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接近黄昏,他都会在古松下诵经,这让萧静好不经想起几年前初见时,他就是这样一副“世间万物皆与我无关的模样”。若不是时有经文传出,她甚至都怀疑,那人是不是石化了?
萧静好不是个跟谁都能喋喋不休的人,以前在宫里话就很少,在遇见湛寂后,明知他喜静,却还是忍不住想跟他说话,哪怕他很少回应,她也觉得乐此不彼。
这下一连几天相对无言,湛寂偶尔会扫她两眼,她总是仓惶地逃离现场,不敢与之相视,因为好多意外就发生在眼神相撞间,比如本来不想这么快赶她下山,却在对上眼睛后碍于面子,不得不将她清扫出门。
就这样提心吊胆担惊受怕到第四天,萧静好实在坐不住了,趁着中午阳光暖和,提着包袱跑去后山温泉泡了个澡,她躺在温热的水中,忽然悟出一套人生哲理:
这世上就没有泡热水澡解决不了的事!
任何烦心的事,只要往热水里一跳,除去一身尘土味后,就是一种超然脱俗的感觉。
她借用泡澡的时间,还看完了湛寂安排背的人文地理文献,得亏她过目不忘,不然那些晦涩难懂的东西,一年也背不下来。
舒舒服服泡完澡,顺带连身上换下来的衣服都洗了。出水时打开包袱正欲换身干净衣服,萧静好整个人都恍惚了。
那日走得匆忙,拿着包袱就跑,却忘了里面是那套她在如意芳菲店穿的女装……哦对了,还没给钱,什么时候下山记得去给钱。
看看湿哒哒的僧衣,再看看布料柔顺做功精致的女装,她果断选择了后者。
三两下把女装换上,可真是婀娜多姿,平心而论,没有哪个女子不爱美,她亦如此。为了回去之前能换回僧袍,萧静好特地找个向阳的地方晒衣裳。
闲来无事,又把湛寂交代的作业拿出来反复阅读,书上密密麻麻是他的注解,他的字。
字是真的写得好,配得上他曾经南平王世子、健康城神童的称呼,她用树枝在沙地上一遍又一遍描摹着那些字体,就这样居然也觉得非常有趣,颇觉十分神奇。
初春的阳光毫无力度,直至日落西山阳那衣裳都还在滴水,她没勇气穿湿衣裳更没勇气这幅打扮回去,心说今晚怕是要睡在这里了。
又过了片刻,忽听有脚步声传来,步与步之间间隔相等,每一步都像是仗量过似的,相当规律!不用多想也知道是谁来了。
天知道她那时在想什么,总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虽然她是女子这层窗户纸两人已经捅破了,但还是不太敢明目张胆在师父面前穿女装。
而且那晚的事湛寂始终没宣告处决结果,到底是上刀山还是下油锅,不给个指示,萧静好心里始终没底,于是……她爬上了最近的一颗柿子树!
不逼自己一把,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厉害,她几乎是爬到树尖上去了。抱着树杆往下看,一阵头晕目眩,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她感叹着,居高临下看去,只见湛寂踩着厚厚的落叶徐徐而来,先是停在温泉附近打量片刻,后又扭头,看见了那堆湿哒哒的衣裳,沉思须臾,又继续往前走。
眼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萧静好大气不敢喘,这人吧,没藏起来之前见了面其实也不觉如何,一旦有心藏起来,若被当场抓包,是很尴尬的。
而这尴尬很快就变得更尴尬了,湛寂走到柿子树下,空站了片刻,头都没抬,不高不低说了句:“你还想在上面待多久?萧,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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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河村唐家出了家奇葩,夫妻两人都是又懒又馋的极品,还在别人家都重男轻女的情况下,反其道而行把女儿看成了宝贝,人人都说唐家老三是糊涂蛋,等着看他们一家的笑话。
结果唐老三一家越过日子越红火,地有了,钱也有了,就连找的女婿都是十里八乡的大地主,让一群等着看唐家笑话的人呕的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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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著重女轻男家的家长里短,美好生活。
第27章 、禁书
这才是第二次喊她姓名, 一字一顿也就罢了,还连名带姓!
“萧静好”这个称呼从湛寂嘴里吐出来,别有一番滋味, 只消一声,足以把人送进阿鼻地狱!
她踩在树枝上的脚抖了两下, 干笑着, “弟子观这树上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遂上来欣赏一二。”
“………”
“这就来, 这就来!”
