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奕晚她一步在她身旁落座,云眠头一歪,很自然地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她摸出手机,看见初中同学周义发来的微信消息。
【周义:听说你要订婚了,恭喜啊】
小城市里人脉关系错综复杂,几乎没有能守住的秘密,哪家出了事第二天就会传遍朋友圈子,所以云眠对于初中同学都知道她要订婚这件事不足为奇。
【云不眠:谢谢】
【周义:你知不知道班长正在组织同学聚会?】
【云不眠:不知道,第一次听说】
【周义:可以携带家属哦~你要不要来?我们毕业九年了,一次都没好好聚过】
初中同学聚会啊——
云眠睫毛掩住的眼眸里,有一瞬间的黯淡。
时奕靠了过去,说话吐出的热气喷薄在云眠的颈侧:“初中同学聚会?”
“嗯。”云眠不自在地点头。
“怎么?”时奕注意到她低落的表情,“你不想去吗?”
“不是很想……”她停顿一下,又立马改了口,“其实也无所谓。”
“我挺想去的。”
云眠偏头看他,对上他的目光。
时奕笑了一下:“不是说可以携带家属吗,我想去,把我带上吧。”
“……哦。”
*
初六的订婚宴总共坐满了四桌人,大部分是云眠家的亲戚,少部分是从容城而来的时奕家的亲朋好友。
许一宁也来了,她孤身一人,跟云眠抱怨:“本来我男朋友也要来的,结果公司突然有事把他叫去加班,气死我了。”
云眠拍拍她,冷漠无情:“他不来挺好的,不然我看见他就会想起那时劈腿被你当场抓住的场景,我一生气,说不定就把酒泼到了他脸上。”
许一宁:“……你能说点人话不?”
和她嬉闹了一会儿,云眠就被叫过去敬酒。
许一宁站在原地,注视着她的背影。
某一刻,她仿佛回到了大一刚入学时,云眠走入教室,她被这个看起来倔强又固执的女孩吸引了目光,也许从那一瞬起,云眠就注定走入她的生命里。
不论云眠把她当成什么,在她心里,她们会永远是最好的朋友。
……
云眠去给长辈敬酒时,兴许因为她是女孩子,长辈们没有让云眠喝太多,她欠下的全部被时奕喝了下去。
整个过程里,云眠一直看着时奕,好在他醉酒之前拦住他。
但时奕一直没表现出任何异样,除了眼尾有一丝的红,其余一切正常,吐字清晰,表达流畅,喝下半杯白酒手都不会抖一下。
直到宴席散场,宾客们陆陆续续离去,时奕坐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纤长卷曲的睫毛铺陈在下眼睑上,像一把小小的扇子。
云眠用食指轻轻地戳着他的额头,笑道:“喝醉啦?”
被她戳了几下额头的时奕突然睁开了眼,漆黑的眼睛深不见底,眼尾泛红微微上挑,没有表情,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
云眠被他吓了一跳,不过手指却没离开他的额头,而是顺着脸侧滑下,最后用手掌把他的脸托了起来:“真醉了?”
话音刚落,时奕就扣住了她的手腕,稍一用力,把她拉入怀里,迫使她坐在自己腿上。他把头埋在她的颈侧蹭了蹭,说话有些含糊:“……好像有一点。”
看来是真醉了。
云眠摸着他的脑袋,总感觉像在安慰奕崽,眉梢染上笑意:“已经结束啦,表现得很好,可以休息了。”
“那有奖励吗?”
“你想要什么奖励?”
“嗯……”兴许是喝醉的原因,时奕说起话来鼻音很浓,慢吞吞的,怎么听都像撒娇,“可不可以亲一下?”
