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芯元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直接打断。
她瞪着眼瞧着,祝铭直直朝前迈出,竟是又追着那个恶女人的方向去了。
不不,定是她想错了。
那女人身份没她高贵,年纪又比她足足大了一岁,还是个被退了婚的,祝大哥怎会追着那种人走。
张芯元心里抗拒着,直至祝铭走到那人身后,停了脚,她才不得不接受眼前的事实。
好你个外地来的坏女人,张芯元咬牙切齿的想着,你给我等着,等到你来候府那天。
我定要你好看。
这边,隔着还有几步远,祝铭就停下步子,唤道:“二妹妹,等一下。”
云筝出了天工坊,刚准备上马车,听到他的声音先是一愣。
她看向身后的阿九,突然有些揣揣不安,难道这位祝少卿看出什么来了?
那日殷白岐在湖边被救起时,黑虫可是从他的口袋里爬出来的。
可当时少年明明被自己挡着,想来该是没人看见才对。
再说,今日的黑虫,可不是殷白岐放出来的。
云筝定下心,撇开少年独自向前走了几步,“祝少卿有何事?”
挨着近了些,日光照过来,两道影子就交叠在了一起。
殷白岐在她几步之外,一动不动的,定在了马车旁边。
少年依旧是一副冷冷的样子,他望着自己脚下,被马车挡住的那团丑陋的阴影。
原来同一个世界的人,连影子都会比他的好看。
“二妹妹,”祝铭笑着,朝身后的护卫挥了挥手。
护卫得了令,立刻抬着东西上前。
“等等,”云筝叹了口气,摆摆手,“别叫什么二妹妹,叫我云筝就行了。”
这声二妹妹叫得她别扭极了,再这么叫下去,她可一秒也待不了。
祝铭怔了下,不知想起什么,笑道:“云姑娘果然心直口快,不循俗礼。”
和那日跳水时,又勇又倔的模样倒是如出一辙。
这时身后的护卫也跟上前来,祝铭便将那把雕弓奉在手里,道:“既然云姑娘喜欢,那就当是祝某的一点心意,请收下。”
他说完,目光无意识扫向云筝身后。
殷白岐很少有这般愣神的时候,他僵着脖子,两手低垂,无措又麻木的定在那里。
他呆呆地望着那把弓。
那分明,是他用命赌上的东西。
这人为何一句话就能夺了去。
殷白岐有种愤而向前的冲动,他血脉喷张,青筋暴起,却丝毫不能跨越一步。
他又不能动了。
在这个他最想要据理力争的时刻,那种被控制的熟悉感,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云筝接过弓,一种心如死灰的痛感漫布全身。
“祝少卿,你说错了。”
女孩不紧不慢的声音传来,比平常笑嘻嘻的样子多了几分认真。
少年一顿。
就见云筝不带客气的接过弓,对祝铭道:“这是阿九替我赢回来的,本来就是我的啊。”
言外之意,这事可同你没半点关系。
“还有,”云筝嫌弃地看了眼店门口,道“你店里的那两个小伙计,还请少卿好好管教一下才是,否则以后我可不会再带朋友来了。”
说完,也不再多言,转身就走了。
殷白岐睫毛颤了一下。
他这会像被灌了一碗甜糖水,整个人都柔软起来。
他轻轻吸了口气,心里不断呢喃起那个名字。
阿筝,阿筝……
不知重复了多少遍,像是要反复哼鸣般刻在骨子里。
直到那个身影从旁边过来,少年才从逸想中回过神。
他听到女孩语气温和的对自己说:
“阿九,回家吧。”
树影婆娑,晃动着少年干净的面容。
殷白岐可以动时,他点了点头。
好的,主人。
*
马车师傅驾惯了云筝要走的路,回程也是格外缓慢。
到了云府,已是要吃晚饭的时间。
小厨房炊烟袅袅,两人从云府后门入,已有饭菜香味飘了出来。
进院门时,殷白岐唤了她一声。
“阿…云筝,”
云筝回头,见少年笑了笑,用他长着茧子的食指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
“擦擦汗。”
殷白岐声音柔和,扫过女孩鼻息时,有一小股弱弱的呼吸传到他的指尖。
活的,带着温热。
他若有所思的收回手,又是笑:“你去吃饭吧,我现在没胃口,先回屋了。”
云筝很少听他用这种语气说话,想起他今日用文绉绉的语调同那些贵公子们的对话,她下意识开口就问:“阿九今日是怎么了,怎么学着那些文人说起话来?”
