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抬弓箭,对准了贾赋的胸口。从没见过一个和尚,能发出如此的震慑力,贾赋来了无数个护卫,却无一人敢出手阻挠。
这时贾夫人从远处连滚带爬冲了过来,连滚带爬求道:“世子饶命,佛子饶命,菩萨饶命,留他一条命,他罪该万死十恶不赦,但佛子何必为了他而败坏自己名声,他不配让佛子动手。
留他一命,我们愿用一生虔心向佛……”
“你们不配!”他言简意赅说罢,手上青筋暴起,目色血红,举箭对准了贾赋的心窝窝!
正当他欲一箭了那恶畜的命时,远处传来满琦一声,“醒了醒了,他醒了……”
湛寂眉眼微动,短暂地停顿后,手中弓箭从胸口处往左移,“嗖”……一箭射出!
那厢传出歇斯底里的惨叫,连脚被钉在地上都顾不得,硬生生被自己拔了出来,随后捂着左手小拇指的位置在地上来回翻滚!
“多行不义必自毙!”
“这下也让他尝尝脚踝被对穿而过的滋味!”
散场离去的人们纷纷指责,无不觉大快人心,报应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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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府特意斥巨资为宋太后这次出行修了个落脚点,其豪华程度不亚于宫殿。
宋依阮坐在金丝楠木椅上,两眼微闭,一手揉着太阳穴,听来人汇报,训练场上俘虏冲出围栏险些踩死人,湛寂张继以及路琼之合力射杀所有俘虏,随后贾赋被湛寂挑断脚筋和剁了一根小指……
太后听罢,毫无任何情绪波动,云淡风轻说了句,“小打小闹,不值一提。贾赋那脚只怕是废了,送些珍贵药材过去,让他好生养伤。”
宫女被这样的太后吓得脸色苍白,颤抖着心肝答了声“是”,刚低头退至门槛边,又听那边问,“险些被踩死的那人叫什么?”
宫女冒着虚汗道,“回太后,听人喊他静好,是湛寂佛子的弟子。”
“有意思,是把好刀。”宋依阮喃喃自语。
萧明玥却没有她镇定,着急道,“母后,您说不会伤害凌寒的,对吗?”
太后缓缓睁眼看向自己的痴情女儿,“不是为娘的说你,对男人,永远不要没有止境地倒贴,你越是这样,他越不会在乎你。”
“可是……以他的性子,我若不主动,只怕是连话都说上几句。”萧明玥话里待着哭腔。
太后慢条斯理端起茶盏,“瞧你这点出息,母后教你怎么掌控一个男人。”
见那厢一脸期待,她继而说道,“永远不要动心!情爱会让人失去理智,让人患得患失。只要你变得无限强大,什么样的男人不以你马首是瞻?包括你那位孤清高傲、纯洁无瑕的佛子。”
萧明玥听了这席话,眼中含泪,委屈道:“只怕是这颗心已经收不回来了。而这世间任何权势也都入不了他的眼,他的心似乎是铁做的。”
“那就熔了这块铁!”太后“砰”一声把茶盏重重放回桌上,吓得三两个贴身侍女连连下跪。
“不,不要伤害他。”萧明玥恳求道。
宋依阮嘴角带笑,并未回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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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萧静好醒了片刻,见自己仍在人世,便放心大胆地昏睡过去了。她被吓得只剩一口气吊着……那些喷涌而出的粘稠物,接二连三喷在她脸上,腥气冲鼻,几十个人就在她眼前被射杀,一个接一个倒下,尸体堆成了座小山。
那种被尸体包围的感觉,让她的意识很快堕入到无敌深渊,而那个深渊里,比训练场上还恐怕千万倍!
她站在一个巨大的天坑中,恶臭熏天脚下是厚厚的尸山,尸水已经满过了膝盖,即便如此,仍还有源源不断的死人从高处被抛下来。萧静好如被抽去三魂七魄,除了心是跳动着的,其余的仿佛都死了,似乎是哀莫大于心死。
“那儿有个人,好像还活着。”天坑上有人说。
“她啊,别管了,她是被活埋的。”
“我怎么听说是殉情,自己跳下去的。”
“别说了,快搬吧,这好几万具尸体,有个吧活人很正常,唔好鼻子,别被传染了。”
尸体如暴雨一样砸下,伴随着纷沓而至的泥土……天坑被填平了,周围丧鸦乱叫,深沉的压抑的也是灰暗的……
萧静好猝然醒来,满头大汗,猛地翘起身,眼泪像盐水一样灌进嘴里!她摸着自己跳动的心房,隔世光阴仿如昨日,就在刚刚,她似乎又经历了一次窒息的死亡。
那是瘟疫,一场一经爆发就不可收拾的瘟疫,以狂风般的速度在街头巷尾蔓延,凡风吹过的地方,无一幸免,回天乏术。为避免病毒扩向别处,那座城……被活埋了,而她,就是这样被活埋的。
可是之前呢?之前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会在那里,有人说她殉情,为谁殉情?为何要殉情?
