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鸿雪爪——飞鸿雪爪
时间:2021-08-21 09:04:55

  岳丈让他去信请各路英雄前来君山岛再议如何捉拿裴沁,诱出巴德雄。谁知人马刚刚齐聚,裴沁不知从何处听见风声,竟闯了岛,后头还跟了个和尚。众人一路包抄过去,料想她插翅也难飞。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拦在栈道上,不让任何人靠近鉴心亭。
  长孙茂这人,近年来不少人还是肯卖他薄面,说白了就是打不过,又不想当众败给一个后生。便只得讲道理,向鉴心亭中人高声问责。亭中人却不应,扬言要“扒了张自贤的皮喂狗”,骂的一句比一句难听。
  两相僵持不下,有些心思龌龊的便按捺不住,闹着捉奸要捉双。说什么捉奸捉双,开门看看若真是那妖女与和尚,倒是证实那线人所言一桩事由,其余的,便也不证自明。
  场面无人主持,渐渐地有些失控。
  一只白猫懒窝在他怀中,闻得响动猛地挣脱出去,惊飞几只绿鹭。梦珠吓得一个战栗,漆黑眼珠无神的望过来。他安抚几句,吩咐手下照看好她,转头出了水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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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沁武功在寻戒之上。但这和尚死脑筋,又一身蛮力气,一路与他缠斗至此,她已近力竭;兼之数日情绪大起大落,陡然挨了长孙茂这孙子一棒槌,有些脱力。眩晕的躺了一阵,听见外头骂声叽叽喳喳,似是在数落自己,聒噪得很。想冲出去大干一架,动弹不得,只得躺着骂了张自贤那狗东西一通。骂了许久,全然不过瘾,四肢百骸却始终有些疲软无力。静静的躺了一阵,方才明白,这臭和尚点了她零泣、外关等数十个穴道,故至此仍旧不能自行解穴。
  这和尚闷葫芦一样,怎么都没个响。一路上骂也骂累了,他却缩墙角不知念哪门子经,连尊眼皮也不舍得抬一下。
  裴沁能给他气笑了,说,“一路将人家追得这样紧,莫不是大师真对鄙人有意?”
  寻戒不理。
  裴沁叹口气道,“倘若下了地府,回想起自己连女人小手都没摸过,却要因淫戒而枉死,岂不委屈?”
  寻戒仍不理她。
  她接着又说,“倒不如称了他们之意,同我做些快乐事,也不枉这档子奸人如此妄议你我。”
  寻戒抬眸,瞥了她一眼。
  裴沁笑道,“来嘛,小师傅,点了人家穴道,想做什么还不是都依小师傅的。”
  一手往他手上搭去,摸索到穴道,忽然咯咯笑了起来。尚未得逞,却被僧人掰住,一拧,扭转过身去。
  伴随一声脆响,右臂已然错位。
  裴沁倒吸了口冷气,密汗直下,“你……”
  寻戒淡淡道,“非礼勿言。”松开手,又兀自诵他的法华经。
  里头半晌没个声,张自贤想她是生了怯;何况当着群雄,她恐也不能将自己怎么样。便生了胆,隔着火光高脊背直挺,倒有点子慷慨就义的意思,“你说要扒了贫道的皮喂狗,贫道便在此地等着,你来就是了,但且莫要伤了他人性命。”
  裴沁气地要死,抓起手边落石,往门框砸去,一动作,疼得弯起背来,嗓都哑了,“我今日,定要……杀了这狗贼!”
  冷不丁黑暗中有人讲句,“你杀个屁。”
  亭中人皆往话音响起之处看去——
  八角亭正中,一块石板陡然掀落在地。稍过片刻,空隙之处,一道暗影一跃坐起,朝两人走过来。
  一袭红衣,马尾高挑。大抵因为浑身湿重,所以步履略显怪异。
  室内两抹红影如初一辙,寻戒忽然无言。
  裴沁低头从那人脚上黑靴往上看,视野停在那张脸上,茫然骂道,“……你他吗谁啊?”
  红衣人拖着一行水迹子走到她跟前,顿住脚,垂头打量她片刻,面无表情的回骂了句,“老子是你大爷。”
  水滴顺着她头发滴滴落到裴沁脸上。
  裴沁提气冲开半身穴道,伸脚去踹。
  那人伸手一捞,将她脚腕轻轻松松拎在手头。
  自此废了一手一脚,裴沁挣扎了几下,自觉如同只将要旱死在岸上的鱼,气得语无伦次,“我大爷?我大爷早八百年死了!滚你大爷的!”
  红衣人嗤地一笑,“挺生龙活虎嘛。”
  外头又有动静,似是仇静再催促她速速现身,否则就有要动手的意思了。
  红艺人也懒得再与她攀扯这些有的没的,回头嘱咐了一句,“寻戒师傅,烦您将她看好了。”
  寻戒缓缓点头。
  裴沁懵了,“不是,她究竟是谁啊你就点头?”
