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间的骨头也错了位——您疼不疼啊。”
皇帝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没背过去,他绝望地看了一眼小徒弟,把她的脚从自己膝上拿下去。
“朕对你无话可说。”
星落挑了挑眉,不知道陛下怎么又生气了。
她凑过去看陛下的眼睛,笑嘻嘻,“徒儿关心您呢,您做什么又使小性子?”
使小性子?这样的比喻令皇帝倒吸了一口凉气。
“……为何会从崖顶跌落?”他认真地问她,“不必抵赖,朕捡着了你的小布袋。”
星落呆怔了一下,觉得瞒不住了。
“徒儿在崖上遇见了两个宿敌,怕落在他们手里受折磨,这便施展了轻身功夫,跃下了山崖。”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在说早午晚的膳食一般轻描淡写,皇帝却认真听着,心中揪心的痛。
“朕竟不知你还有宿敌,如何从前不说。”
星落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陛下。
“这是徒儿的江湖事,您还是别过问了。”
皇帝果不其然面色冷了下去,眼神一霎黯淡,有几分受了伤之后的脆弱感。
“你说了,朕为你出头。”
星落摇摇头,“江湖事江湖了,您是人君是天子,掺合进来不合适。”
皇帝冷哼一声,“江湖再远,也是大梁的江湖,朕一整个天下都管得,如何江湖管不得?”
星落嘀咕,“那您要这么说,就不讲武德了。”
二人正说着话,忽听得山林周遭又有飒踏脚步声,星落向外望去,但见山林外的一圈护卫挡住了几十号人,定睛看过去,为首举着火把的,正是青团儿。
皇帝也看清了来人,便命护卫将人放过来。
但见青团儿领着一群人哗啦啦地跑来,青团儿哭的哭的眼圈通红,身后跟着的,竟是静真小尼师,以及青团儿的哥哥刑铨领着一群人,而最后边的,则是太初师兄领了几位小道。
青团儿和静真扑将在星落的身上,一个号啕大哭,一个小声啜泣,星落一边搂一个,叫她们不要哭了。
“你们克制一下自己,我师尊还在呢。”
青团儿见惯了陛下,倒不觉得稀奇,静真本就纯质内敛,双手合十道了一声施主有礼了。
星落便向陛下介绍静真,“师尊,她是我的知交好友,白雀庵的小尼师静真。”
皇帝见这位静真尼师神色自若,眉宇间自有一番悲悯,想来是位潜心向佛之人,这便微微颔首,应了一声。
几人正寒暄,忽听得常玉山的声音响起,旋即有人自山林外而来,疾步抢至了星落的身边。
正是太胖太瘦的师尊魏洪元。
他出身医术世家,出家前开过医馆,自有一身好医术,是以常玉山回去请人,他关切师侄之伤情,这便赶了过来。
他见了陛下,规规矩矩地行了个道礼,不卑不亢的姿态令皇帝适意。
因需除去星落的袜子,青团儿便让静真同太初师兄等人在远处等候,静静地看着魏洪元为自家姑娘诊治。
魏洪元搭目一看,便知星落的伤势无碍,修养几日便会痊愈,这般交待了一番,令陛下安了心。
正待起身,星落却仰着头问起了师伯。
“师伯既然来了,也为我师尊瞧一瞧伤势……”她指了指陛下的腰间,认真地说,“我师尊大约是伤了腰,两肋之侧突起来了,好生吓人。”
魏洪元看了看陛下。
皇帝也看了看魏洪元。
都有些尴尬。
魏洪元搭目一瞧,就知陛下体格骁健,两肋之侧乃是肌肉,那两块又被称为鲨鱼肌,哪里能是伤了腰呢?
他本就是洒脱豁达之人,也最是口无遮拦的一位,见自家小师侄瞪着两只大眼睛,很是关切的样子,这便回答起她来。
“师侄啊……”他抚着须,脱口而出,不假思索,“你还是精壮男子摸少了。”
作者有话说:
皇帝:??还想摸谁?
糖墩儿:以前没摸过。很感兴趣,想再摸摸。感谢在2021-06-26 22:41:17~2021-06-28 00:48: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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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背你上山
魏洪元的话甫一落地, 皇帝就看小徒弟的眼睛亮了起来,眼睛贼溜溜地转过来,一直向下转到了陛下的腰间。
不吹不黑, 皇帝的身条儿真的很漂亮。
大约是急着出来寻人,他只穿了一件燕居时的柔软纱袍,烟雨初霁的颜色清雅,勾勒出他挺拔健硕,却又不失清瘦的身条儿弧线, 星落的视线一溜向下, 只专心盯着他的身腰看。
师伯说,师尊腰间的, 并不是骨头错了位,而是精壮男人的象征, 她登时就明白过来,望着师尊笑嘻嘻。
“徒儿有一个不情之请。”
再喜欢一个人, 也不能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 任她予取予求, 显得自己很没有原则。
皇帝是极其看重体面和尊严的一位天子,方才在魏洪元这里扬了威风, 这会儿听闻小徒弟这般问,这便矜持道:“朕知道。……倒也不是不能, 回去给你摸个明白。”
魏洪元仰面望天,假做赏景,内心却在呐喊:这是贫道不花钱能听的吗?赚到了赚到了!
