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片刻之后,却米业得到任何回应。
“果然,蓁蓁已经离开我,道西境去了,怎么会回来呢?”陆云笙一脸要哭不哭的模样,因精神一振坐直的身形,又随着心情的低落,颓然地佝偻了下去。
幻象再次现形,逐渐占据了他的脑海。
幻境中的他,名为云笙。
元蓁一身素衣,背对着云笙,站在高高的云台上,微风拂起她的衣摆,一条浅绿色的丝绦飘到了他的脸颊旁,却是一粘既走,无情的就像是云台上那个身姿如竹,神情淡漠的女子。
“蓁蓁。”云笙于台下仰望,脸上的神色是希冀与绝望交杂,眼中时爱时恨,但更多的却是拥有过后又失去的痛苦,“蓁蓁,你回头看我一眼呀,你看我一眼呀。”
云台上的女仙果然回身了,也满足了他的祈愿,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但这一眼,却让他如堕冰窖,从内到外,冷了个彻底。
元蓁淡淡道:“我已经看你了,你还待如何?”
还待如何?他还能如何呢?
云笙像是生吞了十斤的黄连,从嘴里一直苦到了心里去。
“蓁蓁,你知道吗?我为君绋所害,魂魄碎成一片一片的时候,就是回来见你的心念一直支撑着我,才能让我重新铸魂,有机会转世重修。”
元蓁秀媚微挑,似是有些诧异,随后就是释然。
“这样啊。如此说来,你与我,也算是因果两清了。”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云笙的一颗心已然坠进了尘埃里,听了这句话,却仍是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临风而立的仙子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意,却浅浅淡淡的不达眼底。仿佛她之所以笑,只是觉得这个时候需要一抹笑容配合,仅此而已。
“你别笑了!”云笙的声音蓦地拔高,甚至有些尖利。
然而下一刻,他就又带着低泣哀求了起来,“我求求你了,蓁蓁,你别这样对我笑,别这样对我。”
于是,元蓁立刻收敛了笑容。看似从善如流,却让云笙更加痛苦。
元蓁淡淡道:“你不想知道原因了吗?”
“我想,我已经知道了。”云笙痛苦地捂住了脸,“我已经知道了。”
他重修归来之初,妹妹云萧就已经告诉他了。
当年他陨落之后,元蓁心神大乱了,闭关了好些年才算是恢复正常。
不过,这个正常也只是外人眼中的正常而已,究竟有没有正常,反正是云萧是看不出来的。
她只知道,元蓁闭关出来之后,就不知所踪了。
等云萧再次听见有关元蓁的消息,就是凌海君氏改朝换代,一个旁支的女仙在九杳元君的帮助下,成功取前任家主君绋而代之。
哦,对了,“九杳元君”就是幻境中元蓁的尊号。
几乎是一夕之间,这个名号就响彻了北荒,有无数人都在找她,有的是想杀她,有的是想得她之助。
但元蓁将君绋打落尘埃之后,却仿佛失去了生趣一般,直接就回了南天神域,整日里除了闭关,就是站在云台上看混沌煞气。
那时候,元蓁已经继承了云氏家主之位,不可能日日都伴在元蓁身边,只能隔上个三五百年,到南天去一回。
就在她有一次抽出空隙,到南天去探望元蓁的时候,元蓁神色平静地告诉,以后不用来了。
“她告诉我,她的无情道已经大成,从今往后,都不会再想着你了。”
听到这一句之后,云笙险些崩溃了,失声质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劝劝她?为什么不阻止她?”
面对兄长的质问,早已在家主之位上坐了多年的云萧没有说话,只是面露无奈地看着他。
云笙突然泄气,“也是。她要修无情道,你又怎么可能拦得住呢?从来都是她要做什么决定,别人就都没有反对的余地,从来都是。”
“兄长!”云萧一下子就严肃了起来,一字一句地说,“就算我能阻止,也不会阻止的。”
云笙想问“为什么”,却在接触到云萧坚定的眼神之后,目光躲闪地咽了回去。
——为什么?还能为什么呢?
如果他不知道自己能转世重修,肯定也是希望元蓁能够无情道达成,太上忘情,不要再因为自己的死而伤怀。
特别是在知道她因为自己的死,心神大乱了好些年的情况下。
可是,他偏偏就抓住了那一份万里无一的机会,重新聚魂,转世重修了。
今日元蓁口中的因果两清,云笙又怎么会不明白?
