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冲喜小娘子——瞬息
时间:2021-08-20 09:00:39

  如山的证据一道又一道地传往应天城和支叶城,朝野震惊。但此时已无人有心力去分辨这些证据究竟是真还是假。曹为刀已死,此时将这些罪名都往曹为刀身上推,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陈谅趁机要求皇帝给摄政王正名。
  苏令德听到这个消息时, 已又是春暖花开之际。玄时舒折了几束桃枝, 将桃花递给她时,也将这个消息带了给她。
  苏令德本坐在座位上奋笔疾书,闻言倏地抬起头来:“难道常明当初把嫁妆送过来的时候,你跟哥哥就已经在暗中计划了?”她还记得常明当初匆匆来又匆匆离开, 期间和玄时舒密谈了一段时间。
  “夫人,你可以稍微笨那么一点。”玄时舒轻叹了口气, 用新鲜的桃枝替换她春瓶里的旧花。苏令德自从隐姓埋名被玄时舒“劫走”之后,便只能在这间小院子里, 难得出去。玄时舒也就养成了日日替她换花的习惯。
  苏令德瞪他一眼,嘟囔道:“你们就知道瞒着我。”
  “看在桃枝的份上?”玄时舒抱着春瓶,唇边带着无辜的笑。
  但苏令德从他的眼中, 还看出了紧张和期许。想来也是,如果摄政王是他生父,这对他来说当然是个巨大的好消息。只是他不知道,或者不敢知道,这对她来说,是不是同样也是个好消息。
  苏令德绕到玄时舒身边去,嗅了一口桃花的淡香,“哼哼”了两声:“看在桃枝的份上。”她又扭头去吩咐白芷:“去拿一罐梅子酒来。”
  玄时舒惊诧地看着她,迟疑地问道:“你要庆祝什么吗?”
  苏令德瞥他一眼:“庆祝真相大白于天下。”
  玄时舒的眼底才真正露出笑意来。
  苏令德笑着拿桃枝去挠他的脸颊:“傻样。”
  玄时舒笑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怀里,调侃道:“夫人莫拿桃枝,小心累着了。”他从她手中接过桃枝,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亲昵的一吻。
  苏令德展颜相向,也伸手回抱着他。玄时舒微微一颤,也将她抱紧。
  苏令德在他的怀里喃喃地道:“这件事被埋了那么久……连我都深信不疑,我们那么多人都深信不疑……要撬开这一角,一定很辛苦吧?”
  玄时舒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曹峻的脸。
  玄时舒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道:“我们原本可能会花费更多的时间,但是,曹峻帮了我们一把。”
  苏令德震惊地仰头看着他:“曹峻?难道他从支叶城回应天城的时候,拐到涠洲郡,就是为了调查这件事?”
  玄时舒点了点头。尽管他明知曹峻对苏令德有意,但是他也不是那等小肚鸡肠到会抹杀旁人功绩的人。
  他只是将目光落在别处:“他曾经去过涠洲郡。因为曹岭只是曹为刀的养子,倭寇不相信曹岭。但那一战是最好的契机,曹为刀不敢有误,所以把曹峻送去涠洲郡。曹峻并不知情,他只当是曹为刀想让曹岭带他去见见世面。”
  “曹为刀身死,他死前安排好了亲卫接应出逃的曹峻,也叮嘱曹峻要隐姓埋名,不能前往应天城。但曹峻生疑,亲自前往涠洲郡查探。他明知我们的人跟着他,也依然义无反顾地把自己所知的线索暴露在了我们的面前”玄时舒顿了顿。
  过了会儿,他的唇齿间,泄出一声轻叹:“他以前,一直以为曹为刀是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
  苏令德哑然。
  她其实还能清楚地记得那个少年,记得自己绕到他的身边,对着他的鱼篓惊叹;记得她用柳叶吹起《春调》时,他眼中的赞许;记得他笨拙地用叶片,跟着她一句一句地唱;记得她提着一条他钓上来的鱼,往回走的时候,还跟他招手,约定明日再见。
  他应下了,可再也没有出现过。
  苏令德沉默良久,久到玄时舒强硬地握着她的肩膀,非要在她的唇上咬一口:“除了我,夫人,你还在想谁呢?”
  苏令德吃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就听玄时舒幽幽地道:“我就知道夫人会想着他,我都没敢放他一个人,怕他自寻死路。”
  “曹峻没死!?”苏令德先是震惊地脱口而出,旋即又镇定自若地张口就来:“想曹皇后呢。”
  玄时舒一噎,垂眸看着她,又好气又好笑:“想曹皇后?”他一脸“你骗鬼呢”的神色。
  苏令德严肃地点头:“我在想,曹峻在一步一步挖通敌叛国真相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会连累到曹皇后吗?”