萧静好头痛欲裂,只听有钟声自耳边响起,空谷绝响,悠扬而婉转。
她环顾四周,才发现他们已经回了清音寺,起身下床,推门望去,万里河山尽收眼底,眼前松海簌簌,仙鹤成群环绕山间,菩提古道旁时有经文呢喃声绕梁而过,抚平了她浮躁不安的心。
那一刻她由衷地觉得她母亲说的话是对的——在佛门静心思过。不然以她那样的死状,是属于死后会化作厉鬼为祸人间的那种人。
正发愣,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不用转身她也知道来人是淳修,“师兄,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不见,前前后后,一个多月了。淳修依旧笑得很温柔,比划着问她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她活动了翻胫骨,表示并无大碍,四处张望着,问道:“师父呢?”
那厢从不会说谎话,属于有问必答型,踌躇了片刻,终是用手比道:“在金顶,今日开惩戒大会。”
不用多想她也明白惩戒的对象是谁!萧静好飞快跑回寝室,收上行礼,又似风一样飘出了门,直奔金顶梯而去。
她自知改变不了任何事实,只是想在湛寂挨完罚后,身边有个照顾的人。
金顶梯高耸入云,她背着麻布包袱埋头疾行并未看前方,忽然眼底冒出双黑靴子,有人堵住了她前行的道路。
谁会这么嚣张?萧静好皱眉看去,对上的是张继那张直接可以拿来做看门神的脸,剑眉星目,不怒自威。
她顿了顿,给他让出条道。
张继倒也不客气,一个谢字都没有,从她面前飘了过去。
“统领留步。”她忽地出言喊道。
前面的人停脚,侧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看门神开口道:“何事?”
她想了想,终是正色道:“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大人保清音寺众僧不受波及。”
那日他在宴席上见过此人,湛寂的跟屁虫,今日再看,却又是另一副面孔,禁不住眯眼道:“你如何认为这次清音寺会受波及?我为什么要保他们?”
萧静好哂笑,“宋太后带一万人马来梁州,不是带来吃饭的。”
守门神颇具意外,正眼看她,示意她继续。
萧静好:“她命你把北魏的俘虏从雍州运过来,又利用贾赋与梁州僧人的冲突,制造了一场借刀杀人一箭双雕的戏码。
借我师父之手杀俘虏,又借俘虏之死,让我师父受到佛门惩罚。”
“哦?”张继听她一番分析,面露惊色,索性把配剑杵在地上,说道,“太后又怎么敢肯定杀俘虏的人只会是湛寂呢?”
萧静好战得脚麻,便把包袱当垫子坐,“那日俘虏们被虐待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大部分人怕背上叛国通敌之罪,肯定不敢提搭救二字!人是太后默许运过来的,也没有人敢冒然将他们处死,包括你和路大人,虽有不满,却还是打算静观其变。”
“然后呢?”张继忽然来了兴趣,问道。
她喝了口水接着说:“贾赋之前跟我有些私人恩怨,他想杀我却一直没机会动手。所以那日“观摩俘虏”,有道铁门他没锁,我刚觉得有什么东西飞到脚边时,俘虏们便冲了出来,这一切是他事先设计好的,钢针也是他扔的,要置我于死地!”
“俘虏们要杀我,师父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必定会击杀俘虏!贾赋做这一切,只是私人恩怨。而太后则是利用这点私人恩怨,达到他想要的目的。
我师父信徒遍布天下,单是这梁州城,大半以上都是他信徒,太后知道硬来不得,只得先污染源头!”
张继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聚精会神在听她讲,他完全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一个少年口中说出来的,通过一点点私人恩怨,能把局势无限放大,说得头头是道,叫人没有辩驳的余地。
他缓了缓才道:“虽然我素来不喜欢你师父那副不冷不热的嘴脸,可不得不说,单凭这点,太后扳不倒你师父!就算那日他杀了这么多俘虏,弄残了贾赋,在人们心里,他仍是高高在上的佛子,毕竟,这是为民除害。”
“大人说的没错,于外人而言,他是为民除害,可于佛家而言,师父杀的是生命,跟立场无关……不然,也不会有今日的惩戒大会了,统领自然也不会在这里。
几十条性命,够师父要在上面待上好几年了,而在此期间,就是太后为所欲为的时候。”萧静好说罢又喝了口水,还有大半天时间才到,可她带的水都喝完了。
张继问:“太后要做什么,是需要避开湛寂的。”
她要“灭佛”!上一世,整个峨眉,大小寺庙好几百座,整个南齐更是数不胜数,她几乎杀光了所有僧人,“灭佛”行为震惊四海!
