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臻微窘:“师姐你就别笑话我了。”
“我哪有,我这是大实话!”凌瑶窜到她身边,摸出她的储物袋开始扒拉,“一大早我左眼皮直跳,肯定是有好事,说不定待会佛子今日就要出关,我们赶紧换身鲜亮衣裳。”
秦书臻哑然失笑:“眼皮跳跟佛子前辈有什么关系——”
“就这身吧!”凌瑶拽出一身赪霞色衣裙。
日出日落,赪色之霞,轻红烂漫。(注1)一看就很活泼。
最重要的是,今日初一,僧人们得礼诵,大部分僧人都会穿黄色海青,到时秦书臻混在其中,就不会那么显眼了。
秦书臻微微瞪大眼睛:“你是说真的?”
凌瑶眨眨眼:“当然。”将衣裙塞进她怀里,“快快,赶紧换了。”然后低头继续掏,“我再给你配首饰。”
秦书臻:“……”
在凌瑶的强烈要求下,秦书臻只得挪回内室,换下素色衣裙。
凌瑶还摘了她的白玉簪子,重新给挽了个垂挂髻,简单系上浅色丝绦,显得秦书臻又可爱又俏皮。
最后,凌瑶给她配了枚青玉牡丹佩。
大功告成。
秦书臻好脾气地任她折腾。
折腾完这一切,也不过辰时末。
修行之人,日常三餐是可用可不用,见真寺的早膳只是些白粥小菜,俩人都没什么兴趣,吃过一回便没再去了。
俩人对坐闲聊。
秦书臻有些沮丧:“也不知佛子何日出关。”
凌瑶知道她定然不会有事,安慰她:“见松师父不是说了这几日吗?出家人不打诳语,他们不会骗我们的。”
秦书臻仍然忧虑:“万一佛子治不好呢?”
“怎么会?”凌瑶大手一挥,“师父说了,你身上的毒其实不难解,只是混了魔气,需要佛子至刚至阳的功法祛除,再施以药物……佛子济世为怀,又有咱师父的交情在,你就安心等着治好,然后跟我回慈心谷吧!”
她自信满满的模样,让小姑娘安心不少。
秦书臻轻呼了口气:“幸好师姐陪我过来,不然我肯定日日担忧。”
凌瑶做了个鬼脸:“那不是,要是换成二师姐,半天打不出一个屁来,不等解毒,你能直接闷死。”
她俩均是慈心谷苏筠雾门下,而凌瑶口中的二师姐是俩人师伯的弟子,性情清冷,不爱说话。
秦书臻噗嗤笑了:“当心我跟二师姐打小报告。”
“好呀!”凌瑶佯怒扑过去,直掏她腰部痒痒肉,“你休想背叛我!!”
“哈哈哈~”
正打闹,外头有人扬声:“凌施主、秦施主可在?”
……
佛子终于出关,诵礼完毕后会见她们。
凌瑶扶着秦书臻跟在知客僧身后,踏入佛子接待客人的禅房。
禅房里却已经有人候着,是一灰袍僧人伴着两名青年。
灰袍僧人自不必说,两位青年均是翩翩公子。
左侧略高些的青年身着月白窄袖长袍,边绣雅致水波纹,头戴银冠白玉钗,腰坠镂雕鱼莲白玉佩,仪表昂藏,俊美英武。
右侧青年却是儒雅斯文,一身白青色宽袍大袖,头上竹节绿玉簪,腰间双鱼戏珠佩,一双桃花眼未语先笑,让人如沐春风。
见到外人,秦书臻好奇地扫了两眼。第一眼为两位男子的容颜气度惊艳,第二眼才发现,那位俊美青年的玉佩、玉簪——竟与她方才换下去的配饰相差无几。
她心里颇有些别扭,下意识看向身旁凌瑶,却只见其低着头,小心提起她的裙摆,生怕她绊着。
秦书臻心里一暖,瞬间将方才那丝别扭抛诸脑后。
领她们前来的知客僧也甚是意外,单手作揖:“阿弥陀佛,两位施主日安,敢问您二位是……”
“师兄,是我带他们进来的!”年轻僧人连忙解释,“他们也是借宿在此的客人,听说师叔祖出关,特意前来拜会。师父让我领他们过来。”
知客僧忙再次行礼:“小僧失礼了。”
“哪里哪里。”俊美青年双手合十,“是我俩不请自来,还望大师见谅。”
此人一开口,凌瑶便止不住一哆嗦,浑身僵硬。
那是潜意识里的恐惧。
重生回来后刻意遗忘的记忆再次翻涌而出——呼啸来去的尖叫、诡异万分的诡笑、喋喋不休的呓语、触及灵魂的剧痛……
另一边,俊美青年说完话后,其身旁的儒雅青年也跟着开口:“我二人敬仰佛子已久,听闻佛子出关,便迫不及待过来,倒让大师们见笑了。”
