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风端城大雨,比武招亲被迫停了一日,便是这日周笙白给周椿那边去了一封信,叫她不必让黎袁峰或是中堂里任何名门望族子弟全力以赴,保留实力,以免被司家看穿。
所谓物竞天择,司家门前五鼓擂台上可以看得清楚,这一场不可重伤,不能杀人的比试,如何不是另一种‘物竞天择’。
只是擂台上的天是可以指定姑爷的司家。
那擂台之外,涵盖五堂乃至整个凡间的物竞天择,谁又是那个天?
永夜之主吗?
周笙白将海棠花叶放飞出去,眼见着脆弱的绿叶几乎被雨水打得透明,逐渐朝远方飞去。
这世间如他一般,非人非鬼,遗留在此的异类,周笙白原以为从十几年前开始,便只剩下一个雪姻了。
可原来不是。
且那个可以称之为同类的人,希望他死。
第70章 [VIP]
大雨拖延了司家的比武招亲, 也拖延了丁清与周笙白离开风端城的脚步。
客栈里的老人一看天便知道这雨要下多久,少不得要三五日才能放晴。
城中街道上仅有几把淡黄的油纸伞交错行过,前段时日还热闹非凡的风端城, 今日白天安静了下来。只是除去街道每家客栈里仍旧能听见鼎沸的人声,热热闹闹,吵嚷着挤做一堆。
丁清与周笙白住的客栈本就是风端城内较好的了,院前院后都是人。
那些因为大雨不能出去凑热闹的人们在客栈内组了个小赌局,将这几日已经比试过的男子们的姓名纷纷写下, 要众人押宝, 看看最终谁能获胜。
谢嵐的名字也在里头,丁清从外围走过的时候就瞧见了, 其余人的姓名前零零散散只有几两银子,唯有谢嵐的名字前高高摞起一堆。
丁清顺嘴问了一句赔付的问题, 随后眼眸一亮,跑上楼伸手朝周笙白要了两粒珍珠, 再小跑到赌局前, 直接押在了谢嵐的名字前方。
识货的人一瞧那珍珠就是好物, 给丁清押注的字票时还朝她身上打量了几眼。
幸好这些赌局不允许捉鬼人士参加,周围也没捉鬼人士凑上来看自己的名字究竟值多少分量, 否则就丁清这个举动,恐怕得被人一张黄符贴上脸, 烧个半死。
拿着字票回楼上,丁清还提了一盒食盒。
许是因为跟着周笙白之后不用担心三餐不饱的问题,渐渐就将她过去十天半个月不吃饭也没什么感觉的胃给养金贵了。
因早上只吃了两口蟹肉包,下午丁清的肚子就有些饿, 于是她让小二出门给自己买了些解馋的零嘴, 准备提上去窝在软塌上边吃边在手心画阵。
之前在鄞都城, 丁清被赵长宇的鬼魂追着时,司千重画了一个阵法制服了对方,那阵法是丁清以前没学过的,她觉得有些用处,便凭着记忆里的模样,几次尝试。
只是直到现在,她也未能完全破开阵法的结构。
丁清回到房间,随手将食盒与字票放在了桌上,字票用杯底压住,以免被风吹飞。她将食盒打开,拿出里面的蜜饯尝了一口。
周笙白见她蹦蹦跳跳地上来,心情似乎不错,于是笑问:“干什么去了?两颗珍珠换一盒零嘴?”
丁清哎了声,手指敲了敲桌面上的字票道:“换了这个。”
周笙白朝她走去,牵住手腕把她拉进了怀里,目光随意地瞥向了桌面,在看见上面的人名后又不禁皱眉。
“这是什么?”周笙白问。
丁清道:“楼下有人摆赌局,看押谁是最终能娶司千语的人,我向你拿的两粒珍珠就是押在他身上了。”
“为何押他?”周笙白的语气有些不善。
丁清挑眉:“因为他厉害啊。”
周笙白:“……”
丁清接着道:“况且我已经知道西堂与南堂十多年前就已经暗通曲款,司老头肯定会把女儿嫁给谢嵐的,若非如此,凭着谢嵐那脾气,估计还看不上司千语。”
更别说让他拉下脸和一众皆不如他的同龄人上台比试。
她说得有理有据:“我在明知谢嵐会赢的情况下,有钱还不挣,不是很傻吗?”
周笙白撇了撇嘴,搂着她的腰更紧了些,丁清两只脚都不知道如何放,嘴里的蜜饯一口咬开,她眯起双眼道:“好酸啊!”
“……”周笙白垂眸看了一眼怀里的小疯子,觉得她这句话另有所指。
不过丁清是真的吃酸了,鼻尖都有些泛红,等这阵子酸劲儿过去了之后,嘴里才开始渐渐泛起甜味儿来。
她道:“若不是把一整箱珍珠押在上面会过于引人注目从而暴露身份,我真想全押。”
周笙白闻言,嗤地一声笑出来,随后道:“看来雪姻的有些话说的还是不错的。”
“嗯?”丁清不明白他为何提起了雪姻。
周笙白道:“雪姻说,在这世间想要生存下去,少不了银钱,所以她才会送我珍珠。”
“那她为何送你珍珠?”丁清又问。
周笙白道:“许是因为她养了那一屋子珍珠无人可送,送着玩儿的?”
