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姻缘线可是她费了好些功夫才求来的,云筝的将来的婚事定然不会再有问题。
“啊?”
老夫人刚接过盒子,就听孙女像是才睡醒艺般,眼神呆滞地叫了一声。
“祖母问我怎么办吗,那云筝自然是不可能把殷阿九送人的啊。”
云老夫人一愣,差点把手里的盒子摔出去。
感情她说了半天,这亲孙女竟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搁这恍惚着呢。
站在身后的沁儿吓得一哆嗦,慌忙扶住老夫人,将她手里的盒子接了过来。
老夫人猛地拍了下桌子,“好啊你,看来是我老了,说话已经不管用了呀。”
因为用了狠劲,茶杯哗啦一下被弹飞出去,落到地上碎成好几块。
小团子见她发了火,反应飞快的躲到了柱子后面,对着云筝扮起了鬼脸。
屋内的丫鬟们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主子发火,奴才遭殃,这个世道向来如此,有几个平时贴身伺候着的,慌忙上前给老夫人顺起气来。
云筝就纳闷了,这祖母不是信佛之人吗,怎么火气还能如此之大?
倒是个不好对付的。
要她把人送走,不就是让殷白岐认定自己被抛弃了嘛,那她以后还要不要活了?
她才不干这种傻事呢。
只是眼下毕竟还顶着原身的身份,需得好好说话才行,断不能和老夫人翻了脸,惹人生疑就不好了。
她可不想前有狼后有虎的在云府里面讨生活。
云筝低头思索一番,沉声道:“祖母恐怕是被人骗了,若是将殷阿九送过去,闹出丑事来,那才是彻底得罪了侯府。”
这事显然急不得,需让老夫人自己明白其中关窍才行。
见老夫人面色凝重,她将没喝过的茶盏小心递了过去,又提点了几句:“祖母有所不知,这殷阿九可不是侯府家的小公子要的人,至于是谁要的,祖母大可以去问大哥,若到时候祖母还要责怪云筝,云筝也无话可说。”
看得出来,老夫人可不会信她的一面之词。
多一个证人,自然就多一分信任。
更何况她大哥云秋白,可是祖母宝贝得紧的大孙子。
云筝也不多说,朝老夫人行了礼,自行退出正屋。
沁儿抱着那求来的盒子,急急跟在身后,等出了院门才问:“小姐为何要惹老夫人不快,做个顺水人情多好啊?”
云筝不答,倒是朝院门看了眼,隐隐约约可见云老夫人安坐在榻上,气定神闲品起茶来。
和刚才嗔怒的样子完全不同,根本就像是没事人一般。
云筝不由暗暗皱起眉,果然,这个老太太是个人精,有些不好哄啊。
*
回到自己院里时,早已过了饭点,小厨房的人赶忙重新热了菜,因没见着殷白岐,云筝顺口就问了一声。
不想刚问完,那丫鬟就支支吾吾起来。
“回小姐,殷阿九在,在柴房……”
话没说完,云筝一下站了起来,她这会本就烦闷,一听人去了柴房,心下料定不是什么好事,拿起原身惯用的那条鞭子就出了门。
还有人敢欺负殷白岐,这是把她往死路上逼啊。
那今日非得杀鸡儆猴了。
她急匆匆往外走,自然没注意到柴房门口到处都是水洼,一脚踏下去,泥点子飞得到处都是。
正恼着,柴房那道小木门“咯吱”一下打开了。
殷白岐推开门,看见她那张小脸时蓦地笑了笑,转身从屋里取了块干净方巾来。
云筝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一块白色的帕子直冲冲朝着自己脸过来,她愣了下,问:“阿九?”
这人为什么要拿块帕子往她脸上抹?
殷白岐动作很是温柔,轻声答道:“有泥。”
他说得言简意赅,浑然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自然得如同给自己洗脸一般。
云筝一下就僵住了。
她又恼又怕,甚至还有点莫名其妙的尴尬,忙接过帕子胡乱抹了下,问他:“你来柴房做什么?”
殷白岐没过身,透出小小的亮光,云筝这才看清了,柴房最里面,蹲着个满脸纱布的男人。
“这是……”
“是二管家,”旁边一个丫鬟急道:“他不知从哪里跑出来,要和阿九哥哥拼命呢。”
云筝立刻回头朝殷白岐看去,一下紧张起来:“他对你动手了,你没事吧?”