两位客人如此客气,知客僧自然不会赶人。他敬了声佛号,道:“两位客气,师叔祖向来不拘这些礼节……请两位稍稍等待,师叔祖仍在主持礼佛,稍后便到。”
两名青年拱了拱手,肃手而立。
知客僧也不再多言,示意凌瑶俩人随其站到另一边,让开道路。
凌瑶却一动不动。
“师姐?”秦书臻不解,碰了碰她胳膊。
凌瑶瞬间回神。她努力镇定下来,摇了摇头,垂眸扶着秦书臻走到知客僧身边,努力忽视对面如有若无的打量视线。
知客僧伸手示意:“秦姑娘身体不适,先落坐吧。”
秦书臻摇头,轻声道:“佛子未至,我等岂能落座?有师姐在此,大师放心。”
凌瑶跟着点头。
知客僧遂不再劝。
屋里安静了下来。
早晨的阳光穿过大开的木门,洒落地面,照得屋里亮堂无比。
凌瑶盯着浮空飘舞的轻尘,心里盼着佛子等人快快过来,长话短说、迅速搞定……方才恍神那一下,她身上出了层冷汗,黏黏糊糊的,极为不舒服。她想回去梳洗。
好在,没等多久,门外长廊便传来一串脚步声。
屋内诸人连忙打起精神,连秦书臻也跟着强撑着站直身躯。
凌瑶小心地搀扶着她。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门口。
凌瑶犹自盯着浮空轻尘,直至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打破光影。
知客僧并年轻僧人同时行礼:“师叔祖。”
是佛子玄真。
其余四人连忙行礼:“拜见禅师。”
来者微微颔首,踏破碎光,缓步入内。
晨曦落于其后,彷如身负佛光,配着那身黄色海青,庄严肃穆又高洁万分。
尚未看清佛子五官外貌,众人已凛然生敬。
待佛子慢慢走出光影,几人只匆忙扫过其清冷面容,便不敢直视。
除了凌瑶。
不管几辈子,她都不曾信佛,自然没有旁人那等敬畏之心。
她不吭声,是被佛子的美色所俘——俊而不秀、美而不俗,背光而立时,五官脸型更为立体……真是帅到掉渣。
可惜是个和尚。
眼看佛子走到跟前,凌瑶惋惜回神,硬是装出震惊万分的样子,低呼出声:“你竟然是佛子?”
没错,这位身着黄色海青的佛子,正是昨夜里与她一起啃紫苕的灰袍和尚。
恰好行至她跟前的玄真脚步一顿,视线落在她脸上,脸上似闪过抹意外——他神色太过平淡,凌瑶总觉得这抹意外,有点刻意?
肯定是错觉。
玄真朝她行单手礼,淡声道:“阿弥陀佛。贫僧并非故意隐瞒,请施主见谅。”
凌瑶莞尔:“晚辈明白。”她师父尚且要叫佛子师叔,她自然得自称晚辈。
想到昨夜,她跟着回了一礼,“昨夜里多有不敬,也请禅师多多包涵。”
玄真微微颔首,不再多言,收回视线,继续入内。
其身后跟着四名黄衣海青服和尚。
知客僧与年轻僧人上前行礼:“给诸位师伯见礼。”
黄衣海青和尚齐声应喏,然后随着玄真走至里间,再各自散开,
禅房宽敞,这么多人站在屋里,竟也不显局促。
玄真站在主位蒲团前,转身,伸掌示意:“诸位请坐。”
众人回礼,一一掀袍,盘腿坐于蒲团之上。
玄真先看向凌瑶俩人:“贫僧甫出关,便听闻慈心谷遭受妖兽攻击,不能亲临相助甚为惋惜……不知当日情况如何?”
凌瑶身为慈心谷代表,当即答话:“不敢欺瞒师叔,有数名师弟妹未等救治便当场身亡,伤者更有数十名。”
思及当日混乱,她的声音有些低落,旁边的秦书臻也咬了咬唇。
玄真垂眸低吟:“阿弥陀佛,施主节哀。”
诸位弟子跟着念佛。
凌瑶摇头:“逝者已矣……因谷中正乱,师父无瑕分神,只命我陪同师妹,前来寻医。恳请前辈施以援手,为我师妹驱逐魔气寒毒。”
玄真眸光微凝,移向秦书臻,淡淡道:“寺中弟子已向贫僧提及贵师妹的情况……”
凌瑶及秦书臻紧紧盯着他。前者是希望他快快应下别再墨迹,后者是生怕有什么变故。
玄真的视线在神情笃定的凌瑶面上滑过,收回目光,垂眸敛眉,叹息般道:“此事,恕贫僧无能为力。”
凌瑶:“……?!”