云眠忍不住逗他:“哦,不可以。”
听见她这么说,时奕沉默了许久,随后长叹一声,委屈巴巴的:“那好吧。”
明明长着一米九的身高和八块腹肌,喝醉了却像狗狗一样,在云眠身上蹭来蹭去嗅来嗅去,连主动亲她都不敢。
太过可爱,云眠一个不小心抓乱了他的头发。
回家之后,云眠把时奕安置在客房的床上,关门出去前,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订婚宴从开始到结束,云飞扬就像得偿所愿那般,情绪一直很兴奋,吃得不多但话很多,和各路来客聊天。
最后四位长辈坐在客厅里谈天说地的时候,云眠偷听了一下,听到他们在聊今天同个场子里举行婚礼的新人。
他们聊着聊着,话题就回到了云眠和时奕身上,畅想着他们的婚礼该是何种样貌。
“到婚礼的时候肯定不能像今天这么随意。”江心月提议道,“我觉得应该在容城举行,到时候我来操持。”
时谦微微皱眉:“我觉得还是得看小奕和眠眠的想法。”
“不管他们什么想法,婚礼肯定是要办的。”云飞扬说。
云眠没有插话的兴趣,回到房间里,发现奕崽正趴在她的床上,霸占了她的枕头。她拍了下它的屁股,把它赶下去,坐到书桌前玩手机的时候,奕崽又趴到她的脚边,给她当脚垫。
微信里,周义刚刚给她发来消息。
同学聚会的时间定在明天下午,地点是一家自助餐厅。
第21章 二十一只哈
云眠读初中那会儿,班上有七十个人,她一直是班上第一名。她学习好,但脾气不算好,性格固执倔强,偶尔一根筋,所以人缘也不太好。
大家不喜欢她当班干部,她也懒得去争,但不管怎么样,她都是除了班干部之外最有存在感的学生。
正因此,当她出现在同学聚会的场合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随后,又落在了她身旁的时奕身上。
时奕神色冷淡,任凭他人审视,岿然不动。
班长起身,招呼他们坐,脸上带着说不上热情但也挑不出错的笑:“云眠,好久不见。”
云眠拉开椅子坐下:“嗯,好久不见。”
“前两天我听人说你要订婚了,当时我还不信,没想到今天你真的把人带过来了。”
“毕竟是难得的同学聚会,刚好在家,当然要来。”
班长找话题跟她聊天,她不拒绝也不主动,对方说什么,她也就顺着往下回答。
问工作问生活,也问到她父亲的病,不过成年人多少懂点分寸,点到为止,不会追问得过分细致。
时奕听着他们说话,偶尔问到他身上时才会开口说两句。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有人在看他,是那种不太友善的目光,他抬头去寻找目光来源时,视线刚好撞上一个男人恨恨的眼神。
对方被他吓了一跳,低下头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时奕收回目光,继续倾听云眠和别人的聊天的内容。
和班长的聊天暂告一段落,又有个女生拿着一听啤酒来找云眠。
她拉开易拉罐的拉环,笑着问云眠:“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是苏芹芹。”
云眠盯着她的脸,有关她的回忆跳跃式地浮现在脑海里,像一个个小小的片段:“记得。”
不但记得,还记得很清楚。
初中那会儿,苏芹芹是少数跟云眠关系不错的同学,她成绩不太好,两人关系变好的契机就是她经常来请教云眠数学题。可惜后来苏芹芹考去了别的高中,不在一个学校,两人也就渐渐断了联系。
“太好了。”苏芹芹喝了一口啤酒,非常豁达地跟云眠说,“你知不知道,初中的时候我特别羡慕你。”
云眠指着自己:“羡慕我?”
苏芹芹抱着啤酒罐点头:“你成绩那么好,就算再难的数学题一会儿就能做出来,长得又很可爱,所以我特别羡慕你,想和你成为好朋友。”
云眠笑了:“所以后来我们真的成了好朋友。”
“对。”苏芹芹点头,又摇头,表情里带上一丝郁闷,“那个时候我们虽然是好朋友,但你最好的朋友不是我。”
最好的朋友——
这几个字让云眠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她蹙起了眉,来缓解这种不适的感觉。
苏芹芹没有发现她的不自然,接着往下说:“那个时候你和——诶,她叫什么来着,我记不清了,不管了,反正就是另一个女生,你们俩的关系特别好,我经常觉得我就是个局外人,根本插不进你们之间。她转学之后,你还为她瘦了那么多,当时我就特别难受,感觉我永远都比不上她。”
她叹了口气,苦笑道:“结果证明,我一点都没想错。初中毕业之后,我没怎么找你,你也没找我,我们就这么淡了,我对你好像真的不重要。”
“……”云眠低下头,显得局促,“对不起。”
苏芹芹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我不是来问你要对不起的啦,毕竟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早就看淡了,只是觉得一定要把我当时的心情告诉你,也算是与过去的自己和解吧。”
尽管有一丝丝怅然,但她的语调轻松欢快,似乎是真的一点都不介意过去的事。
云眠的反应不知从哪一刻起莫名变得缓慢,过了一会儿,她才轻声开口:“那就好。”
苏芹芹摸了摸脸,苦思冥想,突然灵光一闪:“哦,对了,我想起她的名字了,蒋明婕,是叫这个名字吧?”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云眠猛然抓紧了衣角,仿佛在为自己寻找一个支撑点。
意识到她的不对劲,时奕低头问她:“没事吧?”
