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了半年之久,萧静好才有空举行她的登基大典,最大的问题出在国号上!礼部草拟了好几个名字,她都不太满意。
这日风和日丽,阳光明媚。
太和殿一众大臣纷纷献字,萧静好一身黑色凤袍外搭红色镂空云锦霓裳,静静地看着堂下众人,只有湛寂静悄悄的,没有要表态的意思。
国师本来是不用上朝的,今日她却点名要他来。半年了,他们各忙各的事,交流很少。
有时候她会忍不住想,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师徒?君臣?还是情人?
以前那些风花雪月,就像他为了满足她的年少愿望许给她的一个梦似的,这个梦随着他把她送上皇位,也似乎就此破灭了。
不过话说回来,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彼此都太忙了,好不容易把烂摊子收拾得七七八八,这下,总算是有点时间喘气了。
“国师。”萧静好声音一响,所有议论声戛然而止。
湛寂于人群中缓缓抬起头来,神色自若一句:“陛下有何吩咐?”
她盯着他,似笑非笑道:“不如,爱卿你来给朕取个国号吧。”
那声“爱卿”,喊得他心中如激流过滩,长长的睫毛微微一动,他望着她脸上看似懵懂的笑,良久才道:“陛下觉得,‘静和’如何?”
萧静好琉璃般的眸子闪着微光,摇头道:“差点意思。”
众人绞尽脑汁正继续想时,听见女皇又道:“那就叫‘寂静’吧”
“啊——”
因为赈灾有功被调回健康的路琼之用余光看了眼湛寂。
“陛下三思,若陛下硬要改国号为‘寂静’,那,就要改国师的法号,否则……”路遥现在成了南齐的国子监,他建议道。
湛寂用眼神示意萧静好不要胡闹,她却假装没看见,说道:“路卿此言差矣,国师是朕的恩师,有养育之恩,解惑之恩,朕怎能忘恩负义让他老人家避嫌呢?
若改了他的,天下凡是带‘寂’子的岂非都要改?然天下之大,谁又保证改得完?
故而说,不必过度纠结,朕已决定,国号就定为‘寂静’。”
众人劝说无果,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陛下圣明!”
湛寂始终没开腔,上面一声“众卿若无它事,那就散了吧。”,他正欲离去,却听见句:“爱卿留步,朕有些事要单独给你商议。”
她没点名,众臣纷纷回头,见皇帝陛下的眼睛一直落在圣僧身上,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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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太和殿的朱红大门被重重关上,里面只剩师徒两人,萧静好才一步步走下台阶,这么多个日日夜夜,他在她触手不可及的地方,他们无数次眼神碰撞,又无数次匆匆错开,到底还是生疏了。
她穿着朝服去到一旁的几案旁,一边倒茶,一边说道:“师父请坐。”
湛寂依言盘腿坐到她对面,深邃的眸子动也不动地盯着她。
不论什么时候,萧静好都受不住他这样的目光,她忽然苦涩一笑:“你将我推上这个位置,又将自己安在那个无情无义无后的国师位上,从此就像两颗可望而不及的星星,心中可痛快?”
湛寂眼眶微红,喉结动了动,没答话。
萧静好一仰脖子喝了半杯茶,红着眼道:“以前,你在我的挑拨下,也曾有过几次放肆,但我知道,你始终是觉得自己比我大,比我懂事,比我想得长远,所以你愿意宠着我,任由我对你胡作非为。
可是不论我如何撩拨,你始终保留着最后一丝理智。”
“褚北……”她喊着他的名字。
湛寂眼皮从上往下抬去,听见她问:“你爱我吗?”
你爱我吗?
这个问题像寺里的钟声一样,在他脑中嗡嗡地响,在他心里一下一下撞着,他静静看着她,欲言又止无数次,再开口时,却是教化:
“为君者,当凝神静气,切忌不能浮躁。”
萧静好用目光反复描摹着他俊毅的轮廓,直到他愿意与自己对视,才一字一顿道:“圣僧,朕劝你适可而止!”
湛寂顿了顿,侧过头不看她,沙哑一句:“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不需要为止。”
她难过了,险些流出泪来,“你还真被动,难道,你就对我没有一点想法吗?
有时候我在想,你到底在逃避什么,在害怕什么?”
