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爱着她,但她已经不爱我了。”
他好像又陷入了某种低迷的情绪里,轻叹着呢喃道:“……士之耽兮,犹可说也。”
安疏知道这首诗:士之耽兮,犹可说也。下一句是——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付宇淡笑着开口,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是不是觉得我很有杀人的嫌疑?”
安疏还未回话,付宇往前进的步子已经停下来:“好了………就是这里。”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山洞:“当时我们就在那一处拾拣打来的猎物,那妖怪突然出现,一阵烟一般掠走了我的妻子……不过我确实没看清它的模样。”
……
安虞本来在其他村民那边打听消息,企图先行掌握更多有用的信息,结果却被谢君宁喊了回去。
见谢君宁一人坐在屋里,斗笠放在一边,身边并没有安疏的身影,安虞原本还算安分守己的眼神立刻活跃了起来。
然而她的笑容刚挂上脸颊,下一刻,谢君宁便抬手,对着她的方向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安虞便被定住了身,动弹不得了。
她表情惊诧:“师尊,您这是干什么——”
谢君宁抿了口茶,平静打断了她:“这个称呼,不是你能喊的。”
安虞如同被人掐住了喉咙一般,嗫喏了两下,还是屈服了:“……尊上。”
“说吧,”谢君宁摩挲着手中茶杯粗糙的边沿,表情淡然,“你接近我是想做什么?”
安虞顿了顿,装傻道:“尊上说的这是什么话,徒儿仰慕尊上已久,期望待在尊上身边,不过是正常想法罢了……”
“我再问一遍——接近我是想做什么?”谢君宁对她的话恍若未闻,古井无波地抬了抬眼皮,眼神漠然,语出惊人,“你脑子里那个东西,又告诉了你些什么?”
安虞瞪大了眼,下意识辩解道:“尊上在说什么……”
“不想说?理解。”谢君宁放下茶杯,悠悠道,“不过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在这聊天,事不过三。”
谢君宁的声音沉下去,声色冷淡、却不怒自威:“再问第三遍……本尊就不会再给你开口的机会了。”
灵力从四面八方落下来,稳稳压在她脊背上,安虞胸腔里的气息瞬间闷起来,几乎是刹那间,冷汗便湿透了背后的衣裳,她腿脚一软,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下一刻就“噗通”一下跪到了地上。
膝盖触及冷硬的地板,发出一声闷响,安虞的面容扭曲了一瞬:“尊上这是何意?!”
与此同时,她也在心中疯狂质问系统:(这是什么意思?他发现你的存在了?!怎么回事!快说话啊系统!现在怎么办!)
系统的声音带着一丝犹疑:【等一下,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然而它话音未落,安虞便听见脑海中系统的声音又变得开始机械冷漠起来,并且再次响起了警报声:
【检测到主角行为并不在系统计算的可能性发展剧情中,产生不确定性危机,请宿主立刻想办法解决危机,否则将与系统一同自动启动自保销毁程序。】
安虞听到一半就傻眼了:“什么?!自保销毁?你开什么玩笑!”
系统对她的愤怒充耳不闻,继续冷漠道:【倒计时现在开始——十、九……】
谢君宁的神识正围绕着安虞整个人,自然也听到了她识海里再次传出来的熟悉的警报声,闻言只是挑了挑眉,没有出声。
自爆?
那敢情好,两个祸害一起没了,也不用怕有什么后患。
安虞没注意到他的表情,一时间不敢抬头,额头的冷汗跟黄豆似的大小一颗颗往下落。
她心里慌得不行,偏偏一边是系统自爆程序即将启动,一边谢君宁的灵力威压就悬在头顶,夺命的那把刀随时可能落下。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安虞原本不太灵光的脑子在这短短刹那的关键时刻,反倒像是忽然开了窍——下一刻,她便急中生智,迅速在心中跟系统道:(用我的积分换系统商城的那支‘幻爱剂’,直接使用在男主身上,快!)
【已为您购买商城S级药品‘幻爱剂’,扣除积分1425,您目前剩余积分:38】
【已对男主‘谢君宁’使用药剂,距离药剂发作时间还有一分钟。】
【检测到您即将解除危机,已解绑自保销毁程序。】
第88章 红尘即天涯18
安虞一直提起来的心, 此刻终于放了下来。
谢君宁却皱起眉头:幻爱剂?
……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他分明什么也没看到,那所谓的幻爱剂,是如何使用在他身上的?
