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不合——漫漫步归
时间:2021-08-20 09:05:14

  裴曦之怔了一怔,忽地爬了起来:“画,那些画呢?”
  这些天,蒋山长都是一个人呆在山腰上的屋子里,一直在山脚下住的童子也未听到过什么声响。昨晚他还同蒋山长说了话,不成想今儿一早便发现蒋山长吊死在了屋子里。
  “山长死前是在作画,我要看那些画。”裴曦之说着急急的向外走去。
  走了两步,他又停了下来,转身看向徐和修他们:“我知道你们有事在身,山长的事我自己会查清楚,你们不必跟着我了。”
  贪污大案是陛下勒令深查的大案,他还不至于要他们放下手头的事来替他查山长的事。这件事,他自己会查。
  查!这个案子当然要查!对着满室整理出来的画卷,甄仕远只觉头疼欲裂,官差又过来禀报:“大人,那几位先生执意还要留在书苑内。”
  死了一个蒋筱,联想到蒋筱的身份,唯恐其余五位先生出什么岔子,甄仕远便要安排他们去府衙住下,这整个金陵城还有哪里比的上他金陵府衙更安全的呢?
  只可惜那几位并不是听话的主,这些个名士大家耍起性子来根本劝不住。
  “我等意已决,便是真出了什么事,也与大人无关,大人可放心了?”
  这话一出,当即就将甄仕远堵了回去,对方又不是普通人,他还不能强硬的让官差带人走。
  “那就留几个人在书苑看着。”甄仕远听罢皱眉道。
  官差面色发白,声音颤了颤,道:“可几位先生已经各自出门了。”
  真是能折腾!甄仕远气的倒抽了一口冷气,低骂了一句:“仔细折腾折腾将命送了!”顿了顿,又道,“着人在后头跟着他们,莫要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官差忙道:“已经跟着了,黄子久和余沐风两位先生去了朱雀大街上的茶馆喝茶,冯远先生去秦淮河上的画舫上听曲了,并未走远……”
  “死了个对手,我看这些人高兴还来不及,还能喝茶听曲!”甄仕远恨恨的冷哼了一声,“若不是他们几位今日才到,我当真要好好查一查他们的行踪了。”
  官差动了动唇,显然话还未说完:“大人,易召南与林止水二位先生出城了。”
  这等时候出城?甄仕远脸色大变:“他们去哪儿了?”
  “去栖霞山赏枫了。”官差声音颤颤道,“唐中元已经带人跟过去了。”
  喝茶、听曲、赏枫,一个比一个会享受。甄仕远恨恨地一甩袖子,别过脸去。
  封仵作和牛仵作也从屋内走了出来,将写好的验尸文书呈了上来。
  “自尽?”甄仕远被验尸文书上的结果气笑了,“眼下这件事还没有闹出去,这叫本官如何同那些文人交待?”
  封仵作擦拭着手瞟了他一眼:“可自尽就是自尽,尸体是不会说谎的,甄大人,你换个仵作来验也是一样的结果。”
  “自尽……自尽也定然是有缘由的。”一道声音自山道上响了起来,裴曦之从山道上走了过来。
  甄仕远见是他,面色稍霁,不过随即又皱眉,道:“裴公子,你先回去歇着吧,这件事交给本官来处理便好。”
  看到蒋山长尸首的那一刻,这位裴家公子震惊悲恸之下当场便倒了下去。
  眼下人中处还肿着,显然是被人掐醒的。他金陵府衙也不是干吃饭的废物:查个案子难道还不会吗?
  “山长死前一直在这里作画,那些画呢?”裴曦之问道。
  便是再会断案的高手,总也有不懂的地方,譬如这些画中的隐喻,若是寻个门外汉来,兴许看上十年八年都未必看得懂。
  扔了一地的画卷已经整理出来了,除却一堆空白的画纸之外统共有十二幅画。
  官差将那十二幅画抱了过来,道,“裴公子,都在这里了。”
  才打开一幅,裴曦之便变了脸色:“快,都快打开!”
  待到十二幅画尽数被打开展现在眼前,裴曦之当即便转头对甄仕远道:“山长闭关研习作画是为了簪花宴,这是众人皆知的。”
  甄仕远点头,奇怪的看着他,这有什么问题吗?
