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见皇帝眼神闪躲,面容憔悴,似是受了很大的打击,经不住闻道:“怎么哭了?”
萧静好无奈遥头,自言自语道:“是不是我太贪心,重生改了命,还得到了他的扶持,现在竟连他那点私心我都不允许。
兴许,就是我太贪心了吧。”
“吵架了?”她娘问。
她又摇头,“我倒是希望痛痛快快吵一架,可我们有时候真的太像,吵不起来,事都堆在心里,比吵架还难受。”
淑太后坐在床沿边,叹气道:“情爱这门学问,没有定数。爱一个人,总想得到他的一切,包括他的思想,这很正常。你们立场不同,身份不同,矛盾冲突自然也就大了。”
萧静好若有所思地听着,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她喃喃道:“难道我们就不能携手共进吗?”
“他若愿意,何需你死缠烂打,他若不愿意,即便你把江山让给他,也不见得会有效果。强扭的瓜不甜,你何必。”
听她一席话,萧静好心更疼,没做回答,转移了话题:“娘是不是也曾刻骨铭心地爱过?”
淑太后顿了顿,也是苦笑起来:“陈年往事,不提也罢。”
她定定看着这张自己与她有着五分相似的脸,那句“那你爱我吗?”,始终没问出口。
“该上早朝了。”
说罢她跳下床,急急忙忙梳理了一番,就要出门。
“都做皇上了,怎么还毛毛躁躁的,时候还早,先吃点东西。”淑太后一脸宠溺。
萧静好系好腰带,躬身穿上靴子,笑道:“太早了吃不下,儿臣先去忙,改日再来陪母后。”
望着女儿飞快消失的背影,玉机子放下手中白粥,长长叹气:“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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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上朝,她听见一件有趣的事,据探子来报,淳离,也就是玄漠,继承了柔然的皇位!
也是这后来,萧静好才查清楚,他真名叫郁久闾漠!
他们原先是北魏部落的一个分支,后来北魏南迁建国称帝,柔然也就此分离了出去,建立了自己的国家。
这郁久闾漠,也就是淳离,是皇上与宫女所生,故而自幼便被人看不起,他为了在皇庭站住脚跟,自愿来南齐当细作。这么多年的风雨历程,若人不狠,根本不可能走到现在。
时势造就了他隐忍的性格,让他在打压中仍能负重前行,他具备为帝的手段和能力,他要不做这皇帝,萧静好反倒觉得天理难容。
重点是淳离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要与南齐建交!他真是勇气可嘉,还敢提这茬。可政坛风雨素来如此,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对此,朝堂上有人喜道:“新皇帝看上去比老皇帝诚恳得多,才提出要邦交,便给南齐送来两千匹胡马和数十箱翡翠珍珠以表诚心,依臣看,值得一交。”
萧静好俯瞰众人,似笑非笑道:“请务必记住,不论柔然新皇还是老皇,他们的共同目标,始终都是干掉我们!
不会因为新皇上任就会把国家拱手相让罢?所以我等当继续保持警惕,不能掉以轻心。
切记不要别人给颗糖,就乐得东南西北都不分。
这个柔然新皇,是朕的老熟人,狡猾得很。”
不论别国政权如何更替,任何时刻,他们的共同目标都是干掉我们!
她这话语气不重,却分析得很是透彻,颇有一语惊醒梦中人之势,具有十分的威慑力,满朝文武无不佩服!
散朝后,女帝借花献佛,把柔然献来的翡翠宝贝分了些给众臣,以做中秋之礼。没办法,国库亏虚,她抠得紧,若非淳离这东西来得及时,今年她连礼品都发不出去,说起来,也是寒颤得很,一把辛酸泪。
待所有人离去,上官芮问道:“陛下,国师那边,要送吗?他今日正好在宫中论法。”
两人昨夜闹得很不愉快,她这几个近身侍卫都知道,所以才问得小心翼翼。
萧静好的目光停在一串檀香佛珠上,沉默半响,才将它慢慢拾起,“怎么能不送?朕素来一碗水端平,别人有的,国师自然也不能落下!”
上官芮额角一跳,心说别人都是随机发的,国师的就精心挑选,果然是“一碗水端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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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寂参加完辩论,带着淳修走在又长又高的宫墙下,师徒二人继续保持相对无言的优良传统,走路的声音甚至还没有叶子掉在地上的大。
见上官芮从远处缓缓走来,他特地顿了一脚。
“国师,这是陛下赏赐的中秋礼品。”上官芮道。
湛寂略过那串精妙的佛珠,目光去到了高墙之上,见萧静好一动不动站在远处,正好也在望着这边。
淳修眼力极好,正要帮师父接过,却见他拧起佛珠,从善如流就挽在了自己左手腕上!