  寻戒摇头。
  “装神弄鬼,什么东西?”
  裴沁右手一抽,弯刀旋飞出去,狠狠将那人裤管钉在地上;复又掷出右手刀欲将她截在门口,谁料刀风乍止,红衣人已兜手接住;又拔起左手刀,交错着在手头瞧了瞧。
  裴沁身上仍有数处穴道未解,手脚被缚,此刻又兵刃尽失。想自己哪怕从前病弱之时,也有师父师姐庇护,从不曾如此狼狈。而今被人折辱,连人名姓面目都看不清。本就精神不济,至此终于崩溃,以唯一能活动那只手抓起一把石子尽数往她身上掷去,带着哭腔骂道,“都他吗谁啊,见我今日必死在此处,都来欺负我是不是?”
  红衣人左右闪避,忽然哎了一声,“傻丫头,别哭啊……别哭。”
  裴沁下意识张嘴要骂,脏话未出口,却愣住,“你……你叫我什么?”
  红衣人叹了口气,半蹲坐下,略作一想,说,“你被人利用了,现在出去无异于送死,能杀谁呢?”
  她一放松下来,不自觉缩起胳膊腿,像个疲累懒散的老道士,与裴沁素来风仪玉立的奇美面貌格外不搭,看上着实有些怪异。
  红衣人接着又说,“何况外头那百来号人物,你能敌几个?”
  “我……”裴沁放空了一瞬,而后咬牙说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但凡张自贤多苟活一日,我便一日不得安宁。”
  “之后呢?”
  “入这君山岛,我恐怕也无法轻易活着出去。”
  “你若死了,不怕有人伤心?”
  “谁?”裴沁想了许久,想起诸多良师密友皆因自己而遭遇毒手,普天之下竟再寻不到第二个人可让她依托。一时间只觉得这条薄命有如飘萍,倏地笑了,“还有谁?我死了,那苗贼也跟着死心了,便也会还这江湖安宁……”
  “不会。你若死了,他必不罢休。”红衣人将她打断。顿了顿,又温言说道,“还有许多人需要你。想想凤谷,你的得意弟子,还有别的人。张自贤死了便死了,你若……你不怕他们伤心?”
  裴沁不明白,“别的人?”
  红衣人点头,“别的人。”
  裴沁笑了,摇头,显然不信服。
  “你想做什么,我替你完成,也是一样的。你若觉得不解气,便在这亭中老实听着。过会儿,自会有人将你救走。”
  裴沁打量她,“你又如何……”
  红衣人将双刀推到她跟前,支起身子,“你放心。”
  裴沁沉思片刻,忽然问,“你不带刀?”
  红衣人摆摆手。
  裴沁低头看地上整齐叠放的双刀,刀上血槽又见些微锈迹,刃也开了点子豁口忘了修补,觉得似乎是被嫌弃了。
  又觉得,此情此景格外熟悉。
  以刀为兵者本就该不拘小节,所以兵刃保养之法她一概不懂。
  又或者,是为人不拘小节,却极珍视兵刃的师姐常常替她做了这件事,所以她才不必懂得。
  裴沁心中一震,抬眼望见红衣人意图走窗而出,双手抱臂,步履松懈懒散,忽然出口喝道,“立如马坐如山,晃脑摇膝,你属猴的吗?”
  红衣人啧了一声,“多事。”
  一纵而出,落地时,身姿却不由自主挺拔起来,随口接了一句,“老娘说今日杀你绝不留你明日过早,用不着提醒。”
  张自贤吓得当即噤了声。
  仇静不由斥责,“他是前辈,你如何口口声声要杀他?”
  红衣人笑了,“前辈,他也配?”
  仇静面子架不住,一时气短,“你……”
  过半晌,张自贤大抵又觉得当众做缩头乌龟不好看,便又补了一句,“贫道固然算不得德厚流光。可你,与和尚有染,被人捉个正着。当着一众小辈的面,你又当得起什么前辈?”
  红衣人笑道,“你哪只眼睛瞧见我与和尚有染?就因他与我一并上岛?”
  张自贤道,“孤男寡女,夜入凉亭,本就不成体统。何况弘法乃是佛门中人,若无瓜葛,何必昧着良心,回护一名德行有亏的妖女?”
  红衣人忍俊不禁道,“长孙茂不也在此,处处回护于我。你怎么不说他也与我有染?”
  张自贤一时哑口无言。
  裴沁躺在地上,说是百感交集也不为过。
  当今世上还有她这种人吗?
  没有这种人了吧!
