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萧静好嘟嘴,言归正传道:“可这些都只能说明他是太后的杀手,跟最近发生的事有多大联系呢?太后虽然毒,不至于指示他杀自己女儿的。”
湛寂若有所思说道:“如果,从一开始,他便不是绝对听从太后呢?”
她愕然,震惊道:“难道,他是带着某种目的来做杀手的?这么多年的蛰伏,如此大的牺牲……”
她猛然抬头:“除非是为了瓦解南齐,为了霸占南齐!”
湛寂目光炯炯,点头表示肯定。
“他会是哪国人?”她问。
这次无所不能的师父终于遥了下头,“不知。”
随后他又补充道:“查一查哪个国家最近大肆兴兵与他里应外合,便知他是哪国人。”
“这个好办。现在已经明确他下一个目标是你和我,那我们便乘他不备,先下手为强。”萧静好在半空中捏住一片盘旋而落的竹叶,沉声道。
湛寂垂眸看了眼一心多用的人,果断道:“不,我们配合他,满足他想看到的一切效果。”
“为什么?”她说,“不应该及时止损吗?”
那厢动也不动望着她,直到看近她眼底,才郑重一句:“捉拿奸细的同时,要让宋依阮自食其果!永无退路。”
这样违背佛门“以慈悲为怀”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萧静好是震惊的。他要把宋太后赶尽杀绝,让她在朝堂永无立足之地,让她从此无缘皇位也不配再争取那个位置。
因为这个险些害南齐灭亡的人,是她自己私养杀手主动招来的,她要为此付出代价。
或许对于一个政客来说,这无疑是个无比明智的决定,可是对于他……圣僧,萧静好几欲开口,始终说不出半个字。
“你知道我是为什么。”良久后,湛寂哑哑说道。
她对上他深邃的眸光,点头:“我知道!”
之后,他们便商定,一切假装不知情,自然而然地落入淳离的圈套,包括萧静好在得到淳离构陷湛寂的证据时,所有的表现,皆出于她精妙绝伦的精湛演技!
若没有她的“忘恩负义”,没有他对她毫不留情的下手,又怎么能瞒得过淳离。
关于那个掐脸的怒道极致的举动,湛寂曾表示坚决反对,是萧静好硬要坚持,说自己能抗,让他尽量掐得逼真一点。
.
萧静好挑着能说的给淳离说了,他坐在宫墙上,傻笑了起来。
“没想到,潜藏这么多年,赌对,是人因为心,赌错,竟也是因为人心。”
他看上去没有半点惊慌,放眼看着众志一心对抗他的南齐人,喃喃说道:“静好,我是真把你当知己,也是真的想把你带回柔然。”
一直闷不啃声的湛寂终于悠悠然抬起眼皮,飞了抹不明所以的眼神过去,用风雨欲来风满楼似的口吻说了句:“你可以试试!”
“还是算了吧……”淳离笑说,“师叔半年前那一掌,几乎废去了我五成功力。”
张继这时已经带兵靠近,欲活捉那个自南齐开国以来,遇到的最无敌的奸细。
淳离视若无睹,忽然勾起抹皎洁的笑,“那就以后有机会再请二位去柔然做客罢……”
“再见了,我的师兄弟们!”
“捉住他!”萧静好见势不对,扬声喊道。
张继策马杀去,只听“砰”——一声巨响,地面宫墙踏了大半,瞬间乌烟瘴气灰尘四起。
湛寂以最快的速度射出一箭,却也只能将他怀里的那份“卖国”字据钉去墙上,箭尖上带着些星星点点的血,不知道伤到他哪里,那个柔然奸细,在十万禁卫军面前,居然消,失,了!
这简直又是一个奇耻大辱!
这时士兵们欲欲跃试,想追出城去,却被湛寂止住:“不用追了。”
“东瀛忍术。”张继咬牙,“终有一天,我要将他头剁下来喂狗!”
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过去,所有人都在清楚不过,就在不久前,他们险些失去了自己的国家,失去了自己的主权,失去了该有的尊严。
他们也明白,如果没有九公主的理性和睿智,他们现在已经轮为亡国奴了!
余波久久未平,场上所有人都还在心惊胆战,忽见湛寂整整退出一步,恭敬地跪去了地上!
萧静好发现他的方位对着的是自己,一颗心骤然停止了跳动,连耳边的风都不再吹了,脑中登时一片空白。
那是她师父,在他的领域里,一个影响力不亚于皇帝的圣僧!是她生命中非常非常重要的人,现在,竟恭恭敬敬跪在了她面前!