而他之前带了很多年的那串,如果淳修没看错的话,昨夜被他“挫骨扬灰”给撒了。
当时可把和善良的淳修吓坏了,从没见过师父发过这么大的火,他无意中撞见时,也是心惊胆战、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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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静好与湛寂隔着数十丈之远,却还是能被他投来的目光刺激到,心头不由一颤,为阻止自己不争气又赶着上去,仓皇转身离开了原地。
心说:不是我的错,这次我绝不妥协!
行至御书房,正碰上有人在等自己。
满琦恭敬地行礼,正想说话,萧静好却先道:“朕观满卿满面红光,可是好事将近?”
那厢当即脸红了起来,支支吾吾道:“昨夜,昨夜陛下看见了?”
她哈哈笑着,没答话。接下来两人言归正传,满琦正色道:“臣有事启奏。”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御书房,萧静好听她细细说完,双手握拳,面色冷彻,良久不发一语。
直到满琦离去,直到那几名儒家学士被上官芮带来面圣,她才勉强抽回半丝魂魄。
七位儒学代表能得圣上召见,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显得格外激动。
萧静好顺着他们打量了一圈,个个白衣长袍,玉冠束发,好不斯文。
她正襟危坐,起唇道:“朕今日允诺,准许尔等在健康私设学堂,还望诸位能将儒家经典继续传承下去。”
众人感激涕零,跪地异口同声道:“我等定当不辱使命!皇上万岁!”
她点头,又问:“如此甚好,还不知各位姓甚名谁?”
“草民阮真见过陛下!”
“草民刘向。”
“嵇程、山诚、王琴、阮易。”
七贤?她再看他们时,眼神有了些许变化。这几人现在肯定只是无名小卒,可不出两年,势必会成为整个南齐甚至天下的名人。
只可惜,她前世也只是听过其大名,并未见过真人。
就在她觉得真假难辨凭直觉嗅到危险时,七人的儒雅神色陡然一转,变得面目狰狞起来,进来时本已做过全身搜查的人们,手里竟握着银针,直朝萧静好飞来!
速度之快,力道之猛!
御书房院落颇大,贴身侍卫分布在两边,而他们出手的速度快如闪电,且距离较近,就是神仙,也难逃一劫。
那是死亡的味道,萧静好对此特别熟悉,这绝对是致命一击!毫无任何回旋的余地。
她瞳孔张大,脉搏喷涌,僵到根本动不了。
这几人来健康已有半年之久,她一直关注其动向,经过重重考验,排除他们没有威胁的可能后,才决定召见他们。
竟然不知,这看似顺其自然的一切,也被人动了手脚!
实在太快了,她的心已经停止了跳动,提前感受到了来自于死亡的威胁!
银针冲着她的脸部而来,不出意外,她会被捅成筛子!
就在这千钧一发不可收拾之际,纸窗外“嗖”一声飞来了什么。
紧接着“咚咚咚……”,部分银针被打到了红木上!
“陛下!”
“有刺客!来人,抓刺客!”
萧静好只觉一顿天旋地转,被人护着头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她甚至没看清楚那人影是怎么进来的,快像一阵风,更像是知道这一切会发生,提前守在那里似的。
是湛寂,她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可容不得她多想,他已经飞身而起,旋风式将桌上花瓶踢了过去,“砰……”,挡住了对方势如破竹的追击。
这时侍卫们已经陆续赶来,可根本不是那几人的对手,他们就像会变身的鬼一样,行踪不定,神出鬼没!时而在这里,转眼便又去到了另一处。
湛寂抽过侍卫手中的刀,对方的忍术不算精湛,他打起来并不是很吃力,狂刀飞出,时如飞龙在天,时如蟒蛇出洞,威猛无比,每一掌都是气吞山河的力度,打得人措手不及,看得人眼花缭乱。
他纵使有一千种打法,也是萦绕在萧静好周围,生怕她受一丁点伤害!
只见他剑走龙蛇,似乎能预料到对方下一步的行踪,遂专门守在那里,出来一个杀一个,相帛数百招后,死了四人,还剩三个负隅顽抗。
那几人见势不对要逃,却见湛寂飞身夺过侍卫手里的弓箭,“刷……”,三箭齐发,箭无虚射,分别射中了对方的手掌,并将其订在了墙上!
“啊……”
那三人发出震耳欲聋的惨叫,随即被密密麻麻的长刀夹着脖子,休想再动分毫!
御书房内,重兵把守,一招若不致死,便再不可能有机会!
