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侧福晋的人走后,李侧福晋院里也打发了个丫鬟来。不过此事跟她毫无关系,李侧福晋也只是表达下她作为府里资历深厚的侧福晋,对同为四爷女人的‘关怀’,象征性送来一盒子补气的黄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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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宁从正院出来,正好见到寿嬷嬷回东侧大院。
东为尊,福晋正院东侧的大院,四爷一直命人空着。李侧福晋入府二十四年,前些年再怎么得四爷的宠爱,接连生过一女三子,升了侧福晋还只住了西边的大院儿。
白宁不由想起两年前,四爷其实露出过一点册自家格格为侧福晋的意思。
那时候四爷说:“现在你住的院子也实在是小了点,等过两年把院子扩出去,后面再加上一排下人的屋子。”
格格份例里的下人是有限的,四爷这意思,还不是要提侧福晋?
可就算是有过册自家格格为侧福晋的意思,四爷也从没打算让她住东大院。
偏生年侧福晋一进门,四爷就亲口指了东大院,连这唯一剩下的侧福晋之位也给了……
白宁从小被家人卖了当奴才,自然不读书认字,可跟着主子们也看了不少戏文。
四爷对年侧福晋这样好,这样看重,叫她想起那戏文里千娇百宠的贵妃来。
白宁在格格跟前恨不得拧白南的嘴,怕她说话直伤了格格的心,但心里何尝不跟白南一个想法:自家格格这命实在是差一点,怎么就落下了一步,没在年侧福晋入府前挣上侧福晋呢!
白宁低着头从东大院后面的回廊绕过去,再往东边去的几处小院里的一处,才是她们格格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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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大院里间。
年氏正端着一碗棕色的安胎药,秀眉微蹙:“都送到了?你冷眼瞧着,钮祜禄氏没什么怨气了吧。”
寿嬷嬷忙应下:“主子放心便是,可别为了这件事再伤神了。”
旁边给年氏捏腿的绯芦忍不住撇了撇嘴:“主儿是侧福晋,她只是格格,固然是咱们院里的小太监拿大,有些怠慢,可钮祜禄格格处的白南真是个泼辣货,竟然嚷嚷着不给通传请大夫就要在门口撞墙!这事儿闹到爷和福晋处,钮祜禄格格也没脸说嘴,主儿何苦还给她又送人参又为了她发落下人的。”
年氏理也不理她。
抬手将碗里的安胎药一滴不剩的喝尽,又恐损了药效,也不肯喝蜜水也不肯吃蜜饯,硬生生的等着口中的苦味泛上来,涩的舌头都发麻。
只要为了自己跟爷的孩子,这点苦她忍得很干脆。
就像是这次先软一软态度,给钮祜禄氏这个格格示好一样。
别的格格也就罢了,偏生钮祜禄氏,是在自己之前几乎板上钉钉的侧福晋候选人。越是这样,自己才越发不能磋磨她,不能摆弄她。
偏生府里这些下人眼皮浅,仗着自己的得宠,居然就敢在生死大事上为难钮祜禄氏!
年氏听说钮祜禄氏怕是救不得的时候,愁的几乎两天晚上没有合眼。
倒不是她很在乎钮祜禄氏这个人——若不是牵扯着东大院,其实钮祜禄氏怎么样都无所谓。但这回钮祜禄氏绝不能有事,不能连累她在四爷心里落下个小心眼、狠毒的坏印象。
否则真是倒了霉,白白替奴才背锅。
如今听说钮祜禄氏大好了,自家这里也将该发落的发落了,钮祜禄氏处也示过好了。
年氏心情一松,不由疲倦起来。
寿嬷嬷递上一盏温清水,见主儿喝了闭目养身,这才手如闪电提了绯芦的耳朵出去:“闭好你的嘴,不许给主儿添烦恼!去,拿个铃儿去日头底下站一个时辰,铃铛但凡响一声,就再加一个时辰!”
