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娘娘负责躺赢——花气薰人欲破禅
时间:2021-08-18 10:31:29

  宋嘉书想到自己的石榴树,站起身来认真谢恩。
  雍正爷也笑了笑:“那是棵好树,结的好石榴。叫匠人们细心些,等来年中秋,就又可结果了。到时候让弘历依旧上树去摘去。”
  两人就着花木和孩子的琐事,闲谈了小半个时辰,便到了晚点的时候。
  宋嘉书便问道:“爷在这里用吗?”问完才反应过来:“皇上,皇上您要在这里用吗?”
  皇上伸手扶了她的胳膊,阻止了她起身请罪,只道:“无妨的。”
  然后才颔首:“叫人安排素斋上来。”
  这六年下来,宋嘉书倒也习惯了清廷规矩,下午两三点就用过了正式的晚膳,等六七的时候,再加一顿简单的晚点。
  听皇上说仍用素斋,宋嘉书就起身去吩咐——实在是方才皇上让她坐在身旁的时候,屋里伺候的人就都退出去了,她不出去叫人也不成。
  雍正爷看着她起身,看着她掀帘子出门,微微一笑:方才钮祜禄氏一个恍惚叫了爷,他其实也是一个恍然,险些要应下。
  这感觉……颇为微妙。
  及至用晚点的时候,雍正爷看着面前的熹妃,仍旧跟当年在凝心院一样,虽是安静规矩,却有一份自在随和,心里也觉的静柔了些。
  自他做了皇帝,实在是见了太多诚惶诚恐前倨后恭的脸。
  他甚至觉得,这些日子除了跟十三弟一起用膳说话的时候,只有现在跟钮祜禄氏在一起,是最舒服的。
  带着这种熟悉的舒适感,用过晚点的皇上,有些不想回养心殿继续通宵达旦了。
  一晚也好,他想歇一歇。
  宋嘉书反倒有些诧异。自打皇上登基,所有人都说,新帝宵衣旰食,事必躬亲,勤于政事,每夜养心殿的灯都亮到半夜,让不知内情的人分外咋舌,这还是传说中那个访僧问道富贵闲人的雍亲王吗?
  很多人接受不能,唯有宋嘉书觉得:这就对了嘛!历史书里那位劳模雍正帝终于走下来了!
  所以今日皇上哪怕来了,她也没想着皇上能留下。
  此时见皇上像一只满足的豹子一样,微微眯着眼睛靠在矮榻迎枕上昏昏欲睡,宋嘉书有点愣神:我传说中,一天只睡两个时辰的雍正帝去哪儿了?
  她虽有点发愣,白宁却不愣。
  原本皇上今日肯到景仁宫,就是意外之喜。谁料到皇上居然要歇在景仁宫,于是立刻带着宫女重整内殿床铺,又对着宋嘉书使眼色打手势,示意自家娘娘:您加油,我们连热水都备好了!
  宋嘉书:……
  这还在先帝的孝期里呢,皇上不比王爷,一旦临幸妃嫔,必要召敬事房记档。宋嘉书觉得,以雍正爷的脾气,虽说不能坚持三年吧,但肯定能坚持出去三个月,再召幸嫔妃。
  此时他要留宿,不过是太累了。
  应当是很累很累吧。宋嘉书看着闭目眼神的四爷,看着他眼下明显的乌青,看着他消瘦的面庞。
  哪怕做了皇上,到底也是人,他只是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
  皇上确实短暂迷蒙的睡了一会儿。
  等他醒来的时候,屋里已经昏暗一片,唯有一灯如豆般亮着,照着钮祜禄氏的侧颜。
  她正在安静的坐着,微微垂头似乎在想些什么。在影影绰绰的灯光下,那安静的面庞,竟然带了一点禅意似的悲悯。
  见皇上动了动,宋嘉书就轻声道:“皇上,给您点灯吗?还是您要再眯一会儿?”
