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情，本就是冷暖自知，沧重说出来意在调侃，见他如此坦然，眼中划过一抹赞赏，问道：“你是不是要回去了？”
“没错。”陆云笙点了点头，“我毕竟不是魔，在魔域这种全是煞气的地方待得久了，多多少少会影响心性。
如今整个魔域的基站都建完了，互联网也从北荒那边接过来了。接下来的运转维护也不需要我时时刻刻在这里守着了。既然如此，我还是尽早回去地好。”
洛芜笑道：“你说了这么多，只怕真正的原因只字未提吧？”
这种明显是调侃的语气，陆云笙自见到洛芜之后，还是头一次从她嘴里听见，不免惊异了一下。
但洛芜却十分坦然自若，接着调侃他，“你等不及回去见阿蓁就直说呀，虽然我们是一定会嘲笑你的。”
陆云笙：“……我就不说。”
——我不说你已经在调侃我了，说出来让你再侃一次吗？
“好了，好了，择日不如撞日，这天也亮了，我这就走了。”陆云笙摆了摆手，正要施法遁走，突然想起一件事，又停了下来。
“对了，蓁蓁暂时来不了西境，有件事情，我觉得还是当面和你们说清楚地好，免得你们隔空对话，双方的理解出现偏差。”
第244章
见他说得如此郑重，沧重和洛芜都知道他不是无的放矢的人，都严肃了起来。
沧重示意道：“你说，我们一定洗耳恭听。”
洛芜虽然没有说话，但也认真地点了点头，表示会认真地记在心里。
“就是关于机关傀儡的事。”陆云笙也没卖关子，直言道，“蓁蓁先给我传了消息，说是第三代的机关傀儡已经研制研制出来了，过不了多久，就能批量生产了。”
“批量生产？”洛芜心思略转，脸上就露出了喜色，“第三代已经可以取代尸首炼制的傀儡了吗？”
自从知道了何罗暗地里还干什么事之后，她就对元蓁说过的机关傀儡十分关注。
奈何，造化弄人。机缘巧合之下，她留在了魔域，决议成魔，再不能和元蓁一起回东天，帮她一起研制机关傀儡了。
提起这个，她又不免想起了元蓁离开之前，她拜托元蓁把海澜给的信物带给自己姐姐洛蘹的事。
虽然她知道以元蓁的为人，既然已经答应了，肯定会半道。但想到北荒的混乱和姬氏的危机，她还是难免担心。
对了，还有自己的母亲。
她来西境的时候，正值母亲闭关。
仙人闭关，动辄千载。
短时间内她倒是不必担心母亲，但若是母亲出关之后，知道自己修仙修得好好的，突然就入魔了，还不知道要怎样气恼呢。
知母莫若女，对于自己的母亲，洛芜可太了解了。
如果不是天生妖仙，以母亲的心性，这辈子也不可能会有仙缘。
现如今她虽然凭着一股“保护女儿”的心气修成了太乙玄仙，但其实她的心境并不能和修为并驾齐驱。
在她心目中，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最重要的还是要找一个情投意合的道侣，结成鸳盟，安乐一生。
这才是她心目中最大的幸福。
所以，她多半也理解不了洛芜所追求的道，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心甘情愿的入魔。
如果让她知道洛芜入魔了，她肯定会觉得洛芜是受了什么刺激，道心有损才堕魔了。
进而，她就会自哀自怨，自责没有保护好女儿，让女儿受了这么大的伤害。
让洛芜觉得头疼的，就是这一点。
但现在离母亲出关还有一段日子，她担心也没用，还是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才是正经。
收拾了心情之后，她就详细询问了陆云笙关于机关傀儡的事。得知第三代的傀儡不管是外貌、触感还是行动、言语都和真正的人没有多大区别了，不由惊叹起来，“原来，机关也能做得这样精巧吗？”
沧重也觉得很是惊艳，肯定地说：“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么用机关傀儡取代尸体傀儡，就容易得多了。”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咳嗽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问：“你说的和活人一模一样，某些……细节方面，也都一模一样吗？”
这个“细节”是哪个“细节”，她没有直说，但陆云笙眉毛一动，显然是听明白了。
“你放心。”他哼笑了一声，说，“我知道那些爱使用傀儡的人，每十个里总有几个有一些特殊癖好。”
这回，沧重是彻底放心了，赞叹道：“机关之术，果然精妙。”