还没等谢君宁想清楚, 刚要抬手施压逼问,眼前忽然一阵昏花,他下意识闭上眸子,指尖错开安虞的方向,一团灵力窜出去, 在木墙上砸出一道拳头大小的坑来, 冒出缕缕轻烟。
他扶着额头,垂首缓过那阵浑身酥麻的劲, 一时却怎么也抬不起手来。
安虞被他抬手那一击吓得脸色苍白,见他打歪了方向, 又坐在原地闭着眼紧蹙眉头,一副很不舒坦的模样, 慢慢大了些胆子:“尊上?”
“……”
谢君宁不想鸟她。
安虞却突然兴奋起来, 在心中对系统称赞道:(这幻爱剂真好用!也不枉我下决心一下花了这么多积分!)
系统应道:【那是当然, 这是我们总部研发出来的S级药剂,我早就说过, 它不仅见效快,还能提高服下药剂的人对一分钟后睁眼、第一眼看到的人提高60的好感度, 并且对对方言听计从、拥有狂热的表白欲和极高的忠诚度,有效期长达三天。三天时间——你该干的事都可以干完了,我就不信你还完不成任务。】
谢君宁朦胧间听到他们的对话。隐约猜到了这所谓的“幻爱剂”是个什么东西,恍然之余又有些犯恶心——
以他如今半神的修为, 竟然还能被无声无息地下了药?并且让这药效真的在他身上发作?
这系统看来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还有——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会增加好感度, 那他一直不睁眼, 等着安疏回来不就行了?
安虞还不知道他们在识海中进行的对话已经几乎全部被谢君宁听过去了,高兴之余,又忽然有些担忧:(药效发作还有多长时间?安疏又不会突然回来打搅我的好事吧?)
系统不屑道:【怎么可能,一分钟的时间已经过了一半了,安疏再快也不能直接遁地出现在男主面前……】
话音刚落,安虞便眼睁睁地看见,一道熟悉的人影忽然从天而降,直接落到了她面前,似乎是没站稳,脚步一个踉跄,跌进了谢君宁怀里。
系统:“……”
安虞:“……”
靠!
谢君宁也有些猝不及防,条件反射就要将人伸手推开,忽然鼻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想起自己在安疏临走前送给她的那块传送玉石,下意识睁开眼,对上了怀里安疏有些疲倦的目光。
他恍了下神,两边太阳穴倏地被针扎了一般刺痛了一下。
安疏趴在他怀里喘着气,抓着谢君宁的一只衣袖便要开口说话,谁知下一刻,谢君宁便低头凑了过来。
安疏喉咙里的话尽数被堵在了唇边,一句也没能说出口。
她脑袋刹那间一片空白,慢慢瞪大了眼,盯着头顶的虚空,怀疑自己在做梦。
师尊怎么可能……亲她?
安疏很快回神,发现了谢君宁的不对劲,余光瞥见旁边地上还跪着一个脸色铁青的安虞,连忙伸手推他:“师尊,有人——”
安虞被她半路截了个胡,气得要发疯,然而还没开口,只见谢君宁停住了动作,头也不抬地挥了下手,被定了穴的安虞便直接被他扔出了门外。
木门“嘭”地一声关上了,将崩溃的咒骂声一同拦在了门外。
谢君宁又吻了过来。
唇上温凉的触感太过真实,安疏一不小心又被蛊惑得丢盔弃甲,胸腔里不知是谁的心脏跳得飞快,心跳声逐渐合拍,安疏被他吻红了耳朵,想把人推开,却又被他一手轻易摁回去。
他用牙尖咬住安疏白玉般的耳垂,低声叹道:“疏疏——”
安疏第一次听他喊自己“疏疏”,不由自主轻轻颤了一下,耳朵更红了:“师尊……”
他们本是师徒,如今却行爱欲之事,虽然安疏没有抗拒的想法,但不可否认,这确实让她产生了些隐秘的禁忌感。
这要是传出去……
谢君宁终于松了口,安疏连忙从他身上站起身,却被他一把伸手拉住了手腕,低头盯着她纤细的腕骨,蹙眉道:“你受伤了?”
这看着也挺正常。
安疏一时没搞懂他刚刚是怎么回事,好不容易平复下了呼吸,才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一点小伤,我这血,大多是别人的。”
谢君宁把手帕沾了点水给她擦手,也闻到了她身上的魔气:“你碰见那魔物了?”
