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许多人都问过他为何会在梁上,孔御没脸去说,可宣符长老毕竟是他的师父,孔御对他比对待自己亲爹还亲,稀里糊涂之下就告知对方原因了。
他不自量力,酒壮怂人胆,跑去周家找周笙白,说让周笙白一定要好好对待丁清,日后不许欺负她,如果周笙白今后因为丁清是鬼而苛待她的话,他一定不会放过对方的!
孔御说完这话后,周笙白看他的眼神都透露着一股鄙夷,他没应孔御的话,因为他觉得孔御很傻,只是自己的女人被人惦记着总不是令人高兴的事,更何况是在他即将大婚之前,这人特地上赶着添堵。
于是周笙白给对方一点儿小教训,便是将他挂了上去。
宣符长老知道孔御还是个孩子心性,尚未完全长大,从小到大难得喜欢一个人,可偏偏这个人是鬼。
许是因为周笙白本为异类,才能顾礼法去娶一个鬼,孔御永远也做不到。
“别看了。”宣符长老的手心按下孔御的后脑,领着他离开了这所院子。
孔堂主对西堂与南堂行径分外不耻,也不愿与他们为伍,习剑之人更不愿屈居人下,现下唯有与中堂合力,一同对抗永夜之主的阴谋。
孔御是孔堂主的嫡子,以往太平盛世,他在北堂当个纨绔子弟也没人说什么,但现下时局关键,孔御也不能随心所欲自由散漫,便被孔堂主提了出来,让他跟随执剑、宣符二位长老一起来中堂,替中堂守住靠近其他三堂的边境。
周笙白不喜参与这些多人围坐的会议,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人头疼,故而他将这些人全都推给了周椿,只需等他们商讨出一个结果了,再由周椿告知。
北堂的人与中堂的人在书房内会聊了两个时辰,期间端茶送水的都进去了好几趟,等众人出来时,天已经黑了,周椿安排了城中客栈与酒楼,这便使黎袁峰将人送过去休息。
孔御跟着宣符长老出门时,又碰见了丁清。
丁清手里捧着个洗净的梨子,见到孔御还朝他笑了笑,鹿眼弯弯,算是打了招呼。
孔御抿嘴,心下跳得紊乱,但还是忍下笑脸,只颔首回应,随后跟着方清山先一步出去。
北堂的宣符长老其实从未见过丁清,即便是之前丁清大婚,他也不曾坐在宴席上。现下碰面,近距离去看竟从她的眉眼中,瞧出了几分翟家人的相貌。
宣符长老名叫翟远,本是翟家的嫡幼子,他姐姐是西堂翟家的嫡长女,整个儿翟家,唯有他们二人一母同胞,后来翟姥爷娶了续弦,又生了几个,但翟远与其亲姐感情最好。
翟远的亲姐年长他十一岁,是当年西堂堂主的妻子,那时的西堂还是丁家人掌控,他的姐夫,正是丁清的祖父——丁毅书。
之前在西堂的客栈里,孔御的只言片语中,丁清已经猜出对方的身份了。
只是她这辈子没几个谈得上人品佳的亲戚,舅爷爷的身份,还是不乱认的好。
翟远倒是先笑了出来,目露惋惜道:“姐夫离世前给我书信一封,让我回去西堂,然我已在北堂成家,不愿归去,他便让我帮他寻一个叫丁清的小丫头,是他遗留在外的孙女,就在西堂的小城中。”
丁清脚下一顿,抬头朝他看去。
翟远又道:“我抽空去过一回他说的小城,那里已是一片深湖,城里的人早散了,姐夫也死了,西堂被他匆匆之下,托付给了司家人。”
丁清吃着梨子,进退两难。
这些往事再提,她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如烈火般的夕阳落在了翟远的身上,年长的男人摸了摸胡子,对丁清道:“我们捉鬼世家,即便感情再深也不会留自家人的魂魄在世,以免霍乱世间,破坏了人间的秩序,不过现下世道已乱,也算成全了你。”
成全她堂堂正正,留在人间,过一个她生前不曾拥有的人生。
“丁清。”翟远道:“八星阵是翟家所创的阵法,我姐姐用得最好,你长得不像丁家人,与我姐姐倒是有三分像。”
丁清不知翟远说这些话的意图,她想她都已经是个鬼了,还能替对方做些什么呢?
翟远不要丁清做什么,只是人生有遗憾,遗憾他姐姐为生那个不成器的丁齐韩损了身体,年纪轻轻就死了。
遗憾丁家就此绝后,西堂易主,而今甚至成了永夜之主的走狗。
遗憾当年丁毅书让他从北堂归来时,他只顾自己,未尽到亲戚责任,错过了寻找丁清的最佳时机,也致使后来她成了鬼。
“西堂不会真的落在永夜之主的手中,改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翟远说完,跨步离开了周家。
他没让丁清叫他一声舅爷爷,也不需要丁清应他一句话,好似一切只是他的自言自语。
翟远走了,丁清的梨子也吃完了。
一直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周笙白慢慢走过来,等走到她身边了才问:“那老头儿和你说了什么?”
