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宝这个年纪,早就该进乾东五所跟着其他阿哥一块儿读书了,可他这反应慢旁人些,我总担心他会受委屈,可若是让他一直随着我住,又不合宫中规矩。”
福宝这些年由太医调理,相较于两三岁时好了些,但根病难治,说话做事还是与常人有所不同,反应慢,想事情也比普通人费时久些,就跟那网络延迟一样。
宫里皇子到了年龄都得搬去乾东五所,除了出宫建府前都得在乾东五所里边住着,福宝自然也不会例外,这若是去了,张新柔又放心不得。
常慧提议道:“你若是当真放不下心,便将春竹那丫头拨给福宝使,她性子相较于春燕要稳重些,就算有什么事也能及时兜着。”
张新柔叹息道:“我知晓,可这派去再多人,我心里终归是不踏实。”
儿行千里母担忧,她心里焦虑也是人之常情。
常慧思索片刻,瞬时到了四阿哥,福宝同四阿哥关系虽算不上多好,但也是无冤无仇,即便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应当也会照拂着些。
听了她的想法,张新柔疑虑道:“这般真能行吗?此事让皇贵妃那边知晓后怕是会心有芥蒂。”
常慧淡定道:“她许久不曾问细过四阿哥的事,不然乌雅氏那边她能沉得住气?”
张新柔托托下巴说:“似乎是有些道理。”
四阿哥生母是乌雅氏,自他知晓这其中各种缘由后,虽不曾亲自去探望过,但也差人时不时会送些东西去景阳宫,以全生育之恩。
康熙虽然不喜乌雅氏,却对胤禛这种行为十分赞扬。再说佟皇贵妃,若是换了以前那眼底容不下沙砾的性子,肯定不会视若无睹,可偏偏,她这两年不闻不问,只一心扑在宫务上,因此四阿哥同咸福宫中人接触她也不会多说旁的什么。
常慧又说:“你要是觉得不太好意思麻烦他,平日里送些能用的东西给四阿哥便是,总归有用得上的地方,咱们也不是求四阿哥事事帮着福宝,只是求个心安而已。”
宫里那有的太监嬷嬷就是肥老鼠,贪了心什么都想动,若是在宫里这后头有人撑腰,那些太监嬷嬷自然规规矩矩,恭恭敬敬。可四阿哥这边皇贵妃是明摆着是半放养状态了,那些个老鼠起了心思,有时候送去的东西缺斤少两,也是常有的事。
常慧原本是不知晓这些事,但架不住有纯禧这个“”社交小能手”,不仅第一时间掌握了这些八卦,还总偷偷拿自己份例里的吃食给四阿哥送,后面被常慧发现了,就直接光明正大地拿了。
有时候她都觉得纯禧是傻人有傻福,总是能精准地抱住每一条大腿。
不过忧虑归忧虑,雏鸟最终还是要离巢生活,过些日子康熙便下令挑选了良辰吉日,送福宝去上学,喜宝也找到了消遣,整日缠着纯禧要学骑马。
这一来二去,咸福宫便冷清了下来,几个孩子不在的时候,有时候常慧就觉得自己像极了那公益广告上的空巢老人。
这人啊一闲下来,就总想着找些事情做,后院那块空地被常慧翻新种上了新的蔬菜,边上又让人移栽了几棵果树,这般折腾着,常慧的日常也变成了画画、翻地除草、琢磨吃食玩具以及和张新柔一块儿打叶子牌。
她什么都喜欢记录下来,随手画的画都堆了快满满一书柜,有时候画了有趣的,还会送去新柔或是慈宁宫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瞧瞧。
康熙二十五年十月初,一如常慧所言,张雅庶妃顺利产下皇子,生下来便得了康熙赐名为“祥”。
也确实如这字所言,十四阿哥胤祥出生后不久,太皇太后身子病气便褪去不少,心情也大好。若不是慈宁宫已有两位皇子,再养一位不太合适,康熙都想直接把十四阿哥打包送过去给太皇太后招祥瑞。
宫中妃嫔成功诞下皇子,这等喜事常慧自然不能落下,让锦刺拿着钥匙去库房挑了玉如意送过去,自己则是悠闲地半躺在后院亭子中的吊床上,边磕着瓜子边瞧那几个皮猴子围在树下摘石榴。
纯禧社交能力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带胤禩来也就罢了,还把温贵妃那活泼儿子胤礻我也给领了过来,加上喜宝福宝,几人凑在一块儿,这院子里要多热闹有多热闹,一会儿功夫又盯上了树梢尖上的大红石榴。
张新柔坐在常慧旁边,抱着针绣笸箩,捋着丝线直摇头:“他们不在的时候我觉得过于清净,这一回来,其实仔细想想清净些也挺好的,真是闹得耳朵疼。”
话音刚落,喜宝便小跑过来,抱着常慧的腿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望着她:“姨姨,真的真的真的不可以爬树吗?”