少年喉结滚了滚,有些僵硬道:“你不喜欢,我再不说了。”
他还以为,云筝喜欢这种调子呢。
啊……
云筝慌得摇了下头,“不是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
唉,她就是有些好奇而已。
怎么感觉少年又敏感了。
“没事。”殷白岐口吻平淡,说完,自己先动身进了院门。
他住的地方和云筝只隔了间厢房,屋内布置都是一个模样的。
架子床上挂着丫鬟们新换好的香包,淡淡兰花味传来,让人浑然清爽。
殷白岐不太自在地坐在那张雕花大床上,刚才为了挣脱那种被控制的感觉,他几乎用尽了全力,此刻太阳穴还是突突的疼。
他刚想伸手揉捏几下,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你在嫉妒吧。】
屋内落针可闻,是他一个人的安静时光,声音响起时,显得异常突兀。
半晌,少年对着前方的空气问道:“你是谁?”
那声音不依不饶,却并不回答他的问题。
【你分明是在嫉妒,嫉妒祝铭一句话就可以解决你用命也换不到的尊重,嫉妒像秦启申那样的人都可以光明正大和云筝站在一起。】
【你就像只自卑又敏感的可怜虫,现在已经连“阿筝”这两个字都不敢再喊出口吧。】
声音明明不带任何情绪,却字字刺人耳朵。
【你也觉得,自己配不上吧。】
殷白岐置若罔闻,咬着牙一字一句的问,“所以,是你在控制我?”
他紧了紧拳头,一种发自心底的不悦油然而生。
【配不上的话,我可以帮你啊。】
声音循循善诱,像个根本不理会观众的演说家。
它完全忽略了殷白岐的问题,诱惑道:
【让我帮你吧,帮你从阴沟的烂泥爬起来,从此以后,你再也不用躲在暗处报复仇人。】
【更没必要,用上虫子和枣核这样不起眼的小玩意了。】
【你可以光明正大的,让那些碍眼的东西,直接从这个世界消失。】
那声音说完,故意停顿了一下,果然,如它所料,这句话直直冲击了少年的内心,殷白岐脸色骤然大变。
少年垂下眼,紧紧地盯着自己起茧子的那只手。
这个声音完全说中了他的心事,此刻的他如同被人破开心脏看透一般,心烦意乱起来。
今日看到祝铭时,确实有那么一瞬间,殷白岐觉得自己比阴沟里的臭虫还要卑微。
臭虫,也能有光明正大的一天?
“你是谁?”殷白岐冷着脸问。
【我?】
声音很低的笑了两声。
【我是你的支持者,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想保护你的人。】
【你可叫我,零。】
它说完这一句,像是突然感应到什么似的,声音戛然而止。
很快,门外响起咚咚的敲门声。
阿梨的额角处冒着虚汗,等门开后,躬着身子跑了进来。
他年纪虽小,倒也心思细腻,等他喘着粗气抬起头,一下就就注意到了殷白岐那张蹙着眉的脸。
小孩愣了下,忙问:“哥哥,阿梨打扰到哥哥了?”
“有事?”被打断了问话,殷白岐现下确实有些不耐。
阿梨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又委屈又着急:“哥哥莫怪,你让阿梨查的事,已经有眉目了。”
作者有话说:
嗑叨一下:
呀,明天就要正式入v啦!
这可真是我有史以来做过最认真的一件事了,努力一下还是会让人非常开心的,希望你们也是!
感谢大家一路以来的支持,祝你开心又顺利!晚安~感谢在2021-06-09 23:21:25~2021-06-11 21:52: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酣眠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再刺(三合一) [VIP]
一连下了几日细雨。
天气一变, 连枝上的麻雀都不愿意多舌。
小院内也沉闷得很,云筝每日午时起便昏昏沉沉的,只想躺在榻上休息, 连见殷白岐的次数都少了许多。
这日风大,云筝醒来时心里憋闷,嚷着要吃甜食,沁儿忙吩咐小厨房的人赶着去做了。
她一边帮云筝梳头,一边悄咪着说道:“小姐, 我偷偷去听了, 那殷阿九一整天都在屋子里,想来是在练什么厉害的功夫, 把桌子椅子弄得梆梆响,你都不管管吗?”