这一切从开始到结束,乱得不可开交,萧静好只顾去看湛寂,尘土飞扬般的流畅击杀,铁血刚戾却又雍容高傲,他身上那独一无二的气势,放眼天下,谁都比不了一分一毫。
源源不断的人在事发后纷纷赶来,御林军,禁卫军……数不胜数。
她坐在角落里,脑子嗡嗡响。
一直没能从惊慌中回神,恍惚间,看见湛寂俯身,那血红的眼,苍白的脸,在刹那的对视后,不知碰到了她哪个穴位,她意识逐渐削薄,最后也不知是晕还是——死。
最后关头,她听见他咬牙道:“皇上驾崩!张继,封锁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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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静帝上位不过半年?死了???
为避免引起动乱,湛寂下令封锁消息,没让宫外的人知道,宫内知道的全被武力控制了起来。
太医确认过,静帝没有生气,太医再三确认,静帝真的没了生气!
这是个天大的噩耗!这是件难以置信的荒唐变数!
人死不能久放,当晚便装了棺。
国师因为力战七个东瀛忍着,身受重伤,无奈之下,由淑太后主持大局。
夜深,深秋的风微凉,吹得顶上白布四处飞扬,真是又丧又暗。
玉机子站在棺椁前,盯着躺在里面的女儿,脸色比躺在里面的人还要死沉,没有眼泪,没有言语。
纸包不住火,天亮之后,静帝驾崩这个消息将会传遍大江南北。
届时,谁又是这天下的王?
“啪…啪…啪”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声声掌声。
随后来人说道:“螳螂扑蝉,黄雀在后!这么多年,你藏得真深!”
她头都不回,往炉火中添了些纸钱。
宋依阮走到她面前,冷笑了起来,“虎毒不食子,你够歹毒。”
她话将说完,人已被那厢扯着头发,“砰”的一声,撞到了棺椁的棱角上!
“你有何资格说我?”
那手上的力度,不是宋太后能反抗的,她也是现在才知道这个女人功夫这么好!
宋依阮被撞得头破血流,牙齿都在颤抖,“你想做什么?”
玉机子正眼都不看她,猛地一甩,将人扔了出去,宋太后砸在门槛上,断了肋骨,疼得叫都叫不出来!
很久后,玉机子才起唇,语气大变,“你可别乱说,静帝死于他杀,跟本宫可没关系。”
“哈哈哈哈……”宋依阮笑出了眼泪,“事到如今,别人怎么说还重要吗?自己心里清楚便是!
成王败寇,要杀要剐随便吧。”
“杀你?”玉机子一步步走过去,狠劲儿捏起她下巴,又猛然甩开,“你信不信,二十多年前我便能像捏死蚂蚁一样捏死你!”
她继而道:“对于毁了我人生的人,死了多便宜。我要你活着,陪我活着,看着我是如何将你梦寐以求的东西玩弄于鼓掌的!
我喝过多少粪水,你一口都别想少。
我做了你多久的丫鬟,从现在开始,到你油尽灯枯,都只会是我最卑贱的丫,鬟。”
只见她玉手轻轻一弹,一颗药丸生生打进了宋依阮的口中,刹那间,对方像被人掐着脖子似的,满脸胀红,青筋鼓起,画面触目惊心,时时都有爆裂的可能。
她张嘴闭嘴,说不出一个字,脸上先是充血,而后如被开水烫过似的皱成一团,眼睛鼻子嘴巴,都发生了剧烈的变化,最后面目全非,彻彻底底变了个人,甚至不再像人!
小半响后,宋依阮浑身颤抖蜷缩在地上,如一个见光就死的怪物,两手抱头,呜呜呜哽咽,再也说不出一个字,狼狈得还不如街边要饭的。
她出生名门望族,掌控南齐政权多年,是整个家族的荣耀。叱咤风云的一生,因为一个敌国细作,被萧小九拉下了神坛,但那时,她也只是淡出了人们的视野,除了被软禁在冷宫,至少是个人。而现在,彻彻底底了最丑的奴隶,晚节不保。
一个连她亲哥哥站在面前也认不出的奴隶!谁也不知道她是谁,谁也不知道她曾是不可一世的宋太后!
这时玉机子拿出面镜子,用力抓着她的头发,逼她看着自己,“这是谁?你认识吗?”
宋依阮只是看了一眼,便疯狂地呜咽起来,挥手乱抓自己的脸,片刻功夫,她的被自己刨得满脸是血。
“二十多年前,我还是个未经世事的无知少女,懵懵懂懂来到健康,我对这里的一切都十分好奇和憧憬。”
玉机子看着漆黑的夜,开始自说自话,“因为我师姐是南平王妃,所有人都宠着我,我过得无忧无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