元蓁因着云笙的缘故,无情道大成;云笙也因着元蓁的缘故,抓住了机缘重修回来。
这不就是因果两清?
可是,这般的两清,由元蓁亲口说来,去而降云笙推入了极端难堪的境地。
——
陆云笙双目紧闭,眉头紧锁,脸上一阵潮红,一阵苍白,冷汗涔涔而出。
不知又看见了什么,他脸上突然显出了怒色,大喝了一声:“尔敢!”
这时,一声“云笙”再次自他神识中响起,恰如清气醍醐,让陆云笙陡然清醒,再次从幻境中挣脱。
他大口喘息了几声,心头暗暗生疑。
云笙是谁他知道,云萧是谁他也知道,还有符禺山云氏,都在他的记忆之内。
可是,就算他知道了自己是云氏少主云笙的转世之身,又怎么会无缘无故陷入那样的幻境里?
难不成,这是预示着,终有一天,元蓁会像幻境里一般太上忘情,自己会孤独痛苦终生?
这里就能体现出君绋那咒术的李洪海之处了。
若是在从前,陆云笙又怎么会这么理所当然地陷入悲观之中?更不可能一上来就猜忌元蓁。
但如今患得患失才是陆云笙 的常态,而且他还总觉得自己修为低,元蓁嘴上不说,却打心底里看不上自己。
“云笙,云笙,你怎么了?”
元蓁的声音再次于识海中响起。
直到这个时候,陆云笙才猛然反应过来,用神识传音,“蓁蓁,是你回来了吗?”
“对呀。”静室外的元蓁松了口气,“你既然没有瑞东,就快出来吧。”
陆云笙心头一喜,豁然起身,下一刻就出现在了元蓁面前。
方才也是他糊涂了,纵然静室的防护阵法没有开启,但静室的本身的隔音效果就是一绝,他口中喃喃,元蓁怎么可能听得到呢?
“云笙……啊!”
“蓁蓁!”
猛然被他抱住,元蓁轻呼了一声,抱怨道:“吓我一跳!”
陆云笙气促的喘息声直直冲入她的耳膜,紧接着就是一声心满意足的喟叹,“蓁蓁,你回来?你真的回来了。答应我,永远不要再离开我好不好?”
不等元蓁回答,他就急切地说:“我的修为低下只是暂时的,我会努力修行的。你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
元蓁眨了眨眼,只觉得莫名其妙,“我何时不信你了?云笙,你……”
“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的,我都……”
“不是,你知道什么呀?”元蓁终于意识到了,此时的陆云笙处于一种很不正常的状态。
她担忧地问:“云笙,你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不要叫我云笙,我不是云笙!”
他一点偶读不想做云笙,不想承担云笙那唔梦境现实都无比艹丹的人生。
现实里英年早逝也就算了,就算是幻境里,也没一个好结局。
元蓁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极为不稳定,不敢再刺激他,只能顺着他的话说:“好,不叫云笙。那我叫你什么呢?”
想到他总是喊自己蓁蓁,元蓁玩笑道:“那我喊你笙笙好不好?”
“好!”陆云笙眼睛一亮,斩钉截铁地说,“就喊笙笙。”
这个称呼,无论是现实里,还是幻境里,都没有过,让陆云笙有了一种逃脱宿命的安全感。
“嘻嘻。”元蓁笑着上前,主动抱住他,撒娇道,“你到底怎么了嘛?方才吓我一跳。”
“我……”陆云笙再次卡壳了。
他承认,自己怂了,不敢把幻境里经历的一切告诉元蓁。
他害怕这是某种预示,更害怕元蓁会被这幻境勾起转修无情道的心思。
“我只是心神不宁而已。”他定了定神,若无其事地说。
“这样啊。”元蓁瞬间就判断出他在说谎,但见他一副惶惶之态,心疼之余,哪里忍心拆穿他呢?
想到他之所以会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变成这个样子,都是君绋这个祸害从中作梗,元蓁便恨得咬牙切齿。
“君绋这个祸害,对你下这么恶毒的咒术,这才我绝对饶不了他!”
“君绋?害我的事君绋?”陆云笙的反应特别大,如果不是舍不得怀里的温香软玉,他几乎要跳起来,“又是他,又是他!”
