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真眉毛都不带动一下,只淡声道:“施主谬赞,贫僧不过凡俗僧人,不值一见。”
俊美青年轻笑:“禅师谦虚了。”他看出玄真对这些客套话不感兴趣,马上转移话题,“不知禅师功法出何问题?晚辈出自潞州顾家,家中典藏、灵药还算多,说不定能为禅师分忧一二。”
玄真垂眸:“生死有命,功法不过是身外物,施主不必为此劳神费心。”
俊美青年碰了个软钉子,有几分尴尬。
凌瑶打进门开始便有些阴郁的心情却陡然明媚了不少,连恐惧也减了几分。
瞄了眼秦书臻,凌瑶发现她脸上也没了上一世那种粉扑扑的羞涩感——也是,没了那天缘注定般的巧合,又遇上救治延迟,命在旦夕……谁还有心情想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呢?
她心中稍定。
另一边,儒雅青年也开口劝慰玄真:“据说禅师修为已至出窍,这般修为,即便功法出了问题,想必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倒是我等多虑了。”
玄真:“阿弥陀佛,实不相瞒,因功法出问题,贫僧修为已跌至元婴后期。”
两名青年不敢置信,异口同声道:“竟然如此严重?”
凌瑶也惊着了。怪不得玄真无法帮小师妹祛除魔气寒毒……一个境界,听起来简单,却可能是别人一辈子也无法跨越的障碍啊。
上一世根本没有这一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忍不住扭头去看玄真。
后者沉静点头,清冷淡定一如往昔,仿佛境界跌落于他只是稀疏平常。
凌瑶咬唇,想问上两句,又想起俩人如今不过点头之交。
另一边,儒雅青年仍在惋惜:“太可惜了……”
玄真慢慢捻动佛珠,淡声道:“一切皆有缘法,贫僧并不可惜。”
俊美青年钦佩不已:“境界跌落,禅师竟然平静如斯,顾某佩服。”
玄真似乎并不想在此事上纠结,便主动转移话题,带着他们开始聊佛法、经传等。
秦书臻身上抱恙,无依无靠地盘腿而坐,久了便有些支持不住。
凌瑶发现她开始冒冷汗,顾不上礼貌,急忙小声喊了句“师叔”。
慢腾腾捻动念珠的玄真停下说话,微微侧头,看向她。
他的眼眸有些狭长,看着人的时候,总觉得过分专注。
其余人等正认真听他讲解,见状也随之望过来。
凌瑶愣了下,觉得这情景有些诡异。
“施主有话但说无妨。”清润嗓音轻柔响起。
凌瑶回神,忽略那一丝异样,小声解释了下情况,然后提出告辞。
玄真颔首:“未时再过来一趟。”
凌瑶记得呢,小声道了句谢,再朝诸位僧人、两名青年告辞,小心扶起秦书臻,离开禅房。
刚走出禅房所在院落,便听到后头传来呼唤声。
“凌姑娘请留步。”
凌瑶装作没听到,奈何有个秦书臻在身边。后者轻轻拽了拽她袖子,小声道:“师姐,叫您呢。”
“两位姑娘,请留步。”这回是直接喊两位姑娘了。
秦书臻脸皮薄,率先停下。
凌瑶咬了咬后牙槽,转过来,学着玄真的样子,冷淡道:“两位前辈有何吩咐?”
她跟秦书臻都只是筑基期的小修士,面前两位,一个金丹大圆满,一个金丹中期,叫声前辈合乎情理。
走在前头的俊美青年停在几步外,拱手作揖:“两位姑娘大安,在下顾远之,来自潞州顾家。”
凌瑶暗自吐槽:知道,男主嘛!
儒雅青年跟着行礼:“在下南清锐。”
凌瑶:知道,男主的舔狗兄弟嘛!
俩青年自我介绍完毕,看着她们。
八目相对,尴尬静默。
秦书臻轻咳一声,扶着凌瑶的胳膊微微福身:“两位前辈好,我们是慈心谷弟子,我叫秦书臻。”说完,碰了碰凌瑶。
后者不甘不愿:“我叫凌瑶。”
俩人也不介意,齐齐拱手:“幸会。”
秦书臻拉着凌瑶再度福身。
只要是人,都抛不开这些繁文缛节……可这俩人是不是太没眼力见了?没看她家师妹的小脸都白成啥样了吗?
凌瑶拉着个晚娘脸,半个字都不想多说,
却听对面的顾远之开口:“方才听凌姑娘说,秦姑娘中了寒毒……我身上恰好有专治寒毒的火荆藤,兴许能帮上些许忙,才冒昧拦下两位姑娘。”
他嘴里说着凌姑娘,眼睛却是看着秦书臻。
凌瑶心中警铃大作。
怎么回事?上辈子压根没有这一出啊!