除了绯芦渐渐低下去的哭声,整个东大院一片寂静,恍若无人。
第3章 雍亲王
宋嘉书自然不知道东大院的事儿,她这里依旧迎来送往。
两位侧福晋的人走后,四爷的格格们开始亲自登场。
第一个到的就是耿氏。
四爷子嗣稀少,如今都四十而不惑的年纪了,活下来的阿哥却只有三个。
福晋自打嫡出的大阿哥弘晖早夭后就再也没有生养。
侧福晋李氏这二十多年来倒是连生三个儿子,可惜一个出了娘胎就早夭连序齿都没有弘昐阿哥,另一个是养到三岁上就没了的二阿哥弘昀,唯一养大的儿子就是三阿哥,如今四爷的长子弘时。
加上钮祜禄氏生的弘历,耿氏生的弘昼,可怜四爷到了四十不惑的年纪,就这么可怜兮兮的三棵苗。
因而生了弘昼的耿氏,在格格里也是有体面的人,旁的格格和侍妾也不敢要她的强,都眼巴巴等着她先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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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待前两批侧福晋的下人,宋嘉书都是‘双端’:坐姿端正笑容端庄,只等着别人福身就行。
到了耿氏这种同事,宋嘉书就得起身迎一迎了。
耿氏是个肌肤晶莹,桃腮杏口,略有些丰腴的美人,眉眼生的很是活泼,说起话来也是脆生生的,一看就是个很爽快的人。一身桃红色明丽的旗装穿在身上,一点儿也不俗,反而有种娇艳的喜气。
到底是年轻。
虽说钮祜禄氏跟耿氏都算是府里的老人,但她们都是十三四岁进府,哪怕如今膝下都有个五岁的孩子,现在也不过才二十四五岁的年纪。
她一进正门见宋嘉书从东侧间往外迎,就连忙赶了两步上来。
“姐姐跟我客气什么?你瞧你的脸儿,还白着呢,还不快回去坐了。”说着一阵风似的把宋嘉书半扶半架送回了桌旁,按在座位上。
耿氏体丰怯热,虽然是初秋时分,手里还拿了把扇子。
落座后,耿氏把扇子抵在下巴上,又凑近看了看宋嘉书的面容:“姐姐病这几日,可瘦了一圈。”然后又道:“咱们院子小,一人就一个茶水房,两个小炉子。如今姐姐的茶房要熬药热汤的,只怕腾挪不开,炉头不够用。要是一时想吃个什么小灶,你只管打发人去我那里用炉子就是。”
宋嘉书微笑:这话说的推心置腹的体贴,与年侧福晋送来珍贵的人参,和李侧福晋面子情的黄芪又不同了。
从前年氏没入府时,人人都以为下个侧福晋定是从钮祜禄氏和耿氏里头出。
只是论资历,论儿子的序齿,论自身的出身名姓,钮祜禄氏都稳稳压着耿氏,故而两人走的并不近。
当切身利益互相倾轧时,什么性情相投和睦共处都是瞎扯。
那时候耿氏就算想借炉火给钮祜禄氏,只怕钮祜禄氏还要担心火里有毒。
可年侧福晋横空出世,夺得雍亲王府最后一个玉牒位置后,‘凉凉’两个字,就拆成了两半,一个凉送给钮祜禄氏,另一个凉送给耿氏。
钮祜禄氏固然是落差极大,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可耿氏也就此绝了那两分的指望。
大约是同病相怜,也或许是觉得危机,两人不自觉就抱团取暖——自打年侧福晋进府一年来,钮祜禄氏和耿氏的关系可谓是一路高歌猛进,渐渐和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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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嘉书笑眯眯听着耿氏叽里呱啦一长串话语:说她化险为夷必有后福,又夸着白南这个丫头忠心耿耿——虽是快言快语,却没有半句不合适的话。通篇里丝毫没有一点对年侧福晋的不敬不满,全都是仗势欺人的狗奴才的错。最多蜻蜓点水似的透了一句,福晋也说了府里的下人该整治了。
耿氏喝了足足三杯茶后才走。她走后,宋嘉书就摸出方桌下云纹小抽屉里的小册子,拿着削尖了画眉的青黛当笔用,用半拼音半英语的记录了几件方才耿氏不经意透露出的府里的格局。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何况宋嘉书现在脑子,还像是隔着薄雾的玻璃;生着绣的齿轮;还未彻底兼容的系统——总有点卡壳。
笔尖微微一顿:方才耿氏提起,福晋要整顿府里的下人了……
她托着腮出神,在白宁领着下一位来串门的格格进来时,随手将小册子塞回去。
雍亲王府不但子嗣少,连着侍妾也少,耿氏之后,宋嘉书又接待了三个人,也就收摊了。
算来,偌大的雍亲王府,除了福晋外,居然只有七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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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夏日,夜里就有些寒津津起来。
宋嘉书还不能习惯清人的一日两餐,下午两三点就用晚膳这样的规矩。她总觉得晚上六七点不正式吃顿晚饭少点什么似的,空落落的。
不过说是一日两餐,但其实每日还有三顿点心夹在中间,虽不正式摆桌子用大膳,却也饿不着。
雍亲王府的大厨房更是彻夜不断人,预备着主子们叫吃食。
时钟走过了七点,白南就出门了一趟,拎回来甜咸两种粥和四色小菜做晚点。
钮祜禄氏虽不是侧福晋,但也是格格里的头把交椅,膝下有儿子傍身的。兼之最近风声,福晋要整治下人,于是大厨房一点儿不敢怠慢,奉承着就备好了粥菜。
白宁在一旁边将凉拌皮蛋里的姜丝都捡出去,边劝道:“格格少用点,然后早些睡,明儿得给福晋请安呢。”
宋嘉书点头:老鼠拉铁锹,大头在后头。自己今天见的人是前菜,明儿福晋才是重头。
宋嘉书没想到,真正的重头来的措不及防。
她都打散了头发换好了寝衣,屋里薰过了草药,连床都铺下了,外面小太监尖细而略显慌乱的声音忽然传进来:“奴才给爷请安。”
四爷来了。
一屋子顿时乱了起来。
宋嘉书也有点懵。
虽然来得时间短,但她也知道,在这雍亲王府,四爷就是天。他的事情,哪怕不刻意打听也会长着脚跑到每个院落中。
太后凤体见好后,四爷直接都没回府,而是去了京郊的碧潭古寺,说是要为太后祝祷,跟僧人坐而论佛,怎么忽然回府了呢?