常慧笑眯眯地说:“真的真的真的不可以。”
喜宝沮丧地回去,几个小孩子围在树底下,眼巴巴地望着树梢尖上的大红石榴直叹气,此情此景,用望眼欲穿来形容最合适不过。
常慧越看越发觉得好笑,正想着让刘保去拿根竹竿把石榴打下来,这前院便有宫人进来传话,说是四阿哥来访。
常慧得了消息挥手让宫人退下,放下瓜子冲着树下几人轻声笑道:“你们四哥来了,还不快些躲起来?”
”
树下的皇子听闻后,瞬间如同惊弓之鸟般逃窜,最后只剩下纯禧和喜宝淡定立在树下继续望石榴。
喜宝哇了一声,说:“四哥好像红薯猛兽啊。”
纯禧顿时无语,纠正道:“……那叫洪水猛兽”
喜宝嘟囔道:“也没什么区别嘛。”
第七十八章 更~~
福宝反应总是慢了别人几拍, 那边等胤禛前脚都已经进了后院,他才慌慌张张从石榴树底下跑开,谁知道这还没走两步就和胤禛正面撞上。
见到背着手走进来的胤禛, 福宝当即咧嘴傻笑:“四哥。”
胤禛皱皱眉又很快舒展开, 轻声斥道:“跑什么?走路注意着脚下,小心摔着。老师留的作业可写了?”
福宝对着手指, 嗫嚅道:“写、写了少许, 老师出的那些题都太难了。”
胤禛轻嗯了声,摸摸他光溜溜的脑门便不再说什么,对于福宝他并不严厉。
胤禛放下手,下意识在后院中环视了一圈,确认没有发现自己要找的人后,果断大步流星地走向常慧,对常慧和张新柔行过请安礼,尔后又熟练地将视线向后投放去。
这样的场景隔三差五就会上演一次, 常慧和旁边张新柔早就见怪不怪了。
她不动声色地拽了拽裙摆, 露出身后不同于她衣裳颜色的布料,丝毫不留情面地出卖了蹲在她身后的胤禩和胤礻我,并特意清清嗓子咳了两声。
胤禛了然地点点头,走到她身后拎起两只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的崽子, 扯着嘴唇微笑,居高临下地望着两个小崽子, 轻启唇如同恶魔般低语道:“今日作业可写了?”
胤禩:“……”
胤礻我:“…………”
看两人这垂着小脑袋生无可恋的表情,常慧又抓起一把瓜子, 嗑得嘎嘣作响。
果然,成年人的快乐都是建立在小朋友的痛苦之上。
胤禩比胤礻我还要惨些,除了每天要完成课后老师布置的作业, 还得多写十幅大字来磨炼书法,据纯禧说这是康熙检查皇子作业时,嫌弃胤禩太丑特意为他单独布置的作业。
至于胤禛,因为写得一手好字,这些日子还同胤禩走得近,便成了康熙亲点的“审查员”,每日检查胤禩练字的情况,
至于福宝和胤礻我,那完全就是被连累了,再加上胤禛较真的性子,那才真是鬼见愁,谁碰谁发愁。
胤禛欲要开口,胤礻我脑袋灵机一转倏地挺直身板,先发制人道:“四哥,我现在就回去写作业!”
说完他迅速拽起胤禩的手,两人一道脚底抹油开溜,直到人都跑出了院子,福宝这才反应过来,小跑着跟上,嘴里喊着:“等,等等我!”
胤禛对常慧和张新柔揖礼,说道:“儿臣先送他们回去,监督做完今日功课。改日得空再来叨扰和贵母妃和恭母妃。”
常慧嗑瓜子嗑得口渴,起身端起茶盏,娴熟地用杯盖撇去上面漂浮的茶叶,缓缓道:“你且去吧,这几日天气凉爽不少,夜里记得加些衣裳,你们若是谁缺少衣裳或吃食,只管去内务府和膳房要便是,我都已经命人仔细打点过了。”
胤禛真诚地道过谢,转身追上几人的步伐。
常慧深抿一口茶,解了口渴,放下茶盏活动活动筋骨,指挥着太监拽扯一大块粗布布匹立在树下,挥着长竹竿将树尖上的石榴打下来。
这石榴树长得好,比那棵苹果树结的果子还要多些,整棵树摘了足足两筐,常慧给纯禧和福宝一人一个,又挑了些大的分别给乾东五所和慈宁宫送去。
该送的送完了,她又从里面挑出几个小的让人给康熙送去,意思意思敷衍一下。
分完石榴,常慧挑了个大的,用水果刀划拉几下将石榴掰成两半,伸手递给张新柔,“先尝尝鲜,待会儿你挑些拿回去吃。”
张新柔放下手中针绣笸箩,擦擦手心才去接石榴,笑吟吟道:“娘娘种的这石榴倒是长得极好,果实瞧着比内务府送来的那些还鲜红。”
常慧扒了些石榴果实放进嘴里,含糊道:“内务府送来的石榴都摘早了,自然瞧着颜色不比我这个红。”
那边,负责送石榴的奴才还没走出咸福宫,康熙自己倒是先来登门拜访了。
常言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字字真言,反正康熙每次来找常慧,不是有事情,就是即将会有事情。
张新柔给康熙请过安后就领着喜宝回去了,回回康熙来找咸福宫中,她都是第一个避让,连喜宝福宝也不许多走动。
常慧隐晦地说过好几回不必如此,但张新柔还是该如何就如何。
康熙下令屏退众人坐在大厅之上,只留梁九功在跟前伺候。常慧端着茶壶替他倒了杯茶水,开门见山地问:“皇上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同臣妾说?”