星落却讶了一声,挑着眉毛说道, “您说什么呢?徒弟只是想看一看而已。”不过她登时又转念, “哎, 也没什么意思,不看了罢。”
她环顾了一下四野,火光冲天的,照亮了半个山林,静真远远儿地坐在一块山石上,垂着眼睛盯着脚下的一方土,太初师兄却也坐在了她的身边,一言不发地,可视线却也落在了静真脚下。
星落这便促狭起来,把手掌窝起来,悄悄凑近了陛下,同他耳语。
“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也不知往后是师兄皈依佛门,还是静真信了老君。”
皇帝并不知小徒弟在说什么,静思了片刻。
“回吧。”
星落却摇头,“徒儿的朋友们都寻我来了,怎好撇下她们回观中?我要去同静真一起睡。”
离散的伤感忽然爬上了皇帝的心,本该摘了还阳草,今夜便离开老君山回京,这会儿因了小徒弟跌下山崖之事,还阳草没摘成,还要牵挂着她的伤情,当真是心情郁塞。
平生第一次地,皇帝觉得自己的身份成了他的负担,若他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位年轻人,那便不必心牵两边,陷入这样的愁绪。
他望了望那坐在山石上静默温柔的小尼师,忽然便羡慕起她来了。
“朕的皇父从前每岁五一巡州县,后来在回京路上染了风寒宾天了。”他冷不防地说起了这个,眉宇间蹙了一团愁思,“朕行了千里万里的路来,回了观中,却没个徒弟孝敬,晚景凄凉啊。”
他叹了息,也不看小徒弟,只从地上执起了星落的白嫩脚丫子,给她仔细套上,“你去吧,朕会自己个儿照顾自己。”
星落呆怔了一下,静真却慢慢儿地走了过来,温着声儿问起来。
“施主有礼,贫尼会一些医治跌打损伤的秘术,可以让糖墩儿同贫尼回去么?”
星落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静真,伸出手来把她拉在身边坐下。
好端端地,陛下为何说起来先帝,末了还要感叹自己晚景凄凉,莫不是在敲打她?
她纠结着望着静真,一脸我家大人不给我出去玩儿的神情。
“我家师尊跟前儿离不了人——要不这样,我将师尊送回山门,再回来找你睡觉?”
她细声细气儿地同静真商量,皇帝却觉出来几分不忍。
“罢了,朕送你去她那儿。”
星落喜形于色,把小脚丫子从陛下的膝盖上拿下来,喜笑颜开。
“您真好,等闲小碰擦伤不了您,您就是顶顶精壮的那一位。”
这样的表扬来的生硬又冷不防,皇帝清咳一声,不自然地转开了视线,静真悄悄红了脸,微微侧开了。
星落因是要上千丈崖,不愿意陛下瞧出来她的秘密,这便又补了一句,“您回去歇着吧,我叫刑铨背我上去。”
刑铨听姑娘说了他的名字,这便远远儿地躬了躬身子,皇帝看在眼里,只觉得大大的不妥。
他并不多言,站起身来,拽住了星落的手,略略躬下身子,便将她背了起来。
这下骑虎难下了,星落趴在陛下的背上,只觉得身下的肩背宽阔踏实,她拿一只手揽住了陛下的脖颈,一只手冲着静真她们挥了挥。
“你们在‘真世甜’等我!”
皇帝负着她,颀秀的身姿只有微微的一些躬,他的脚步深稳,像是负了万顷的山河。
星落言罢,静真同青团儿等人便慢慢地往千丈崖去了,星落趴在陛下的肩背,起先还支棱着脑袋,过了一时便撑不住了,把脑袋搁在了陛下的肩头。
她有些犯懒,小声地为陛下指路,“往上走应有一处千丈崖,上头孤零零地盖了一座大房子,那便是静真的住所。”
皇帝嗯了一声,语音清澹。
“为何叫真世甜?”
