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僧,朕劝你适可而止——灯笼红染
时间:2021-08-21 08:56:15

  满卿与湛寂的父亲褚庄同朝为官,私下里关系还不错,却从未听过南平王提过自己大儿子,听说父子二人很多年前就已经断绝关系了。
  他率先将湛寂请进门,见女儿脚崴得不轻,又宣大夫为她查看。
  满琦转头对萧静好道:“小师父,你也摔了脚,不如随我一同去看看吧。”
  她不好自己做决定,抬眸看了见眼自己师父,湛寂把包袱递给她,淡淡一句,“去吧。”
  自摔倒后包袱就一直是湛寂拧着,这下当着众目睽睽抵给她,果然又惹来众是兄弟窃窃私语。
  她埋头接过,随满琦去了别院。
  “以前。我们家老宅只有巴掌大点,后来父亲有幸被察举,进京为官后,才扩建了这宅邸。
  祖母不愿进京,便一直留在老家,山高路远,我们也是前些日子才得知她重病的消息,待赶回来时……她人已经……”
  满琦说到后面,有些哽咽,“让小师父见笑了。”
  她是个实实在在的女子,知书达理温文尔雅。萧静好静静听着,恨不能对她过多安慰,只得劝她,“逝者如斯,生者已矣,施主节哀。”
  厢房里,大夫先给满琦查看伤势,好在没伤到胫骨,开些药,静养几日便可。
  萧静好就没那么幸运,虽没伤到胫骨,皮外伤却不轻,接二连三摔在冰渣上,有的地方青一块紫一块,有的还流着血。
  “小师父这虽是皮外伤,但不可马虎大意,尤其是不能碰水。”
  大夫耐心叮嘱,她一味礼貌点头。
  那大夫端详着她露在外面的脚踝,狐疑道:“老朽开个玩笑,小师父这脚,看上去像女子的,偏小。”
  萧静好正低头整理鞋袜,眉眼微动,起身面不改色回道:“怎么会,我只是骨骼偏小罢了。”
  直到大夫离去很久,她都没缓过神来。
  “王大夫就爱开玩笑,你别在意。”满琦给她倒了白水,说道,“有句话一直想问小师父,你既选择出家,为何不剃度呢?”
  萧静好接过,随意荡了几下杯盖,“实不相瞒,家母并不希望我真正出家,去清音寺,只是为了历练心性,总有一天会离开的。”
  满琦也晃着茶盏,叹气道:“如今这世道,还不如待在寺里。”
  见她懵懂,她接着说,“新帝昏庸无道,滥杀成性,纵观整个南齐,也只是寺庙暂时没受波及。”
  萧静好听罢,面露惊色,萧锦纶真的继位了吗……她问:“新帝是不是改国号为永元?”
  满琦略显吃惊,“你怎么知道?国号还没定。”
 
 
第14章 、袈裟
  还没改吗?萧静好礼貌笑道:“先前路大人在寺中与师父闲聊,提起过新皇有意改国号为‘永元’,我是无意间听见的。”
  一听路琼之的名字,满琦立马变得无话,给她安排上住房,便讪讪离开了。
  萧静好却杵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新帝继位,她母妃会被如何处置?
  此事一直悬在她心上,一直到傍晚用过斋饭,她仍旧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种法会她作为带发修行之人是不可以参与的,湛寂即便带她来,也只有关望的份。
  满府的游廊设置得独具匠心,檀香古木,颇具特色。
  她站在游廊末端,第一次看见了身披袈裟的湛寂!
  青灯如豆,袅袅檀香,盛装出席的他,宛如一颗闪耀的明珠,绕是已经出家为僧,也掩不住他从内而外散发出的万丈光芒,人潮里,数他最夺目,数他最叫人挪不开眼。
  那一刻她的想法是,若非身披这身袈裟,以他的才识和身份地位,必定是健康城里最出色的郎君。如此一个明眸皓齿、风华绝代的人,怎么会想着遁入空门,怎么会看破红尘呢?
  正想得入神,湛寂自人堆里朝她看来,即便隔着如此远的距离,也能感受他眸中的清冷之光,孤独的,无欲无求的……她还未及反应,他单手立起掌,已率众沙弥消失在长廊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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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静好站得久了,只觉脚上的皮肉伤有些疼,便打算回房修整,一路上碰见不少前来祭奠的官员,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有好几位是健康来的,她基本认识。
  以前总是害怕被人认出,现在她不怕了,以她现在的成长变化,即便没有易容,也不容易被认出。
  她一路前行,本无心逗留,却在拐角处听人议论道,“太后和长公主过几日要来峨眉为新帝祈福,就住在我们贾府,这次势必要照顾周到,好好表现,但凡出半点插翅,我要了你们狗命。”
  说话的几人在一凉亭内,想必也不怕别人听了去,毕竟凤驾降临府邸,对他们来说,可以当做家族兴旺传上好几百年。
  而在这梁州城有次殊荣的,只有皇商贾赋一家,同时也是宋皇后的远房表亲。她没想到自己出逃两年,曾经只手遮天的宋皇后,现下成了宋太后,应该更能呼风唤雨了。
  说话的人正是贾赋,曾多次出入皇宫,她见过几面。
  萧静好从亭子外路过,刚过假山,又听一人道:“少爷放心,一切安排妥当,这次不是还有位淑妃跟着吗?”