  其他人,曹峻或许浑不在意,但曹皇后是一手将他带大的姑姑。苏令德不相信曹峻会不顾曹皇后的死活。
  玄时舒收敛了调笑苏令德的神色,摇了摇头:“在曹家通敌叛国被曝光之前,大皇子偶染风寒,太常占星,凤后为灾。”玄时舒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冷意:“曹皇后,早就身在必死之局。”
  *
  陶倩语带着赐鸩酒、白绫的圣旨大摇大摆地找到曹皇后时,曹皇后正端坐在凤座之上。她看到陶倩语,竟是微微一笑:“陶昭仪,本宫等你很久了。”
  曹皇后的声音太过淡然,陶倩语的脚步竟是不由得一顿。她看向曹皇后,曹皇后穿着凤冠霞帔,金丝银线,勾勒出煌煌烨烨的尊贵之身。这显然是封后之时的礼服。
  陶倩语为了示威,也穿得极为隆重。可再隆重也比不过封后的礼服。但只要一想到后位唾手可得,她就昂首笑道:“曹皇后既然有此觉悟,那也不必妾身多说了。”她一扬手,指了指鸩酒和白绫:“请曹皇后选一样上路吧。”
  曹皇后的目光掠过鸩酒和白绫:“太后娘娘可安好?”
  陶倩语本等着她哭着求见皇帝,谁知曹皇后意欲见赵太后。陶倩语脸上带起讽刺的笑容:“太后娘娘自有其他宫妃照顾,就不劳您费心了。”
  曹皇后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显然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她伸手指了指鸩酒。
  宫婢将鸩酒递了上去。
  曹皇后摩挲着瓷瓶的瓶缘,唇边的笑惨淡得像她身后的白墙:“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陶昭仪啊,太常当年为本宫写下你的八字适宜给涠洲王冲喜的卜辞,而今,本宫也受了卜辞的反噬。”
  陶倩语悚然而惊,她此时方才明白,原来那道冲喜的旨意,竟然是曹皇后为了阻止她进宫设下的局。可人算不如天算,陶倩语想到代她受过的苏令德,唇边勾起了冷笑。
  可曹皇后并没有给陶倩语说话的机会,她淡淡地继续道:“太常今日给你写下本宫有碍大皇子性命的卜辞,你又焉知不会受到这道卜辞的反噬?”
  陶倩语抬起下巴:“你与本宫怎可同日而语?本宫自有陛下护佑。”
  曹皇后静静地看着她,像看着一个傻子:“陶昭仪,你当真以为自己独得帝宠?如果本宫没记错,你是和嫦儿同日受幸的吧?而且,你难道不记得皇上在你产房前说的话了,还是……你不想记得?”
  陶倩语一噎,看向曹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
  她记得,她当然记得。
  皇帝在她和孩子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孩子。
  “大皇子是我的骨肉,是陛下的第一个儿子,天之骄子,自然尊贵。本宫为他赴死又有何不可?”陶倩语梗直着脖子道。
  曹皇后轻轻地道:“是吗?”她的目光越过陶倩语,落在一个狂奔而来的身影上,她微微一笑:“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陶倩语还没明白她此话何意,就听到鲍嬷嬷无比惊骇地道:“昭仪!昭仪!大皇子落水——大皇子他——”鲍嬷嬷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已经是老泪纵横。
  “什么!?”陶倩语登时头晕目眩,她终于明白曹皇后为什么会在临死之前说这么多话——曹皇后分明就是在拖延时间!
  陶倩语跌跌撞撞地往外跑,摔在门框上时,装着鸩酒的瓷瓶滚落在了她的脚边。
  她哭喊着大皇子的乳名向外狂奔时,身后的人和着血泪在哀唱——
  “宫中千门复万户,君恩反覆谁能数。君心与妾既不同,徒向君前作歌舞……”
  *
  后宫大乱之时,乔装打扮之后的曹岚正颤颤巍巍地跪在赵太后身前:“姑母托付小女,她深受太后的眷顾,如此深恩无以为报。但她已必死无疑,只怕不能陪您诵经念佛,哀求小女将这一叠她抄好的经书和书信都交给您。”
  “小女也知道自己要引颈就戮,只求太后娘娘平安喜乐,以全姑母心愿。”曹岚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
  赵太后接过了书信,她神色怔怔,但没有拆信,而是忽地问道:“舒儿和德姐儿……他们要好吗?”
  这话来得似是没头没尾,让曹岚紧绷的神经都不由得一下僵住了,旋即,她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如今皇帝与玄时舒的处境何其相似。
  他们的正妻一个已死,一个将亡。
  可他们两人又是如此的不同,这不同大到曹岚几乎毫无迟疑地道:“王爷和王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赵太后的眼泪落在了手中的信上:“天作之合,天作之合啊……”
  她喃喃着拆开了曹皇后的书信。
  赵太后只看了一眼,浑身就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知道!他知道!他怎么会知道!?”