他凝眸望去,心头如被巨石砸中,这么多年来,每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每个梦魇醒来后的痉挛,都是抹不去的前世那些血淋淋的记忆,漫山的尸体,瓢泼的大雨,是她摇摇欲坠的身影,最终,她一跃而下,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绝、肝肠寸断。
一切后果,都要从那个成亲夜说起……
一切后果,都跟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
这一世原本因为他的出家故事已经发生改变,可兜兜转转,还是转回了原先的轨道,这让他不寒而栗。
“我们,不能成亲。”
沉默了很久,湛寂这样对她说。
萧静好嘴角勾起抹苦笑,“因为我是女皇,你是国师?”
他不答,她继续道:“这个结果不是你一手造成的吗?”
她当然知道推她上位是为了保全她,不然宋太后登基,死的就是她萧静好。这样说,无非是趁机耍耍无赖罢了。
那厢久久语,她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说重了,调整了翻心情,又自顾自跟湛寂碰了个杯,含泪喝下,起身离去。
湛寂后脚跟上,“你要做什么?”
萧静好脚不见停,动唇说道:“明日是朕的登基大典,国师还是操心好你的祭天仪式罢,切莫出什么差池。”
“………”
他蹭了个冷脸,心中翻涌成海,一不留心手中佛珠被捏成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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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朝霞满天,气贯长虹,百鸟朝凤。
太和殿前百官云集,声势浩大!众人前后准备了数月之久,只为今日这场关于静帝的登基大典。
身穿朝服的文武百官早已等待多时,他们翘首以盼,等待着那位年轻的女帝从殿中出来祭天祭地,接受朝拜。然而,钟鼓声已经鸣了三响,仍不见有动静。
湛寂着一身袈裟位立在首,他皱眉问福公公:“怎么回事?去看看。”
福公公领命,小跑去到殿内,他再出来时,却是满头大汗,一脸慌张,为了不引起动乱,他低声说道:“皇上,皇上失踪了!”
湛寂挑眉,眸中已是惊涛骇浪,“什么时候的事?”
本是六月间,福公公被他滋出的冷死吓得一哆嗦,颤抖着声音道:“破晓时婢女为陛下着装都还在,转眼功夫,人便不知去向了,里面的人怕掉脑袋,也不敢往外报。”
湛寂大步流星离去,吩咐路琼之控制好会场,他去去就来。
路琼之从没看他如此慌张过,似乎猜到了什么,心下一惊,一头扎进群臣里,做起了安抚人心的苦力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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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殿内,涉事的宫女和侍卫跪了一地!
上官芮说道:“国师明鉴,从破晓开始,下官一直守在皇上身旁,期间陛下让臣去原来的公主府取些东西,待臣再回来时,人便,失踪了。”
湛寂脸色阴沉得像飓风过境,四下打量了一遍她的寝宫,床铺整齐划一,没有打斗和挣扎的痕迹,外面守卫森严,她是怎么凭空消失的?
登基大典在即,张继亲自值守,更不可能会有闲杂人混进来。
难道……淳离又回来了?只有他的忍术,才能神不知鬼不觉把人带走!
如此想来,素来冷静慎重的他,心头一阵慌乱,脑子里七荤八素乱做一团!
眼前闪现着作日她明明伤心欲绝却还在极力强忍的模样,湛寂说不出的苦涩,心都碎了。
正在这时,一士兵被人从后门押了进来,“禀报国师,他说他见过陛下,人是他放出城的。”
那士兵被湛寂犀利的眸子吓得腿软,从未见过这种不说话也能杀死人的和尚,他跪地支支吾吾说道:“天将蒙蒙亮时,陛下穿着一身华丽的凤袍打马路过小门,并命令小的把门打开,还特地嘱咐不准跟任何人说起,否则……否则便革我官职。
国师,国师明查,小的也只是混口饭吃,也不敢忤逆圣意……”
他话没说完,湛寂已经以风一般的速度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句:“副公公,去传皇上口谕,今日陛下身体不适,登基大典改为明日。”
“啊?”
福大当了大半辈子的太监,没见过权利这么大的国师,竟还能代皇上传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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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静好轻车熟路地把马栓在马棚里,美人面色粉润,头戴凤冠,一身的旖旎凤袍让青山绿水顿时失去颜色。
她举目四望,上次来的时候这里还是白雪皑皑,现下已是绿树成荫,青山绿水、草长莺飞。结冰的湖早已融化,碧波荡漾,鱼游浅底。成片的莲花接天莲叶,迎风飘扬,好一排生机勃勃。
她拖着长长的裙摆,一步步走上台阶,“咯吱”一声推开茅屋的门,里面依旧很干净,却是一个人都没有。
恍惚间,她似乎看见了湛寂在里面忙忙碌碌的样子,每次她都死皮赖脸地抱住他,把唇凑过去,看见他无奈又控制不住的表情,她那时真的好开心。
今天是属于她的大典,要祭天祭祖宗祭各路牛鬼蛇神,还要受百官朝拜……今天之后,她就是真正的皇,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皇!