  “簪花宴上皆是名家,这等时候谁会以已之短较他人之长?”裴曦之的目光落到那十二幅画之上,“山长擅长山水画,可你看这十二幅画……”
  这已经不需要看懂了,只要生了一双眼睛的都看得出蒋筱画的是人像画。
  蒋筱闭关一个月画了十二幅自己并不擅长的人像画。
  而这些人像画上连一句题字都没有,唯一相通之处便是画像中人都是女子,容貌画的一笔带过,模糊的厉害,比起相貌,蒋筱在作画之上似乎更重风姿,将她们身着曳地长裙,姿态翩跹的样子画的栩栩如生。
  盯着这十二幅人像画看了片刻,甄仕远喃喃:“似在起舞……”
  “不错,确实是在起舞。”裴曦之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这十二幅人像画,“这或许同山长的死有关。”
  十二幅画和一句诗词“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这是山长死前留下的。
  ……
  蒋筱死的消息是瞒不了多久的,就是远在玄真观的乔苒也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
  “蒋山长这样的好人居然死了?”震惊之后,回过神来的红豆揉了揉鼻头,“不过,蒋山长这一死,咱们那画更值钱了吧?”
  毕竟可是绝笔了啊!红豆不懂得欣赏画中之妙,却也知晓这两件差不多的好东西,若是其中一件不会再有了,那不会再有的东西总是更值钱的。
  坐在桌边扒饭的乔书抬头瞟了她一眼,脸上的表情一瞬间无比丰富:既有些伤感蒋筱这样的江南名士突然死了,又被红豆这一句呛的险些笑出来。
  “那去藏起来吧!”乔苒对红豆说了一句,将红豆哄去屋里藏画之后,才问唐中元,“蒋山长怎么死的?”
  唐中元还未说话,倒是手下的官差已经开口了:“是投缳自尽,我进去看到的时候,他舌头吐得老长了……”
  唐中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乔小姐是问蒋山长死之前在做什么?是做什么引来了仇家或者自尽也要有个理由。”
 
 
第88章 巧合
  这个么?他就不知道了。抢话的官差默默地退了回去。
  唐中元摇头道:“目前还不知晓,不过牛仵作与封仵作都说如无意外,蒋山长应当是自尽身亡的。”
  自尽吗?一个才名不缺的名士在簪花宴前突然自尽?这显然不合常理。
  “光这一个结果给出去,怕是整个江南画坛都不会善罢甘休。”乔苒感慨的叹了一声。
  “地上丢了不少画,待我们清理完那些丢在地上的画卷之后,发现地上有一句诗词。”唐中元的脸色蓦地变得诡异了起来,而后看了眼一旁扒饭的乔书。
  乔书抬头看了他一会儿又低下了头:看他做什么?
  乔苒目光在唐中元和乔书身上顿了片刻,对唐中元道:“你说吧!”
  唐中元点头:“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乔苒脸色微变。
  看着乔苒脸上的神情,唐中元也忍不住摇头。他的书读的不多,能让他记住的诗词更是少的可怜,可这一句:多亏了赵文被抓进去之后日日念叨,连他都记住了。是以,当时第一眼看到那句诗词时,他便僵住了。
  “不过,应当是巧合罢了。”唐中元说罢,顿了顿,又道,“听他们说这句诗词还挺有名的,很多人都知晓这一句。”
  乔苒点头:“确实挺有名的,或许……只是巧合吧!”
  唐中元也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起身告辞:“我便是过来同乔小姐说一声,好让乔小姐有个准备,这簪花宴……未必开的下去了。”
  之前见红豆嘴里念叨不停的样子,显然对这簪花宴期许已久,还是尽早说了,免得他们空欢喜一场。
  乔苒朝他道了声谢,见他要走,便要留他吃饭,却见唐中元摇了摇头,无奈道:“我等这一回是跟着林止水、易召南二位先生来的,吃饭什么的下回再说吧!”
  “正是赏枫的时节,”唐中元说着看向山间遍布的红枫,道,“二位先生过来赏枫,我等也不能离开太久。”
  说罢,唐中元便带着手下的官差走了。
  待到红豆藏完画跑出来,见唐中元他们离开了,不由冷哼了一声,坐到桌边,吃了两口饭,又忧心忡忡的对乔苒道:“小姐,奴婢还是不放心,那画一会儿还是换个地方藏吧!”
  阿生沉默的吞了一块肉下肚,以这个叫红豆的丫鬟的性子,这幅画一天不藏上八百回,他就不叫阿生。
  有他在,等闲的小毛贼也偷不了这幅画。更遑论,除了裴家公子,有几个人知晓蒋山长送画给她们了?真是瞎操心。
  ……
  “观主费心了。”名士突然到访,观主便领着观内上下在门前相候。
  对方客气还礼之后,观主甩了甩拂尘,道了声“无量天尊”,便退到了一旁,没有半点谄媚。玄真观香火还算鼎盛,她也犯不着为了点香油钱去讨好这两个人。迎门相候,已是给足了颜面。
  如此冷冷的姿态,反而令林止水和易召南更是高看了玄真观一头,他们也走了大半天了,腹中也早饥肠辘辘,听闻这玄真观的斋饭和药膳很有些名气,便干脆在这里准备用些斋饭再走。
  “如此便叨扰观主了。”林止水和易召南说着便将一早备好的香油钱投入了功德箱中而后跟随几个小道童向饭堂走去。
  “施主可是迷路了?”蹑手蹑脚从饭堂跑出来的玄香吓了一跳。
  她好奇的看着那个站在后门往外看的背影。她方才偷吃了个素包子,才擦干净了嘴,一抬头便见一个人站在这里,吓的她还以为又是撞见哪位真人,要被罚了呢!
