个女人在三个月内瘦成了皮包骨,曾经那点风韵犹存的美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眉目间全是刺眼的刻薄。
只是对着安疏看了许久,她也没能再说出什么话了,最后也只是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虽然笑弧充满嘲讽:
“和你那死鬼老爹一样倔。果然是亲父女。”
安疏愣了一下。
安母敛眉,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冷嘲热讽:“也是我欠你们的,算我活该。”
她转身往外走,身上那件墨绿色的旗袍随风飘起几分弧度,背影很快消失在了安疏的视线里。
有光影从窗边投下来,顺着她的轮廓打落一层光影,让她的面目都在阴影中变得模糊不清。
谢君宁与律师交涉完出来,看见的便是这一副场景。
他出声道:“结束了,走吧。”
安疏没听见,看着门外的方向,似乎在神游。
谢君宁便顿了顿,走到她身边。
她这才有所察觉地抬起头,五官落到阳光眷顾的角度,再眨眨眼,棕黑色又长又浓密的睫毛上像撒了一层金粉,眼睛像缀上星光的银河,干干净净,还带着几分茫然:
“嗯?”
这一瞬间的模样,漂亮得让人心头悸动。
谢君宁不自觉地低下声音,含着几分笑意,又重复了一遍道:“我说,结束了。”
“走吧。”
安疏看着他,片刻后眼里的神色松懈下来。
她也笑了笑,点点头,道:“好。”
结束了。
她把灰暗难堪的过往踩在脚下,从肮脏的泥泞沼泽里蔓延出干净的枝节。
那些难过的、阴暗的、见不得光的曾经,或人或事,都已经结束了。
不会有人再欺辱她。
她的同学、朋友、老师……都已经很好。
上帝亲吻过众生,也曾给她恩赐。
她曾以为照进黑暗的只是一束光。
后来才知道,那是高高在上睥睨世间的月亮,与无边无际的夜色本就同生一体,才会对黑夜赐予无尽柔光。
待漫长的黑夜消失了,迎来的便是新生的希望。
陪伴她度过漫漫长夜的月亮,也会变成她心中最炙热的太阳。
她终将向阳而生。
这个寒假,安疏跟着谢君宁去了一次谢家。
谢家人都很喜欢她,从谢母那里知道她的身世后,对她又是心疼又是怜爱,拉着她家长里短地唠嗑,全然把她当做了家人。
安疏在这里过了第一个并不是记忆中那样冰冷、孤独的年。
谢君宁带她去子公司转了一圈,跟她解释了一些化妆培训班的事,安疏自己也很感兴趣,和谢母协商过后,最后决定和谢氏公司签订合同。
三年假期期间,她都在谢家子公司的培训班上课,每年过年都是和谢君宁一起回的谢家。
高中毕业前夕,班主任刘老师请全班去KTV唱歌。
一群人仗着自己已经是“成年人”,全都喝得烂醉如泥,刘老师也不阻拦。
酒过三巡,她忽然拿着酒杯朝安疏走过来,提起三年前的旧事:
“老师后来了解到你家里的情况,一直觉得自己做得不对,可又拉不下面子找你道歉……即便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也是老师心里的一根刺,是老师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
她叹了口气,举杯道:“现在都快毕业了,也就不吐不快,你要是心里因为这个不痛快过,老师现在道歉,应该也晚了。”
安疏看着她片刻,“是晚了。”
“我都快忘了,”安疏微醺着举起酒杯,笑道,“既然都过去了,那就算了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两只酒杯在五光十色的霓虹灯里相碰,冰释前嫌的一瞬间,安疏也像是和过去的自己彻底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