不是吧,她就走了这么一会,怎么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
殷白岐在她院子里受了伤,以后这账不是又要算到自己头上。
云筝一个头两个大,眼巴巴望着他,生怕他说出什么骇人的话来。
“无事。”
少年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全无半分惧色。
云筝方才放下心,眯起眼看着二管家,男人被五花大绑定在柱子上,张着嘴哇哇直叫,却又说不清半个字,时不时还要吐出些血水来。
这下云筝完全没眼看了,学着原身的模样恶狠狠警告了几句,说得那几个看人的家丁冷汗直流,她才罢了手。
她原打算领着殷白岐回正屋吃饭,不想还没走几步,少年突然停了脚,朝她旁边嗅了嗅,问:“你身上什么味道?”
云筝拿起衣袖闻了下,随意道:“估计是刚才抱小公子时蹭到的吧。”
“哦,小公子?”
少年答非所问,说起话时依旧神色淡淡,但云筝莫名就听出了一点古怪。
她也说不清是哪里不对劲,嘴巴飞快解释着:“云家小公子,你以前见过的,比阿梨还小一岁呢,就这么高。”
她伸手比了个高度,见殷白岐也不瞧着,有些无趣的缩回手,僵了会,那少年才开口,喊了声她的名字。
“云筝。”
“啊?”
云筝抬头看他,少年扬起衣袖,露出早间烫伤的疤痕,又惜字如金地吐出几个字。
“我手疼。”
?
云筝这下是彻底搞不懂了。
这踏马是殷白岐会说的话?
靠靠靠!
这怎么听,都像是在对着她撒娇吧。
她小脑袋一下比呼啦圈还转得厉害,一边飞快思索着要怎么回答,一边分神想着哪儿不太对劲啊。
过了会,她才抬起眼,很是艰难地问道:“那我,帮你上点药?”
殷白岐颇为满意的点点头。
他无意识瞅了一眼柴房的方向,目光中轻飘飘带过一丝冷意。
他就知道,云筝怎么可能会害他。
那个二管家,可真该将他舌头给拔了,竟敢说他肩上的箭伤是云筝射的。
殷白岐一阵好笑,这怎么可能。
现在他最放心的,就是面前这个女人啊。
至于那个不会说人话的二管家,嗓子就别要了吧。
少年望着柴房门口的那壶被倒得一滴不剩的热水,面无表情地转过身,跟着云筝朝前走去。
作者有话说:
今天稍稍晚了点,抱歉。
第13章 换药
一行人朝正屋走着,单一个小丫鬟落在后边,沁儿瞅了一眼,见是和自己同屋的丫头铃香,便缓下等了她几步。
铃香是这批丫鬟里最小的一个,今年刚满十二,平日里倒是机灵,只是今日不知何故,言行呆滞不说,脸色更是白得渗人。
“哪儿不舒服?”沁儿凑近她问道。
铃香“啊”了一声,像是刚被催了魂似的惊醒过来,她心有余悸地朝前看了一眼,也不知在看谁,只连连摇头道:“无事,我无事。”
见她这副模样,沁儿料定她心里有事,又是细细打量了一番,“这是老祖宗赏给二小姐的,你拿去放厢房里收好,无事便回下房去吧。”
说着就将手里的盒子递给她。
小丫头既然不愿意说,便放她休息去吧,不然这副呆呆傻傻的模样在小姐面前出了错,才是不好交代。
铃香一听,忙点头应下,“行,我这就去,沁儿姐姐你快去主屋照看着吧。”
大户人家用餐繁琐,沁儿也不好耽搁,交代了几句就朝前追去。等她一走,铃香方才幽幽吐出一口气,回想起在柴房门口看到的那一幕。
那二管家不知对着阿九哥哥说了什么,竟疯了似的突然灌下一整壶热水去。
那壶水恐是刚出锅的,铃香看得清清楚楚,刚灌了一口,二管家嘴边的脓包就立刻肿胀起来,那人竟也不管不顾,连着脓水一起喝了下去。
可这二管家,什么时候畏惧起阿九哥哥来了?
这么一想,阿九哥哥这阵子,好像确实不对劲得很啊。
小丫头越想越是后怕,一连打了好几个冷噤,走到厢房门口时,连放在地上的那盆水仙都没看见,刚迈出去就被绊了一跤。
手里的盒子摔了出去,落在地上时“咔嚓”一声,外扣一下弹了起来。
铃香顿时傻了眼。
弄坏了老祖宗赏的宝贝,可不是挨板子能解决的事。这下她也顾不得再想殷阿九了,匆匆上前查看,只是手刚一碰到盒子,便察出点不对劲来。
什么东西,怎么还粘糊糊的?