  站着的男人转过身来,见是她,脸上露出一丝亲切的笑意。
  “那是什么地方?”他指着后门问。
  玄香看的呆了一呆:这位风姿甚好的施主她记得叫什么来着?哦,对了,易什么的。
  “易施主,”玄香学着观里的真人们作了一个揖,道,“那后头的是住在这里的乔施主,她不是观中之人,观主说过不得随意打扰乔施主。”
  “哦,如此啊!”易召南笑着朝她点了点头,“既然不是观中之人,确实不好随意叨扰。”
  玄香摸了摸脑袋,闻着饭堂里传来的香味,板着脸做老成状:“施主,斋饭已经备妥,请随我来吧!”
  ……
  ……
  入夜的秦淮河正是最热闹的时候,画舫穿搜于其中,灯火惶惶辨不清人影。
  直到临近卯时,天色蒙蒙,热闹的秦淮河才陷入了沉寂。
  一道尖叫却在此时响起,撕裂了秦淮河畔才陷入的沉寂。
  待到官差匆匆赶来时,天都快亮了。
  “快,快,快!”相比神色严峻、愁眉不展的官差,封仵作却是兴奋的厉害,他也不管自己那副蓬头垢面衣冠不整的样子,跳下马车便急急的往这里赶了过来。
  跳上出事的画舫之后,封仵作便大声嚷了起来:“这一次又是谁?尸体可新鲜?”
  新鲜?这形容让一旁守着的唐中元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不过想到那一次这封仵作高高兴兴的赶去乔家祖坟时候的表现,今日再听来倒也没有这般奇怪了。
  “冯远。”甄仕远白着一张脸从舱门里走了出来,深吸了一口气,“又死了一个。”
  昨日蒋筱出事之后,他便让那几个什么名士大家不要乱走,偏偏这些人自诩名士不羁,一个一个的,赏枫、喝茶、听曲,逍遥的很,这下好了,连冯远都出事了。
  这冯远是燕京画坛第一人,他死在金陵,若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怕是连燕京文坛中人都要赶过来声讨了。
  “昨儿是谁跟着冯远的?”甄仕远厉声喝道。
  一个官差走了出来,面色惶惶:“是属下。”
  “你怎么跟的人?”甄仕远发怒,“冯远死了,你却一点都不知道?”
  官差欲哭无泪:“属下昨日跟到秦淮河边,看着冯先生上了画舫,正要跟上去,却被冯先生赶了下来。属下不得已,原本准备请船老大在后头远远跟着冯先生的画舫,不成想,冯先生发现之后,愤怒的将属下呵斥了一顿,而后让人将画舫开走了……”
  这画舫是秦淮河上最常见的一种,整个秦淮河少说也有几十艘甚至上百搜,冯先生的画舫又在里头穿梭,不多时,他跟船老大便将这画舫跟丢了。找了大半夜都未找到冯远那艘画舫,官差的眼睛还红着,显然一夜不曾歇息,等到发现冯远踪迹的时候,冯远已经死了。
 
 
第89章 妆面
  最早看到这座画舫的是早起的渔民,瞧着这画舫晃晃悠悠的停在那里一动不动,便好奇多看了几眼,而后就看到了坐在舱门边的冯远。
  原本以为是个喝醉的醉汉,渔民担心他这般晃晃悠悠的翻入河中溺死。因为以往也有这样的事,那些寻花问柳的花客喝的醉醺醺的坐在船头,一个不留神翻下去,没人发现便无声无息的溺死了。
  渔民因担心他出事,便爬了上来,想叫醒他,熟料一推,人便倒了下去,鼻息也没有了,这才吓的叫了起来,赶去报官。
  值夜的官差赶来一看,认出了冯远,便知出了大事,这才叫来了甄仕远。
  “还挺风流的嘛!”封仵作看了一眼,便蹲了下来,“你们金陵这几日真是热闹,新鲜的尸体一具接着一具。”
  甄仕远听的脸色愈发难看:“你快验!”
  “我在看呐!”封仵作指着冯远的脸道,“你看他头上簪着一枝花,若是见寻常人,不,也不能这么说,他若是见男子或者正经人家的姑娘,会这样簪着花,还涂了粉?”
  簪花抹粉,这种举动在大楚男儿间并不盛行,可若是寻欢客,则另当别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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