别以为她是穿越者不知道火荆藤,她上一世可是在这个世界混了几年,该有的常识都有的。
那火荆藤乃上品灵植,灵气品质自不必说,还是世上许多寒毒之物的克星,一两枯藤都能卖上天价。
顾远之有这么大方??种种巧合已经被她搞没了,怎么还盯着她家小师妹不放啊?
她家小师妹不会被收买吧?
凌瑶警惕地看向秦书臻。
秦书臻也有点意外,看了眼凌瑶,轻声婉拒道:“多谢前辈赐药。但无功不受禄,如此贵重的灵植,晚辈不能要。”
顾远之笑出一口大白牙,道:“火荆藤于我不过是压箱底之物,对你而言却——”
“咳。”
顾远之、南清锐皆是凛然,飞快转身,看到来人后才放松下来。
黄衣玄真右手持珠,左手负于身后,松竹般站在转角处。
四人皆有些意外,连忙行礼。
“玄真禅师。”
“师叔。”
玄真道了声佛,声音清润和缓:“请恕贫僧无礼,听见诸位的对话……”
他看向顾远之,语气转淡,“秦姑娘身上夹杂魔气、寒毒,且被慈心谷的苏修士用特殊针法封住,此时再用火性灵植,会冲破苏修士的禁制,引发寒毒,稍有不慎,秦姑娘便会性命堪忧。顾修士既非医修药修,对天材地宝的使用,当慎之又慎。”
这是明晃晃斥责顾远之学识不深还要指指点点了。
顾远之大为尴尬。
差点被害了的秦书臻也是一阵后怕。
凌瑶顿时笑弯了眉眼,赞许般看向玄真——
干得好啊哥们!
第004章 禅房治病 初露端倪……
凌瑶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午后。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把虚弱入睡的秦书臻唤起来,轻手轻脚帮着她梳洗整衣。
一番折腾,令秦书臻郁闷无比:“都是我不中用,劳累师姐受苦。”
凌瑶哼哼:“我可不会白伺候你,等你好了,你得请我吃贵贤楼的八宝灵鸡、竹筒焖灵兔,福满楼的香锅灵獐……”她掰着手指,一口气数了几十道菜品。
秦书臻被她逗乐了:“好好,到时天天不重样地吃,把你喂得白白胖胖的!”
凌瑶戳了戳她眉心:“想得美!你师姐我天生丽质、修为高深,吃不胖!”
筑基以后,身体经过淬炼,只要基础好,基本男的俊女的秀,没几个丑的。凌瑶也长得不差,杏眼桃腮花瓣唇,笑起来一双酒窝若隐若现,非常可爱。
当然,比起秦书臻这种柔美清丽的,还是差了一截。
不过凌瑶非常知足,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长成秦书臻这样,容易招惹祸害。
比如顾远之。
上一世她觉得,男女主既然相爱,只要摆脱那些乱七八糟的狗血事件,俩人终成眷属也不错。
走过一遭,她却觉得,顾远之此人,绝非良配。
起码,配不上她家温柔体贴的小师妹。
想到原著里秦书臻经历过的种种,她的动作忍不住轻柔了几分。
将秦书臻扶起来,她安抚道:“好了,过个十来天,你就能恢复了,胡思乱想什么呢?”
秦书臻苦笑:“原本也说佛子师叔能救我……”结果还不是救不了。
凌瑶:“他功法出问题了嘛……等到了法华寺就好了。”
秦书臻忧心忡忡:“希望如此吧。”
凌瑶扶着她往外走,见她依旧闷闷不乐,索性扯出男主俩人当话题:“你对顾远之、南清锐有什么观感?”
秦书臻诧异:“上午那两位前辈?”
“嗯。”
秦书臻想了想:“顾前辈古道热肠,就是好心办坏事了。南前辈则不太清楚。”
凌瑶挑眉:“不觉得两位前辈长得挺好的吗?”
秦书臻:“还行。”顿了顿,她看看左右,小声补了句,“还不如佛子师叔呢。”
凌瑶噗嗤一声,乐了。
这份乐呵,一直持续到佛子待客的院落。
玄真换了身灰扑扑的半旧僧衣,听到声音,领着名眉清目秀的小沙弥出来迎接她们。
凌瑶上一世与他来往多回,习以为常,浑不在意,秦书臻却是受宠若惊。
“怎能劳动师叔来接呢?您吩咐一声,我们进去便好。”
玄真竖掌于胸前,敛眉垂眸,微微低头,道:“阿弥陀佛,不过几步路功夫,施主无需介怀。”他伸掌,示意她们先行入内。
秦书臻急忙谦让:“师叔您先——师姐!”