云筝叹了口气。
殷白岐这几日确实怪怪的, 不像平日那样跟在她身后,问他, 少年又只是笑笑, 什么都不愿说。
女孩慢慢品了口茶, 罢了,待会吃完饭, 再去看看他吧。
出了回廊,炖汤的香味扑面而来, 让人闻起不禁垂涎,沁儿见她愣了神,得意道:“小姐还不知吧,咱新来的厨子可厉害着呢, 你待会见识一下就知道了。”
说着, 还忍不住打了个饱嗝。
昨晚她可是偷偷在小厨房吃了许多。
两人进了屋, 只桌上的菜色煎炸炒煮各有不同,都冒着热呼呼的香气。
中间的铜锅最为显眼,那是一锅熬得喷香的老鸭汤,那汤色泽清爽,几粒葱花伴着点点油腥子飘在上面,看起着实惹人嘴馋。
云筝定在门口,起床气一下少了大半。
细细想来,这几日厨子做的,倒都是她爱吃的。
只是没想到,连她下雨日爱喝老鸭汤的习惯,也能就这么撞上了。
“那厨子呢,把人叫来。”
她一吩咐,身后立刻有人着手去办。
沁儿帮她舀了一碗汤,云筝又让她挨个给站着的几个小丫头端了去,几个小姑娘脸上满是星子般的笑意,偷偷摸摸拌起嘴来。
不一会儿,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是个面色黝黑的汉子,长得五大三粗的,面相倒是憨态可掬,一进门便跪了下来。
“小姐找俺有事哈?”
云筝愣了下,歪头一看,“你,你不是那个跟猪打架的吗?”
去西市被人泼热水那天,就是用他的名义带着犯人去报官的。
“啊?”那汉子晃了下神,连忙道:“是啊是啊,小姐你不晓得,你们城里的猪崽子不乖得很啊,我宰了半个时辰都没宰成,那天本来还想着给小姐腌条火腿呐……”
听他又要扯起闲话来,沁儿插嘴道:“好了好了,土勺儿,小姐问什么便答什么,别的不用多说。”
这话说得云筝就不爱听了,她本就没立过什么规矩,更不会耍大小姐的威风,听沁儿说完,更是好奇:“你叫土勺儿?”
那壮汉憨憨一笑:“小姐你看。”
他说着,把脑袋一转,露出黑黝黝的后脑勺。
平常人的脑袋多少都有弧度,那人的后脑却是又扁又平,活像个大木勺。
难怪叫土勺儿,原来是有这个缘故。
他单手抱头蹲在地上,样子看上去滑稽极了。云筝一下不知从哪冒出的心思,忍不住想伸手去搓两下。
说做便做。
那壮汉见她伸手过来,吓得直叫:“哎呀妈呀,二小姐这可不行的呀,男人的脑袋不得摸的呀!”
他哼唧着,连连往后躲,扑通一下撞到了别人身上。
汉子一仰头,就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眼睛。
殷白岐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目光中余出一点凶狠。
汉子这下懵了,前有狼后有虎,他还抱上了个恶人的裤腿,这城里人怎么这么难伺候呀!
他满腔的委屈,忍不住就嗷了起来。
云筝这才停了手,本想安慰两句,但看他那大汉嚎哭的样子,又不由得心里发笑。
沁儿气道:“你倒还好意思哭呢,快别哼唧了,小姐好不容易高兴一回,你个大男人怎么倒在这哭上了?”
她拿了块擦花瓶的抹布递过去,等那汉子擦干净鼻涕,又道:“你不是惯会说土笑话的吗?还不赶紧把小姐哄高兴。”
汉子憋屈道:“那些个笑话不雅,俺可不敢乱说,俺还要回去熬汤呢。”
他想走,云筝却不答话,把旁边的殷白岐拖了过来,笑道:“什么笑话,你尽管说出来,让咱们这位冷美人也高兴高兴。”
听到冷美人,那汉子砸吧着嘴,啧啧称奇。
能把男人称作美人的,也就眼前这位了吧。
他看着殷白岐频频点头,“倒是个俊的,可那些土笑话小姐也听不懂呀,不如俺给你表演个猩猩吧。”
他说完,倒是自顾自的动起来。
挺胸抬头,两手左右来回捶着心口,龇牙咧嘴,不时发出嗷嗷怪叫。
还真像只活灵活现的大猩猩。
屋里顿时爆出笑声,丫鬟们扶着肚子,差点把自己笑噎了。
云筝眼泪都要出来了,像个看台下的土财主一般,直直喊道:“赏钱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