丁清仔细想了想,她从那些长篇大论中,大约只找到了一个重点。
“他说西堂不会真的落在永夜之主的手里,改日领我去见一个人。”丁清眨了眨眼,心下莫名有些泛酸。
她不像丁毅书,不像丁齐韩,甚至不像她娘。
原来是像那个素未谋面的祖母吗?
丁清记得当年跟着丁毅书游走一个多月时,他教自己八星阵,说这是这世上最温柔的阵法,只为护人而生。
大约,丁家的痴情是埋在了骨子里的,温柔的不是阵法,而是丁毅书心中的丁翟氏。
丁毅书至死只有发妻一人,哪怕丁齐韩自幼不成器,后来甚至离家出走,他也没想过要再娶一个人生个儿子延续香火。
丁齐韩亦是,他虽懦弱、自私,可对待妻子却很钟情,明明回去丁家后会有更好的生活,他仍旧选择了死亡。
丁清朝身旁的周笙白看去一眼,她伸手揉了揉心口的位置,惹得周笙白紧张问她:“哪儿不舒服了?”
丁清摇头,目光笃定且慎重道:“老大,我们丁家都是痴情种。”
周笙白挑眉,又听见小疯子道:“所以,我爱你,便胜过一切了……你懂吧?”
周笙白顿了顿,忽而一笑,他搂过丁清的腰,俯身将她压在了长廊拐角的朱漆柱子上,压低声音问:“清清怎么忽而说起情话来了?莫非是想要我了?”
那只手在丁清的腰上摸揉,渐渐探入衣内。
小疯子的腰颤了颤,连忙伸手推开他,可架不住对方力气大,一吻落下来几乎吞噬了她的呼吸。
廊外一排美人蕉大叶遮人,偶尔可听叶后喘气与口水啧啧声。
丁清几乎要将下唇咬破:“你,你不是真的要在外面这样吧?”
周笙白目光灼灼,尤其兴奋:“不会有人发现的。”
“那……”那也不合适。
丁清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因为周笙白已经将手指探入了她的口中,指腹压着舌尖,阻止了她一切言语,另一只手更娴熟地略过所有可使她腿软之处。
丁清心想,她老大都不担心,那她担心什么?
干脆心一横,陪着对方胡闹般双手撑在对方的肩上,往上一跳,小腿于周笙白腰后勾住,整个人挂在了他的身上。
周笙白轻巧地拖住了她,笑容更甚,修长的手指从美人蕉的叶丛中摘了一朵红艳似火的大花来,将其戴在了丁清的发上,道:“真好看。”
周笙白的吻落在了她的脸侧与耳廓,丁清眯着双眼,有样学样地也摘了一朵美人蕉,戴在了周笙白的发上,呵出一团雾气道:“你也好看。”
周笙白顿了顿,利齿勾着丁清的肚兜带子,她的肩上已经被啃红了一片,衣衫不整,模样勾人。
心里又暖又酸,又胀又疼。
最终周笙白还是把她的衣服整理好,将人抱进房里再继续。
小疯子太招人喜欢了,周笙白要用双翼将她团团围住,就困在自己的双臂之间,她动情时失神的模样,他不舍得给任何人瞧见。
便是廊上的灯、廊外的蕉叶也不行。
立秋后的又几日,北堂的人已经离开了云川城,苏威也一同跟去,立秋那日他们到达云川城后商讨出的结果,便是先去中堂边境查探情况。
北堂的人离开后这几日,丁清与周笙白一直在周家等待消息,有雪姻在,其实无需永夜之主出面,光是她一个人便可以对抗一支强悍的捉鬼队伍。
这些日子,不论丁清去哪儿周笙白都要跟着,许是之前分离的后怕,他还提过要在丁清的腿上绑锁链这种想法,丁清倒是没什么可反对的,周笙白可以对她做一切他想做的。
反而是一旁坐着的周椿闻言冷汗涔涔,喏喏地道了句:“这样不好吧,舅舅。”
如此,周笙白才放弃了这个念头。
于是丁清现在只要是在周家行走,脚步总比别人压得要重些,这样她脚上的赤金足环发出的声音才能被周笙白听到。
再过不了多久便是中秋,阖家团圆的日子,如今周家的人大部分都被分派出去,家中能相聚的族亲不多,即便如此,周椿还是想和最亲的人一起过个安生节日。
中秋前几日,边境再危险重重,深处于中堂中心的云川城仍旧一派祥和安乐,中秋的灯会一早便布置好了,长生祠那边还有猜灯谜。
未到傍晚,丁清便与周笙白一同出门了。
第97章 [VIP]
云川城的长生祠外种了一排桂花树, 这个时节的金桂开了第一批花儿,浓甜的香味儿传至街头巷尾,长生祠外挤满了人。
桂花树上挂了许多谜题, 五彩斑斓的花灯排了一整条街,若有人对谜题有了答案,便可摘下竹板去解题人那里回答,答对了有奖,可再出一题挂上去, 错了便要买长生祠前卖麦芽糖的老头儿一把糖, 照顾年迈摆摊的生意。