丁清心想,人活久了,又被困死在一个地方不得脱身,也不愿意解开束缚自己的牢笼,那还当真会憋疯、举止古怪。
当初雪姻找上周笙白时,实则有些讨好意味在里面。周笙白才吃了鬼,獠牙未收,身上满是幽煞的血腥气,迎着头顶弯月,阴森森地看向她。
雪姻怕他误会,连忙透露了自己的身份,得知原来二人皆是不属于这里的异类后,周笙白亦有些同情对方的遭遇。
或许是孤独久了的人,总想在无边的岁月空寂中寻求一丝回应,于是她只和周笙白聊了几句,告诉他一些她知道的事情,而后送他一箱珍珠。
周笙白本嫌累赘,不想要。
雪姻又说,想要在这个世间生存下去,少不了银钱,她养的珍珠很值钱,可以让他锦衣玉食,挥霍无度。
最终珍珠被周笙白带回了山洞,他没机会用上,现在看来,收了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可以让小疯子高兴高兴。
雨连下了三天,这三天丁清与周笙白哪儿也去不了,闲来无事干,周笙白便逗弄她。
有时丁清坐在窗边吹风看雨,于手心画阵,周笙白本坐在对面笑眯眯地看着她的,结果看着看着,突然就拉过她的手,把人拉到怀里,按在软塌上亲上一顿。
他亲人大有吃人之势,非得把丁清的嘴唇亲红亲肿,亲到她呼吸都带着鼻音,哼着颤抖着肩膀才肯松开。
说是逗弄,因为每次丁清被周笙白亲软了,亲乖了,双手勾着他的脖子眼眶湿漉漉地望向对方后,他又顺着她的发丝摸了摸脑袋,静趴片刻后起身,放回她自由。
他也不是没有反应的,那硬邦邦地戳在丁清的腿上或腰上时,丁清怎会毫无感觉?
且周笙白向来衣裳穿得不多,亲吻结束后,丁清小心观察了会儿,他得做些其他事分散注意力,至少得一盏茶的时间才会平息热意。
每每那时,丁清都会盘腿坐在靠窗的软塌上吹冷风,半点心思分不到阵法上去,反而胡思乱想着周笙白是不是有些嫌弃她。
毕竟她是个死人了,这具身体不会长,仍旧是十六岁营养不良的少女模样。
丁清也见过十六岁风华绝代的女子,那些人吃得好些,初长成便拥有丰胸肥臀,软乎地一把握不住。
以前去青楼的男人都喜欢那种女子,见之便急吼吼地往上凑,哪儿会分注意在亲吻与安抚上,都是满身乱摸,提起就上。
相较她这干瘪瘪的身材,脸不够美,胸不够大,臀不够翘,腿还不长,唯一的优势大约是腰足够细。
很可惜,那是少年时吃不饱饿出来的,死了之后再怎么填饱肚子,这身体也长不出半分多余的肉来了。
丁清忽而想起了周椿,又想起了上官晴瑛,周椿身高腿长,英姿飒爽,上官晴瑛声柔体软,温婉大方。
抱她,周笙白硌肉,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一个理由。
丁清还偶尔安慰自己,至少周笙白还喜欢亲她,她也不算毫无魅力,还好还好。
还好……才怪!