不是,这跟剧情不一致啊。
兄弟,好端端的你瞎改剧本做什么?
第003章 男主殷勤 过于鲁莽
凌瑶懵逼地看着玄真。
后者盘腿端坐蒲团之上,从容解释:“贫僧功法出了问题,这段日子正是为了调此事闭关……驱逐贵师妹体内魔气寒毒之事,请恕贫僧无能为力。”
他说得轻描淡写,周围和尚或多或少地显露难过之色,想必均是早已知情。
对面两名青年倒是满脸惊诧。凌瑶却顾不上他们。
她看了眼焦急不已的秦书臻,干巴巴问道:“那、那您什么时候可以恢复?”
玄真垂眸敛眉:“阿弥陀佛,恐怕短期内难以恢复。”
凌瑶咬了咬唇:“有没有别的办法?别的禅师呢?听说聆真禅师实力高强——”
“施主稍安勿躁。”玄真淡声打断她,“聆真师兄无法祛除贵师妹体内的魔气。”
“那,那……”她家小师妹怎么办?凌瑶握住秦书臻的手,感觉自己也快要哭了。
玄真不着痕迹地扫过那双交握的柔荑,顿了顿,慢条斯理解开腕上缠绕的桐藤念珠,一粒一粒地开始捻动。
侧后方的黄衣法师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玄真似无所觉,只淡淡开口:“见真寺的功法过于霸道,除魔卫道可行,驱逐体内魔气却无能为力。”他抬眸直视凌瑶,“法华寺的功法能解决此问题。”
凌瑶知道,玄真正是出身法华寺。
身为当世佛子,玄真每隔一段时间会到各处名寺坐禅讲佛,到见真寺,仿佛也不过是这十来年的事情。
他能治疗秦书臻,法华寺的僧人肯定也能。
问题是,法华寺太远了,若非如此,她师父怎会让她俩直奔这里呢?
她着急不已:“我师父只能将毒素压制半个月,如今已过去一旬……”而这里去法华寺,少说得十来天。
玄真淡然:“贫僧虽不能解毒驱魔,却能将毒素魔力再压制一段日子。”
言外之意,时间不是问题。
凌瑶刚要松口气,下一瞬又提起心来:“可是我们与法华寺并没有交情,万一他们不愿施以援手怎么——”
她是关心则乱了。
玄真并没有义务帮忙,能给她们指条明路,又愿意帮师妹压制毒素,已是仁至义尽了。
她沮丧道,“是我多言……余下之事,我们自会尽力。”
玄真执单手礼,微微低头:“阿弥陀佛。法华寺之行乃因贫僧所致,贫僧自当负责……贫僧会随两位施主一同前往法华寺,有贫僧作保,法华寺师兄弟们定然不会刁难于你们。”
凌瑶大喜。有玄真在,便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虽然走向有点奇怪……管他呢,能救下师妹就行。
凌瑶放下心口大石,脸上便忍不住露出笑意:“太好了。”她松开秦书臻,双手合十,虔诚致谢,“如此,便麻烦师叔了。”
这会儿她跟玄真还没有什么交情呢……玄真果真是全书最棒的大善人!
秦书臻也松了口气,跟着轻声细语道谢。
玄真再次垂眸:“两位施主客气了……午后贫僧便开始为贵师妹压制寒毒。”
凌瑶、秦书臻再次致谢。
“师兄!”玄真身后僧人终于忍不住出声,“您果真要离开见真寺了吗?”
玄真微微侧头,朝他颔首:“此事已定,贫僧三五日后便会离开。”
几位黄衣僧人皆面露不舍。
玄真道了声佛号,缓声道:“缘起即灭,缘生已空。得失从缘,心无增减。[注①] 贫僧终有离开之日,如今不过是提前,诸位师弟无需为此伤神。”
僧人们齐声应喏。
玄真将注意力转到右侧两名青年身上。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久等了。”
俩青年忙双手合十回礼:“禅师客气。”
玄真:“听闻两位施主在剿杀妖兽时受了些伤,如今可好?”
俊美青年应道:“多谢禅师关心,我俩已无大碍……我们不过是听闻禅师在此礼佛,借养伤之名慕名前来,如今得见真颜,已是不枉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