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清的脚心烧破了,皮与肉分离,焦了一小片,索性没伤及骨头,要不了多久就能复原。只是火星烧穿了她的鞋袜,舔伤了她的皮肤,那伤口比起丁清以前受过的简直不值一提,可周笙白还是心疼。
周笙白攥着丁清脚踝的手略微收紧,迟迟没起身。
丁清瞥了一眼方清山那边斜过来的眼神,脚趾忍不住攥住,弯腰拉着周笙白道:“没事儿,老大,我不疼,很快就长好了。”
紧接着周笙白便打横抱住了她,低声呵斥道:“你不疼我疼。”
丁清靠在他怀中,见那边方清山已经瞥开视线,孔违垂头摸着鼻子,其余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红着耳尖就是不敢朝她与周笙白看来。
她叹了口气,心想好在自己没皮没脸惯了,也无需太在意旁人的感受。
“方长老。”丁清道:“此剑阵破阵的唯一方法唯有剑破、收剑,想要困住雪姻,便只能让你们几位暂弃佩剑了。”
“只要能定住这妖女,莫让她再去旁的城池祸害,区区一把剑,就让它永远立在这儿又何妨!正好让那些居心不良的人来看看,也起震慑之用!”方清山的性子向来火爆,他虽大义凛然地这般说,可眼神还是有些不舍地朝火焰中看去。
那剑自他习剑以来便陪着了,怎会舍得,只是五堂世家的捉鬼人士心中有大义,孰轻孰重分得清。
十二连宫剑的阵法中,自然会被改变,雪姻在阵法内也无法使用风雪,更无法妄图在阵里破剑阵,加之丁清以大火封住了她的退路,也引导了剑阵,阵法中如幻境的小世界,大约也是茫茫一片火海燎原。
“虽没了剑……但好在城池与百姓都保住了,据我所知,此女子已经害了不少人,若能有杀死她的办法便好,也可一劳永逸。”孔违说这话时,朝周笙白看去。
周笙白自然感受得到了周围人的目光,他的身份在众人这里早已不是秘密,视他为异类者,实则也有求于他。
“他们不会在这里太久的。”周笙白说这话时没看向孔违,他现在眼里只有丁清那只受伤的脚,她的右脚上,还有赤金足环相互碰撞。
他所说的他们,是永夜之主,是那些原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说完这话,他便展开双翼,抖了抖黑羽,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又朝孔违瞥去,再将目光落在了丁清的脸上。
丁清不明所以,周笙白低声问她:“你拿火符是想做什么的?”
丁清一愣,干笑了两声,本想说用来取暖,但又想起来自己说好了不骗周笙白的,便只能小声地附在他的耳边道:“伺机坏事。”
周笙白没有责备,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展翅飞离后,反倒是他离开前瞥孔违那一眼让孔违心有余悸。
孔违听见了他提火符二字,仔细想了想,越想越觉得方才丁清甩出的火符眼熟,于是他从怀中一摸,他带着的火符全都不见了。难怪周笙白问丁清拿火符做什么,感情她用的七张火符,都是不知何时从他这里偷了去的。
孔违猜测,大约……便是他领他们在客栈二楼休息的途中了。
丁清的确偷了孔违的火符,谁让她与周笙白一入客栈,孔违的师弟们都在窃窃私语,背后说他们的坏话。丁清是想偷了火符,夜里烧他们床单的,但周笙白似乎看穿了她心思,两句话一劝,丁清就放弃这个打算了。
只等她与周笙白离开后,让他们无火可炊米。
这种无伤大雅的小惩罚,算得了什么?
城外的大火还在肆意燃烧,火虽烧不死雪姻,却能将她彻底困在原地无法动弹,她的能力在十二连宫剑阵中也无法使出,绕是如此,方清山还是不太放心,差了两个弟子原地看守。
今夜的风很有优势,皆是往西堂而去。
方清山一席素衣于城墙而立,他今夜没打算睡,妖女前来,有惊无险。他动了动右手,方才冰雪之中,他站在最前面,右手尾指被冻僵到没有知觉,这种远超于凡人的力量叫人心悸,难怪那么多同门皆死在她的手中。
这世道太乱了,凡间仿佛已经不是凡人所掌控的世界,凡人成了这个世界的弱者,毫无生存可言。
他们无需上位者的怜悯,也希望这些能力高于他们的异类不要再出现。
方清山记得西堂人攻来北堂时,口中念念有词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他希望一切真能如西堂所说的那样,物竞天择,为同等凡人之间,为了更好的生活而竞争,由自然选出的适者。他们的生死、兴盛衰败,皆是凡人与凡人的努力与抗争,而非横插一脚的‘天命’。
今夜的月,被火烧红了,如这场对决中牺牲之人的血,希望亦是他们凡人未来得胜的光。
周笙白抱着丁清回到了客栈,他将丁清放在床上,自己蹲在了床边,小心翼翼地抬起她的脚。
就这么一小会儿,丁清足心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些,那火本就烧得不太严重,现下烧焦的部分掉落,长出了粉嫩的新肉,丁清在周笙白的目光下紧张地蜷缩脚趾,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落在上面。
老大离得太近了。
“老大,我真的没事,它已经在愈合了,我能感觉得到。”丁清安慰着周笙白,但不知这种已经重复好几遍的话有无效果。
她大约能猜到周笙白如此紧张的原因。
上一次丁清与他成亲还没几天,便被孟思思捉给永夜之主,后来分离的那一个多月,对他们彼此而言都是折磨,有此前提下,周笙白便像是落下了阴影。
他不让丁清离开他的视线,也绝不让她受一点伤,然而今夜这火猝不及防,在周笙白提着丁清离开火圈的刹那,缠住了她的脚。
周笙白在自责,即便伤口很小,可能要不了一个时辰就能长好,他依旧自责。
丁清道:“下回,下回我一定离危险远远的,我保证!不玩火,不玩水,不去高的地方。”
后面那句,是人小时候给家中长辈的保证,丁清说出来带着点儿玩笑的意思,就是想哄哄她老大,别皱着眉了。
周笙白抬眸瞪她一眼:“没有下回了!”