星落脸上不自禁地便露出了笑容。
十五六的小姑娘友谊坚固,极其富有信念感仪式感,安置女童的大屋子建起来了,就在她们三人名字里各取一字:静真的真,世仙的世,太甜的甜,叫起来倒也爽朗。
“是徒儿的两个朋友一起取的。”她迟疑着,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像陛下坦诚自己的人际关系,“就像您的朋友是辜家哥哥,徒儿的朋友一个叫世仙,一个叫静真……”
她这样讨喜的小姑娘,如何会没有朋友?皇帝很想了解她,知悉她的一切,便静静听她说着。
“朕与保元,是表亲,也是挚友发小。”虽然对那一声辜家哥哥心生酸涩,皇帝仍维持着一贯的端稳,平静出言。
星落想到世仙近来杳无音讯,以及青鸾教的祸乱之行,只觉得烦乱。
“那您同辜家哥哥会有决裂的那一日吗?”她自觉问的唐突,不禁吐了吐舌。“比如他仗着您的势贪墨,亦或者您抢了他的爱人?”
她脑洞极大,突发奇想,将话本子里看来的君臣轶事套了进来。
皇帝却不以为意,他慢慢地在山路上走,“不会有这么一日。保元人品高洁,绝不会贪墨,而朕……”他顿了一顿,慢慢儿地说,“若是和他喜欢上了同一位姑娘,选择的权利该在于那一位姑娘。”
星落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您是天子,也愿意被别人挑选么?”她把脑袋歪在了陛下的肩背上,“您不该像话本子里那样,看上哪家姑娘了,就巧取豪夺地给抢回宫么?”
皇帝抬起乌浓眼睫,只觉得肩背上的分量有如云般轻柔,他暗忖她傻的可爱,这便将她向上托了一托,负的更夯实了。
“你也知道那是话本子。天子也要面子的。”
星落哦了一声,继续问东问西,“说起来,徒儿还不知道您今年高寿呢?”
皇帝眼前一黑,又是一阵憋屈袭来。
“朕才二十一,正是朱颜绿发,风华正茂的时候。”
星落却呀了一声,在师尊的肩背上竖起了脑袋:“红脸蛋、绿头发,打死徒儿都不相信这是风华正茂的样子。”
歪解成语她是一把好手,皇帝被她气的牙痒痒,“朕不看你,都听出了你的忤逆。”
星落本就是同陛下逗闷子,这下得意地找了一笑,在陛下的肩背上蹭了蹭:“您别生气啊,徒儿给你学个蚊子吧。”
她说着就皱着小鼻子开始嗡嗡嗡嗡,虽不甚像,也是够烦人的。
她才学了几声,皇帝便给她的表演叫了停,闷着声音不说话了。
星落甚觉得无聊,又问起陛下的私生活来了。
“您多早晚立后呀?徒儿还等着拿师娘给的大封包呢。”
皇帝的心里泛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又是感慨又是无奈。
“朕的喜好很奇怪,等闲人做不得朕的皇后。”
星落歪着脑袋,“如何奇怪?”
皇帝唇角噙着一丝清浅的笑,“朕的皇后须会胡说八道,气人分十个等级,她是最气人的那一等,其二呢,要是在仙山修过几年道,奉信老君满嘴道法自然那一种。”
星落这会儿有些困乏了,听着陛下的话越听越耳熟,这便拿手敲了敲师尊的背,嘴里说着咚咚咚。
“您干脆报徒儿的生辰八字得了。”她迷惑不解,“满帝京就选不出来一位合适的姑娘么?上回进宫,您后宫空荡荡的,就没人适合么?”
皇帝摇摇头,“后宫本就该空荡荡。要那么多后妃做什么?皇祖母成日价喊人打马吊,输了就找朕要彩头,朕可太亏了。”
星落歪着脑袋挑眉,“那皇后娘娘进了宫,后宫一个毛人都没有,管得多没意思啊——好歹也是当官。”
皇帝忽然觉得这会儿月朗星稀,高天偶一飞过去几只北归的大雁,十分地静谧安心。
“朕的皇后,从前没人选,如今却认定一人,至死不渝。”他轻声说着,倒有些生怯,静静地负手走了一时,才向后传音。
“黎星落,做朕的皇后吧,朕很有钱,能让你花到天荒地老。”他脱口而出,有些微的紧张感——好在有山林间的虫鸣做遮掩,令他的心境稍稍安定。
然而背上的小姑娘却困乏的直打瞌睡,将前半句听了个断断续续,点着头歪在皇帝的肩背上,咕哝了几句。
“……宁跟讨饭的娘,不跟有钱有势的爹。师尊也是爹,那怎么能成呢?我怕您揍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6-28 00:48:25~2021-06-29 01:30: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