  雍正爷摇了摇头:“不必点灯,你坐过来,咱们说说话。”
  孝期是不能喝酒了,但皇上发现,哪怕不喝酒,不是酒后吐真言,对着钮祜禄氏,他也更容易说出心里话。
  大约是她那样永远和静从容的神色,让他觉得,哪怕是烦恼,是怄气,甚至于失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略微摇曳的细弱灯光中,皇上的声音也带了一点沾染了夜色的情绪。
  “这些日子,你想必已经见过老八的福晋了吧。”
  宋嘉书点头。
  传说中的八福晋嘛,确实是个看起来就不好惹的女人。倒不是她生的多凶厉,而是她的眉目神情,就带着一种,我不容人糊弄,谁也别想欺负我的神色。
  宋嘉书不太想跟八爷的福晋打交道,于是除了日常照面,必须的寒暄外,就没再说过什么话。
  这回也没什么话好说:“廉亲王福晋……”
  好在不用她向下说,皇上自己就把话接了过去。
  “亲王福晋。”皇上冷哼了一声:“朕给了老八恩典,叫他做亲王,他倒也罢了,只是磕头谢恩,倒是他这个福晋十分悖逆张狂,不知感恩,只口出恶言。”
  宋嘉书知道此事,不管是现实还是历史,她都知道。
  四爷一登基,就封了四个总理事务大臣,除了自己的铁杆十三弟和隆科多外,便是马齐和八爷。马齐是先帝爷就重用的老臣了,得此官职,算是新帝对老臣一派的安抚。唯有对八爷的重用,有些出人意料。
  而且除了肝胆相照的十三外,皇上在一众兄弟里就只把八爷升了亲王,派了重要差事。
  自有人要给廉亲王贺喜,结果八福晋人前人后只道:“有何喜可贺?恐不能保此首领耳?”②
  这话自然也传到了宫里,宋嘉书只听皇上的语气,就知道他必是厌恶极了。
  甭管皇上给八爷升亲王之事,是如今初登基的怀柔政策,还是真的想要重用八爷的才能,亦或是心里有旁的缘故,但都不能被别人,尤其是一个后宅女人大剌剌的点出来。
  而且说得还十分阴暗:直接把八爷的头给预定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永宪录》评价宜妃得康熙“眷顾最深”出征会记得给宜妃写信捎特产,宜妃病了给她批准软轿。
  ②见于清史稿。
 
 
第74章 归京
  皇上大约想起此事就如鲠在喉,继续冷道:“朕瞧着老八娶得这福晋与宜妃倒像是亲母女一般,俱是口舌刁毒,不知恭敬。”
  宋嘉书其实有点明白宜妃和八福晋在闹什么——要是结局横竖不好,那不能无声无息的死,总得拉上新帝的名声垫背。
  也是多年来的明争暗斗,实无回转的余地。
  皇上在昏暗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其实这些人也罢了,朕心里所忧虑,唯有太后。”
  宋嘉书已经沉默很久,此时便开口道:“皇上,皇后娘娘每日领着臣妾们去侍奉太后……”
  想了想太后对帝后二人的态度和言语,实在没有什么能安慰到雍正爷的,于是便换了个思路:“太后娘娘近来常礼佛,用膳也好些了,太医都细心照料着呢。”
  反正是不寻死觅活了。
  而且太后到底是四爷的生母。她老人家虽然偏心,那也是偏心小儿子十四爷,又不会傻到偏心八爷九爷这种别人的儿子。所以太后对宜妃传播此等流言还是很不满的,在听说宜妃扯着自己之前的话当虎皮,还把宜妃训斥了一顿。
  反正现在两人已经不是平起平坐的四妃了,一个已经是太后娘娘,上下分明。
  皇上想起太后近来的举动,也觉得安慰些,他已经不指望亲额娘多护着他了,别作弄他就行,只是他想到一事,不免就沉甸甸的。
  于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坐在自己身侧的熹妃。似乎在安抚她,其实更像是在安抚自己。
  “今日京外传回话来,应当是明日,最晚后日一早,十四弟就要到京了。只怕到时候太后娘娘见了他,心境动摇大悲大喜的伤身,你跟着皇后要多劝慰照料太后。”
  一听十四爷要回来,宋嘉书的心也跟着沉甸甸起来。
  太后娘娘好容易扑腾累了,没消停几日呢,怎么十四爷就要回来了呢。
  ——
  且说如今先帝爷驾崩都一月了,十四爷还没到京城呢。
  因康熙爷驾崩的时候是冬日,从京城到西北一路难免有些大雪封路的地段。哪怕康熙爷驾崩第二日,京里就有人传信往西北了,但等十四爷收到信儿的时候,京城这边皇上都登基两日了。
  故而虽有‘皇上驾崩,天下缟素’的规矩,但边地人民群众碍于消息流通的速度,很可能京城人民都缟素完了,他们才收到信儿。再偏的地方,很可能皇帝都换了两年了,他们才知道。不是不敬,而是来不及缟素。
  如今且把话题说回十四爷。
  他骤然听闻皇阿玛驾崩的消息,整个人也有点崩,本想立马昼夜不歇奔回京城,结果还没动身,就迎来了镇国公延信。
  这位寒冬腊月不顾过年直奔西北来的镇国公,是奉新帝旨意‘陪同’抚远大将军归京的。
  同时还带来了任命年羹尧全权负责藏边事务的命令。
  这给十四爷气的啊,他辛辛苦苦在藏边风餐露宿,顶着恶劣气候和刀兵血战了好几年,如今战事已毕,军事安稳,他甚至还带领藏地建立了办事处,结果一转头,皇阿玛驾崩了,自己的最高指挥权也没了。
  他简直恨不得插翅膀飞起来,立刻回京去找新帝兼自己的亲哥哥理论理论。
  但当十四爷看到延信总是盯着自己,而且反复催促自己赶快进京拜见新帝的时候,十四爷的逆反心理又上来了:我偏不!反正皇阿玛已经去了,我是赶不上见最后一面了,那我偏不听你这个新帝的指挥,何况你还小心眼的派人来监视我。这路,我还不赶了!