凌瑶直接搀着她,越过玄真二人,径自入内。
秦书臻惊得连连回头,连那小沙弥也瞪大眼睛。
玄真却毫不在意,缓步跟上,无人发现,他的视线缓缓移动,落到前边着山岚色裙裳的小姑娘身上。
江水湾湾漾碧波,山岚冉冉映青螺[注①]。清新得犹如雨后春笋、夏日翠竹。
前头的凌瑶俩人踏入禅房。
昨日铺在地上的蒲团已然收起。门庭窗户大开,屋后一丛绿竹欣欣向荣,屋里光尘飞舞静谧安逸。
凌瑶环顾四周,目光落在窗下那张罗汉床上。
罗汉床,是寺庙里有地位的高僧、方丈等人平日起居、待客的家具。
眼前罗汉床宽三尺有余,矮栏上雕满菩提花,中设小几,上置棋盘茶具。
凌瑶回头:“师叔,坐上面吗?”
“嗯。”玄真低应了声,吩咐小沙弥,“将棋盘等杂物挪至条桌。”
“是。”
小沙弥忙不迭去收拾。
凌瑶则扶着秦书臻坐到罗汉床右侧。
左为上,她们是客,又是晚辈,坐右边更合适。
秦书臻靠着小几坐下后,凌瑶站在她身后,巴巴地看向玄真。
后者缓步行至左侧,掀袍落座,温和道:“秦施主请伸手,容贫僧号脉。”
“好的。”秦书臻连忙抬手。
凌瑶迅速凑上前,帮她挽袖口。
秦书臻有点尴尬,偷觑了眼佛子,小声道:“师姐,我自己来。”
凌瑶叨叨:“你省点力气吧,你看你脸色,白的跟什么似的。”纤细长指在赪霞色衣料上翻飞,衬得淡粉色的指甲盖圆润可爱。
坐在另一侧的玄真半垂眼眸,一如既往地沉稳平和,搭在膝盖上的修长手指动了动,然后随意般拂了拂衣摆。
秦书臻小声:“挽袖子还是做得到的。”
“好啦好啦,我都弄好了。”凌瑶将她挽起袖口的胳膊重新摆回小几,笑着转向玄真,“劳烦师叔啦~”
玄真的视线滑过她笑靥如花的俏脸,右手竖掌,微微低头:“阿弥陀佛,贫僧失礼了。”
凌瑶无奈:“师叔您也忒多礼了吧。”
“应该的。”玄真垂眸,右手放下,轻轻搭到秦书臻的脉门上,安静听脉。
凌瑶俩人屏气凝目。
半晌,玄真转向俩人,微微颔首:“一如贫僧所料,苏修士将寒毒魔气压制得很好,待会贫僧会再加上一层禁制,便能多延上十二三日。”
十二三日,加上原来剩下的日子,足够赶路了。
凌瑶俩人皆舒了口气。
玄真接着又道:“贫僧观秦施主脉象,寒毒已侵蚀经脉,导致全身经脉堵塞疼痛……秦施主日常生活应当是受到些许影响吧?”
秦书臻连忙道:“是的,正因如此,日常都需要劳烦师姐照顾……”说完,她期盼地看着玄真,“师叔可有解决的法子,只要能让我能恢复些许体力,不碍行动即可。”
玄真微微颔首:“可。”
秦书臻既高兴又不好意思:“那、那……”
凌瑶帮她说完:“那师叔何时方便动手?”
玄真:“现在即可。”他收回右手,朝侍立在旁的小沙弥吩咐道,“将小几挪到一边。”
小沙弥应声上前。
玄真看看凌瑶,温声道:“劳烦凌施主搭把手,让秦姑娘背对贫僧,盘腿而坐。”
凌瑶:“哦,好的。”
待玄真盘腿坐好,抬眸看去,秦书臻已被搀扶着坐好。
他刚要开口,就见凌瑶踹掉绣鞋,三两下爬到宽敞的罗汉床里头,半跪在秦书臻身侧,伸手,将她半揽进怀里。
纤细手指扶按秦书臻肩膀上,将浅淡的指甲压出几许粉红,还有一缕不能名状的轻盈馨香飘过来——绝非秦书臻那种混着药味儿的香气。
玄真瞳孔微缩,骨节分明的右手下意识去抓念珠,却抓了个空——
“好了。”凌瑶眉眼弯弯地看着他,“我这样会不会碍着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