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季梓望着天边飞起的鸟群,打了个哈欠。
不过也是,纵然是再无上荣宠的贵妃娘娘,落了马,也不过是饭后余谈一桩,更何况李淑华出身低贱本就被多数人不喜,如今落了地牢,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后看笑话呢。他们几个不在他面前放肆嘲笑,已经是给足了这位李家准女婿面子了。
他望着远处那布满蜘蛛网的店门口,又看着那破破烂烂的草坪,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也不知道李姒初会不会被牵扯进去.....不对,他想这个干什么,李姒初可是亲口说了要同他断绝关系的,他干嘛还要关心她。
反之他应该高兴啊,不然这事扯来扯去扯到他头上了怎么办,就算他那身为大将军的外祖父可以保他,但他也不想因为这莫须有的关系劳烦他老人家啊。
“没错,就是这样,你不要想太多,这都不是事。”
他拎起笤帚,暗暗给自己打了几口气,正打算回房睡觉顺便想一想如何同夫子求饶的时候,猛地被门外传来的巨大声响给吓了一跳。他鞋子也来不及穿,披起衣服便向外探去,便见那东面的方向火光连天,大有精兵出阵的架势。
“公子,你怎么起来了——唔!”
白净小道士一怔,愣愣地看着捂在自己嘴上的那双手,傻在了原地。
“别吵,回屋去好好呆着,同你那些师兄师弟说一声,好好躲着,不管出了什么事都别出来。”
见小道士还愣着,他心下一急,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听见没有!”
“听,听见了!”
白季梓搓了搓手臂上的上痕,抬头便看见一簇烟花在不远处升起。
随即而来的便是一阵又一阵的厮杀声与号角声,东风吹过,刺鼻的吓人的血腥味飘来,浓重而甜腻的血腥惹的他腹中翻滚不已,滚烫的喷洒而出落在树上,染红了他白净的衣角。
远处的火光越来越亮,离的越近,他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浓烈,夜幕沉沉,火光在少年眸中燃,炽热逼人。
“李姒初,你最好没事!”
作者有话要说: 放假了!会努力更的!
第83章 、火光
一炷香以前,锦绣宫。
龚羽墨狠狠在五彩线头上咬了一口,少女牙齿尖尖却十分厉害,现在在樱唇变断成了两截,随意垂了下来。
她刚想偷个懒叹个气,一抬头又对上了站在她面前的奶嬷嬷的视线,慌忙将头低下来,继续去摆弄她那永远都做不好的针线活。
“殿下,您走神了。”
“有,有吗?”她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笑笑,“我就是很担心小初的病情嘛,自从那天晚上之后小初就没出来过了,他们都说她得了天花。不许跟着我来。”
“陛下,李家姑娘是您的伴读不是您的丫鬟,来行宫游玩还带着,实属不妥。”
小公主小嘴撅了起来,调皮又娇蛮:“可我就是担心嘛。”
“李姑娘那边的事娘娘自会处理。这不是公主您应该担心的,您现在应当担心的是下个月的和亲,此次和亲就是陛下也极为看重,公主万万不可有深恶山是。”
“知道了知道了。我会好好做的。”
眼见小公主的性质又耷拉了下来,懒洋洋地靠着软垫坐在上头,樱唇红红,当真是人见人爱的讨喜,这样的公主,他们喜欢都来不及,便宜那个南蛮子了。
“嬷嬷。我真的没办法去见小初一面了么?”
“殿下只需要准备好身边的东西便好。”
“是吗,那好吧。”不知想到了什么,少女突然笑了起来,她的笑如春日暖阳,明媚而艳丽,“那嬷嬷,小初下个月的时候一定会治好病的,那时候,我可要她送我出嫁啊!”
“好。”
女子微微一笑推开了厚重的宫门,同站在外头的侍卫打了个照面,两人相似的玉牌从衣袖中漏了出来,在灯火下闪闪发光。
“你们的动作得快点。”
她抬头淡淡瞥了那男子一眼,话语中带了几分不情不愿,“殿下似乎已经有了疑心,我担心会压不住。”
“你不信大人?”
一抹血气直逼她喉处,她慌忙压下心底的慌乱不紧不慢地同他对上视线:
“不敢。我只是担心李姑娘那边.....”
“闲杂人等不必担心。”男人手腕一转,将刀刃放回刀鞘之中,“我们只需要在石城子清看好殿下就行了,到时候公主封后,你我二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是是,大人说的是。我这就去稳住公主。只是,不知大人还需多久才能扮成,我只怕到时候会......”
