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娘娘负责躺赢——花气薰人欲破禅
时间:2021-08-18 10:31:29

  待怡亲王告退后,皇上招来粘杆处的人:“去查查去岁弘时及其身边人与年羹尧有无来往。”
  粘杆处自有一套与旁处不同,且极为高效的清查方式。
  很快查出的结果就报了上来:去年十一月,弘时阿哥确实遣太监向年羹尧索要了一万两银子,其中三千两用于了去年冬日建粥棚施舍粥米。
  这样一说,雍正爷的好记性就回来了:去年冬至,弘时确实来自己跟前邀功过,说自己正在摆粥棚施粥米给贫苦百姓呢。
  雍正爷无语了:他当时以为是弘时把素日攒的体己都拿出来做好事了,还夸了他两句,合着弘时去年做慈善的钱,是靠勒索年羹尧来的啊。
  “这粥棚也只用了三千两罢了,剩余的银子呢?”
  自打弘昼逃课出去赌石之后,皇上看皇子们看的很严,也不许他们随便溜出宫了,自然没什么花大钱的去处。
  七千两不是个小数目。
  皇上按了按眉心,无奈道:“罢了,你们便分出两个人去常日盯着弘时,看他素日都做些什么,将钱用于何处。”
  雍正爷倒不是怀疑弘时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坏事来,只是怕弘时犯蠢被人坑了。
  此刻他也想不到,弘时会做出什么事儿来,于是吩咐过后,就把此事放下了。
  ——
  时光如水。
  很快,敦肃皇贵妃的丧仪便完了,此时已然是腊月里,临近过年,皇上也便准备起驾回宫去。
  皇上此时处于一种对后宫颇为心软的状态,便与皇后说起,在圆明园的妃嫔,若有想跟着回宫的,这回便一并回去吧。
  皇后便命人去告诉懋嫔等人。
  谁料懋嫔居然不肯跟着回宫,倒是武氏和张佳氏忙不迭地谢恩准备跟着回宫了。
  宋嘉书从圆明园走之前,懋嫔前来拜访。
  这真是稀客了。宋嘉书忙命请。
  懋嫔依旧是那样沉默中略带不安的样子,赧然道:“熹妃娘娘为皇贵妃丧仪操持,近来必是劳累的,臣妾还来打扰,实在是……”
  宋嘉书笑道:“如今都忙完了,正等着跟人说说话呢。”然后又问懋嫔:“皇上的意思,让久居圆明园的妃嫔回宫,其实就是为了你。”武氏和张佳氏不过是搭头,结果那俩回去了,懋嫔却还是坚持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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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皇上的性子,懋嫔这样不理会他的恩典,他就绝不会再问第二次了,懋嫔此生只能在圆明园养老了。
  懋嫔便道:“臣妾觉得圆明园就很好,吃用上头,臣妾原不在意,份例尽够的。”
  宋嘉书听说的却不是这样,跟着懋嫔的宫人,都觉得主子被皇上厌弃,扔到了圆明园,所以有好几个自寻门路去了的,如今懋嫔身边不过跟着两三个旧人服侍。
  待她问起懋嫔此事,懋嫔也不在意的笑笑:“臣妾本来用不了那许多人,他们有个好去处也是好的。”
  顿了顿才道:“臣妾不想回宫,也是为了皇贵妃娘娘已然仙去,皇上亲自养着福惠阿哥,若是阿哥一病一哭,难免不想起是臣妾的鸟儿曾经惊了阿哥,心中厌烦。与其让皇上厌烦,臣妾不如一直呆在圆明园,让皇上觉得臣妾在吃苦赎罪。”
  宋嘉书有点愕然:懋嫔已然是多年不面圣更不期待恩宠的人了,为何要这么在意皇上的想法。
  若是在意皇上的心意,自然是有所求的。
  果然,懋嫔忽然下坐跪了:“臣妾有一事请求熹妃娘娘。”
  无论谁搀扶,懋嫔也不起身,只道:“请娘娘先听完臣妾之言。”
  宋嘉书无奈道:“你说吧。”
  懋嫔便道:“娘娘也知道,臣妾有两女早夭,至今也是无人记得无名无分的。皇上登基后,给了未出世即夭折的福沛阿哥起了名上了玉牒,又按王爷之礼葬了。但臣妾的女儿们……”
  宋嘉书明白了,懋嫔的女儿,只有个皇几女的排名,幼年夭折,并无计入玉牒的名字,也无追封为公主。
  懋嫔所求,原来是为此。
  要劝懋嫔,皇上是登基后诸事繁多,才一时忘记了追封两位公主,却也说不出口。皇上再诸事繁多,也没忘记给年氏贵妃位,让她接受命妇朝拜,给福沛阿哥取名等事。
  “臣妾想着,如今四阿哥已然入朝办差,又得皇上看重。若是四阿哥来日肯替臣妾的女儿们提上一句,臣妾便是即刻为娘娘死了也是甘愿了。”
  ——
  待送走了懋嫔,不多时,九州清晏就有宣召。