  “那个女人?不足为惧,她在我表姑面前算什么?就是条狗罢了,表姑带上她,一如带个丫鬟,随便给她安排间婢女房间就是。”贾赋洋洋得意说道,笑了起来,“不过……那女人有几分姿色,人到中年,竟还那般风韵犹存……说着我都有点想……”
  萧静好猛然顿住脚,牙齿咬得叮咚做响,双眼血红,紧握着的拳头透过石头缝看着那个污浊的人,恨不得现在就把他碎尸万段。
  什么戒律清规,在她听见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时,便全都不做数了……她自嘲,或许湛寂说得对,她终归不是佛门中人。
  “少爷若真想……不如到时候……谁?谁在那儿?”
  她龇牙的神音被人听到,只得猛吸气强迫自己冷静,慢慢走出石山,两眼盯着贾赋,良久才面不改色道,“小僧恰巧路过,无心叨扰两位施主。”
  那贾赋鬓角处编着两根辫子,天生的一张刻薄脸。
  他斜眼看她,冷笑,“清音寺的和尚?穿着僧人的皮,怎么还留有头发,现在的和尚庙都这么没规矩么?哪来的骗人狗?”
  本就被他刚才那番话刺激到,再听他这样说,萧静好握在衣袖里的拳头更紧了些。
  考虑到出门在外,尽量不给清音寺惹是非,于是她双手合十悄无声息退到一旁。
  “窝囊废。”,贾赋白了她一眼,起身走来,明明路很宽,却硬要擦着她肩膀过。
  那一碰,起码用了五成力!连他自己身上的玉佩都撞飞去了地上。
  萧静好本就孱弱,撞得她肩胛骨蹭蹭做响,仿佛骨头都断了,倒地之际,恰被突然赶来的人稳住。
  来人是淳离,一脸担心地扶着她,“师弟,师叔让我来寻你,你没事吧?”
  “又来一个,你们这些和尚可真有意思,念几句阿弥陀佛来听听,本少爷倒是要看看能不能度化我。”贾赋阴阳怪气说着,堵了他们的去路。
  淳离欲上前理论,萧静好按着阵痛的肩膀忙低声对他说:“师兄别上当,此人似乎是故意找茬。先离开这里,我跟他的账……慢慢算!”
  一想起方才他对自己母亲那等侮辱的话,她眸光通红,气得浑身颤抖。
  淳离也不是生事的人,扶着她准备绕道而行。哪知那贾赋铁了心不让他们走,蛮横无理对着他后背就是一猛脚,“摔碎我玉佩就想走?狗和尚,睁开你们狗眼看看这东西可是当今太后赏赐的,你们赔得起么?”
  那一脚用力甚猛,萧静好跟着扑去地上,手心里全镶满碎渣子,淳离更是当场吐了血。
  “师兄!”她惊呼一声,两人搀扶着爬起来。
  萧静好忍无可忍言语回击道:“明明是你用力撞我把自己的玉佩撞碎了,却反咬一口,堂堂七尺男儿,张口就乱开黄腔,满嘴污言碎语,莫不是连人都不想做了?”
  她这一语双关,也是在回击方才贾赋侮辱淑妃的话。
  那头勾嘴笑了起来,“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儿,本少爷就要让你们立刻马上还我玉佩!你能奈我何?”
  这本就是无中生有的事,淳离擦去嘴角的血,双手合十劝诫道:“阿弥陀佛,施主何必为人所难。”
  贾赋把辫子放在嘴上叼着,两手叉腰来回走了几圈,冷不伶仃一拳挥在淳离脸上,“教化我?你算什么东西,老子行走天下时你还在吃奶,当真以为这天下是你们这些秃驴的啊!”
  淳离的脸登时就起了包,他拳头紧握紧咬牙齿,“施主莫要欺人太甚!”
  萧静好想趁乱去找救兵,却被贾赋一把扯着头发,“找谁呢?”
  她头皮都要被扯掉了,疼得大汗淋漓。情急之下,扭头按着那只手用力咬去……想着那些侮辱母亲的言辞,萧静好越发用力!