男人没理会她,抬头望向东面清欢殿让燃起的火光,勾唇一笑:“怕什么,大人自有安排,你我只需要静候便是。”
嬷嬷点头应了一声,抬头看了一眼那远在行宫数里之外的烟花一眼,轻轻扯了扯嘴角。
若是小公主知道,那嫁衣不为那远在千里之外的草原皇子而披,而是为她那盘算着谋权篡位的皇兄而盖,不知她心里会是什么滋味呢?
***
一炷香,清欢殿。
李姒初在床上艰难打了个滚,想要伸手却发现无论如何都伸不出去,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就是个蚊子咬想要挠挠都做不到。
该死的软筋散,也不知道是谁给她下的,效果那可是一等一的好,说是软筋还真是全身上下都动弹不得,这可比她自己在外头配的那些个玩意好多了。
她使劲抬头往外看了看,虽说被困在这里大抵也有三四日了,可她平日里除了那个会冷嘲热讽的宫女外一个人都见不着,窗和门都关的紧紧的,只留下半根手指宽的门缝给她透气。她这些日子拼命从小宫女身上套了不少话,愣是一个字都没套出来,只好闭着眼睛瞎猜。
“怪了,我到底是得罪谁了,要把我关在这里,可他真就是单纯的关而已,除此之外也没做什么,这也太奇怪了吧。”
这里应当还是宫中,但就看这周围冷清的程度,她猜测自己大抵是被关在冷宫偏殿之类的了,一个人影都见不着,麻雀都舍不得在这儿逗留几阵。
掰着手指头算算,现在应当是接近半夜九点了罢,这样算起来她被困在此处应当也有了整整五日。这五日她简直就是把软筋散当饭吃,要么饿死要么吃药,屋子里阴沉沉的,想要呼救都没什么法子。
而她失踪了五日,不论是阿姊那边还是小公主那边,都没有人来找过......想到这里,她的心一点点的沉了下来,外头火光绚烂耀眼,透过薄薄的照射进来,窗外难得一见的喧闹让她有些愣神。
“怎么,这么吵,啧,该死。”
李姒初手脚并用地爬到了窗边,贴上她上回趁那小宫女不注意偷偷挖的洞看了一眼,只见那夜幕沉沉如寂,一簇火光如扭曲的蛇一般沿着月色缓缓上升,最后在最高处猛然炸开,燃放出夺目的光彩。
烟花弹!
随即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嘶吼声与呼救声,她贴在窗户边瑟瑟发抖,一时间不知该庆幸自己是被绑的太远,还是自己太过倒霉,在此等造反的紧要关头被下了软筋散,逃都逃不掉。
“不对,怎么会突然造反了,我被困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若是没记错,七皇子龚凌造反登基为帝应当是在他二十二岁那一年,而在此之前,还要经历一段漫长而狗血的爱恨情仇的纠葛,和女主你追我逃几十万字。
这会儿怎么就提前了呢,还是说这早饭逼供的人不是他,是别人?
正想着,门外突然传来几声轻微的咳嗽声,她一愣,下意识往那处看去,却没见到平日里见惯了的那个小宫女,而是——
“你是何人,怎会在这里。”
小太监生的白白净净,一张圆脸上堆着笑,瞧着就是个喜气的模样,然而李姒初往下瞥了一眼他手中握着的药瓶,瞬间就不觉得喜气了,只觉得鬼气森森的。
“姑娘,这几日可还好啊。”
“回公公的话,吃的住的倒是不错,不知公公可还安好?”李姒初给了他一个白眼。
那圆脸小太监并没有被阴阳怪气冒犯到,反而笑了起来,他笑的狭促,笑的可爱,将几颗牙齿都撸了出来,让李姒初觉得越发的骇人了。
“姑娘方才也看到了吧。”他脸上依然堆着笑,将手中的药瓶往李姒初面前送了点,“姑娘,这大毓的年号,今儿个可要换一换了。”
“是谁派你来的!”
他笑而不语,只从药瓶中倒出了两枚红色的药丸,倒到了手中。
“主子仁慈,哪怕是要姑娘死,也是舒舒服服的死去,姑娘,请吧。”
李姒初刚想说不要,下一瞬便只觉两腮处一疼,她下意识张了口,接着便嘴里一苦,喉咙上一重,便觉得喉咙生生一疼,似乎是咽了个什么东西进去。
那小太监忒坏!她不吃还使劲捏着她咽下去!
李姒初瞪他一眼,吐出一句脏话。
但不知是不是药性相冲的缘故,她感觉软筋散的药效似乎散去一些了,虽还不能向从前那样能跑能跳,但也不至于像她方才那样,开个窗都得爬着去了。她心中一时间不知是喜是忧。
......药都吃了,就算逃出去了,也活不过几天吧。
小太监见她不说话,以为人吓傻了,赶忙凑过去:“姑娘想要逃?别忘了,这可是二楼——嘶!”
