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估计是黄了,”钟莹对自己没信心,“在我前面那小子打得太好,我都想给他鼓掌欢呼,跟人家一比,我就是幼儿园毕业。不信你问晏宇,我真不行。”
晏宇微笑,拨过她颊边一缕碎发挽到耳后:“我觉得你打得特好,技术我不懂,但论气质,没人比得过你。”
许卫东一拍大腿:“说对了,摇滚是什么呀,就是一种范儿,一种精神。你敲得够劲儿,让观众兴奋起来就行,谁管你技术高低。”
“反正我不抱希望,工体演出啊,可不是路边摊。”
“妄自菲薄呢你...”
他们正说着话,被无视了五天,也沉默了五天的苏燕云突然插嘴:“钟莹,你五月十八号那天领结婚证了吗?”
“我不是妄自菲薄,”钟莹就像没听到一样,只顾说自己的,“决定权在超速乐队那里,他们要愿意用我这半吊子鼓手,我当然没意见。”
五个人,只有苏小柔尴尬不已,其余三个神色自若,仿佛都没听到苏燕云的声音,继续着摇滚话题。
“钟莹,你五月十八号那天领结婚证了吗?”她又问了一遍,相识以来第一次把目光牢牢锁死在钟莹身上。
这次有人回答她了,许卫东不耐地看她一眼:“人两口子年底就办婚宴了,瞧你说得什么不上台面的鬼话,我还没问你从哪儿听来的谣言呢!那天晚上偷摸儿拦着我说人家没领证分手了,你上民政局查过还是怎么的?”
晚上?偷摸?拦着?许卫东用词很有特色,苏小柔一听就青了脸,堂妹竟然背着她跟丈夫单独交流?什么谣言传闻,至今没告诉她!
晏宇握住钟莹放在桌面上的手,与她相视一笑。
那天晚上,苏燕云一反常态地先离开了,而后几日再也没来过许家。许卫东说苏小柔很生气,打电话给她二婶说要去婆婆家住,让苏燕云以后别来了。
原以为最难熬最伤感的十天,却在亲密祥和的恋爱氛围中度过。晏宇陪她拍了一支广告,陪她面试鼓手,她陪晏宇购置了一些专业书籍和远行用品。压过马路看过电影,到点就去许家蹭饭,谈些与生活无关的话题,例如外星人的长相,太阳的寿命,银河系有多少行星,宇宙尽头藏着什么秘密。
不提旧事,不说分离,背着所有人,像从没分过手那样和睦相处着。
晏宇的精神越来越好,笑容越来越多,他知道钟莹还是存着刺激苏燕云的心,但并不知道她是想把她刺激到发疯。尤其在不去许家的时候,钟莹也愿意和他约会,愿意一次又一次走进香樟胡同十六号,对他设想的布局安排指点挑剔,女主人姿态十足,在一起的甜蜜不亚于从前。
虽然没有提起复合的事,但他想,她是不是也在尝试着遗忘呢?那真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年轻的时候谁没遇上...谁没干过几件蠢事啊。他不想说空话套话,在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表明着爱她,再给她点时间,给她点信心,悲观想法会淡去的吧。
八九天,钟莹预想的危险没出现过,她觉得还没刺激到位,但晏宇不能再陪她等下去了。
二十四号,钟莹在家里睡了一整天。晚上八点,传呼来了,她没在家回,下楼去了小烟酒店。晏宇在电话里说行李都收拾好了,明早五点就要出发,到了九峰会给她打电话。
钟莹无所谓地淡笑:“我不一定会接。”
“为什么。”
“因为你出尔反尔,背信弃义,说话不算数,拿我当傻子玩儿,就像我以前玩你一样对吗?”
晏宇惊呆了:“莹莹。”
“别特么叫我莹莹!”钟莹突然发飙,把小店老板吓一跳,“姓晏的我问你,这些天我有没有忽视你,有没有心平气和跟你说话,有没有给你重新认识我的机会?”
“......”
“你的假如有一天真够短的,上个月假如的,今天就到期了,”她虚虚握着电话,说话也虚虚的,“报复很到位,你可以滚了,我当从没认识过你,逢年过节回北城也不要来找我,我见到你只会骂你。”
“逢年过节?”晏宇尾音的疑问调还没发出,钟莹已经挂了电话。
发什么火啊?挂了电话她才感觉到一丝懊悔。还是没控制住,想象中的潇洒说拜拜根本没做到,想留给他的惊人美丽也被她自己给破坏了,两次。
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上楼梯,传呼机振动着,钟莹连看一眼的兴致都提不起来。十天,她那一点点隐秘的期待终于破灭,哪怕她已经给了足够强烈的暗示,也已经让他看到她在认真工作自力更生了,九峰他还是非去不可。
这就是他所谓的忘记以前,所谓的重新开始,一边说爱她一边把她抛在北城,想跟她搞十三年异地恋,没门。
五楼的楼道灯坏掉了——从她搬来就没好过。站在黑暗的家门口,她叹了口气,甩开钥匙准备开门。
“钟莹。”
身后一个犹如鬼魅般的声音传来,钟莹手一抖,钥匙啪地掉在了地上。
“我......”
