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僧,朕劝你适可而止——灯笼红染
时间:2021-08-21 08:56:15

  这严重伤害了两年来对它无微不至、嘘寒问暖的萧静好,她对它有多好全寺的人都知道,怕它冷还给它做衣裳,她自己都没一件像样的好吧。
  小不点不放,她也负气不放。双方如此坚持好一会,忽听一声“刺啦”响……湛寂的素衣就那样被松鼠爪子撕了个窟窿,那头一松,萧静好当即一屁股坐到地上!
  湛寂也在此时睁开眼,玲珑剔透美玉秒变寒冷彻骨冰山。
  她拽着靠武力征服来的松鼠仰头看他,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与面无表情的师父对视……她脸刷一下变得血红,因为窘迫所以脸红,因为丢脸所以脸红。
  “师,师父,对不起,你把衣裳给我,弟子,弟子会些针线,一定给你缝好。”,良久后她如梦初醒,语无伦次道。
  湛寂侧头看了眼左肩上的窟窿,半天才说了个“嗯”。
  “谢谢师父,一定给缝好。”她嬉笑着道谢。
  小不点之前粘她粘得跟鼻涕虫似的,前不久却开始疏远她,淳渊说“人家是公的,不喜欢你那些花衣裳。”那时她还不信,现在看来,八成是因为这事。
  想到这里,她把它头上戴着的帽子扯掉,那家伙果然如负释重,顿时摇起尾巴,在她手上蹭了两下,自行钻进了兜里。
  “还真是这个原因,公的不喜欢穿衣裳吗?”
  本是自言自语,但话却钻进了湛寂耳朵里,萧静好木讷了好一阵,才意识到这话涉及面颇广,太过于混账。
  她尴尬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移步到火盆前盘腿坐下,言归正传道:“师父叫弟子来,是有什么事吩咐吗?”
  湛寂这才抬头,问道:“那羊腿,你想吃,是么?”
  终究是逃不过他这双慧眼,她垂眸,如实道:“想,食色,人之本性也。可是生在佛门,我却贪念至此,别人肯定会笑话我?”
  “笑你做什么,谁笑由他笑。你便是你,以什么样的方式呈现在众人面前,并不重要。”他耐心解说道。
  她也发现,只有关于“解惑”时,湛寂才会多说点话。
  “师父定也知道那是淳渊师兄带来的东西,但你并没戳穿他。师父是认为,犯不犯戒,并不重要是吗?”她深感疑惑,又问。
  湛寂却遥了头,“石若小,砸进大海,自是无足轻重;石若大,则是惊天动地。小到个体,大到国家,都应该遵守各自的道。如此,你还觉得犯戒不重要吗?”
  萧静好恍然大悟,他的意思是,一个人身上肩负的责任和影响力越大,自身约束带来的影响也就越大。
  换句话说,淳渊就算犯戒,顶多是被打骂一顿,并无多大负面作用。而如果一国之主,若是约束不了自己,那么后果显而易见,如今的南齐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她自己的皇兄,她太清楚。
  再比如,湛寂信徒众多,他们把他当神一样供奉着,他若有半点差池,后果绝对不是打骂一顿就能解决的。
  他既要成佛,他便要守这戒律清规,源头清,则万物清,源头浊,则以他为榜样的人也会跟着浊……
  就是因为他守住了这点,即便本人再孤清,再高傲,别人也会连他这些特征也一并接纳并十分崇拜。
  可这些东西,太过于伟大。萧静觉得自己终归只是一个俗人,她做不到毫不顾忌别人的看法,毕竟……终有一天她会离开这清净之地,混入红尘滚滚。
  但是不论生在何方,大道在心,约束自我,都是应该持久坚持的事。
  “弟子受教。”谈论最后,她规规矩矩说道。
  却禁不住抬眼去看湛寂,对他能做到“忘我”而敬佩,同时也在想若连他也犯下错……不过这应该是不可能的事,湛寂就是湛寂,他怎么会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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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早也黑尽,白雪把禅院映得锃亮,也把他的身影衬得如诗如画。
  成道者都会这么孤独吗?萧静好心想,若真如此,她宁愿不登那顶。
  “师父,”待那厢寻声看来,她才说,“你方才明明没碰师伯,他是如何倒下的?”