佛教传入东土以来,有的明君容纳百川,他们将宗教与皇权有机结合,相辅相成,开创过不少太平盛世!
而当今的南齐,宋依阮一人独享大权,她是容不下任何皇权之外的力量的,不想着收入囊中为她所用,反而一味排斥欲将他们杀光殆尽。
殊不知有的东西堵不如疏。
只不过……不论是褚凌寒也好,湛寂也罢,为何她记忆里没有他呢?转念一想,这一世好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说不定他是在改变后才出现的新人物。就像自己,前世不也没有当修士这档子事么。
“大人是聪明人,又是此次领兵的首领,怎么会不知道太后的目的呢?”萧静好反问他。
张继对着空旷的山笑了两声,“即便我知道,你怎么敢肯定我会帮你们?”
她慢慢起身,拍了拍包袱上的灰尘,“你若打算置身事外,那日便不会帮忙射杀俘虏,今日也不会出现在这里。这台阶有九千九百九十九梯,难道您只是闲来无事锻炼身体?”
张继早就震惊过了,余下的只剩一句,“不知这位师父有何良策?”
萧静好笑笑,低头与他一番交涉………
直至他走出很远,都没从震惊中缓过神,区区少年,竟有如此睿智,当和尚委实可惜。连想法计谋都跟湛寂一模一样,真是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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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萧静好爬到时,惩戒大会已经结束,前来观看的人也都如数散去,山上就剩湛寂一人。
她气喘吁吁站在金顶上,沐浴着霞光,任凭山风拂过脸庞,只觉空气真鲜。
“行刑的人竟是湛明师伯,他可是视师父为眼中钉的很,由他行刑,那得多惨!”
她自说自话,肯着干馒头去到大佛旁的毛屋前,伸手推开了房门……只是一眼,她心头狂颤不止,恨不得将自己立马劈进阿鼻地狱,她一定是疯了!否则怎么会不敲门就闯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支持,接档文《妖妃与奸臣》,我就不贴文案了,专栏里求大家一波收藏,万分感谢!
第25章 、青葱
就是这无意的一瞬, 甚至都不用再看第二眼,湛寂当时的模样已在萧静好的脑海中根深蒂固。
入目时他赤/裸着上半身坐在蒲团上为自己上药……腹部精瘦有力无半点多余赘肉,如玉如璧的胸膛上时有水泽将掉不掉, 在昏暗的光影下散发着熠熠光辉。
他是师父,可她却有过刹那的失神, 而这也是最不该有的感觉, 心虚的人才会失神,坦坦荡荡就不会有这么多莫名的心思。
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马上转身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滚远点, 但转念一想, 那样大家都会很尴尬, 索性假装若无其事说道:“上药吗,徒儿帮您?”
你觉呢萧静好???你到底是脑子抽疯还是出门时根本就没带脑子!她这样痛斥自己。
湛寂有多六根清净多禁欲多四大皆空全天下人都知道, 即便被她撞个正着,他仍旧目光淡淡,既没有杀人灭口的眼神, 也没有惊慌失措的脸色,只是对着门大手一挥……
她才觉得有疾风扑面而来,“砰”一声巨响,茅屋都差点被震成渣,四面灰尘犹如千军万马踏过,呛得人呼吸困难。
“咳咳咳……原来还是有反应的。”
“做得好,理应如此!”
萧静好自言自语,如被抽去魂魄那般愣愣转身, 抱着包袱顺势坐在石梯上。
金顶是个神奇地方, 高耸如拔地而起的参天石柱,四周都是悬崖峭壁,唯一下山的路就只有那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台阶。白日里倒是风景宜人, 最是能陶冶性情,每当夜晚,风声鹤唳如厉鬼咆哮,崖壁间猿猴哀鸣不止!
上次她在这里住了一宿,若非想着旁边有座大金佛镇着,估计现在孟婆汤都喝了。
所以这茅房不是谁都有“殊荣”住的,若非犯下重戒,根本没机会来这里。
萧静好想起湛寂手臂上的戒棍伤,心头不由地发出阵阵颤动,想想还真是触目惊心,连手臂被波及到了,后背只怕是已经遍体鳞伤……
这湛明,下手可真狠。来的路上她遇见下山的淳离,问了一番淳渊的状况,才知道他原本是去找湛明领罚的,没成想素来视戒律清规大于天的老和尚,望着自己徒弟不在的小拇指,没罚他不说,竟还悄摸摸抹眼泪。
萧静好原本已经对他改观了,可一见自己师父被他“大公无私”罚成这模样,瞬间又恨上了。徒弟是亲徒弟,师弟肯定不是亲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