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辞在后面慢慢走,看着顾琼枝往前跑了一会儿就找到了他府中的一个家丁问了方向,顾琼枝还特地转过脸眉眼弯弯,脸上是鲜活的表情。
书房里,未婚夫妻两人相对而坐,旁边还站着另外两个人。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顾琼枝的好姐妹,王子瑜,还有王子瑜的贴身侍女王艳艳。
顾琼枝来时在顾府后门处见过她俩,看到王艳艳的时候就已经惊讶过了。但这会儿又好奇起来。
裴辞看出了她的不解,“你不信我说的话,那就让别人同你说吧。”
顾琼枝看他,不太相信,她想起来王子瑜和裴辞他们两个人之间是有联系的。
王子瑜是个细致的人,她和顾琼枝相处时间长,了解她的一些动作和情态。她一见顾琼枝端坐着身子,裴将军也在她的身边,可她却拿眼角的余光去看对方,着明摆着就是不信将军说的话。
王子瑜淡淡一笑,出声打断了,“琼枝,你可是不信我?”
顾琼枝和她认识那么久,哪里会不信她。一听这话,也不看男人了,“怎么会?姐姐我是信的。”
只是不相信裴辞而已,裴辞权利那般大,说不定和王子瑜串通好了糊弄自己怎么办。
“那就好,姐姐知道的一定都会告诉你,哪怕将军不让你知道的,我也告诉你。”
顾琼枝一听喜笑颜开,转过脸来对男人挤眉弄眼,好不快活。
真的很像从前见到的那样,是个有人撑腰就会很快乐的孩子。
第46章
明人不说暗话,王子瑜不比裴辞那般弯弯绕绕,当真是顾琼枝想知道什么,她就告诉她什么。
“你想从哪里听起?”王子瑜坐在一旁,身边跟着王艳艳,王艳艳看起来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只是额头上落下了疤痕。
她额前留了几许碎发遮着,若是不被风吹起或是凑近看是看不出来。顾琼枝瞧见了,心中有些好奇,却也不问出来。
想知道的话,对方会告诉她的。
顾琼枝有好姐姐撑腰,也不怕男人,她冲裴辞扬扬眉头,“从头开始吧。”
“从头?”王子瑜重复她的话,眼神默不作声地瞥向了护着顾琼枝的男人,她面上作沉思状,实则还是在等裴辞的回应。
裴辞也在思索,他在今日之前一直都想着该什么时候告知顾琼枝,但他担心或者说是害怕,害怕顾琼枝不会和之前一样可以陪在他的身边。
可是这世上哪里有不会透风的墙,她该知道的还是得让她知道。
是谁来告诉她不重要,但自己却不行。
裴辞递给王子瑜一个眼神,王子瑜明白了。
“倒是可以。只是时间相隔久远,妹妹还得听我细说。”王子瑜说道。
顾琼枝心痒难耐,“嗯,都听姐姐的。”
王子瑜微微一笑,笑容又很快消失了,“这事是密辛,还得从先帝那时说起——”
岐明元年,先帝攻打下林州、仙淮、苍启等地建国大齐称王,并定都苍启。
岐明二年,百废待兴,先帝废除旧令,推行变革,并为传业而广开后宫。秀女人选不拘泥于大家贵族,小门小户有手艺有才华之家的女儿都可以参选。
大齐各地貌美适龄的姑娘纷纷前往京城等待候选。这是先帝在位时期唯一一次选秀,共选秀出十二名出众的女子。其中就有如今的太后。
同年十一月份,先帝立后,皇后是名不经传的良家女,在入选的秀女们之中她的身份并不高贵,家中祖上女子都是民间赫赫有名的绣娘,母亲在乡下有自己的门面,父亲是个屠户,家中不算清贫,温饱自足。
皇后入宫与先帝相爱,为先帝生下了一儿一女,可惜难产而亡。儿子是当今令王,女儿说是陪母亲去了。先帝同失爱妻和女儿大受打击,后位一直空悬,群臣不停上柬,先帝无法,提了一位后妃的位份,让她代为执掌凤印。
这位后妃就是如今圣上的亲生母亲。后妃心爱先帝,为他尽可能排忧解难,甚至还收养了令王,因此令王和圣上也一直关系很好。
只是先帝的子嗣不丰,后宫中传出了不少的闲言碎语说是有人要暗害先帝和皇嗣。一时间人心惶惶,出了这种事情先帝怎么会能忍耐下去。他立刻去查是谁散播了这些话,一边也被这语言误导,他也在怀疑这件事情的真伪。
很快,在各处暗流汹涌的推动下,明面上有了结果。谋杀皇嗣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被先帝信任的那位后妃。实际上后妃是被推出来的挡箭牌,为的是不让人心震荡。因为那一年朝廷之上出了大事,不这样做无法收场。
顾琼枝眼睛瞪圆,“原来是这样,小姑同我说她要收养令王的孩子,我还在想圣上会答应吗?”