她嘴上这么说, 脚却没动。爬上去的时候一股脑儿向上冲, 并不觉多难,反倒是下去时双脚发软, 头晕眼花,举步维艰。
她怀抱着树干又僵持了须臾,继而又道:“时候不早了, 不如师父先回去,我随后就到。”
湛寂没答话,也没离开,似乎是铁了心想看她如何收场。
山风呼啸而过,吹得树木左摇右晃,她随风摇荡在半空中,魂都不知飞到了何处。她但凡轻微挪动一下,便觉胸闷气短, 越是往下看, 越是感觉胃里似云海翻滚,随时都有吐的可能。
萧静好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怕高。她禁不住勾嘴一阵自嘲, 湛寂纵使是豺狼虎豹,要打要杀随他好了,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划算哪头?何苦来哉?
如此想着,心一横,她用脚去勾下一节木枝,勇气很感人,却是白费力气。她腿抖得像中风,脸色惨白如涂了层面粉,嘴唇发紫,如中剧毒。只消再僵持片刻,便会从那几丈高的树上一头载下去。
事关面子问题,她正纠结要不要呼救,忽见一抹类似于“阿飘”的白影飞过,来人在两棵树中间飞快地来回跳跃,从开始到结束,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惊叫,湛寂便站在了离她很近的枝丫上。
他默不出声,脸色如常看不出端倪,眼眸深邃似苍穹,迎风而立,飘飘若仙。萧静好与他近在迟尺,连他嘴唇上的细纹都看得一清二楚,不由微怔,忙错开双眼,却又不知该去看哪里,只得锤下眼睫,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是窘迫,也是自惭形秽。
但她又何需自愧不如,她不知那身衣裳仿佛就是为她量身定的,微风浮动,衣袂飘飘,又是另一种明媚。
“抓紧我。”湛寂语气沉沉,说罢对她伸出一只胳膊。
都这个时候了她肯定不会逞匹夫之勇,两只手稳稳当当抓住他胳膊。再抬头看他时,眼睛灼亮如镶有星辰,“谢谢师父。”
湛寂从余光里看见她眼底如映有璀璨星群,呼吸微梗,半晌复又开口,却只是简单一个“嗯”。
极速下沉的途中,萧静好感觉抓他胳膊也不足以维护自身安全,便下意识搂在他腰上!一经触碰,明显感觉到湛寂整个人似石雕般冻住,她猛然惊觉,浑身如触电般麻木,意识到此举已经过线,又迅速松开双手。
这导致她再没依托之物,如断线风筝,急急下坠。
她的心还在因为方才逾越的举动而猛力颤动,脑中是挥之不却的檀香味道,竟连生死都被抛去了九霄云外。
待回神时,发现湛寂纹风不动站在枯叶上,她则是双脚离地,又被他像拧烧鹅般似的拉着后勃颈!
也就是这种前后差距如此大的待遇,才能让萧静好从某种莫名的失神中回魂,却依然不敢看那双眼睛。
她从他手中挣脱,踉跄了半步才站稳,一下忘记了还正处于“冷战期”,嘟囔道:“师父,人家好歹也是个大姑娘,能否不要总这么拧着我。”
湛寂斜眼看了她一眼,沉声道:“你还知道你是姑娘。”
“………”
好吧,她有时候会忘记。
他不再多说,领头走在前面,萧静好火速拿上湿哒哒的僧袍,小跑跟在他身后。
那天的霞光染红了天际,也染红了山川大地,那色彩是如此地迷茫,又如此地迷人,就像萧静好那颗懵懂的心,感觉有什么东西如流星般划过,却捕捉不到。
“师父,你……不生我气了?”她害怕及了,可还是想得到答案。
湛寂送了她一抹“你不说我都差点忘记了”的眼神,没答话。
她微微笑着,心说多半是不气了,高僧心胸宽广如辽阔的宇宙,自是不会跟她一般见识的。
两人走回毛屋,萧静好先把湿衣裳凉在外面,转身时,正巧碰上那厢来不及收回的目光,还以为他在意她穿女装,便主动解释道:“那日走得匆忙,带错衣裳了,明日我便换回来。”
见他一语不发,她忙又补充道:“若师父实在觉得不妥,你借我一套僧衣穿穿可行?”
湛寂站在古松下,望着那头松松软软的长发随意披在肩上,裙摆逶迤在地,半响未动,许久才迟迟反问道:“你觉得呢?”
那自然不行,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不穿???啊呸,想什么呢萧静好,举头三尺有神明,这么大尊佛在面前,简直是污浊。她对自己这种不耻的想法嗤之以鼻。
“穿着吧。”湛寂扔了这么一句,转而坐去古松下问道,“书会背了?”
“会了会了,”萧静好高声说着,拖着长裙跑回屋拿上笔墨,又吧嗒吧嗒去到他身旁,两手趴在石桌上,笑得没心没肺,“弟子给您默写吧?”