就在鬼魅又发出了一个音节的时候,钟莹忽然回身横拳甩出,大力前踢,一脚命中。鬼魅痛苦尖叫,她冲上前去,对着黑乎乎的身影抬腿下劈,再次命中,接着爽利收回右腿,嘴里习惯性吼出:“弓步锁喉!哈!”两手一把掐住了鬼魅的要害。
黑带是吓唬关玲的,她充其量只是个绿带水平。此时若有灯光,便能看清她弓步变形,两只手锁的也不是喉,而是紧紧薅住了对方的头发。
但是很快,她就腾出一只手,用力对着头发下模糊的脸狂扇耳光,边扇边放声大叫:“姐姐!杀人啦!姐!救命啊!”
今天是九天来唯一没有和晏宇在一起的日子,没想到,她悄么声息摸到自家门口来了。如果她没出声直接下手,钟莹未必防得住,但世事没有如果。
我?精神病的废话没人想听,来了就别走了。
隔壁两户没有人,钟静听到喊声慌忙跑来开门,说时迟那时快,门还没开,另一条黑影箭一般冲上楼梯,朝着钟莹侧腰狠狠跺了一脚,抢过鬼魅就跑。
“哐”的一声响,她撞上邻居家门,半个身子痛得散了架。
第92章 她根本就不爱钱 [VIP]
晏宇心急如焚赶到出租屋的时候, 胡同里灯火通明,人头攒动。他听见一个大妈跟人说:“捅了十几刀,送医院也救不活, 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顶多十八.九岁。”
心里扑通一跳,他挤过人堆往里走,又听见一个大爷说:“担架抬出去的,看样子像脖子断了。”
晏宇呼吸困难, 脚步越走越快, 走过小卖部,老板也站在门口跟人指手划脚:“就这栋楼的租户, 老来我这儿回电话的。八点多跟她对象吵了一架,九点就被抬走了, 也不知是不是她对象干的,现在的人啊知人知面不知心。”
晏宇脑袋轰地炸了, 三步并两步向楼上冲去。一楼到四楼都有人开着房门在指指点点, 唯独五楼昏暗, 没有人声。借着四楼的微光,他看见熟悉的房门紧闭, 而楼梯上脚印纷乱。
与此同时,“断脖子并被捅了十几刀”的钟莹正躺在海甸人民医院急诊室, 极其虚弱地跟两个民警说:“苏燕云,家住文育路发改委宿舍发1胡同,我看见了,就是她。我这里有她的头发, 还有她鞋子上掉下来的袢扣, 她抵赖不得…她还有一个同伙, 我不能确定身份,但看身形也像是我认识的一个人。两个都是被学校退学的,都有案底,民警同志回去一查就知道了,他们突然袭击我,他们想杀我。”
民警:“能不能说一下什么原因引起的纠纷?”
钟静急切:“什么纠纷?你们还想调解吗?埋伏在别人家门口恶意伤人,就不能排除他们有杀人意图,这是刑事案件不是纠纷!我妹妹都说得那么详细了,你们快去抓人啊!”
钟莹面露痛苦:“呕,我想吐,我脑震荡了,我肋骨断了,我内出血了!”
民警:......
钟莹左侧腰上有块硕大的青紫印,半边脸撞肿,头疼,有耳鸣症状。晚上做不了仪器检查,急诊医生触诊了一下,确定肋骨没断,给她在普外病房走廊上加了一张床,先吊水,明天再办入院。
吊上水后她很快睡着,钟静看着她惨兮兮的样子,把满腹疑问压了回去。想起她中午没吃饭,晚上就喝了一碗粥,决定出去给她买点吃的。刚走到楼梯口,就见一个满头大汗的男人冲了上来。
三瓶水吊完已是半夜两点多,拔针的时候钟莹醒了过来,转头没看见姐姐,却看见另一张憔悴并焦急的脸。
“莹莹你醒了。”
“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打你传呼你不回,去找你了,吓死我了,我以为...”几个小时过去他还是惊魂未定,心疼地抚摸她的右脸,“你姐都跟我说了,对不起,都怪我。”
钟莹沉默片刻,道:“不怪你,本来我就是想达到这个目的,只是没考虑周全,以为一次能把她解决,忘了她还有一个好帮手。这件事我会自己处理的,你早上还要赶车,快回去吧。”
“不,今天不走了,事情我来处理,这两个屡教不改的东西太过分了。”他腮骨紧了紧。
今天不走明天走,还不是要走?钟莹闭起眼睛:“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刚升腾起来的怒意被她一句话浇熄,晏宇无奈又困惑:“莹莹,不要这样,我们这几天不是很好吗?你今天突然骂我真的把我骂懵了,到底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们本来就分手了,你爱去哪去哪,用不着跟我说,我也不用你管。快走吧,我腰好疼,别烦我了。”
一只手从薄被下伸了进来,准确摸到了她的伤处。钟莹猛地睁开眼睛:“别干不要脸的事儿啊。”
晏宇手掌虚虚地覆在那儿,轻轻柔柔地抚摸着:“你睡着的时候我看过了,一大块淤青,要消下去不容易,很疼对吧?这样捂着有没有舒服点?”