裴辞手指摩挲了一下桌子的尖角,“圣上与令王从小一起长大,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令王仙去,他还有遗腹子留着,这事情不能拖着不动,贵妃娘娘这般深明大义,圣上于情于理都是会同意的。”
顾琼枝明白了,“哦”了一声。
“当年出的那年大事,是什么啊?这得过去二十多年了吧。”顾琼枝突然想起来。
男人点头,“第一位皇后的女儿出现了,她被人养在了民间暗中保护,若不是有人捅出这事,先帝也不会知晓他的爱妻是被人害死的。可是他找不出到底是谁做的,只能压下去,为了找到背后主使,他下令处死圣上的亲生母亲。”
“无论是先帝亲生女儿的找回还是后妃犯了大罪被处死,都是足够百姓们津津乐道的大事。”
先帝要杀后妃,但也舍不得。后妃舍不得先帝难受,自己第二日自戕死在了自己的宫中,很快后背的人得了益处,行事越发猖狂,后妃死去后,后宫里的皇嗣依旧是活不过,甚至令王和圣上年少时也被多次暗杀。
先帝体贴,让如今的太后收养了圣上,而令王则趁着幕后黑手的刺杀的机会,以假死被偷偷养在了宫外。也是因此,先帝抓住了这个作恶多端的人。
她是他的女人,出身于制香世家,名流上层。她用香八年,将除了圣上与令王还有先皇后的女儿之外所有出生在后宫的皇嗣们全部杀害。
这个人也正是被关押在冷宫中的那位太妃,顾琼枝前些日子住在宫中的那晚,还和她见过面。
王子瑜刚讲完这些,顾琼枝身上猛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寒毛都竖起来了。她突然明白了是那么,眸子陡然一缩。
“太后和太妃是一条船上的?”
她不可思议地转过脸去看裴辞,男人还是那副表情,与他无关。
这怎么可能呢?裴辞还有王子瑜,现在甚至还有王艳艳和她都知道这件事情,那么圣上一定也是知道的。
太后与太妃的关系不简单,但怎么想太后也逃不了被怀疑。圣上已经在怀疑太后了。
顾琼枝忍不住用指甲去抠自己的指尖,把指头上面都抠出了一道道红痕。
不对,圣上不是怀疑太后,他已经确定了太后。那到底是什么时候确定的——
顾琼枝想起了那天透过破损的窗纸见到的那位太妃。太妃深情疯疯癫癫,眼珠子通红一不小心都像是要掉出眼眶来。
太妃为了掩藏自己将圣上的母亲给推出来做挡箭牌,圣上该是恨她的,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那为什么圣上登基这么久都没有将关押在冷宫里的太妃杀死呢,世人都说圣上仁慈,可顾琼枝不这么认为。
人都有血性,何况是一国之主,从小在后宫吃人不眨眼的地方长大,心里怎么会没有黑暗的想法。
除非圣上还在等,在看,在看太妃的背后还是否会有其他的人,在等着将这一螺串的人全部捉住,用他们的性命抚慰他母亲的在天之灵。
而太后收养了圣上十几年,足够她将圣上了解透彻,她不会不知道和太妃有关系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除非她不在意圣上的想法,又或者说她当上太后已经不再把自己曾经养过的孩子放在眼里了。
这个孩子现有的一切都是她给的,如果不是她,圣上只怕是早就死了。
顾琼枝此时心里一团乱麻,皇家的事情都不是那么好说的,这里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每个人和每个人之间就像是被蜘蛛编织了一张看不见的、透明的、无限大的网,将所有人都缠绕在了一起,解不开来,哪怕是到死,都要死在网里。
一个人被拉出来都要牵动其他人的利益,甚至是要赔上性命。
顾琼枝想起了自己的小姑,娴静漂亮的,不知道小姑在宫中是否也是过的这样的生活,也不知道顾涟日后也不会变成那副模样。
“所以现在大齐不仅仅需要面对外敌,还要背对内斗,甚至是内鬼。”王子瑜接着说。
顾琼枝抿唇听她说。
“外敌显而易见,离大齐最近的敌人就是南燕和北延,其他的列国都还是观望的态度,与大齐并不起冲突。背后的内斗则是太后和圣上。更深的原因圣上与太后不说没人知道。另外,圣上怀疑后宫之中、甚至是朝堂之上都有内鬼。”
“后宫两个妃子或许也是和二十年前那样,只是幕后黑手推出来的挡箭牌而已。一个是南燕明面上舍弃的人质,另一个是大齐后宫之中毫不起眼的后妃。既然幕后黑手想让圣上除掉这两个女人,那圣上就替她们去做。这也是那晚将军给你那个瓷瓶的原因,听圣上的吩咐让廖姬无路可退。”
“所有的事情都还在暗中寻查,外敌、内斗、内鬼,这三个都不是随意能处理好的。我们能做的就是听从。”
顾琼枝心中有些不安,她的视线在男人和王子瑜的脸上游移。
男人端坐着,彷佛没有察觉到她的视线,王子瑜落落大方地给她看,那眼神在告诉她不要害怕。