  宋嘉书进门的时候,只见皇上正负手立在窗前。
  虽说卑不动尊,妾妃薨逝,帝后自然不需要为之穿素服,但皇上近日仍是只择了雪银和玄色两色龙袍来穿。
  这让宋嘉书不免想到皇后娘娘,原本不太爱幻彩辉煌的衣裳,最近却只说因着过年,穿的倒比往日还郑重华丽。
  “方才懋嫔去见你了?”皇上开门见山。
  宋嘉书想,皇上对后宫的了解也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那对前朝呢。
  于是宋嘉书也只道:“懋嫔娘娘有一事与臣妾说。”
  然后将方才懋嫔所请如实告诉皇上,只没说懋嫔恐皇上见了七阿哥迁怒于她,只道:“只是懋嫔娘娘深悔从前鸟雀惊了七阿哥,所以要久居圆明园为皇上和七阿哥吃斋念佛,更不敢直接向皇上请求。”
  皇上仍旧望着窗外,看着深冬残叶,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是啊,朕的四个女儿,都不在了。”
  可见他一生,也没有什么得女儿的命数。
  皇上叹息一回,转身宣苏培盛。
  宣旨将四位皇女都追封为公主,等到年底的祭祀的时候,一并以公主的例进行贡奉。
  时人重视生前身后事。正如同懋嫔心心念念都是两个女儿的追封,正如皇上寄托自己对贵妃的情感和追思,用的是尽数以皇贵妃的礼仪来行,以提高贵妃的身后事档次的方式。
  失去的都是最好的,死者为大。
  宋嘉书,道理我都懂,但我还是想好好活着。
  ——
  待回了紫禁城,妃嫔第一回 请安,皇后就提起给各宫恩典,放宫女提早出宫的事儿。
  因皇贵妃去前向皇上所求,皇上就准了翊坤宫的宫人都不必等到二十五岁再出宫,可领了补贴银子提早出宫。
  这日晨起请安的时候,皇后便道:“本宫也可做主,你们宫里的人,若有想领这个恩典的,便也写了名录报上来就是。”
  待回了景仁宫,宋嘉书就问白宁白南想不想提前出宫。
  她们两人都差着两三年才满二十五。
  虽说宋嘉书觉得,二十五岁才是女人的好年龄。但在这里,二十五显然是所谓的‘老女’,若她们有意出宫嫁人,早一两年也是好的。
  白南一听这话,眼泪汪汪表示就算到了年纪也不出去,舍不得娘娘。
  宋嘉书因知她是出于真心,才越发想要放她出去。
  其实白南的脾气,并不怎么适合在宫廷王府待着,她性格里缺少瞻前顾后的小心,有时候带着的血勇似的天真。
  好在这些年来,雍亲王府也好,宫里也好,女人的数目实在少,其实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宫斗。
  不然白南的性格极容易被人牵着头走,利用了去。
  宋嘉书便劝她:“我知道你的家世,虽是包衣出身小选入宫,但家里并不穷困,反而阿玛和哥哥都领着内务府的孥币,做些皇商的生意,家里也是有产有田的,家里嫁妆都给你备好了,只等着你出去说一门好亲事。”
  “你就出去吧。我虽也舍不得你,但更不愿耽误你。”
  白南眼泪几乎流成了河。
  “你放心的出去,好好过你的日子,便是我们彼此的缘分了。”
  白南哭的稀里哗啦的磕头,相处多年,她自然能听得出来自家娘娘是真心的,于是道:“奴才笨拙,这些年亏得娘娘宽和,从不曾打骂奴婢,更待奴婢跟自家人似的。这回天大的恩典,娘娘也想着奴婢。”
  她昏天黑地的哭了一场,眼睛肿的像只金鱼。以至于出门洗脸的时候,都得白露引导着她,才能不撞在柱子上。
  等白南出了门,宋嘉书才转向白宁道:“白南总是念叨她的家人,可白宁,我从不曾听你说起你的家人。便是年节下,你也总是淡淡的毫无挂念之意。”
  白宁脸色平静的跟没有这回事儿一样,斩钉截铁道:“奴婢是不出宫的,便是到了年龄,也准备求了娘娘在宫里自梳了做嬷嬷,这会子娘娘既然问起来,奴婢便先求娘娘的恩典了。”
  说着就跪了郑重磕头。
  宋嘉书扶她起来,只道:“你若说的明白,果然家里待你不好,我自然都依你,不逼你出宫归家。”
  白宁眼睛一亮,便将自己的情况和盘托出。
  宋嘉书听完,就想起圣经里的名言: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重男轻女,剥削女儿补贴儿子的父母,哪个年代都有,而这个封建社会只能是更多。
  白宁的父母就是这样。
  但幸运的是,从小被父母灌输‘生你出来就是为了伺候弟弟过得好;有什么好的不能自己留着都要给弟弟,否则就是不孝’这些奇葩思想长大的白宁,没有变成一个被洗脑的扶弟魔,反而成为了一个罕见的拥有反抗思想的人。
  她常常在心里顶一句:凭什么?