就算回府,福晋的正院不去,怀着身孕的年侧福晋处不去,怎么偏生跑到钮祜禄氏的小院中。
宋嘉书心惊肉跳:别是什么隐藏剧情,原主其实是四爷的真爱吧!
别人穿越回来,都会努力做煽动翅膀的小蝴蝶,争取改变下历史为自己争个前程。但宋嘉书正好反着,她生怕自己这个蝴蝶起了一点效应,把自己未来做太后的美好长寿日子给扇没了。
她根本不求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雍正帝的爱情,她恨不得躲开八丈远,小手一揣谁都不爱。
冷酷的告诉雍正帝:别爱我,没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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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嘉书和白宁白南三脑袋发蒙的时候,四爷已经大踏步进来了。
作为一个现代人,宋嘉书知道,雍正帝可谓是清朝乃至整个历史中最出名的皇帝之一,康熙后半生的九龙夺嫡,更是被花样搬上荧屏,连门口坐着摘菜的阿姨们估计都可以说出几条最出名的龙来。
在宋嘉书心里,四爷就是个冷面阎王似的形象。骤然一见真人,还有点怔愣。
气度恢弘自是不必说:龙子凤孙,做惯了上位者,又胸有丘壑,自然有一种超拔的气度在身上。
只是四爷看上去并不冷硬,反而有种飘逸之感。他穿着家常宽袍,手里捏着一串佛珠,身上还带着淡淡檀香气息,一脸超凡脱俗飘飘欲仙。
宋嘉书很是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是了,这是康熙五十五年。二废太子后这几年,储君之位成为了悬挂在每个人头顶的大饼。
而这会子的雍正爷是潜龙在渊韬光养晦。他如今正在努力经营尊佛重道的世外形象,同时还自称“天下第一闲人”。
骗人的最高境界是连自己都骗过去。如今的四爷,连在自己府上,面对自己的女人们,看样子也从来没有放松过,衣着打扮还真有种得道高人之感。
宋嘉书想想历史上杀伐决断大刀阔斧的雍正,再看看眼前一脸仙人指路我欲成仙的四爷,心中百感交集。
看看九龙夺嫡把人逼成啥样了。
明明是块‘刺啦刺啦’喷火星的爆炭,如今却非要装成飘飘然的干冰;明明是朵食人花,却不得不装成不染世俗清清白白一朵小白莲儿。
这简直是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
第4章 委屈
没见到四爷前,宋嘉书当然也想从原身的记忆里先了解一下著名的雍正帝。
可说来也奇怪,如果说在钮祜禄氏的回忆里,别人都蒙着一层薄薄的雾,那么唯有四爷,这个她跟了十一年,并为之生了个儿子的男人,在钮祜禄氏的记忆中是笼着厚厚的一层雾,几乎只有一个轮廓。
好在这雍亲王府里能进后宅的就这么一个男人,否则宋嘉书都怕认错人,不知情的红杏无辜出墙。
宋嘉书略微有些神游,还是白宁和白南下跪请安的声音惊醒了她。
四爷摆了摆手,在临窗的榻上坐了。
见钮祜禄氏慢半拍来自己跟前请安,四爷也只以为她病后虚弱,不以为忤,还举起矮桌上的灯照了照:“脸色还差些,若身子不好,再歇几日也无妨。”
宋嘉书低着头,按着记忆里钮祜禄对答的方式,声音不高不低,不紧不慢,不能吭吭哧哧,要想好了才能舒缓开口,稳稳当当道:“身子已然好了,都是爷跟福晋的恩典。”
四爷也就“嗯”了一声。
宋嘉书想:哪怕是为之生儿育女,身家性命都系在四爷身上,钮祜禄氏,其实从来没有了解过,大概没想过要了解这个男人。
这是王爷,是王府的主子,她的主子。
她只是顺从的按照命运的安排,进了他的王府做了他的女人,知道要听他的吩咐,听他正室妻子的吩咐。
他是好人是坏人,是王爷还是废王爷,都不是钮祜禄氏这个王府后宅里小小侍妾能在乎的。
宋嘉书忽然就有了一点明悟。
怪不得四爷在钮祜禄氏的记忆里,深藏厚稠的浓雾之后。
就是不知道,在四爷心里,钮祜禄氏是个什么形象。
这样赶回府看她,不会是什么隐藏的真爱吧?宋嘉书略微抬头,与四爷的眼神短暂一触,立刻就否认了自己放飞的思路。
男女之情,嘴上不说,眼睛里也是藏不住的。
四爷眼睛平静无波。
何况这位爷到了她这里,还穿着外头的衣裳,也不叫人换,茶也不喝,说明很快就要起驾去别的地方换衣放松去了。
大约也是回府听说钮祜禄格格差点发烧病死,其中又牵扯了怀有身孕的侧福晋,所以来看一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