临到上场时,她却害怕了,坐在那把椅子上,每次离他那么近,却只能看着,纵使心里百转千回,也只能熬着。
暧昧了那么久,他还是圣僧,如今又加上国师这个断情断爱的官职,更是叫人只可远观。
萧静好叹气出了门,走到湖边,看鱼儿们欢快地游着,她蹲下身,把头靠在膝盖上,可怜兮兮的样子:
“鱼儿们,你们还记得我不?”
“应该不记得了吧,听说鱼的记忆很短很短。”她红着眼眶叹气,再多的心不甘,也只吐了句,“真羡慕你们,要是我也跟你们一样,谁也记不得就好了。”
可惜,她就是记得。不过萧静好,天下你要,如今那位神通广大的圣僧你也想霸占,你为什么这么贪心呢?
她鼻子一酸,眼泪滴进湖里,惊扰了一湖的静水。
待水波散去,她看见里面站着个人,跟湛寂长得好像,她愣了愣,扔了颗石子儿进去,“都这个时候了,你就放过我吧……罢了,我也不痴心妄想了,大不了多找几个男宠,忘掉你就是了。”
怎奈湖水恢复平静后那身影还在,脸色由刚开始的平静转为了黑沉。
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骤然回头看去,对上的赫然是湛寂那双恨不得喝人血吃人肉的和尚脸。
她猛然站起身来,因为蹲太久导致一阵眩晕,险些一头栽进湖里喂鱼。
湛寂伸手把她拽住,两眼直勾勾望着她,好似要把人盯出个窟窿。
“师……”她心一横,甩开了他的手,“你来做什么?”
湛寂没让她得逞,重新把人拉了回来,拦腰搂住,伸手把她头往后抬了些,俯身,气息沉沉地堵住了她的嘴。
“唔……唔……唔……”
萧静好被他突如其来的强吻整得头脑一片空白,以至于他在自己唇角肆意妄为了良久,她始终没回过神。
那清冽的檀香味一直缠绕在她唇瓣上,一路往里延伸,湛寂不知道在气什么,力度比以前重了不止一成,她的脸因为窒息而变得通红,但和尚仍然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
咳咳咳,不知过了多久,萧静好闷声在他嘴里咳了几声,才换来片刻的喘气机会。
可也只是片刻而已,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湛寂抱了起来,大步流星往茅屋走去,而在此期间,那人始终没给她喘气的机会,就那样从湖边一直唇齿相依到被他用脚踢开门,再到把她放去床上……再到他俯身下来……
从未见他如此怒过,从未见他如此急迫过,萧静好有些懵。
她好不容易挣脱双手,用力掰开他重如山的头,喘气道:“圣僧,你在做什么?”
湛寂一只手环在她盈盈一握的腰上,一手垫在她后脑勺下,就这样居高临下望着眼前人,眸中血丝红得吓人,他说:“男宠?”
咳咳咳,萧静好后知后觉又咳了起来,故作镇定理直气壮道:“是啊,朕是皇帝,天下都是我的,要多少男宠没有?何必把自己的心拿出来被别人当做驴肝肺。”
“你……”
说胡话他这辈子是比不过她了,湛寂龇牙道:“我对你如何,你是感受不到是么?”
萧静好心头一颤,侧过头不去看他,“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他重新把她头搬过来,问:“你要什么?”
她盯着那双漩涡般的眼睛看了许久,垂眸道:“我不要你像师父关爱徒弟那样的宠,也不要你像情人那样让人患得患失,我只想你是我的,永远都是,不止是师父,不止是情人。”
“可是你不想,因为你是佛子,你是圣僧,你要守住清白,你不能破戒,破戒就成不了佛,你依然……放不下你的道。”她在离他很近的地方继续说着。
湛寂却忽然笑了,“我的道?破戒?
我还有道吗?我还有戒吗?”
他停顿了片刻,自问自答道:“没有了,萧静好,在收下你的那一刻,我已经破戒了!”
她暂时没能理解这话什么意思,却只见他轻轻拉着她的手……往下……
萧静好感受到了什么,骤然一缩,被他大力按住,动也动不了。
湛寂单手捏成拳头撑在床上,目光灼灼道:“你以为我不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