  “不瞒娘娘说,当年在王府里,他们便让我把所有的月例银子和得了的赏赐都交出去,留给弟弟娶媳妇。每回到了宫人见家人的日子,旁的父母都问问过得如何,我的爹娘先问我,最近的月例银子攒了多少,然后喝骂着怎么又那么少!”
  “及至进了宫里,他们就更高兴了,听说我能服侍熹妃娘娘,就常对我道让我讨好娘娘,多要些赏钱。甚至有一回跟我说,宫里的娘娘们首饰和金银都是堆成了山,少一两件也未必发现了的。居然想叫我偷娘娘的东西折变了银子给他们。”
  这就是典型的又蠢又坏,也根本不在乎女儿的死活。
  白宁面露不屑:“我只告诉他们做梦!若下回再敢提,我就告诉娘娘和阿哥,让五城兵马的人上门抓弟弟去坐大牢,他们方不敢再说了。”
  宋嘉书见白宁不是受气包小可怜,就道:“宫女每两月可在顺贞门见一见家人,但从此后,你只说我是个严苛的主子,不许你见家人便罢了。”这种家人,也很不必再见。
  白宁笑嘻嘻:“娘娘放心,我早就这么说了!我所有的钱一分也没给他们。所以娘娘可别早放我出宫,别说现在不出,便是到了二十五岁我也不出宫,直到我弟弟三十也娶不上媳妇,那一家子又懒又偏心的都吃不上饭才罢呢。”
  “好姑娘。”宋嘉书点头,从桌上拿了个苹果递给她:“这是代表智慧的果子,你值得。”
  白宁眼睛更亮了:这个年代,父母就是天,不孝就是最大的罪名。自己揣度着娘娘的意思不像生气要责骂自己,才大着胆子说了这些话,没想到娘娘居然支持她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
  白宁心道:若是能跟娘娘一辈子在一起,应当就是她一直渴求的一生了。
  ——
  且说此时,宋嘉书还不知道,自己与白宁的一段对话会在不久的将来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毕竟与朝上大事比起来,宫女太监的小事,似乎是芥子微尘一般。
  朝上,皇上终于定下了对年羹尧及年家的最终惩处:年羹尧因大罪九十二款,处以极刑,皇上特念旧功,准其于牢中自尽。年羹尧之子,尽数流放边境,终身不得宽恕,年羹尧一脉子孙再不许为官。
  与年羹尧往来过密官员,皆发配于披甲人为奴,其中罪行比较恶劣的,比如写书夸年羹尧的汪景祺,就被推出去砍了。
  整个十二月份,在往年是期待过年的喜气洋洋的腊月,在今年确实风声鹤唳的审判月。
  作者有话要说:
  年羹尧的结局见于清史稿。
 
 
第96章 四年
  当日年大将军煊赫之时,不少朝臣都与他有过来往,这回见皇上雷霆之威不减,不免战战兢兢,生恐自己被牵连。
  近来,借着过年请安,实则是求人情,求到怡亲王跟前的人数不胜数。
  搞得怡亲王恨不得闭门谢客,连年都不想过了。
  且说这日弘历来景仁宫请安的时候,不免问道:“额娘,皇阿玛虽终于严正典刑处置了年羹尧,看上去却有些伤感。”
  宋嘉书点头:在发现年羹尧骄狂僭越罪名无数,再加上隆科多也同时露出这样自私谋权的獠牙来, 皇上是极其失望甚至于伤心的。
  无论史书工笔上有多少记载雍正帝刻薄寡恩的话,可宋嘉书更相信这个自己真切生活的时代,自己真正看到的人。皇上或许是个严格的人,或许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甚至是个反复无常的人,但他从不是一个浑然无情的人。
  年羹尧和隆科多的私心,不止让他愤怒,还让他伤心。
  宋嘉书只见过与后宫相处的雍正爷,只能是管中窥豹,可弘历却是实实在在陪伴在君父身边,他看的更明白。
  把年羹尧一脉官员连根拔起,朝野更加清明,分明是件好事,然而弘历却发现,皇阿玛近来心情很是复杂,整个人甚至很受打击。
  “儿子有些不明白。”
  与其说是不解,不如说在这点上,弘历不甚认同皇阿玛。作为皇上,居然对臣子投入这样深的感情与期待。
  甚至觉得皇玛法从前想跟臣子为友,也太过于心软了。
  君臣之间,在他看来,就像是从前皇玛法带他看过的摔跤赛,彼此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是角力赛的两方。
  作为君王,若是稍微弱势一点,就会被臣子欺瞒甚至牵着鼻子走。
  而若投入了感情,则容易偏听偏信被人蒙蔽。
  宋嘉书便随口解释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弘历摇头:“与亲人自然如此,可与臣下便不必了。”
  宋嘉书心道:弘历倒是个标准的上司,他不跟下属产生感情,他只是一个衡量的机器,你做了多少事,我就给你多少赏。或许他会有用惯的人,对其更为倚重,但并不会视人为友,会为其伤心。
  可以说弘历就是标准的,老板不与下属交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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