  “啊……臭修士你敢咬我!”,贾赋吃疼猛力将手甩开,她措不及防被甩出仗许远,脑袋嗡嗡作响,眼冒金星,跑起来时整个人摇摇晃晃,脚步漂移。
  贾赋在后面嚣张至极地嚷道:“叫天王老子来也没用,和尚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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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静好一路上不知摔了多少次跟斗才奔至灵堂,好在所有人都在,众人的经文声被她披头散发的独特出场方式所打断。
  早上才给她绑好的头发,现在竟成这副模样,坐在正中央的湛寂眉头一皱再皱。
  萧静好眼泪包边望着他,撇嘴委屈一声,“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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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岂有此理,这贾赋仗着有太后撑腰,竟这般目无章法,公然在满府对我的客人大打出手,待我去问个明白!”满卿怒不可歇,随众人一道出门,誓要讨个说法。
  萧静好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走得最慢,湛寂静静跟在她身旁,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眼里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前的宁静。
  “师父,我根本没撞他,是他故意撞的我,我们一让再忍让,那贾赋却咄咄相逼。
  他把淳离师兄都踢吐血了,你快些走,先去救师兄。”她头皮扯着脑门心疼,却还是强忍着。
  “知道了。”湛寂一手扶着她,轻轻问道:“他怎么打的你。”
  萧静好垂眸不语,不想连累他,违心说道:“弟子无事。”
  “他怎么打的你!”湛寂没接她话,重复问道。
  她也不是专门打小报告的人,但好久没这么委屈过,一时间热泪盈眶,撇着嘴道:“他踢我膝盖,重击我肩胛骨,又猛力将我和淳离师兄踹去地上,还……还揪我头发。”
  湛寂目视前方,捏佛珠的手用力几分,白皙的手背血色骤然扩张开来。
  又听她低声嘟囔,“这可是师父你给我绑的头发,多好看的发髻,都被贾赋那厮扯散了。”
  于是他重新给她把头发绑上……
  “不用,我自己……谢谢师父。”,估计是怕对她造成二次伤害,他的手法很轻,像羽毛似的无声无息。
  萧静好愣在原地,盯着眼前天地,有过刹那的失神。
  直到湛寂问她:“如有人打你骂你当如何?”
 
 
第15章 、守护
  萧静好想起他们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偈语,回道:“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且再看他。”
  湛寂老远看见贾赋双手叉腰、趾高气昂站在游廊尽头,他平静说道:“不,若有人打你,当以排山倒海之势,掌掴他的脸,用兔子蹬鹰的招式,起脚踢他的人,予以有力回击。
  你须知善恶有报,怒撕坏人,才是最大的善良。”
  萧静好肩膀一耸,差点笑出来,泪水在眼眶里将掉不掉,“真……真的吗?”
  湛寂侧头看她,嘴角微微扬起,“真的!”
  她被那抹春风化雨般的笑钉在原地,两年来,这是第一次见他笑,虽然中间很长一段时间是分开的,但她知道师父不是个爱笑的人,不论多喜多悲之事,到他这里就是云淡风轻。
  满卿信誓旦旦要为他们讨说法,可人一到贾赋面前气势立马减半。只是走马观花询问了一番,并没有要拿他是问的意思。
  萧静好当然也理解他,寒门不论官做到多大,都会被那些世家大族所瞧不起。贾赋身后有太后这座大靠山,是满卿万万得罪不起的。
  他们赶到时,淳离已经倒地不起,满地是血,
  “师兄……”萧静好冲上去把他扶了起来。
  淳渊二话不说冲上去跟贾赋扭打在了一起,但那人带有手下,他并没讨到好彩头。
  两个打手左右夹着淳渊胳膊,另一人正欲挥拳打他肚子,却被湛寂凌空一脚踹进水中,水面结有薄冰,“咔嚓”一声冰面断裂,人便掉了进去,半天才跟落汤鸡似的爬起来,冻得满脸乌青。
  贾赋眯眼拍掌,“南平王世子,哦不对,应该叫你湛寂佛子,怎么,谋财还是害命?”
  湛寂斜眼看他,猝不及防稳打稳一脚踢上他膝盖,只听“咔嚓”一声,就算不断也绝对脱臼了。
  “啊……”,贾赋张嘴大叫,脚一软当即跪地不起,毫无还手之力。
  这厢再单手用力,拉着他的脚如拽莲藕一般,先是扯开,而后又往上一送……重新给他接上!
  “啊……啊……啊……”,贾赋疼得仰天长叫,捂着膝盖翻来覆去打滚。
  脚被拉脱臼已够他疼,短时间内又给他接上,那就是痛上加痛。
  他眼里血丝遍布,面露凶狠,忽然崛地而起,亮出铁爪一般的手掌,直冲湛寂。这厢反应及快,侧身躲过,运掌拍他肩膀,贾赋身形猛然往后一倒,顺着地面滋出数米开外,实木护栏都被他撞成几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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