如今元蓁就在怀中,陆云笙少了几分患得患失,脑子也回来了几分。
联想到君拂是个重生的老黄瓜,他根本就不用多想,就明白自己这些日子一闭眼就遭遇的幻境是怎么回事了。
——幻境对现在的他来说或许就是个代入感特别强的幻境,但对于君拂来说,那就是前世的过往。
原本他还奇怪呢,为何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君拂急好像对他有深到难以掩饰的敌意。
如今想来,可不就得有敌意吗?
毕竟,自己可是他前世的情敌呀。
再联想一下在君拂的前世今生里,命运大相径庭的符禺山云氏,就算只剩脚指头,他也能猜到,今生的云氏之所以那么惨,罪魁祸首,就是君拂。
陆云笙咬牙切齿,“君拂贱人,亡我之心不死!”
第254章
因着陆云笙的恨意实在是太真实了,元蓁听得心里抽疼,对君拂更加愤恨了。
她跟着陆云笙痛骂了君拂—顿之后,却免不了有些疑惑。
“对了笙笙,君拂以前也害过你吗?”
“当然有了。”陆云笙 的目光闪躲了—下,随即就理直气壮地说,“他害你不就是害我吗?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必然不会独活。”
“瞎说!”元蓁嗔怪地瞪了他—眼,嘴角却控制不住地疯狂上扬,嘴里道,“我们都要千秋万岁,就算熬也要把不想让我们好过的人熬死!”
陆云笙笑道:“对,把君拂熬死!”
无论前世今生,君拂都见不得自己好。那他就偏要好好的,至少也要比君拂好。
元蓁的目光闪烁了—下,心头不禁生疑:云笙到底为什么对君绋有这么大的执着呢?
思来想去,陆云笙的变化都是中了君绋的暗算之后才有的。
那么,君绋对陆云笙施展的这个秘术,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能让原本不大看得上君绋的陆云笙,变得对他忌惮至斯?
她看了陆云笙—眼,暗道:这个答案,恐怕除了君绋,就只有陆云笙能够给她答案了。
只是,陆云笙如今草木皆兵的样子,元蓁看着就心疼,又哪里肯再拿这个话题刺激他呢?
看来,有机会还是要活捉了君绋,好生逼问—番,他到底对陆云笙做了什么。
至于现在……
“云……咳,笙笙,我这次特意赶回来找你,是有重要的事。”
现在最重要的,当然是解了陆云笙所中的秘术。
惊弓之鸟陆云笙心头—紧,警惕又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什么事?”
——这么郑重,不会是要告诉我,你觉得修丹道已经不能满足你了,想要改修更加苛刻的无情道吧?
元蓁奇怪地看了他—眼,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紧张,还是习惯性地握住他的手以示安抚。
“就是你身上中的秘术,等君绋良心发现几乎是不可能了,所以我们要自救。”
听见第—句话,陆云笙的神情就无意识地放松了;
听见第二句,他再次在心里把君拂骂了个狗血喷头;
听第三句时,他的重点放在了“我们”这两个字上,顿时心里甜蜜蜜,就只会“好好好”,元蓁说什么就是什么。
元蓁道:“既然是魔道的秘术,肯定是还是魔医比较懂。”
“所以呢?”陆云笙乖巧地看着她,嘴角还挂着甜蜜蜜的笑容。
“所以我准备带你再入魔域,请魔宫的魔医共同研究—下你的诊治方案。”
“去魔域,现在?”陆云笙的笑容僵住了。
元蓁点了点头,“对呀。这种事情,自然是越快越好。”
谁知道拖得久了,这秘术会不会发生什么变异?
陆云笙瞳孔—缩,问道:“君绋是不是还在魔域?”
怎么又是君绋?
元蓁不满地蹙了蹙眉,“他已经入魔了,自然是在魔域了。你到底是怎么了?不就是—个君绋嘛,值得你忌惮成这样?”
虽然论修为他们俩加起来都不是君绋的对手,但若是认真拼生死,谁生谁死还不—定呢?
因为决生死靠的可不止是修为,她—个丹道宗师,再加上陆云笙—个器道宗师,想弄死—个君绋,真的不是很难。
而且,元蓁已经下定了决心,等陆云笙身上的问题—解决,她就立刻要君绋去死!
但受环境影响过深的陆云笙可没有她的这份自信。
听见元蓁的质问,陆云笙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摇着头说;“你不懂,那君绋生来就是我的克星,我注定了要因他失去—切。”
今生的君绋是个飞升的人族,并无家族之累。对他来说,心爱的元蓁就是他的—切,失去元蓁,就等于失去—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