  也就只有她了。
  由着她闹吧……
  裴沁无比嫌弃的想,脸上却不由自主挂起笑来。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段,但是放下一章比较合适
 
 
第118章 洞庭之围5
  长孙茂立在栈道尽头, 打她从八角亭走出来便侧身望了过来。
  一条窄道上,两人无声对视了一阵。
  少年极富感染力的笑仿佛就在昨日。
  而后无声穿过八年光景,从中走出的, 已然这个苍白淡漠的人。
  叶玉棠想起《金刚经》里头有一句“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心里一时震动不已。
  面容抽动, 僵立半晌。
  操……
  差点就没绷不住。
  叶玉棠抽回神思, 蓦然叹了口气。
  这两日劫复阁的人没法同长孙茂接上话, 也只能靠她来对上口风。
  一时半会的功夫,她得说点什么才行。免得这小子分不清她和裴沁,兜头又是一棒槌, 那才叫好玩了。
  抬眼一瞥, 几百来号人在岸边、廊上乌压压站着,犹豫了一阵。她不敢妄言以一敌百,好歹身手还算快;杀个张自贤, 说话这会子功夫要杀便已经杀了,何必在这同他罗唣, 搞得像虚张声势似的。但一来重甄要她拖时间, 二来,她觉得这会做人做事还得讲点道理, 免得师妹一世英名折她手里。
  她向来讷于言,讲废话并不在行。
  想了半天, 决定还是接着刚才那句屁话说下去。
  学裴沁那谁都不待见的口气,慢条斯理的讲, “我又不守什么清规戒律,到这个岁数, 犯不着戒色, 有点子七情六欲, 有错么?调调情,做些快乐事情,又碍着你们谁了。”
  虽说碍不着谁,但道门中人,到底不待见淫邪之事。在座也大都是些正经人,听她这诐淫之说,一时哑口无言,半晌无人答话。
  唯有张自贤这淫贼忙不迭接茬,在人群后头笑道,“仇谷主这么说,便是承认与这和尚有染了?”
  叶玉棠也笑了,“我哪里说过?”
  张自贤不解,“方才,当着众人的面,你亲口承认与那和尚,犯了‘色戒’。”
  叶玉棠点点头,“犯色戒,倒是不假。”
  人群中不少人暗骂“无耻”。
  张自贤大笑着回头,“看,还有什么可说的?”
  顿了顿,她接着说,“不过人却错了。”
  张自贤不解,“错什么了?”
  望向长孙茂,忽然眼前一亮,讥诮似的说道,“难不成是他?”
  叶玉棠点点头,“不错。”
  人群之中,零零星星有人笑了几声,像听见什么不大好笑的笑话。
  张自贤看好戏似,抱臂又问,“长孙茂,是否有这么回事?”
  长孙茂却没理会,始终无声凝望着她。
  叶玉棠正好走到他近旁,微微一笑,身子一倾就靠过去。
  长孙茂自然早已觉察她意图,有一瞬神态微异,忽然一动,似乎想说点什么,一愣神间便忘了躲闪。
  烛光之下一水如镜,一条长栈分隔水天,栈道上孤伫着一红一白两道清癯的影子。红影一倾,便与白影靠在一处。
  但听见红衣人轻声说道,“我还得对你屁股负责,记得吗?”
  水面静寂,落叶可闻。
  哪怕呢喃低语,半个字也没逃过一众江湖人的好耳力。
  长孙茂眼中惊异转瞬即逝。
  十分难得的,一抹笑渐渐浮现在他脸上。
  他点点头,答得很轻,“是啊。记得。”
  霎时间满座鸦雀无声,虽大多不信,却也被此情所震惊。
  裴沁与长孙茂皆不是无名之辈,少不了些晚辈仰慕。
  在场年纪轻的,便有些沉不住气,近乎于义愤填膺哀嚎了一句,“我不同意!”
  裴雪娇藏在人群后头,一听这话便不乐意了,嗤地一声,“你谁啊,由得着你说不配吗?”
  一片哄笑声中,众人不由得七嘴八舌议论开了。
  仇静又问,“那件绣了红线的僧衣……”
  叶玉棠虽不知这僧衣什么来头,但想寻戒从当初那小小沙门,到如今行满功圆,不过短短十余载。若没点苦行僧的作派,一般人恐怕也到不了这等修为。哪怕去了主持的名头,一路走来,始终束身修行,定不会有那种俗念头。
  何况,当年终南山下,寻戒对她与长孙茂有义,于情于理,这回该她帮这僧人一把。
  便笑着说,“长孙茂不也做过几日和尚?”
  “你说,那僧衣是长孙茂的?”仇静想了想,觉得不对,“可青龙寺沙门僧衣乃是深青色,与少林寺半点不同。”
  “师……”叶玉棠摸摸鼻子,“弘法大师向来清俭,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栖身琉璃寺后,渐渐心广体胖,旧衣却渐渐穿不下了,只得赠予爱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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