陆云笙暗道：这可不全是机关术的功劳，科技可要占去一大半的功劳呢。若是没有哪个精妙的芯片，哪来那么灵动的傀儡？
但无论是芯片，还是傀儡的皮肤配方，都属于核心机密。在修为比自己不知道高了多少的沧重面前，他当然不会傻乎乎地透露出来。
虽然沧重现在看起来品性不错，但魔的性情最是难定，谁能保证以后呢？
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还是赶紧离开这里的好。
再次和两人告别之后，他就立刻施展遁术，来到了魔域边境，又在梵音那里走了个后门，没闯副本，就离开了魔域。
“呼——终于能呼吸了灵气了！”
虽然北荒的灵气比较稀薄，但他刚从魔域出来，顿时就觉得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舒适极了。
做了几个深呼吸之后，他立刻就拿出手机，准备联络元蓁。
“哎，不能视频真不方便。等回去了之后，就把视频的概念放进论坛里，让那帮天才帮忙研究一下。”
嘴里说着话，手里拨着号。但拨到一半，提却突然又改变了主意，“久别重逢，我要给蓁蓁一个惊喜！”
——
此时此刻，元蓁非常惊喜。
“姬元师兄，你出关了？”
姬元瞭了她一眼，淡淡地反问：“我何时闭关了？”
“呃？”
信息错误，元蓁不由讪讪地笑了一声，干巴巴地说，“这不是我在昆仑山待了这么久，也没见你一回，就想当然地觉得你闭关了嘛。”
今天她本来是收到了提前返回符禺山的惠阳的私信，说是他们栽种魔植，嫁接逆仙藤的那个小山谷里，生出了稀薄的灵气，这才准备赶回去看看情况的。
哪知道，她刚出北峰，念动咒语招来了一块云彩，还没来得及跳上去，就见姬元负手而立，乘奔御风，飘飘然随风而来，落到了她的面前。
“你这就要走了？”
再见姬元，元蓁当真是惊喜非常。
毕竟，姬元分明不能插手人间事，还变着法钻天道的空子，帮了她不止一回。
元蓁又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见了自己的恩人，自然只有高兴的。
不过，被恩人怼的心虚气短，也一样不好受。
听了她那还不如不解释的解释，姬元冷笑了一声，“怎么，你都已经到了我家门口了，就没想过主动拜访一番？还是说，你根本就无意与我相交？”
“怎么会呢？”元蓁大惊失色，急忙赌咒发誓，“若是我有这种想法，就叫我大道难成！”
姬元阻止不及，蹙眉喝道：“胡闹！誓言是能轻易立的吗？”
他只是听了她的话，心里不痛快，想堵她两句而已，可没想过让她立下如此狠毒的誓言。
无论仙魔，修行一世，最终极的追求，不就是一个“道”吗？
诅咒自己大道难成，可真是三界之内，最狠毒的誓言了。
见他面容松动了，元蓁嘿嘿一笑，“反正我又不会应誓，就算誓言再狠毒几分，又能怎样呢？”
姬元瞥她一眼，“再狠毒，还能怎么狠毒？”
“唔~”元蓁歪着头想了想，真给他举了个例子，“比如，叫我余生再见不着云笙。”
姬元刚好了几分的脸色立刻就掉了下来，他冷冷地盯着元蓁，逼问道：“对你来说，见不见陆云笙，竟然比你的道还要重要吗？”
“嗯。”元蓁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自然而然地说，“没认识他以前，我也并不觉得一个人修行有什么不好。但谁叫我偏偏遇上了一个他呢？
如今我扪心自问，若是自此以后，叫我永远也见不着他了，我宁愿不修这道了。”
人族修到和读书其实也没什么大区别，都是为了实现自己的追求。
只不过，元蓁从前追求的是大道逍遥，济世苍生；如今她的追求又多了一样，那就是陆云笙。
而且，陆云笙在心里占据的比例越来越大，已经超过大道逍遥了。
姬元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了立刻去拍死陆云笙的冲动，又问道：“若是苍生有难，需要陆云笙舍身应劫才能解除，你会如何选择？”
“啊？”元蓁一呆，“我们是修仙道的，又不是修神道的，什么劫难会需要我们应劫呀？”
“不是你们，是他！”姬元强调。
“他修的也不是神道呀。”
修神道的都在中天天庭，大天尊座下呢。
仙道济世安民是因为自己乐意，而神道修行依托信仰，舍一身来救苍生，本就是神道的宿命。
修仙道的若是陨落了，那就是真的陨落了；修神道的若是因救苍生而陨落了，却还能因功德的大小来判断轮回几世修回来。
总而言之，仙道神道各有利弊，端看个人的机缘了。