  湛寂将书本和上,盘腿而坐,两手轻轻放在脚上,对她说:“你不动别人,不代表别人不想动你。”
  她在想,每个成功者的背后,必定是鲜血淋漓,即便他是湛寂,应该也不列外,想来他的成佛之路,也并非一帆风顺。
  至于湛明那个老顽童,萧静好沉思了一下,忽然笑起来,“原来湛明师伯是自己摔倒的,他可真会倚老卖老,为了构陷师父,不惜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碰瓷呢。”
  她笑完才发现自己失态了,佛门净地,禁止大悲大喜。怎么能在师父面前肆无忌惮地笑,怎么能说这种话,于是当即收了声,锤头立在一旁。
  明明笑得灿烂,说得喜笑颜开,却忽然戛然而止。湛寂蹙眉看向角落里的人,在想是不是对她过于严格。
  “那这次师祖会罪怪师父吗?还会……把你带去游历吗?”,没过多久,她又嘟囔道。
  看来他真是多虑了,再严格也挡不住此人的健谈,湛寂缓缓说道:“不会。”
  也对,像慧灵师祖那样的高僧,怎会看不穿湛明师伯那点把戏。萧静好很是困惑,为什么像湛明这种小心眼的人,能做清音寺的禅师。
  但仔细一想,没有人天生就是圣贤,就算是佛寺,如若每个人都像提线木偶一样千篇一律,那多没意思。昔日佛祖坐下弟子众多,不也各式各样么。
  一想到湛寂险些又因为自己受牵连,萧静好就心有余悸,认真说道:“师父,你不在这两年,弟子明白了很多事,以前是我不懂事,顶撞你,质疑你,是我太愚钝。”
  湛寂听罢,悠悠然看去……她规规矩矩坐在蒲团上,手里拿着根木棍,有一搭没一搭地搅着柴灰。
  他看着她真挚的眼睛,又掠过她,最后停在那头乱哄哄的发丝上,简单说了句:“知道了。”
  就这样?她有些恍惚,虽说他从不怪谁,可她真的自责了两年。
  “那师父你会……赶我下山吗?”萧静好愣愣问道。
  “你跟我认错是希望我赶你下山?”湛寂反问。
  那倒不是,见湛寂略显疲惫,她主动请辞离去,都已经跨出了门槛,却又把头歪进屋说道,“我想吃羊腿这件事……师父可会帮我保密?”
  “……”湛寂有些无奈,“那你为何要告诉我?”
  “因为你是师父啊,弟子怎么能跟你撒谎呢。”,她认真道。
  “当时羊腿就在你手里,你又为何没吃?”,湛寂被他一击,莫名的话比往常多。
  她歪头继续说,“因为你是我师父呀,我若是吃了,那对你传道高僧的名声多不好。”
  “……”那厢好久都说不上话,“为何又只向我坦白?”
  换而言之湛明质问的时候,她做何不说。萧静好不假思索道:“因为你是我师父啊!”
  “………”
  那是湛寂第一次不说话是因为词穷,而不是因为不想说。
  问去问来,问成了死循环——“因为你是我师父啊!”
 
 
第10章 、青梅
  快到年关,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雪,那日的闹剧,最终成了湛明禅师自己的笑话。
  因为淳渊酒醒后便跟他坦白了所有,下山的是他,吃荤犯戒的也是他,与静好无关。
  湛明老和尚那天险些把自己摔成中风,一听这事,又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就这样去了。
  他一番苦肉计非但没让湛寂出丑,反倒自己徒弟狠狠打了脸,于是把气全撒在了淳渊身上。
  淳渊挨了不少板子,好多天都没能下床。
  这日他刚好能活动,便让让淳离挽着他去给静好道歉。
  萧静好自从师父回来后,除了早课,其余时间都待在紫柏禅院整理经文。湛寂走前吩咐抄的东西她已如数完成,并规规整整送到他面前检查。
  湛寂一篇篇翻过,见那宣纸上的字苍劲有力,规范得体,并没做多言。
  萧静好坐在他对面,一高一矮形成鲜明对比,他们身后有巍峨仓山,头顶是万古长青的松树,面前摆着张石桌。
  画面静得像副画卷,眼看着就要打瞌睡,她没话找话道:“师父,您让弟子抄这些,我又不能全部理解,有什么作用呢?”
  湛寂首先注意到的,还是她那头永远也绑不好的发髻,他淡淡一句,“现在用不上,不代表以后用不上。”
  她愣愣点头,潜移默化,言之有理。
  几日来,湛寂脸色依旧苍白不见好转,她两手撑着下巴,歪头又问,“师父……你是不是病了?”
  “没有。”,湛寂斩钉截铁说道。
  看来……她若想跟湛寂说上话,除非自己不停问,否则就是相对无言。
  见山前仙鹤齐飞,她兴致勃勃道:“这些仙鹤是师父养的么?为何别的禅院没有?”
