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僧,朕劝你适可而止——灯笼红染
时间:2021-08-21 08:56:15

  他原本只想悄悄看她一眼, 没想到却被发现了。
  湛寂的手因为被她死皮赖脸地压着,这下崩得笔直,不得已只得往上挪了挪, 离她更近了些。
  她得寸进尺,有意无意地蹭着他的手心, 他心底如激流过滩, 怔了一怔。
  “圣僧?半夜三更偷偷摸摸进本公主闺阁,意欲何为, 嗯?”萧静好又问了一遍。
  湛寂一大把年纪, 真跟不上小年轻的思维,却还是尽量配合她, 反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啊,”她嘿嘿一笑,“师父——只怕是想我了。”
  “……”
  他强压着心中蠢蠢欲动的暗流, 言归正传道:“你可有什么计划?”
  萧静好裹着被子坐了起来,薄衫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 胸上那朵娇艳欲滴的红梅若隐若现,湛寂不动声色望着她, 又匆匆掠过她, 侧头看去了别处。
  她却对自己的诱惑浑然不觉, 还若有所思地说道:“身为萧氏儿女, 婚嫁只是权利的交换品,虽贵为皇子公主, 婚事素来没有自主选择的可能。
  是我跟拓跋程枫做交易要他点名跟我谈判助我回宫的, 边境数万万子民,还等着我救他们于水火中呢,虽说跟着如今的萧皇也不见得有多好, 但沦为敌国的殖民地,更是人间炼狱。
  所以宋依阮如果硬要我去和亲以换回边境失地,我没有理由推辞。
  这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想不出个好对策。”
  “要么劝拓跋程枫收回成命,要么就只能……”
  她顿了顿,本想捉弄一番,见湛寂好像知道她狗嘴里要吐什么东西似的,警告性地瞥了她一眼,于是她只得把那句“就只能嫁给他呗”改成了,“只能以死明志,以显忠贞!”
  哪知他听了这句更是不得了,就这么动也不动,脸色沉得比外面的暮色还黑,直勾勾地盯着她,张口却是沙哑,“不可以。”
  这声“不可以”太过于非比寻常,就像是事情已经发生过了一般,给人一种悔恨、惋惜和歇斯底里痛苦的感觉。
  她猝然想起前世自己死前的场景,漫山的尸骸,她呆呆地站在天坑里,脚踩着无数人的尸体,尸水满过她的膝盖,恶臭熏天,黑鸦叫丧……即便如此,仍有连绵不断的尸体被扔进去。
  她想,她应该是被生生砸死在里面的罢!
  血淋淋的回忆震得萧静好五脏六腑剧痛无比,她浑身一哆嗦,忙着补道:“我说笑的,别当真。你知道的,我最怕死了,生命这么宝贵,珍惜还来不及。寻死觅活算什么本事,有勇气在这世道活下去才是王道。”
  即便是生气湛寂也很好看,他紧绷的脸上始终没有半点变化,很久才吐出句暗淡的,“你知道就好。”
  见他看上去疲惫及了,她还想关心一下,话还在嘴边,便听见句:“答应他们!”
  “什么?”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答应什么,和亲吗?”
  他重复:“答应他们。”
  很快又补充道,“但你要有条件。”
  “什么条件?”她问。
  湛寂:“要财富和封地,尽可能地多要。”
  她垂眸想了翻缘由,不多时猛然抬起头,欣喜道:“我知道了!我知道怎么做了,果然还是师父深谋远虑。不出明日,太后应该就会让我皇兄下旨了。”
  他微微点着头,半响没再言语。
  体谅他一直勾着个背,很是辛苦,她心头冒出个两全其美的想法,整个人忽地往里面挪去,腾出个位置来。
  “嘶——”,这数九隆冬的天气,沾着哪里都跟掉进冰窖似的,那里头冰凉透骨,萧静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但依旧笑得阳光明媚,献宝似地说道:“你要不要也躺上来,天亮又悄悄离开,不会被发现的。”
  “…………”
  这好端端的一段恋情,硬生生被她说成了“潘金莲与西门庆”,湛寂几欲张嘴,竟不知该如何引导她。
  见他还是不为所动,萧静好有些沮丧,“怎么了嘛,是不是我们这辈子都不能睡在一起了,可你是我的相好啊,总不能只给看,不给吃吧。”
  终于,湛寂被她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惊得抬起了眼皮,快且准地把滚到冰冷地带的人连着被子一起薅回原来的窝,再拉被子将她胸前那抹勾人而不知的,若隐若现的红梅捂得严严实实,略带怒意说了句:
  “你这些不着调的话,何处学来的。”
  “师父再爱我一次”
  不对,这话好像有歧义,于是她眨巴着眼睛,重新说道:“我是说《师父再爱我一次》那本书里。”
  “……”他真后悔那年要允许她待在金顶,由着她把上面搅得天翻地覆,同时——也搅乱了他内心那潭千年不动的死水。
  湛寂凝望着她,沙哑一句:“你迟早要为自己说过的话付出代价。”
  萧静好怕是有多动病,没过多久,她又将两只爪子蹦了出来,拉过湛寂被冻得乌青的手,问三不问四直接往被子里塞,试图帮他捂热些。
  她说:“我愿意的。”
  手被强制性地押在她腰下,一时间,他只觉她身上的温度比熔浆还高,细腻的肌肤只差把他手烫得灰飞烟灭。
  湛寂死死地盯着那个浑然不知是什么意思的始作俑者,问了句:“你让我躺上去,要做什么?”