城中有许多人去凑了这个热闹。
在街市的另一边,还有一些没门没派的捉鬼人士街头杂耍, 用自己的看家本领烧几张黄符,摆一些幻境, 叫老少爷们儿图个乐,得些赏钱。
丁清与周笙白出门时, 天还未黑, 等走到闹市中心, 正是华灯初上。
一盏盏各异的花灯将街道照得通明,今日摆摊卖吃的人尤其多, 味多类杂的吃食味道冲撞在了一起,远远还飘来了不知哪家酒楼的酒香, 含着桂花气味,浓郁丰富。
瞧见前头有人摆阵,丁清拉着周笙白转而去了另一条人少些的街道。
这里不靠近捉鬼人士,也不在长生祠的周边, 道路没那么拥挤, 但总能与行人擦肩而过。
好像一夕间, 整座云川城的人都出门在路上走了。
丁清与周笙白出门前,周椿说长生祠那边有猜灯谜的,周笙白问丁清想不想去,她摇头。
她目不识丁,去了也是白去,一树的谜题,一个也猜不准的。
周笙白本就不喜欢靠近人多的地方,只愿意陪着小疯子出来闲逛,等小疯子玩儿够了,他再回去把她玩儿一番。
云川城内出来游玩儿的世家小姐也多,三两成群,认识的结伴一起,手中提着花灯顺着街巷边停停走走,目光四转。
街上的人实在不少,迎面过来的几个姑娘正有说有笑,一个不查,便要与丁清相撞。
周笙白搂过了丁清的腰,把人护在怀里后朝那几位姑娘瞥去一眼,他眉心轻蹙,眼神有些不满。
许是夜灯昏暗,那几名姑娘只见一名俊俏高大的男子站定在她们面前,一双桃花眼倒映着街角的彩灯,熠熠生辉。
他正无声地看着她们,惹得几个小姑娘纷纷红了脸。
丁清的脸此时还埋在周笙白的胸膛上,她推开了对方,正瞧见方才险些撞上她的女子们朝周笙白盯着看,于是她也盯着周笙白看,结果得来了周笙白的手指对着她的额头轻轻一弹。
“你们险些撞人了。”周笙白对那几名女子道。
姑娘们也是富贵人家出来的,懂礼也识规矩,连连说着抱歉。
几人与他擦肩而过时,轻声道了句:“他长得可真好看。”
丁清闻言,踮起脚朝那几个女子背影瞪去,再捧过周笙白的脸拉下来看,正巧撞入了那双桃花眼中,好似他的眼底含了无限柔情蜜意,将要把人湮灭。
丁清无奈叹了口气。
“怎么了?”周笙白有些好笑地望着她。
丁清道:“这也不能怪你,我从一开始便是知晓的。”
周笙白挑眉,不明所以。
在周笙白第一次于她面前摘下面具时起,丁清就知道身为男子,他好看得有些过分了。每每看着这张脸,总能叫人惊艳的。
谁家姑娘长的好看点儿走在路上都惹人纷纷侧目,男子也是一样,周笙白这样的相貌,若是再外放花俏些,可不就是日日招蜂引蝶。
相比之下,丁清瞥了一眼自己干瘪的身材,有些扼腕。
丁清原以为自己表现得没那么明显,没成想转身周笙白便低声问她:“要我戴上面具吗?”
她一愣,诧异地抬眸看向对方,周笙白却在笑:“以后只对你摘面具好不好?”
他不在意自己在外是什么模样,周笙白高兴自己这张脸生得讨巧,能得丁清喜欢,事实上,他这具身体上任何一处能得丁清喜欢他都高兴。
他能为丁清摘下面具,自然也能为她戴上,道理于周笙白而言很浅显,他愿意为丁清做任何事,可这句话对丁清的影响却不小。
丁清摇头:“当然不好,你长得这么好看,该是被许多女子喜欢,男子羡慕的。”
她老大厉害、优秀、俊美无俦,这都是发光的优点,不该被藏起来。
“那别人看我,清清不吃醋吗?”周笙白的手指捏着丁清的脸没松开,丁清昂着头口齿不清道:“看看能如何,又得不到。”
“我就没你那么大方。”周笙白松开了她的脸,指腹在被他捏得略微泛红的脸颊上摸一摸,似是玩笑地道了句:“我的清清,不许给别人看的。”
“只要我出门,总会被人看见的。”丁清与他一同笑了起来。
她以为周笙白是在调侃,周笙白却道:“不一样,动了心思的眼神看人,一眼就能被我捉到。”
“捉到后,老大意欲何为呀?”
周笙白微微抬起下巴,挑眉唔了声,两人孩子气般打情骂俏地聊到这里,他咧嘴一笑,目光落在了云川城最高的那座楼上,伸手一指楼顶翘檐,道:“把人挂上去,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