李姒初望着他脸上的口水,挑衅一笑:“反正我都要死了,你总要让我知道你主子是谁吧。”
“呵,说来怕吓死你。”他面色扭曲地抹去了脸上的屋子,冷笑一声,“我家主子,可是堂堂七皇子。”
龚凌?李姒初还没问,下一刻只觉脸上一疼,整个人向后跌去。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值得我们七皇子这样防着怕着,哈,咱家也是觉得奇怪呢,不过是个出身低微的商贾之女,运气好了才能进宫当了这公主伴读。贵妃娘娘?哈,你还不知道吧,你那阿姊因着刺杀圣上,如今已被斩了!”
龚凌?龚凌?
木门被重重合上,小太监狂妄的笑声越发遥远了,随即而来的是远处那一点点被点亮的树海,还有那浓重的令人无法忽视的血腥味。
李姒初猛地戳破窗上的洞往外看,那本清净的吓人的偏殿如今热闹非凡,厮杀声,求救声,刀剑兵刃碰撞的声音。无数的人向她那处跑来,又有无数的人在跑来的路上死去。
她呆呆地看着外面的景色,心跳如战鼓。
不会的,不会的,按照剧情的展开,他如今不应当是在纠结于对原女主与白月光的感情和忙着得到父皇的宠信吗,怎么就直接快进到这堆狗血的爱恨情仇之后,快进到书中最后两页登基为帝了呢?
胸腔中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痛感席卷而来,她捂着桌子迟疑了片刻,突然意识到,这会儿只怕是药效发作了。
“那他为什么要绑架我......等等!”她抬起手,望着手上那不知从哪处沾到的墨痕,望着窗外熊熊燃起的火光,一时间所有线索在她脑海里连成一片,这一切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丢失的日记本到了龚凌手里,而这位七皇子便通过它知道了后续会发生了剧情,再经历了一系列核实之后,他确定了这本日记本的可靠性和李姒初对剧情的影响,为了防止李姒初坏事,于是决定囚禁她。
至于为什么不杀了她和反派小白......她眯起眼睛自嘲似试着推了推紧锁的大门,笑了起来。
——只怕是剧情对原男主有什么限制,不能直接杀了他们。
门锁的很紧,虽然恢复了不少可是依然打不开。李姒初突然之间说就后悔了,她当时怎么就不勇一点,把那小太监打一顿之后再抢钥匙呢。东面的厮杀声渐渐逼近,而西面两个人交谈的声音也一点点从门缝之中漏了进来。
“......怎么样,已经服下了吧.....主子说了,不能留下痕迹.....猪油准备好了吗?”
猪油?!
她一激灵蹦跶起来,下一瞬便见到火光自西面而起,疯了一般的像屋中蔓延而来。火舌舔舐着一切能燃烧的东西,只一眨眼的瞬间,她便以深陷在火海之中。
“救命!救我!”
疼痛快要冲出胸腔,喉头尝到了血腥味。窗子已经完全被火舌吞没了,她强撑着扛起木椅,趁着大火还没有完全阻断她的路之前挪到门边,用尽全力去砸那一扇摇摇欲坠的木门。
一下,微丝不动。
两下,稳如泰山。
三下,三下.....黑烟如蝮蛇一般一点点地钻进她的口鼻之中,药效发挥的越发凶狠了,她撑着门慢慢滑到地上,拉起衣服,捂住了自己的脸。
“李姒初,你怎么就这么倒霉......真要被烧死在这里了吗......”
“救我.......不对。这个时候大家都忙着逃命,谁有功夫理我......”
算了,好不甘心啊,明明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完成,还有大好的人生没有去体验,就连一直藏在心里的喜欢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我也想好好活着啊......”
“那就活啊!”
一直紧锁的木门被突然推开,她猛地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不知道,猜的。”
白季梓咧嘴一笑,他这一路赶来的匆忙,鞋也掉了头发也乱了,方才破门的时候手上沾了不少灰,头发还带着点说不出的焦黄,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少年力气很大,不费九牛二虎之力就把她拽了起来,火海吞噬了整间屋子,将方才唯一的路也堵住了,如今他们能站的地方正在一点点缩小,浓烟四起,让她几乎看不到白季梓的脸。
“你瞎来捣什么乱,现在我们都得死!”
“吵什么啊。”他语气不善,“不会让你死的。”
她一怔,下一瞬便觉得天旋地转,一阵熟悉而又陌生的眩晕感席卷而来,少年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吞噬了她,带领着她向外狂奔而去。
“李姒初,你数五下。”
“什么?”
“闭眼,然后数就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