她绝对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雨水就滋润的人,似乎已经忘了那夜是谁被吓得泪流满面。
得到师父的允许,她说着合上书本自顾自写了起来,神态专注,一笔一划写得十分用心。
湛寂无意中侧头,见她笔下的字体几乎与自己的一模一样,平静的眸波骤然出现裂痕,有流光燃起,却稍纵即逝。
因为天色的原因,萧静好那天没写完,余下的她如数背给他听了,行云流水,一字不漏。
如此优秀的徒弟,湛寂却没有夸她半句,反而脸上时不时漏出一闪而过的担忧。
那晚下起了毛毛细雨,湛寂没能去外面念经,只能辗转在小茅屋的蒲团上静静坐着。萧静好再也不敢提让他睡觉的事,自己打了声招呼后,躺床上睡得人事不省。
不知是不是有他在的原因,这夜她睡得十分安稳。
湛寂因为犯戒,要在金顶思过半年。说到这里,萧静好想起那日上山时,听门中师兄们说那日师父差点杀了贾赋,绝对不是开玩笑,箭都抵到那人心窝窝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改注意斩断了贾赋一根小指。
她深知,湛寂发起火来无人能挡,但他是不会起杀人的念头的,那日到底是为什么?想去想来,她觉得兴许是贾赋实在是太恶毒了,连在世高僧都忍不了。
湛寂上金顶来思过的,而萧静好却不能久留。
这是她留在金顶的最后一日,清晨起来欲换上僧衣下山去,却发现了一件特别糟糕的事——衣服比作日还湿!这才想起昨夜下了整宿的雨,她忘收了。
吃早饭时,她提了一嘴,“师父,昨夜你怎么不提醒我收衣裳?”
湛寂将手中碗筷规规矩矩放下,起身时回了句,“你吃饭怎么不要人提醒?”
这……能一样吗?她无言以对,鬼使神差笑嘻嘻说道:“师父该不会是舍不得弟子走,故意不提醒我……收衣服的……吧。”
她的熊心豹子胆,换来了一抹此时无声胜有声的“你觉得”或者“你信吗”诸如此类意思的眼神秒杀。
雨越下越大,没有要停的意思,她终归是没走成。
大佛寺另一边有间不大的书阁,里面摆满了各种藏书。萧静好闲来无事,便去看书打发时间,有意思的是里面除了佛经,还收纳了各种文献,甚至连民间画本都有!
她颇觉新奇,心说这不是一个寺庙该有的东西,又想起他们那位不拘泥于戒律清规的师祖慧灵,一切都说得通了。那可真是个传奇人物,听说他出家前曾有过五个情人,乃至于他当和尚很长一段时间后,那些红颜知己都还上寺里一哭二闹三上吊求他还俗。
萧静好把自己泡在诗书的海洋里半日之久,颇具枯燥乏味,正欲离去,眼睛落在一本暗黄色书壳上,那书被扔在最角落,上面布满了厚厚的灰尘。
她之所以被吸引,是因为那上面模模糊写着几个大字——《师父再爱我一次》!
理智告诉她这种书不能看,可身体却已经付出行动,待反应过来时,她已翻过了好几页。
书中内容刚开始还算正常,讲的是一女子从小拜师学艺,师父对她悉心教导事无巨细,他们一起游历山川,看遍暮霭朝霞,尝尽人生疾苦。
转眼女子二八妙龄,长得亭亭玉立……两人在朝夕相处中,徒弟对师父暗生情愫,但她始终将这份情深埋心底,从不敢逾越。
可越是压抑,越是情难自抑,终于,徒弟在一个夜晚,悄悄吻了自己的师父!!!
画面描写得十分具体,萧静好看到这里,心上扑通狂跳,脸烫得像开水一般,她“啪”一声合上书,碎碎念道:“什么乱七八糟。”
然而才隔了一下下,她冒着被剁手的危险,又继续往下看:
徒弟吻了她师父,师父却没责骂,深深地闭上眼,嘴里不停念着清音咒。
徒弟却越发大胆起来……
“啪”,萧静好重新关上书,耳红面赤!
“就,就再看一点点,一点点……”
于是她第二次打开书本:师父赤红着双眼,盯着眼前对自己肆意妄为的徒弟,说了句:“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徒弟泪光闪闪,满脸柔情,“我知道,可我不后悔。管他世俗如何笑我嘲我,我不要再喊你师父,我不要再做你徒弟,我只想,永远跟你在一起……我爱你,至死不休!”
月色将两人朦胧的眼照进对方眼底,又揉进对方的骨血,师父眼眶泛红,猛力拉过眼前娇艳欲滴的女子………
萧静好接着翻页……险些没忍住一头撞在墙上!最后一页被撕了!居然被撕了?!
注意力正高度运转在师徒二人禁忌的爱恋中,忽闻有人扣响了房门,力道不轻不重,标准地敲了三下。她顿时惊慌失措,就怕门外的人轰然推门而入,慌乱中她把书藏进了怀里。
萧静好进书阁已有大半日,久到让人以为她是闷死在了里面,一如作日她去泡澡一样,久到不得不让人怀疑是不是被野兽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