钟莹无语地看着他:“装什么聋子,我让你走听见没有。我姐呢?”
“你姐回家拿住院用品去了,所以我不能走。”
“那等她来了你就走。”
“别说话了,脸都肿成小猪了,再睡一会儿吧,我陪着你。”
“......”钟莹往上拉了拉被子,遮住右脸,安静了二十几分钟,那只手一直捂在腰间。
她阖着眼皮像睡着了,疲劳的晏宇用另一只手撑住额头,也闭了眼睛。
“宇哥。”钟莹突然轻唤他一声。
晏宇立刻振作:“嗯?”她已经很久没喊他宇哥了。
“其实我没有受很重的伤,一点点疼而已,我故意夸张的。姐姐可以照顾我,案也报了,公安机关会给我一个交待。”她语气很和缓,也很真诚,“你不要因为这样耽误了报到时间,新生入学还是要给导师留个好印象。你留在这里我不安,不舒服,快走吧,到了给我打传呼我会回的。”
晏宇渐渐瞪大眼睛,又渐渐恢复正常,道:“你以为我去九峰读研?”
钟莹一听这话音就感觉不对,“不是吗?”
晏宇皱着眉头又问:“你以为我一去不回,要在九峰呆十三年?”
“不是吗?”
他似乎片刻间想通了很多事,一眨不眨盯她,半晌才道:“不是,那只是我一时气话,没想到你会当真。十三年,我怎么会这么轻易地说走就走。”
“……”
晏宇呼了一口气,“毕业前我有五个选择,一是本校直研,二是八一军工,三是西南自研所,四是403数工所,五是公派留学。哦,还有一个,从商,你认为我会选哪条路?”
钟莹顿时没好气,拉被子蒙住了头,闷闷吼了声:“滚。”
晏宇把被子扒拉下来,眼皮因为疲倦显得特别的双,微笑道:“别多想,从商的确是我考虑过的选项,只是考虑得比较晚,但我必须跟你说实话,这个选项已经被否定了。不是我看不起商人,而是我不适合做生意,对钱物交易真的无法生出兴趣,一个人不爱岗敬业,又怎么能做好工作呢?勉强去干,只怕结果让人失望。”
钟莹冷哼:“你就直接说让我失望不得了?我爱钱,我拜金好了吧?爱干什么干什么,反正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选了直研。”
钟莹没动,也不看他,缩在被子的手紧紧攥了起来。
“做出这个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也是和导师,我爸妈商量过的。本科毕业进入专业研究所,签十年合同,等于固定了未来的方向,选择了某一分支研究下去。但是我上次说过,计算机科学博大精深,涵盖面广泛,还有很多没接触过的知识我也想学。导师认为我各方面表现均衡,暂时看不出哪一方面的专精,在固定领域不容易做出成绩,所以建议我在本校读研,有机会再去国外顶尖学府学习,择长项研究深造。”
晏宇看钟莹没反应,接着道:“我这次去九峰,一方面是为了向403录取我的老师当面说声谢谢,解释一下拒绝的原因;另一方面是应另外一家单位的邀请,为他们建立数据库,这也是403推荐的工作。一起去的还有京大,复大,南大几位同专业的同学,预计需要一个半月左右。”
钟莹咬了咬嘴唇,慢慢转过头来:“你的深思熟虑里,有我的因素吗?”
晏宇犹豫不知该如何作答,说有,怕是会伤害到她那颗破罐子破摔后分外敏感的心。现在张嘴就是我拜金,我是坏女人,敢说考虑了她的因素,说不定她又要钻牛角尖,认为自己拖后腿了。
说没有,是假话。
“有一点,”晏宇果然看见她眼里露出那种“我妨碍你远大前程?”的愤怒和哀怨,忙道:“我确实不想和你分开,但刚才不是说得很清楚嘛,决定还是从最切合我本人实际的角度做出的,我爸妈也认为很合适,多读几年书将来的选择面更广。如果单纯是为了哄你高兴,我应该此刻就攒点本钱下海去啊......”
“为什么你下海我就会高兴?看来你真的重新认识我了,并且已经接受了我的真面目,拜金虚荣,无情无义,认钱不认人,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