铃香不知自己沾到了何物,慌忙翻开一看,等看清是什么时,小丫头登时吓得瘫倒在地。
盒子里,安静的躺着一只幼鼠。
那东西许是刚出生,还粉粉嫩嫩的,脖子上印着几个红点子。
它套在一股老旧的红绳上,那红绳编法颇为复杂,被拴着的幼鼠早就放弃了挣扎,一动也不能动地翘起爪子。
显然是,早就死透了。
*
顺着厢房的回廊往前拐两个弯,便到了正屋。
平日迎客用的屋子,此时却是大门紧闭,一众丫鬟聚在门口,脸上的表情着实是一言难尽。
二小姐单留了沁儿在屋里服侍,这倒没什么好说的,沁儿姐姐本就是大丫鬟嘛,可是那个殷阿九,他又是凭什么坐在屋里?
就凭他一个大男人,偏长了张勾人心肺的脸?
再往远了想,难不成这日后,她们还要被个男人抢了活计不成?
几个小丫鬟也说不清现下是个什么滋味,若说嫉妒,倒也不至于,可若说没点其他意思,几人那副暗搓搓的慕色又都写在了脸上。
他殷阿九,真就这般吸引人?
丫鬟们心一横,趴在门缝上偷看起来。
屋内那位清俊少年正坐于主位之上,只微微移下眼,就察觉到了那几道来自暗处的偷窥。
少年面无表情的抬起头,心里却泛起一股冷笑,从他第一次踏进这屋子时,这种古怪的窥视就没停止过。
他知道,那些低眉顺眼间传递出来的,只有明晃晃的两个字。
——不配
他配不上,让眼前的女人对他好。
甚至于,殷白岐自己原本也这么认为着。
就因为先前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才学着一个家丁的样子,故意去帮云筝试了毒。
可那女人却告诉他,他是她的朋友。
殷白岐眼里,暗暗泛起一点星火,那他就偏要光明正大给那些人看看了。
“云筝,”少年压低声音唤她。
云筝正低着头给他涂药,听见声音还以为是弄疼他了,只“嗯”了一声,便对着患处轻轻吹起气来。
“没事没事,呼噜呼噜毛,疼不着疼不着……”
边说,边用指尖顺毛似的哄着。
就碰了一下,殷白岐触电般猛地缩回手,上药用的小竹片来不及收回,狠狠在他伤口处刮了下。
云筝差点吓个半死,那伤处带起好大一块皮,竟不听他喊半句疼。
或许是云筝眼里的疑惑实在太重,殷白岐生硬地避开了她的目光,这才说道:“够了。”
少年的声音像是憋着一股气,沉闷又低哑,带着若有似无的抗拒,云筝不知他又犯了什么病,只好尴尬地问了声,“那就先吃饭?”
正好,她也饿了。
听说这厨子,还是特意从徽州请来的,做得一手好菜。
殷白岐不答,只泥塑般呆坐着,过了会,忽然抬起头,语气里暗暗透出几分期待:“云筝,我来帮你。”
“嗯?”
云筝满脑子问号,帮她什么?
这话,怎么听着还怪渗人的。
少年拿起桌上的药瓶,温声道:“帮你上药,你的药也该换了。”
屋里静了下来,云筝像是没听清似的,很是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你要帮我什么?”
开什么玩笑,她伤口在什么地方,是他一个大男人能看的?
好歹也是一国之君,怎么能说出如此不要脸的话来?
这人一失忆,都把变态本质暴露出来了?
殷白岐一脸正经,丝毫不觉有何不妥,回她:“帮你上药。”
一旁的沁儿这下终于悟出点什么,忙跑过来扶住云筝,慌道:“小姐,小姐也受了伤?”
难怪方才换衣服时,小姐不要自己伺候呢。
她登时拉下脸来,气鼓鼓道:“好你个殷阿九,让你去照顾人的,害小姐受伤就不说了,还敢说出这般不要脸的话来?”
云筝赶忙拉住她。
她知道沁儿也是着急,可那殷白岐岂是你我能责怪的人,只好把人按在身后,无奈道:“这样不太方便,还是算了吧。”
殷白岐不耐的眯起眼。
不方便?
可那医馆的药童,不就给她上药了吗,如何到他这里来,就成了不方便了?
昏暗的屋内,少女的轮廓此时就像一束强光,毫不留情地灼烧着他的视线,殷白岐紧盯着云筝,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发现对方紧抿着的一双唇时,才颇为迟疑地问了声。
“你在怕我?”
云筝不明所以,偏头向他。
殷白岐淡淡收回视线,只道:“云筝,你的手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