他若知道她偷了孔违的火符,必然不会答应去上空设阵,一定死死地看着她,他就知道小疯子的手里不能有任何可供她把玩的东西,哪怕是一根筷子,她都能给自己戳出一个窟窿来!
“好好好,没有下回。”丁清说完,又缩了缩脚道:“你可以放开我了吧。”
周笙白不动,也不放。
丁清道:“你的呼吸洒在脚心,好痒。”
说完,她抿嘴一笑。
屋内没有灯,他们回来时的窗户还开着,城外的大火映着月色,将天点得通亮,光芒穿过一层层云,从窗外洒了进来。
以丁清的角度去看,红光从窗外照入,覆盖周笙白的背后,他的脸被光照得很清晰,但腰下却隐入了黑暗中。丁清不知周笙白是不是蹲着的,她看上去,他更像是单膝跪着,左手托着她的右脚脚踝,脸颊几乎贴上了她的脚心,那双灼灼视线的桃花眼紧盯着她,越凑越近,在这一瞬,丁清忘了呼吸。
胸口砰砰乱跳,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周笙白的鼻尖蹭上了丁清的伤口处,嘴唇带着微微热意,刹那间丁清有种错觉,她伤愈合的痒其实是周笙白造成的。
他半闭着眼,卷翘的睫毛如展开的扇,遮住他眼中隐晦的的神色。
就像是受伤的野兽会舔舐伤口止痛愈合,周笙白正是那只野兽。
仿若有一股电流从脚心蹿入了大脑,丁清一瞬失去思考,她的眼里只看得到对方。
“老大,我……脚脏。”她想收回自己的脚。
脚踝却被对方抓得更劳。
周笙白再抬眸时,下半张脸逐渐从脚下显露,獠牙伸出,他舌尖猩红,眼若浴血。
再度舔上了丁清的脚背,一切举动,眼眸皆锁住了她。
“清清不脏。”他声音沙哑问:“还痒吗?”
丁清只觉得脑子轰地一声,什么也无了。
拇指摩擦着踝骨,周笙白倾身,她的脚心正抵着他的心口,足心下是砰砰有力的心跳,像是能窜出胸腔,而他垂下头,顺势吻上了她的脚踝。
“我很久以前就觉得,你的脚很好看。”他道。
丁清的脚像是一双玉,夜色中透着白,小巧精致,脚背还有淡淡的青筋色浮上,周笙白在将她带入窥天山时,便没忍住摸上去了。
那好似是他对小疯子欲·望的开始。
作者有话说:
补上了一天的,明天再补一天。
第105章 [VIP]
丁清躺在软床上凌乱的被褥里, 她的右足还被周笙白握在手中,他五指修长,拇指贴着她的脚心, 轻轻摩擦着那一块正在长肉的地方。
伤口的麻痒感让她浑身无力,心口疯狂的跳动着。
她的头撞在了床头的木栏上,发出轻微的咚咚声,此时周笙白的眼里只有原始的野性,那一声声有节奏的撞击声像是催命的咒语, 一点点将他的理智吞噬。
他拖着丁清往下拉, 抓起软枕垫在了她的头上,恼人的声音终于消失, 他也终于满意地喟叹一声,像是要将魂魄连同口中的热气一起呼出。
赤金足环发出了叮当声, 丁清脚心的伤口已经愈合,她足尖绷紧, 如周笙白所言, 那只漂亮干净, 如白玉般的脚面上,浮着淡淡青筋色。
热汗贴着背部, 微卷的发丝覆盖其上,月已经悄无声息地躲进了火红的云层中, 城外火光冲天,将初升的阳光都一同遮蔽。
不知是哪儿来的光照在了光洁的肩头,上面还有几粒香汗,汗珠滚滚, 悉数被压在上方的人舔去。
丁清还睡着, 可她睡得不安稳。
她总想着这客栈是孔家所住, 可昨夜气氛刚好,一时收不住,周笙白继续,她也就没有推拒。马上将要天白,他们离开客栈后留下满室狼藉,也不知孔家的人看见了会如做何想。
丁清是没皮没脸,可她还有廉耻。
小疯子睡梦中哀叹了一声,周笙白听见了,他将人搂入怀中,翻了个身叫她趴在自己的怀里,手掌顺着她的背轻轻安抚,效果甚微。
巳时,丁清才慢吞吞地睁开双眼。
北堂边境的城池很安静,城中的百姓昨夜也都被孔违一行人清散,直往北堂中间地带而去。恐怕他们最终也会走向沧海城,只是不知是否和鄞都城中的流民一般,最终变成了暴民。