 
 
第80章 赴京   “令令,我会为了你,拼尽全力地……
  曹岚震惊而害怕地看着赵太后, 她从来没见过赵太后近乎癫狂的模样。曹岚浑身发抖,忍不住跪着往后挪,试图远离赵太后一些。
  “太后, 太后!大皇子落水身亡——”蔡嬷嬷匆忙的脚步和惊愕的声音打碎了曹岚的恐惧, 曹岚茫然地看向门口。她以为她率先听到的,会是曹皇后的死讯。
  大皇子……死了?
  赵太后如五雷轰顶, 紧紧地攥着曹皇后的信。信皱成了一团, 她的脸也皱成了一团:“造孽……造孽啊……”
  赵太后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仿佛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再也无法起身。
  *
  赵太后病了,病得很重。
  涠洲王不等皇帝三令五申,听到消息之后即刻动身,拖着病体亲赴应天城。
  然而,涠洲王行程过半,陈谅一方却明文对涠洲王发出了警告。
  陈谅称, 苏显允既然已经查出曹为刀是真正的通敌叛国的凶手, 可皇帝明知真相,却迟迟不替摄政王正名,其中内情,涠洲王理当三思。
  涠洲王妃失踪之时, 曹为刀早就命丧黄泉,他在支叶郡的旧部都被控制了起来, 究竟还有谁能厉害到杀了涠洲王妃一行人?
  而且,如果先前摄政王旧部所为之事, 都是曹为刀所做。可曹家和大长公主、魏家,分明从未交恶,甚至交集都算不上多。那曹家所求为何?仅仅只是一个支叶郡的郡尉?
  再者, 曹为刀身在支叶城,哪儿来的此等手段,还能在天子脚下搅动风云?
  曹为刀,说到底,恐怕不过只是一把刀而已。
  那,握刀的人,又是谁?
  陈谅的问题无人回答,也没有人敢回答。
  就连程丞相看着手下传来的一叠又一叠的有关陈谅之言的密报,也觉得寒气从脊背攀了上来。
  左长史压低了声音:“丞相,如果曹为刀只是一把刀,那他通敌叛国,难道也是握刀人的授意……?”
  左长史光是说出这句话,都已经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甚至都不敢去想,握刀人究竟是谁。
  程丞相没有说话。他目光晦暗不明地看着叠得像山一样的密报。当初,陈谅起兵只是为了杀陶实泽,清君侧。究竟从什么时候起,他们还撬动了摄政王案的一角?
  “连你都会做此想,可见陈谅的话有多蛊惑人心。”程丞相拿出空白的奏章,缓缓地道:“如今之计,是趁着重审摄政王案的机会,审查陶实泽在永昌三年倭寇之战中的失职。以失职之罪杀陶实泽,既平民愤,且无损天颜……”
  然而,程丞相话音未落,右长史就匆匆赶来:“丞相,陶大将军趁夜突围,暂时不知所踪。”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失踪!?”程丞相的手一顿,墨水从笔尖滑落,在空白的纸上落下一滴硕大的墨滴。
  左长史瞪大了眼睛,立刻问道:“难道是陛下指示救下陶大将军?”
  右长史摇了摇头:“不知道,这是援军传来的消息,看奏章的态度,援军好似也很惊讶。”右长史将奏章交给了程丞相。
  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陈谅军和陶实泽交手过几次,皇帝亦派过援军。但陈谅军极熟悉水战,对涠洲郡等各郡了如指掌,皇帝的援军出自中原地带,无法剿灭陈谅军,形成了僵持的局面。
  但在此前数次交锋中,陶实泽都一直在列。想也是,皇帝必然不会想保一个懦夫,陶实泽得出战,才能证明他问心无愧,也才能证明皇帝没有错。所以,陶实泽是不想战也得战。
  程丞相翻看着奏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无论是陛下暗中下的指示,还是陶实泽自己逃出生天……”程丞相在被墨滴污染的奏章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叉:“在陶实泽死之前,民愤再难平了。”
  “那如此一来,陈谅的那些胡言乱语,岂不是甚嚣尘上?”左长史紧皱着眉头,目露忧色:“丞相,恐再次龙颜大怒啊。”
  “涠洲王如果信了陈谅的话,驻足不入应天城,则必涨陈谅气焰。如果涠洲王不信,仍入京侍疾,则或有转圜之机。”程丞相目光沉沉地看着奏章上的那个墨黑色的“叉”:“端看涠洲王了。”
  *
  涠洲王选择了一往无前地奔赴应天城。
  苏令德知道玄时舒的决定时,他们正停靠在临都县里。玄时舒打着身体不适的幌子,在临都县多留几日。
  苏令德眼眸低垂地坐在床上,神色里难免显出几分忧虑。
  玄时舒走到她跟前,轻轻地扶着她的肩膀,笑问:“我的夫人这就开始想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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