  “………”
  淳修不会说话,师徒二人基本零交流,有时候两人面对面静坐一天,也不会有半句言语。但她不是哑巴,虽然对他有所惧怕,却不足以让她放弃脑子里的“十万个为什么”。
  湛寂瞥了眼歪在石桌上的人,答非所问,“把头发绑好。”
  “………”
  不是她不想,是她绑不好。清音寺里带发修行的人不少,但头发绑得最遭的就数她。
  原本灰溜溜的天上忽然刺啦出一抹阳光,直射湛寂眼睛。萧静好见他眉头一皱,忙自蒲团上蹦跶起来,两手举过头,主动为他挡去刺眼光芒。
  正在查阅经文的人书上忽然出现一道小人影,他侧头看去,刺眼的光被她如数挡在身后。
  萧静好咧嘴一笑,挪着脚步随光影慢慢移动。
  那笑容干脆又纯粹,湛寂微微一顿,问:“做什么?”
  “给师父挡阳光啊!”她露出一口整齐大白牙,脸上是孩童期没退完的稚嫩。
  他垂眸须臾,低沉一句,“是淳修告诉你的。”
  萧静好心叹不妙,差点出卖师兄,于是她忙趴到桌上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是我看这日光晒得师父很不好受,便自作主张给你挡一挡。”
  湛寂眼尾扫过她软踏踏的样子,欲言又止。
  正僵持不下,忽然又自树缝里吹来阵阵阴风,萧静好又立马起身挡在他面前。
  “这又是做什么?”他蹙眉问道。
  她笑着说:“给师父挡风啊!”
  那两双眼眸微微弯起,波光粼粼,如一潭不经意间揉皱的清水。
  楼角上的铃铛叮咚脆响,钟声阵阵,湛寂一时不查,指间的经书被风吹得刷刷翻过……
  正僵相对无言,淳渊被淳离扶着一瘸一拐进院。
  两人规规矩矩给湛寂行了个礼,淳渊说:“师叔,我有话想跟静好师弟说,还请师叔准许。”
  “去吧。”,湛寂没抬头,轻描淡写道。
  得到允许,萧静好随他们去了另一颗古松下。
  淳渊从善如流地把手搭在她肩上,自责道:“都是我的错,你看我都这样了,就别生气了,要不我帮你洗一个月的臭袜子臭裤子,以做赔罪,怎么样?”
  清音寺就数淳渊最没佛门弟子模样,萧静好被他勒得喘不上气。
  她也没多生气,尤其是听见他被湛明打以后,便原谅他了。
  淳渊本就比她高很多,见她不出气,又把她往怀里勾,“你怎么扭扭捏捏跟个女娃似的,给你洗臭袜子臭裤子都不能抵罪?”
  他声音很大,成功把湛寂清冷的目光吸了过来。
  湛寂目光落在挽她肩膀的手上,又略过她往上看去……带刺般的眼神戳得淳渊倒吸一口凉气,差点被那两道光当场送进阿鼻地狱。
  他浑身一哆嗦,忙把萧静好放开,“你师父以为我欺负你呢,看那双要我立马死的眼神,护犊子护到这份,我输了,先走一步。”
  他连淳离都顾不上,一瘸一拐自己先跑了。
  淳离无奈摇头,问:“那日你没事吧?我也是今早回来才听说此事的。淳渊此人……唉,若再孟浪下去,迟早会出大事。”
  “我也正担心,你多提醒他。湛明师伯眼里容不得沙子,若他再这样,怕有麻烦。”,她本想将那天淳渊脖子上的红痕跟他说,可一想到举头三尺有神明,在寺里说这些不太合适,况且师父还在,那些话自然不能落到他耳里去。
  淳离点头表示明白,走过去跟对湛寂行了个礼,才缓缓离去。
  这时院里只有师徒二人和一只松鼠。
  湛寂和上书本,抬头与她道:“往后,与他们保持距离。”
  她挠头解释道:“师父,淳渊师兄没有欺负我,他们人可好了……”
  “这两年,你的衣裳都是他们洗的?”,湛寂没听她解释,继续追问,脸上多了几分严肃。
  她悄摸摸观察着那厢的脸色,心想师父与湛明师伯素来不合,只怕是介意她跟淳渊交好。
  “问你话。”,那厢起身,一步步走来。
  萧静好退了几步,话都说不利索,“我们私下会玩些小游戏,谁输谁就洗衣裳,不过洗得最多的是淳离……淳离师兄。”
  湛寂见她抖得像只见了老鹰的鸡仔,沉默半天,终是放缓了语气,“以后都不允许。”
  萧静好沉思再三,心下狐疑路琼之不会把她是女儿生的身份卖了吧?便斗胆试问道:“这……是为何?大家都是男子,互相洗洗衣裳,不可以吗?”
  湛寂见她说得理直气壮,不由地多瞥了她一眼,这么看那张脸,除了眼睛不会骗人外,其余倒也看不出端倪。
  “你要不转投他门?”
  他不喜解释,吓得萧静好忙用足十二分力摇头道:“不了不了,弟子知错,谨遵师父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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