天光大亮,经过一夜风吹,七张火符燃烧的火烧向了西堂的城池,漆黑滚滚的浓烟几乎要将天给熏焦。
丁清洗漱好了之后,看向满床旖旎后的痕迹,实在有些直不起腰。
周笙白见状笑道:“我还不知道,原来脚心也是你敏感之处。”
丁清撇嘴:“谁的脚心不敏感了。”
她这话有些自我辩解,毕竟天下应是每个人的脚心都怕痒,但对上了周笙白意味深长的眼神,她才知道她老大的想法没那么纯,直往床事上偏去了。
周笙白之前也啃过丁清的脚踝,小腿,她自然是激动的,但昨夜自他寻了她脚背与脚心的乐处后,小疯子的魂儿都快被撞飞走了。
使得后半夜,周笙白在房内外皆设了个阵法,以免丁清的声音泄出去,叫人听见。
丁清的腰弯得更狠了,像是要给周笙白鞠躬,好让他闭闭嘴。
周笙白心情不错,笑饮一口清茶。
丁清的声音软糯糯地问他:“那这床上怎么办?”
那些痕迹,明眼人一瞧就知道他们做过什么。
周笙白道:“一把火烧了不就得了?”
丁清略微诧异,后来她才知道,周笙白不是说说而已,他从床边扯了一块布条,点了桌上杯中清茶,顺手画了一张火符往床褥上丢去。
砰然燃烧的火迅速将床幔吞噬,紧接着连同那不堪重负险些散架的床板一同烧去,幸得这火被拦,并未祸害其余房间。后来周笙白又一道水符扑灭了大火,悠闲自得地对丁清道:“若有人问起,你就说你私藏了一张火符,昨夜贪玩,烧了人家的客栈。”
“……”丁清抿嘴,这种解释怎么那么像说她是个不听话的小孩儿?
但……也好过被人看穿她和周笙白放浪形骸的一夜,于是丁清连连点头:“还是老大聪明。”
“我自然护着你。”说这话时,周笙白伸手掐了一下丁清的腰,她腰骨还酥着呢,险些软腿坐在他怀里。
周笙白这话,调侃意味十足,加之他那亮闪闪的眼神,丁清还是绕过了他,暂且没靠太近。
不过丁清的担忧并未成真,她在口中念了好些次的解释,并没有对人说出口的机会。
孔违与其师弟重新找了个安身的地方,北堂的捉鬼人士悉数落住在了城墙下方,方清山镇守北堂边境城池的最后底线,一夜未睡。
丁清与周笙白离开客栈后便直接飞出了这座城,从高空往下俯瞰,远远便能瞧见昨夜放的那一场大火。被大火烧过的旷野成了焦黑无边的海,吹过脸庞的风中都带着草木焦枯的气味,满地都是飘零的灰屑。
十二柄长剑立在了旷野中心,唯有长剑还在燃火,滚滚浓烟遮蔽了剑阵里的情形,透不出一丝雪姻的声音。
越过城墙,丁清看见站在城墙上的方清山,他也算步入老年,花白的胡子挂在了胸口,昼夜风吹,面显憔悴。
方清山也看见了周笙白,宽大的黑羽遮挡了东方缓缓升起的阳光,方清山昂起下巴目视飞翔于苍穹之下的身影,心中感慨万千。
方清山不是周笙白可飞身而下打招呼的人,恐怕此刻站在城墙上的是周椿,也掀不起他心中的一丝波澜。
二人并未逗留,直往西堂边境而去。
这把火,经过一夜的西风,吹入了西堂边境的三座城池内,有两座城池被烧得焦黑,现下还在冒出黑烟。还有一座城池倒了半边城墙,城内一切还算完整,只是被黑烟连带着熏过,城里暂且不能住人了。
在丁清和周笙白离开云川城之前,司千重特地带着其妻儿老小一同前往周家商讨如今的局势,司千重只待了一夜便离开了,按照时间来算,他应当早就回到了西堂。
在周家,他答应过周椿与北堂的宣符长老,自他回去之后便会逐渐收拢自己的力量,与司堂主对抗。也不知是否因为司千重正履行他的承诺,这几日赶往西堂边境的司家弟子,都是带着药来救助,而非支援的。
雪姻应司堂主请来,如今被困在西堂与北堂之间无人管她生死,就连永夜之主也不曾出面过,平静的表面,便是下一场暴雨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