而他之后所说的话,更是每个字都化为雷声,震得萧静好耳膜嗡嗡作响!
湛寂当着数万万人,铿锵有力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和懿公主乃萧氏后裔,心怀天下,锄奸扶弱,巾帼不让须眉,此番更是救南齐数万万子民于水火中!
臣愿拥护公主为皇!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评论,希望天使们不要把淳离拱出来,不要剧透,谢谢谢谢,爱你们哟!
下章是卷三的内容!
第60章 、灰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诺大的皇宫, 数十万人面前,师父跪她!
萧静好三魂六魄仿佛已被抽走,只剩一具呆立着的躯壳站在天地间。恍惚间, 她似乎回到了十岁那年,弱小的自己跪在他面前, 恭恭敬敬跪地俯首喊他一声:“师父!”
她怎么也没想到, 多年后的今天,他会甘心给自己徒弟俯首称臣!
终归是他把她送上了那个位置, 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萧静好胆怯地质问自己:我能行吗?能担此大任吗?南齐在我手里, 是生还是亡?
这时湛寂抬眸,他那坚定的眼神盯得她无处遁形, 仿佛再说: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她回神,用蚊子般小的声音喊了声, “师父……”
湛寂与她匆匆对视一眼,便锤头再不看她。
张继神思了片刻, 也跃下战马,双膝跪地, 跪地说道:“和懿公主聪慧过人, 若没有她, 今日我等皆会成为亡国奴, 公主乃天选之女!臣附议公主为皇,吾皇万岁!”
他一带头, 身后的十万禁卫军纷纷跪地:“吾皇万岁!”
声势浩大、铿锵有力!
萧静好站着没动, 挑眼去看宋岩。
宋国舅一党刚自殿中被解救出来,这下惊魂未定,本还想再为宋太后争取一番, 可一看如今这形式,就连褚凌寒、张继等世家大族都俯首称臣了,还有什么能争的,只叹大势已去。
他终是在那两道意味深长目光的注视下,迈着寒腿恭敬地跪去了地上,锤头道:“能者上位!拥护萧氏王朝!拥护和懿公主,皇上万岁!”
自此,满朝文武,愿意的不愿意的,皆俸她为皇,以她为尊!萧静好成了南齐开国以来的唯一一个女帝!
那女子迎风而立,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肃穆和庄严,她的目光始终落在离自己最近的湛寂身上,抬手一挥,气壮山河一句:“众卿平身!”
天上的乌云终于散了,太阳高挂,日光普照,旧的一切已成过往,新的时代即将开始。
萧静好以手遮眼,抬头去看刺破乌云直射而来的光,脑中“刺啦……”一声无限拉长,她顿时觉得头晕眼花,最终倒了下去!
“陛下!”
数万万人异口同声地喊道。
奇迹的是,她在这整齐划一的声音里辨别出了那声独树一帆的:“静好。”
因为被淳离掐得太久,导致她呼吸困难,强忍这么久,还是又一次倒在了湛寂怀里!
“静好……”
是他的声音,春风化雨般的好听,这么多年,他没喊过她几次,所以每次都让萧静好倍加珍惜。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悠悠然转醒,却已经不是在她的公主府,而是昭化殿,专属于皇帝的寝宫,雕龙刻凤的大门,镶金铺玉的地板,雕工繁杂精细的凤床以及新换的床单被褥……一切就像做梦。
萧静好愣了好久,才喊了声:“师父,我师父呢?”
女官恭恭敬敬跪在她床前,礼貌却又严肃地回道:“陛下是女帝是君上,国师是臣子是圣僧,他不能进皇上的寝宫,君臣有别!”
“放屁!”她怒骂,掀帘而起,赤脚去开门,“可他也是我师父,我自幼就是他养大的,怎么就不能进我寝宫了?他人呢?”
女官是新上任的秘书丞,名曰上官芮,专管女帝的饮食起居和言行举止,见势不对,她立即跪到门前把人拦住!
“陛下三思!如今您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有天下人看着,所谓上行下效,陛下一人之上,您怎么做,下面的人便怎么效仿,陛下如此英明,想来也应该知晓这其中厉害!”上官芮一本正经说着。
萧静好整个人如被雷劈!一定要这样吗?从现在起,他们就要楚河汉街、泾渭分明了吗?