康熙点点头,说:“纯禧现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朕想着,也是该替她挑选个夫家了。”
常慧手微顿,压下心中骇浪惊涛,面色淡定地道:“那皇上此番前来,心里可是早已有中意的人选了?”
康熙喝了口茶,沉声道:“是有了几个中意的人选,但这到底挑选哪个,朕尚且还在考量之中,此番来就是想问问你的意见。”
“既然是纯禧挑选夫君,那也应当是纯禧自己来挑选才是,臣妾又如何能替她做下选择,皇上若是不介意,便传纯禧进来,让她自个儿瞧瞧吧。”
常慧最接受不了的就是盲婚哑嫁,但身为和亲公主就是这般,嫁得好不好还得看康熙心情,康熙若是不想,估摸着都不会特意前知会一声,直接敲锤定音。
不论怎么说,还是让纯禧自己来挑吧。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挑的纯禧自然是欢喜。”康熙说着便唤来梁九功,“去传大公主来。”
常慧只笑笑并不说话。等纯禧进来。康熙让梁九功从袖中拿出一本小册子,小册子有七页着墨,皆写着人名,而且每页下都有小段注解,都是此人出自哪家,爵至何等,今年年岁几许之类的。
纯禧对和亲之事一向都清楚明白,心中早有建树,听了康熙所言自然也是十分淡定,偏头看了眼常慧后伸手拿起桌上册子翻看。
册子上全是蒙古姓名,也没有什么肖像画,纯禧前后翻看了一遍,最后指了最后那页上的人名——博尔济吉特·哲布。
常慧凑过去瞄了一眼,总感觉这名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儿听说过,但一时间大脑里又记不起什么,便小声地问纯禧:“你为何挑选他?”
纯禧说破了还是个小姑娘,在家长面前谈论自己亲事不免带了几分羞色,摸了摸鼻尖回道:“因着这几人中,只有他同额吉您一般,是隶属科尔沁之人。”
常慧蹙了蹙眉头,此人就算同出科尔沁,可这科尔沁范围那么大,谁知道此人家中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康熙说:“其实此人原本不在朕的考量之中,是皇玛嬷特意问及此事后,由她亲自添上的。”
满人同科尔沁的联姻很多,他确实有意挑选人嫁去科尔沁,但人选非博尔济吉特·哲布。
其实康熙也不必特意跑这一趟,依着他自己,完全可以挑选好额驸人选直接赐婚,只是纯禧毕竟非他血脉,不能薄待了去,从中又有太皇太后插手,他也是卖老人家一个面子。
再者说这小册子上面的人选,其实都是康熙仔细考量过的,毕竟这抚蒙于他而言,更看重的是其身后政治层次,涉及家国政治,自然不会马马虎虎随便挑一个人让纯禧嫁过去,如此抚蒙联姻还有何意义。
这边纯禧挑选人选得爽快,康熙心里自然也跟着爽快,直言说等来年凉秋之时去木兰围场,定会让纯禧一同前往,届时蒙古各部都会派人前往。
常慧听他这话的意思,便是康熙有意让纯禧见见未来夫婿了。
定亲前好歹还能先瞧瞧人如何,她心中松了半口气,依着惯例问了句:“皇上今日可要留下用晚膳?”
康熙摆摆手起身,说道:“不必费神,朕书房还有些折子未曾批完,便先行回去了。”
近日宫中王庶妃颇为受宠,康熙今日翻了她的牌子,晚膳也得留着一块儿吃。
常慧想着不留膳最好,还能替她省几碗米饭,省得折腾那些排场。
她也跟着站起身,跟在康熙身后送他出门去,听着康熙边走边念叨:“皇玛嬷这两日胃口极佳,连着用膳都多用了半碗,朕瞧着她精神气也好了不少。你若是得空便带几个孩子去瞧瞧,闲暇之余同她老人家说说话也是极好的,胤祥那孩子都还未满月,也不能总抱着他去折腾。”
常慧应道:“臣妾知晓。”
开玩笑,她可比康熙这个孙子敬业多了好吧,隔三差五就领着人去慈宁宫找两位太后打牌,不论弄出什么好吃的,还是收了什么新鲜蔬菜,都不忘给慈宁宫送出。
这康熙倒是惯会指使别人。
……
折腾着送走康熙后常慧回了内殿坐下,手搭在桌子上,时不时伸手去摸摸腮帮子,冥思苦想着方才纯禧挑的那人。
明明看着眼熟,就是死活都想不起来。
乌柳端了泡好的新茶进来,见自家主子满目愁容,便多嘴问了一句:“主子可是在替公主忧心未来的额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