“那你们是在给哪一方做事?”顾琼枝需要再次得到他们两个人的肯定。
王子瑜笑了,“当然是圣上。”
她笑得自然,顾琼枝没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王子瑜给她的感觉很奇怪。在没有说这句话之前,她们两人之间还和以前一样,是亲密的朋友,可是她问出口了,这距离似乎就变了,远了很多,中间似乎隔着什么,走不到一块儿去。
裴辞抬眸去看她,将她眼中的无措看得一清二楚。他心中叹了口气,隔着桌子对顾琼枝伸出了自己的手,他轻声说道,“把手给我。”
顾琼枝还愣着神,闻言瞥过眼去看他。她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男人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是不是害怕?别怕。”
顾琼枝直愣愣把手递给他。
男人抓紧了她的手,他手劲儿大,像是抓住了就死也不松开。顾琼枝吃痛,可她没发出声来。
耳边是男人的声音,“我会在你身边,一直护着你的。”
突然的,顾琼枝心中的不安就这样轻飘飘地就被男人一句话给压了下去。
第47章
顾琼枝笑了,乖乖道,“好。”
“这些是公事,还有些私事我不好说。”王子瑜见他俩拉着手,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剩下来的你要是想知道,可以问裴将军。”
顾琼枝抬眼朝她去看,看到了她那双打趣的眼神。她不由得有些不自在,和裴辞交握在一起的手往外抽,却没抽出来。
裴辞老神在在,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顾琼枝没抽手出来,又被王子瑜和王艳艳瞧着,脸皮都红了,她方才抽手动作太大,她俩不可能没看到。
顾琼枝嘴巴抿起来,看起来严肃像是不高兴了,但手下的动作停了下来,也不再想着离裴辞远点了。算是破罐子摔破。
为了避免这种令人不好意思的场面,顾琼枝挑了话来问对面的男人,“裴将军你说我们见过。”
这话是在陈述事实,她记得那天裴辞送她回去,在她家门口就和她说了这令人费解的话。
裴辞不瞒着她,他转眼去看在一旁看好戏就差嗑瓜子的主仆两人,眼里的意思很明显,让她们出去,别在这里碍事。
王子瑜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嘴角一扬,眼里的笑意都淡了几分,“走吧。”
王艳艳乖巧地搀扶着她的手臂跟着她走了。
“子瑜是你的人?”顾琼枝看到了他们两人之间无声的交流,心中有了猜测。
裴辞点头,“是我的部下,她同我三年前见过,当时她的丈夫在外头有了外室但是碍于她的家世,没迎娶那外室进来。后来她那丈夫看上了王艳艳,王艳艳护主没肯退让,差点被他灌了药成事,这事被王子瑜发现了,她不想跟那人过了,可是对方不同意和离。”
“现在他们也没和离啊。”顾琼枝嘴上说着话,突然想到了什么,“王艳艳在宫宴上刺杀北延那事也是你安排的。”
“王艳艳在众位大臣甚至是圣上的面前,当场害死北延的皇子,这是大不敬、大罪。子瑜的丈夫只要脑子没有问题,就不会再要王艳艳。而子瑜是个重情重义的,她肯定舍不得王艳艳,她丈夫怕事不会要王艳艳,也不会要相信艳艳的子瑜,他们夫妻两个和离是铁板上钉钉了。”
裴辞赞赏地看着她,“没错。王子瑜替我做事的报酬,就是恢复她的自由身并且保全名节。”
“这倒是不错的主意。只是冒险太大了,王艳艳若是失手或是众臣情绪不对,一不小心会落人口舌。”顾琼枝蹙起眉头,心中有些后怕。
“圣上同我都已安排好了后路,如果她没有完成任务,也会有其他的准备。”裴辞安慰她。
顾琼枝点点头,“那还行。”
“子瑜出去时说你有私事要告诉我,”顾琼枝垂眼看着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将军可以松开我的手了吗?”
裴辞语气强硬,眼神却不敢落在她的脸上,而是看向了别处,“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我曾见过你,在南山寺。你当时还小,应该是头一回进寺庙里,走错了门。我拉住了你,那是你小时候第一回 见到我。后来再见,就是我班师回朝那天,你坐在楼上,看着我骑着马从街上走过。”
顾琼枝一听到“南山寺”,心中就是一动。她脑子里猛然想到了一个身影,一个不太清晰的面容。
心中有了猜测,她就静静等着男人接下来的话。
果不其然听完裴辞说的和她心中的猜想是一样的,她的脑子就是一蒙,十分不可思议,随之而来的是心中在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