  “睡觉啊。”她想也没想就回道,“不然你守在这里多辛苦,坐在那里也是偷摸摸,来被窝里也是偷摸摸,那就离我近点好咯。再者说,你是师父嘛,我怎么能怠慢您呢?”
  “……”
  在这红丝帐里,这一声一声师父,喊得他魂都要断了,他眼中多了些许扑朔迷离,轻轻问:“只是如此?”
  萧静好转着两只车轱辘似的眼睛,思量片刻说道:“当然,如果你,你想,我也不是不可以……”
  湛寂被她的无知突地逗笑了。
  她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笑,虽然很短暂,短到犹如昙花一现,但那笑声就像一个迷人的漩涡,叫人陷进去就永远不想出来。
  “师父,其实,你多说点话挺好的,平易近人多了。刚认识你那会,真的很吓人。”
  她就这样认真地跟他款天款地。
  他一只手被她压着,一直保持着半倾斜的姿势,望着摇曳的烛火,不知在想些什么,天马行空问道:“你何时认识的我?”
  嗯?她皱起眉来,丢开前世残缺不全的记忆,如实说道:“清音寺,紫柏斋,古松下,你忘了?你真的忘了?”
  他没有答话,只是用一种无奈又宠溺的眼神望去,意思是“你觉得呢?”。
  萧静好盯着他傻笑,这一切,暖得像做梦一样,是这么的不真实,她冷不防又说了句:“真的不考虑上来睡我旁边吗?很暖和的。”
  “……”他把手从她腰上抽出来,轻轻地弹了下她脑崩,耐心问道:“你懂不懂,这意味着什么?”
  寂静,无边的寂静。
  她显然是被问到了,好像也没为什可借鉴的,那本《师父再爱我一次》绝对有所涉及,只可惜最后一页不知被谁被撕了。
  面对他目光炯炯的眼神,她无处遁形,脸刷一下就烧起来了,好在丝帐是红色的,否则……绝对露相。
  她把半张脸都埋进了被子,嘤嘤道:“你,你可是和尚,那你也不知道。”
  话刚说完,便见他嘴角勾起抹不明所以的笑意,忽然俯身过来,灯光下,只见有个巨大阴影覆了上去……不知道为什么,萧静好的心跳好快,但她并不想让它跳得这么快,这样感觉她好紧张的样子,可是那颗心偏生不听话,只觉要蹦出来了。
  湛寂无限靠近,在她耳畔沉沉说了句:“有些事,男子都是无师自通的,你不知道吗?”
  真的?她怎么可能知道。她慌得被子抖落了一半都来不及拉,闭着眼睛等待着未知感觉的来临……好久很久很久后,萧静好只觉脖子上微微一疼,像被蚊子咬了似的,她慕然睁开眼!
  只见湛寂已经起身,站在了离她稍微有点远的地方,似笑非笑地看着一脸窘迫的她。
  “………你耍我。”萧静好摸着被他咬过的地方,又恼又怒又羞涩。
  他侧过头不看她,淘不过她,只得远离,他身上的火,究竟燃成了什么样,恐怕只有他自己心里知晓。
  实在不忍心看他寒冬腊月就这么空站着,她翻身下了床,赤脚蹦跶到桌边,以德报怨从暖壶里倒杯温水递过去,“师父喝水。”
  这就是她故意的了,一连串的“师父”喊得人头皮发麻。他接过,一口饮尽,随后单手把人“提”去了床上。
  萧静好:“……你真的不要再这么对我了,我不再是五年前的黄毛丫头。”
  湛寂:“我知道。”
  “哼”她嘟嘴,借着他弯腰的功夫,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冷不伶仃翘起头“啵儿”……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两人的唇瓣都很冰,这显得越发刺激与真实。
  “……别闹”,他表情肃穆,语气却无力度。
  见他并不拒绝,于是她鼓足勇气,还想来第二次。
  扣扣扣,正在此时,响起三声敲门声,随后又传来一声:“静好,夜已深,你在跟谁说话?”