本以为当了这天下之主,便能护他护所有自己想护的人,想她所想,要她所要,现在倒成了一把枷锁,她被栓在这高高的宫墙里,连见一面都要有这么多的顾及。
“这皇帝,要之何用!谁爱当谁当!”萧静好还没从之前的角色转换过来,说罢开门大步朝前去。
这时已是另一个白天,光线刺人。
她赤着脚将跨出门,便见庭院里站满了礼部的人,是来给她量尺寸做衣裳的,见皇帝陛下如此衣衫不整,个个瞠目结舌、呆若木鸡!好新奇的样子。
萧静好“砰”一声重新把门关上,这才彻底清醒过来,确实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为所欲为了。
“好一个上行下效!”她踱步去到床边,有宫女要来给她穿衣服,被她抬手止住,问道,“上官芮,谁指定你做我的女官的?”
上官芮为官多年,经验老道,有条不紊道:“回陛下,臣受国师推荐,今后便是您的秘书丞了。
还有陛下,以后您要自称‘朕’,不能再随意说‘我’。”
“………”
好啊,湛寂,你倒是找了个好人来教我,她还没说什么,上官芮又道:“这些都是伺候陛下更衣洗漱的宫女,以后您都要习惯她们的伺候。”
“吃喝拉撒你们也要替我……替朕管了吗?”
萧静好白了她一眼,“你说完了,那我……那朕也说说自己的习惯,穿衣打扮,让蓉蓉一人来及可。其他的通通去忙别的,没事做吗?作何都要围着我?”
“可是陛下……这是礼仪。”
“嗯?”
上官芮想说你是一国之君,怎可如此草率呢?却被萧静好那声“嗯?”给赌了回去,只得妥协道:“是!臣知错。”
萧静好第一次摆这种普,心里难免有些发虚。
她斜目瞥了那厢一眼,绕山绕水终于问道:“我,朕的师父呢?”
上官芮道:“陛下昏迷这一夜,国师同张统领彻查了皇宫,确定没有敌国奸细后,张统领留下来保卫皇城,圣僧则回了国师府。”
一定只能这样了吗?萧静好心里堵得慌,画风突转道:“我问问你哦,我能嫁人吗?”
上官芮没想到女皇如此迫不及待,惊道:“陛下选皇夫一事,事关重要,这关乎这整个南齐后宫的命脉,必须经礼部商议过后方能定。除此,若您想要男宠,倒是可以自己……”
“噗——”萧静好一口漱口水喷得老远,男宠?哈哈,男宠?那会不会把湛寂气死,话说,他会生气吗?
.
之后的日子里,萧静好忙得飞起来,因为留给她的是一堆烂摊子。
元帝萧锦纶自缢于东宫,由于生前残暴不仁,特追封为东昏侯,虽是废帝,萧静好却还是将其葬于皇陵。
宋依阮没死成,活过来后仍指着萧静好鼻子骂:“竟敢觊觎皇位!庶出之女,你算什么东西!”
就这话,上官芮狠狠甩了她一巴掌,“大胆!竟敢对陛下大不敬,拖下去!”
至此,那个称霸南齐十多年的女人,因为私养奸细助纣为虐,一夕之间,千夫所指,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最终身败名裂一无所有,被禁足于偏院,永世不得出!
太上皇萧鸾早已痴傻,萧静好去看他,说来讽刺,一世的父女,见面时他已不认识她是谁!
萧静好提醒他说:“我是小九。”
萧鸾已是老态龙钟,回想了半响,只是嘿嘿笑道:“朕知道你,你爱吃芙蓉糕。”
那是萧明玥,她心里好一阵酸涩。罢了,她萧静好就从来没有过家,如今更是……成了孤家寡人,她暗暗问自己,选择这条路,到底为了什么。
不过此时再来论功过是非,已然没了意义。至少,从“民生”上来讲,她的选择是对的。
历时五个月,在她的带领下,江南饥荒得到了实质性的缓解。之所以能如此成功,不得不提她颁发的“粮债令”。
所谓粮债令,表示向全国富商和各大世家以及没有受灾的农户们发放发“国粮债”!
以国家名义向他们借粮,除了会按利息偿还,还给愿意借粮的人家颁发“光荣之家”匾额,此匾额对于官宦世家作用不大,可对于寒门来说,却是相当有用的。女皇承诺,凡是对此次赈灾有过贡献的人家,其子女可以就读于国子监。
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了这最高学府,如此一来,便刺激了大量有钱没权的富商将粮食借给国家,有的甚至愿意捐赠,只求子孙能进国子监求学,也尝尝光宗耀祖的感觉。
短短几个月,在大家的不懈努力下,因为雪灾而受牵连的江南地区经济终于得到初步恢复,当初淳离走时传出去关于“南齐投降”的谣言也不攻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