“没事。”云眠站起来,神色异常冷静,“你们先聊,我去下洗手间。”
言罢,她匆匆离开。
她的状态明明很不好,时奕想跟过去看看她,班长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说起以前,我想起跟云眠有关的一桩往事。”
时奕停住脚步,转头看他:“什么?”
“云眠亲手杀死了朋友的宠物狗,据说,还是虐杀。当时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的,我们全年级都知道。”
时奕还没开口,苏芹芹就高声反驳:“不可能!这明显是假的!云眠又不是心理变态!”
“又不是我说的,当时大家都在传。”班长心虚地缩了缩脖子,“你吼那么大声干嘛,我就是分享个八卦。”
时奕抿了抿唇,垂眼,发现那个投来嫉恨眼神的男人又在看他。
他不动声色,问道:“那个人是谁?”
“谁?”班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哦,他啊,叫周义,也是我们班的。”
“谢了。”时奕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我去看看云眠。”
洗手间里,云眠微微弯腰站在洗手池前,冰冷刺骨的自来水从拧开的水龙头里汩汩流出,冷水冻得她双手通红,她却浑然不觉般,不停地搓洗着自己的手。
时奕站在她身边,伸手关掉了水龙头。
突然的变故让云眠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暖黄色的灯光印在她白皙的脸蛋上,那双大眼睛空洞而无神。
时奕抽了两张吸水纸,抓住她的手,细致地把她手上的水擦干。
在他转身把吸了水变得软趴趴的纸丢进垃圾桶时,云眠像是突然回过神,收回手低声说:“我没事。”
“嗯。”时奕没有多说什么,牵着云眠的手回去。
回去之后,她也不再像来时那般淡然,如芒在背般坐立不安。
时奕找了个借口,带她先行离开。
冬日的傍晚,街道上繁华热闹,时奕和云眠之间却很安静。
她把冰冷的手放进时奕的口袋里,想要从他身上汲取一点温度,说话时带出的白雾都消散在空气之中:“你是不是想问我什么?”
从他跟她到洗手间后,他一直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想说话,却始终没有开口。
云眠起了头,时奕也干脆地开门见山:“有人跟我说你虐杀了朋友的宠物。”
闻言,云眠抬头,较之常人更大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对,我虐杀了朋友的宠物。”
她的眼眸漆黑深沉,似乎最明亮的阳光都无法穿过。
时奕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云眠盯着他,突然笑了一下,语气轻快地反问:“你信吗?”
他摇了摇头。
“我刚刚开玩笑的。”云眠说,“别听其他人胡说八道。”
时奕握住她揣在自己口袋里的手,捏了捏虎口,漫不经心:“嗯,我知道。”
夜晚降临时,时奕躺在床上,脑海中反反复复出现“蒋明婕”这个名字和云眠听到这个名字后突然衰败的模样。
去参加云眠的初中同学聚会,本意是想更了解她一些,他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那时的云眠,就像是一副失去了所有色彩的图画。
时奕不由得回想起过去半年里云眠所有异样的时刻,在她的活力之下,总是潜藏着一条暗流——
她在隐瞒什么?
她身上,究竟背负着怎样的秘密?
*
翌日,因为马上就要出发回容城,时奕去超市买点小零食备在车上。
挑选饼干的时候,有个比他矮了足有一个头的男人和他站在同一个货架前,路过他身边时突兀地冷哼了一声。
时奕脸色不改,低头看了他一眼。
安市确实小,小到出来逛个超市都能遇见熟人——即便这个人不是他的熟人,只是在云眠的同学聚会上有过一面之缘。
周义。
时奕对他印象非常深刻,不单是因为他邀请的云眠去参加同学聚会,还因为在聚会上他一直恨恨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