安疏点点头,脸色凝重了一些,“比我想象地要好对付一些,但性格实在有些凶残,我一时撑不住,这就回来准备汇报给师尊——”
谢君宁颔首,一派清风明月的仙人风骨,没有半分刚刚满眼情/欲的模样:“说来听听。”
安疏觉得他现在有些奇怪,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只好摇摇头,继续先谈正事:“那魔物就住在山上。”
付宇带她到了当时出事的地方,那里恰好有个山洞,她上前查探,找到了一小撮狐狸毛和一丁点血迹,然而这里妖味不重,魔气却是十足。
安疏在这附近走了一圈,却没再找到其他踪迹。
一直跟着她的付宇这时忽然开口说:“依仙人看,您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安疏实话实说道:“线索未明,不敢断言。”
付宇便笑起来:“您不怕吗?”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空灵起来,在这寂静的山岭间显得有几分骇人:“我妻子离世以后,我经常听见有人说在山里边看到了我妻子徘徊游荡的影子,可我却一次也没看见过……”
“源溪村有个传说,如果有人杀了人,那人死不瞑目的话,她的魂魄就会缠上整个村的人,村里所有人都可能会看见她,但只有凶手看不见……”他顿了下,微笑道,“姑娘知道为什么吗?”
安疏听到这里的时候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注意到他的用词称呼已经从毕恭毕敬的“仙人”变成了“姑娘”,往后不动声色退了一步,很配合地接话道:
“为什么?”
“因为……”付宇拖长了尾音,嗓音在这一刻变得有些奇怪的尖细。
他的眼角位置,从面具后蜿蜒出一道红色的细线,嘴唇变得红艳,那张拙陋的面具从鼻梁处崩出一条裂缝,随即如同震裂的大地般,朝四面八方延伸。
“他”启唇,眼里魅波流转:“因为,她要报仇,当然不能让凶手看见她啊——”
下一刻,面具应声四分五裂,露出始终掩藏在那之后的一张脸孔。
安疏看清“他”的样子,瞳仁一缩,不自觉退了两步:“……你不是付宇。”
狐妖抬手,掩唇笑起来:“我当然不是那个死男人。”
即使她是笑着的,但安疏依旧打了个激灵,甚至被她这一笑吓到了。
灼烧的痕迹仿佛给狐妖这张脸划了道泾渭分明的楚汉河界,从左半张脸眉尾的位置,一直划到右边下巴。
一半容貌娇艳明媚,一半坑坑洼洼,眼珠带血、从眼眶中垂下来。
就好像是两张截然不同的半张脸强行被拼凑在一起,给人以视觉上的强烈冲击,带着一股诡异的违和和惊悚感。
“现在害怕吗?”狐妖上前一步,她依旧穿着属于“付宇”的那套粗衣,行走时的神态语气带着几分玩味,已经和先前的模样全然不同。
“真不知道你师父是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跟着我上山的——我不信他没看出我有什么不对劲……小姑娘,你怕不是被你师父骗过来送死的吧?”
狐妖惋惜般咂了咂舌,打量了她两眼:“我还当仙门中人当真如何仙风道骨、风清霁月,原来也不过是着披着君子皮囊的小人罢了。”
她刚要凑近一些,眼前忽然一道剑光闪过,剑架颈侧。
安疏冷着脸道:“我师尊如何,轮不到你来评说——你到底是谁?”
“小姑娘家家的,怎么就知道动粗啊,”狐妖也不躲,只是咯咯地笑,“你喜欢你师父啊?这么紧张他?”
安疏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把狐妖这段话略过不提,随即道:“我当时问她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扮作付宇的样子,她被我问了好几遍才回我,说付宇已经……走火入魔了。”
谢君宁若有所思:“所以那山上的魔气……是原本的付宇?”
安疏点点头:“如我所料,他妻子确实是被他杀的,连后面死的那些人,也都是付宇入魔后动的手。”
事情其实很简单,狐妖供认付宇这件事供认得很快,并没有要隐瞒的意思。
她说自己本来住在山中,一直潜心修行,某日忽然听见上山打猎的源溪村村民谈起近日传得沸沸扬扬的诅咒之说,下山去查探了一番,发现这方圆百里的山上,只有她生了灵智、修成了人形,不存在妖魔诅咒的事情,是有人故意传出了谣言,这顶虚无的帽子就扣在了她头上。
后来不出几天,她又在自己居住的山洞前看见两个陌生的人影,女人背着一捆柴走在前面,男人拿着打猎的弓箭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