  淑妃的声音!这可是实打实的被母亲抓现行!
  萧静好的心蹭蹭蹭一下提到了喉咙里,脑中闪过片刻空白,看了眼手还被她压在背后的师父,又看了看门的方向,才故作无知地假装睡眼惺忪道:
  “娘,什么跟谁,我没说话啊,困得不行,怕是说梦话了吧。”
  淑妃站了须臾,本想离去,却又实在不放心,“我还是进来看看,给你点些熏香,怎么会做说梦话。”
  萧静好搞不明白湛寂为什么会这么淡定,仿佛很本没这回事似的,她手忙脚乱拉着他的衣领,沉声道:“赶紧上来,躲里面去,快点快点……你是我师父,那是我亲娘!”
  湛寂非但没动,还将手从她后背抽开,顺带替她掖好被子,又捏了一下她的肉脸,嘴角还挂着抹有恃无恐的笑,云淡风轻说了句:“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谁做亏心事,谁是鬼了?她生硬地把这话理解成:我是个成熟有担当的男人,怎么会逃避呢?
  就这样,她看见湛寂和尚正大光明踱步去了门边!这,怎么跟画本里不一样?
  萧静好哭丧着脸拉被子把自己埋了进去。
  一个是母亲,一个是深更半夜出现在自己房里的,传说是“敌对关系”且生得颠倒众生的年轻师父,还有一个衣衫不整的少女躺在床上。
  她不敢想象,这将会引起什么山崩海啸的后果!
 
 
第51章 、赐婚
  门被湛寂主动打开的刹那, 寒风也随之灌了进来,那厢谁也没说话,周遭安静得只闻得见雪粒打在竹叶上的“刷刷”声。
  萧静好心想这是两个人的事情, 我不能退缩,不能让和尚一个人面对母亲的狂风暴雨!
  于是她掀开被子翘起身来, 正准备慷慨陈词说一堆类似于“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魂, 你是拆不散我们的”诸如此类的话,便见淑妃错开了高挑的湛寂, 侧头往里头看来。
  绕是淑妃平时再心静如水, 这翻脸上的震惊和愤怒亦久久没能消去,目不转睛盯着红帐里的人, 说话的对象却是湛寂:
  “圣僧,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话中带刺!
  “娘,师父只是来给我送药……”
  “借一步说话。”湛寂语气很平淡, 既没有“未来女婿”的谦逊,也没有被撞见后该有的惊慌。
  “请吧!”淑妃的语气仍是不善, 转身带路再前。
  趁着湛寂跨出门槛转身拉门之际,她与他深深地对望了一眼, 还不及说点什么, 便听他用命令的口吻说道:“躺好, 别乱跑。”
  “咯吱”一声门响, 诺大的房中又只剩她一人。
  她心里乱做一团麻,但还是抽空把他这话生硬地翻译成:万事有我顶着, 你不必替我开脱。
  果然是个有担当的男人!
  她自娱自乐, 嘻嘻笑起来,虽忐忑也甜蜜。就是不知素来无事不通的和尚,在婚嫁这块拿捏得怎样, 会如何应对女方母亲的发问?比如什么时候还俗,聘礼多少啊,什么时候成亲,婚后住娘家还是住南平王府……生几个……谁负责带娃……
  哈哈哈,她兴奋得脸红,越发好奇他们会说些什么?
  她不好亲自去偷听,便叫来蓉蓉,派她去打听状况。
  蓉蓉一听这任务如此光荣与艰巨,深感责任重大,抱了壮士扼腕的决心,奔向了远处的亭子。
  经过一番漫长的等待,侍女终于顶着一身白雪从外面回来,萧静好忙把暖炉递给她,“辛苦你了。”
  “怎么样,他们说了什么?我娘态度如何?我师……湛寂他说了什么?”她迫不及待问道。
  蓉蓉把暖炉捂在怀里,待身上被冻僵的血液重新流动起来,她才木讷地幌了幌头,颤抖着唇角说:“公主,我什么都没听到。”
  “……”
  萧静好眉头都只差皱成老太太,“那你怎么去这么久?”
  蓉蓉叹气,“就是啊,太奇怪了,圣僧和娘娘就在停子里,而奴婢就趴在他们身后的干草中,但,就是没听见半点声音传出来。”
  “他们没说话?”她脱口而出问道。
  蓉蓉摇头:“不,他们的嘴在动,只是没声音。”
  怎么会呢?萧静好若有所思起来,师父会功夫,用内力可以理解,可是娘亲并没有武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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