当然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元蓁不乐意听见这种对陆云笙不利的话。
姬元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有些烦躁，“我就是打个比方，苍生和陆云笙之间，你只能选一个的时候，你会选谁？”
这话元蓁很不爱听，她再次反问：“分明是能够兼顾的事，我为什么要选？”
“兼顾？”姬元笑了，只觉得她是没经过事，想法当真是万分天真，“你倒是说说，真到那个时候，你该如何兼顾？”
元蓁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我自然会先救苍生……”
姬元脸上露出了“我就知道”的笑意。
“……然后和他一起去死！”
姬元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但元蓁却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笑吟吟地歪头反问他，“你看，这不就是两头兼顾了？又有什么难的？”
姬元深深地看了她片刻，声音有些艰涩地问：“这是你的心里话？”
“对呀。”元蓁道，“我一向敬重你，又怎会对你说谎？”
她说的事那么的轻松惬意，又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姬元却觉得嘴里一片苦涩。
——那我又算得了什么呢？
哦，对了，你说了最敬重我。
原来，我于你而言，竟然还值得一句“最敬重”。
第245章
姬元深吸了一口气，淡淡笑道：“你陪我走走吧。”
他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不想再听元蓁述说陆云笙于她而言有多么重要了。
“好啊。”
比起总是听他说陆云笙遭劫什么的，只是陪他走走，对元蓁来说，不要太轻松了。
一路上，她忍不住偷偷瞄了几眼姬元，心里暗暗嘀咕：作为上古神祇，这位年纪怎么也小不了了吧？怎么这喜怒无常的傲娇性子总也改不了呢？
第三次偷瞄的时候，姬元终于忍无可忍，将她当场抓包，“你总是偷看我做什么？”
他想说：你想看可以光明正大的看，反正我也从来没计较过你的冒犯。
但这种话他从前还可以轻松说出口，如今却又些艰难了。
被当事人抓包，饶是脸皮厚如元蓁，也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笑了笑，斟酌着说：“我……就是觉得，师兄今天不大对劲。”
虽然两人刚认识的时候，姬元就爱阴阳怪气她，但她直觉今天的姬元，就是很不对劲。
姬元僵了一下，竟然没有否认，“你看出来了？”
“嗯。”元蓁点了点头，见他神色难得地露出了些颓然，不禁奇道，“难不成，这世间还真有什么事能难得住师兄你吗？”
听见这话，姬元也又笑了，笑着那眼睨她，“难不成，在你心里，我还无所不能？”
“当然了！”
她说这三个字时，那理所当然的态度，和说起愿意和陆云笙同生共死时不相上下。
姬元微微一怔，心底泛出些难言的滋味儿来。
果然，这世间之事，并不是都清楚明白了才是最好。有些事情，果然难得糊涂，才利人益己。
就比如，他从前不清楚自己对元蓁到底是什么心思，每每与她相见便心思浮动，却从未多想，只一心凝神静气，强行压制那股越来越难以克制的悸动。
一开始的时候，他只需要凝神片刻，便可消解；越到后来，需要的时间就越长。
在此之前，他见元蓁的最后一次，竟然需要闭关才能平心静气了。
他终于觉得不大对劲了，就回家了一趟，将自己的困惑说与母亲知晓，向母亲求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因为喜欢迷云路，他一个神仙，一来一回竟用了好几年，但总算是把事情弄清楚了。
可是，一路又兴奋又纠结地回到昆仑山之后，他却又隐隐觉得，这件事情，或许他不该弄清楚的。
而这个预感，就在方才，被元蓁亲自证实了。
——弄清楚自己的心意有什么用呢？这件事的关键是元蓁的心意呀。
可是，元蓁的一腔真心全在陆云笙身上，他纵然有再多的心意，又能如何呢？
想到这里，他禁不住苦笑了一声：我又算什么无所不能呢？明明连自己的困境都解决不了。
元蓁一眼看见，觉得有些震惊，“你还真有麻烦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