  于是延信越传达圣谕,命十四爷即刻返京,不许再沿途会见其余官员,十四爷越要干。
  把镇国公给憋屈的啊:虽有皇上的圣命在身,但他也不可能强迫十四爷啊。
  十四爷跟皇上可是亲兄弟,别自己这会子做了恶人,回头十四爷进京跟皇上一和好,十四爷跟哥哥告个小状,皇上再把他给削一顿。
  再者说,就算延信想做这个恶人,他的武力值也达不到绑了这位爷回去。十四爷是真能提剑砍了他的。
  于是一筹莫展的镇国公也只得眼睁睁看着十四爷在路上会见了不少官员,以跟往年返京差不多的行进速度慢腾腾走着。
  延信深觉自己差事要凉,为自身少担点责任,便把这些情况如实记录下来,一封封信函送到京城先报给皇上,顺便哭一哭自己的无奈:自己传达了好多遍圣意啊,无奈抚远大将军不肯听。
  于是十四爷还没进京,皇上已经很生气了。
  并不打算按着太后的殷切期望以及明示暗示,给十四也升个亲王啥的,反而准备狠狠镇压一下这个弟弟——亲娘他必须按着孝道敬着捧着,亲弟弟可不用了吧,长兄如父,自己本来教训他就是应该的,何况现在还有君臣之分。
  此时,宋嘉书虽不知道外事,只听四爷提起十四爷的语气来,就觉得事情要不妙。
  果然,次日十四爷归京后,事态朝着极为不好的方向狂奔而去。
  ——
  且说皇上在景仁宫好好歇了一夜后,次日疲倦少了许多,自然疲倦带来的烦躁也少了些,说话语气也平和了些。
  其实皇上并不是会随意处置下人,或是打死太监的人。冷脸和厉色只不过是他登基以来的习惯罢了。可奴才们并不知道新帝的脾性,主子一个皱眉,一个反感的语气,能吓得他们连夜要上吊。
  就雍正爷这种常年‘朕不痛快’的气场,要不是奴才自尽会连坐家人,养心殿早就崩溃到自挂东南枝好几个了。
  今日皇上的语气一舒缓,养心殿伺候的人都是热泪盈眶求神拜佛。知皇上昨夜是在熹妃娘娘处歇着后,就尤其想要来给熹妃娘娘磕头,就差给熹妃立个牌位了。
  尤其是花房,在被皇上点头表扬过,又收到皇上亲笔勾选,为景仁宫添置的花木册子后,对景仁宫的差事就更是一百二十分上心。
  以至于今日到景仁宫的匠人之多,把院子都占了一半。
  花房的总管都亲自来了,只要熹妃娘娘路过院子,他就请一次安,然后卖力的亲自掘土干活,卖力到感觉要把自己也种到土里了。
  然而宋嘉书也没什么时间看这位主管的殷勤了。
  她与皇后被太后娘娘宣了过去。
  且说这还是第一次,太后格外点了她的名,指名道姓要熹妃过去,不似从前,宋嘉书都是随大流来请安,随大流告退。
  今日太后也不冷冷淡淡修闭口禅似了,一见了她们两个就直接发问道:“方才养心殿打发了小太监来说,今日十四就要入京了——昨儿皇上往你们两处去,有没有提过此事?”
  太后是深知两个儿子不太和睦的。
  这些日子她每每提起请皇上给十四升爵位之事,皇上都拿交泰殿门口那铁牌上“内宫不得干预政事”的世祖真言来回应她,脸更比那块铁牌还要冷,把太后堵得不得了。
  今日小儿子好容易回京,太后急于探探皇上的态度。。
  皇后四平八稳道:“皇上在臣妾处并没提起此事。”
  太后就把目光转向了宋嘉书:太后也知道,皇上昨儿在皇后的钟粹宫晃了一圈就走了,倒是在熹妃处待了一整夜。
  宋嘉书第一次接受太后娘娘的注目礼,只觉得这个目光非常符合这会子的天气:让人如浸霜雪之中。
  太后打量了一会儿,见这位熹妃脸容清淡,气度温和,瞧着还算顺眼,就纡尊降贵亲口问她道:“熹妃,昨夜皇上宿在景仁宫,有提起贝子回京之事吗?你瞧着皇上神色如何?”
  宋嘉书:好一个死亡问题。
  我总不能说,昨儿皇上提起这个弟弟,很是不高兴,看起来就要狠削他吗?
  于是宋嘉书只道:“皇上疲累至极,只用了一口晚点便就寝了。”
  她说的也理直气壮,反正昨夜她没侍寝,且屋里早早都熄了灯,太后非要查问也是不怕的。
  太后也知今日敬事房的没有记档,但这会子看熹妃一问三不知,只会摇头,还是流露出一种‘啊,真是没用’的眼神。
  宋嘉书全当自己瞎了,低着头不看太后谴责的眼神。
  一时屋内陷入了一种焦虑的安静,太后没问出什么,只得兀自出神。
  片刻后,皇后看了看地上摆着的大挂钟,已经下午两点了,差不多到了该传晚膳的时候了。她便以退为进道:“皇额娘,到了用膳的点儿,您身子要紧,臣妾服侍您用膳吧。”
  太后并不喜欢皇后及四爷所有后宫妃嫔,之前‘绝食’期又被这些人跪着劝膳,留下了极差的印象。以至于现在用饭,从不要皇后等人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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