第四日雨势转小,雨点滴滴答答到了午后便开始停了,接连几日的雨致使街道上来不及分散的积水浅浅地没过鞋底,仍旧不适出门。
周笙白出门无需走路,等丁清吃完午饭后便结了钱,打算出发离开风端城。
因为雨停了,客栈里的人闲不住,大多去街上转转,客栈大堂内反而没几个人。
丁清就坐在堂内吃饭,一碗面才吃了一半,便见街道上几匹快马疾驰而过,溅起的水滴直朝这边飞来。
周笙白伸袖拦了一下,脏污的泥点没落在丁清的身上,只是她这一碗面不能吃了。
“怎么回事?”客栈里的人见状纷纷朝外去看,小二也凑热闹上前,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西堂边境的守卫骑兵。
守卫骑兵一般不会轻易离开镇守的边境,西堂偏西的守卫骑兵与靠近中堂的守卫不一样。
五堂中,只有中堂被其他几堂包围在其中,便是有个古老说法,是中堂为捉鬼世家的起始之地,历史最为渊源悠久,后来才逐渐分散出去发展出了其他几堂。
四堂贴近中堂的边境,只需普通守城人或者在边境巡逻的行队守卫便可,但向外延伸的边境则不一般。
人总对未知事物有恐惧,故而四堂可以说将堂内最精兵悍将的那些都调去了边境,因为其守卫范围辽阔,所以还有专门的骑兵队。
这时西堂的守卫骑兵竟然离开了边境,直往风端城而来,瞧样子应当是冒雨快马加鞭了数日才抵达,必是有大事发生了。
丁清不好凑这个热闹,只是可惜了自己的一碗面,索性她也不是很饿,放下筷子后便擦干净嘴,道:“我们走吧,老大。”
周笙白的目光落在那些守卫骑兵身上,直至他们远去了,视线才逐渐收回,并未听见丁清的话。
“老大?”丁清复问了句。
周笙白看向她,眼神逐渐落在丁清身边放着的那一盒珍珠上,嗯了声,答应离开。
他们离开前,丁清还要去找一趟周椿,她押了两颗珍珠在客栈的赌局上,一旦几日后谢嵐在比武招亲上获胜,她还可以分到三百两银子。
之前周椿给丁清买了不少东西,花销起来眼都不眨,丁清想让周椿替领她押的钱,多出的那些就算是还她了。
周笙白和周椿的分别是在北堂沧海城内,上官家所住的客栈中,那场面并不好看,他也没打算再见周椿。
周笙白对周椿没什么舅甥之情,只看着丁清蹦蹦跶跶地朝周家的客栈走去,结果在周家所住的客栈前,丁清遇上了孔御。
“哎!丁姑娘!”青年一声爽朗的称呼,将距离半条街之外的周笙白喊来了精神。
他身量高,眼神好,不用找就能看见孔御那张碍眼的笑脸凑到了丁清的面前,他还熟稔地拍着丁清的肩膀,随后把手收进袖子里,紧张地搓了搓。
丁清见孔御笑得跟朵花儿似的,也不禁笑了起来:“孔公子来找黎袁峰?”
“是啊!他明日就有下一场比试了,现下突然提出退出,理由是身体不适,正好雨停了,我不得过来瞧瞧他嘛。”孔御说着,丁清也知道黎袁峰那边应是周椿示意过了。
她点头哦了声,没打算继续聊了,谁知孔御忽而脸上薄红,问她:“丁姑娘有没有看见我比试啊?”
“我去的迟,没瞧见。”丁清道。
孔御松了口气,心想自己那三招就被人哄下台的三脚猫功夫,还好没叫丁清看见。
周笙白倒是远远地看见了,这小子对小疯子有些心思。
作者有话说:
最近太忙了,字数没补上,下回补。
第71章 [VIP]
因为中堂几个参加比武招亲的弟子都陆续退出, 周椿只打算凑完这次比武招亲的热闹,给足司家面子后便回中堂处理事务了。
她倒是没想到会在风端城内遇上丁清,若是遇见丁清, 便代表周笙白也在城内。
若周笙白就在城内,为何要用传信符与她联系?
如此一想,周椿难免回忆起几个月前在北堂沧海城内她与周笙白分开的画面。当时周笙白于众人面前展开双翼,仓皇撞开了窗棂逃出,周椿被留在原地一张脸惨白得仿佛鲜血流尽。
那不是什么好回忆, 所以她到现在也没有原谅上官家的欺骗。
可能周笙白也不愿意回想起那样难看的分别, 所以即便他人在风端城,有那么重要的事要说, 却还是只派两片海棠叶来打发她。
丁清到场,周椿给她点了最好的茶, 上了最好的糕点。
孔御见到那些糕点嘴馋着与周椿打了招呼,随后挑了一块丢进嘴里, 转身便看见号称身体不适要退出比武招亲大赛的黎袁峰, 就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和同辈弟子们闲聊。
黎袁峰看上去面色红润有光泽, 半点也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孔御嘿了一声,几步跑上前, 用力给对方头上来了一掌,打得黎袁峰有些发懵。
“小爷这是被你给诓了呀, 你没病?”孔御与黎袁峰玩儿得好,黎袁峰见打人的是他,于是也照着孔御的小腿踹了一下,踹得孔御倒吸一口凉气。
两人还算无间, 可黎袁峰还是没将他退出的真正原因说出, 只道:“那日我见到谢家公子把你们北堂那个第一剑都给打趴下了, 怎还敢继续比试下一轮?趁早退出,省的丢脸。”
这句话也是事实,孔御也就信了。
他往黎袁峰身边一坐,嘿地一声道:“不过这比武招亲怕是也要匆匆结束了。”
“怎么说?”黎袁峰问。
孔御道:“方才你们没瞧见吗?西堂的边境骑兵入城了,手中执着一个琉璃瓶,带着重大消息前来,想必司堂主也没心思继续着手大办自家女儿的婚事了。”
“我是瞧见了西堂边境骑兵入城,可你又是如何得知这些内路消息的?”黎袁峰就不知道琉璃瓶这么一说。
孔御伸手摸了摸鼻子,毫无心理负担地出卖了自家恩师。
他师父是北堂的宣符长老,孔御自幼哪门捉鬼之术都学不通,可他又是北堂堂主的嫡子,总得学点儿拿得出手的本事,北堂的五位长老也只有宣符长老人好,不嫌弃他愚笨(实则也是被北堂堂主强硬塞入当弟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