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鸿雪爪——飞鸿雪爪
时间:2021-08-21 09:04:55

  又说起她自被江凝挟入山去后,直至四徒遣散,蛇母被江映携人在思州斩杀,被萍月唤獒牙救走。她知道众人心头不解,便又详细说了说蛇母死前告知萍月的那番话。
  巴瑞瑛叹道,“没想到,她竟会喜欢……哎,实在是冤孽。”
  柳虹澜听得直皱眉,“小姑娘心里怎么想的,不要救命恩人,却维护害惨了自己的小人?”
  重甄忽然恍然道,“原来如此。”
  叶玉棠一手支着脑袋,等着看他会发表一番什么样的感慨。
  重甄却长久地沉默了,起身走出雨亭,在美人靠下的花圃旁立着。东方渐明,日头初升,西面月亮仍未落山,只是一点点黯淡下去。
  看日升月落的人,背影从雨亭望去,格外有些落寞。
  巴瑞瑛思来想去,仍是不解:“又何故自讨苦吃呢,真是……哎。”
  叶玉棠不便对旁人的爱恨情仇作点评,只道不知。
  长孙茂言简意赅道,“英雄吝啬。”
  巴瑞瑛摇摇头,起身去厨房帮云姑看菜。
  柳虹澜插话道:“枉费习武之人一身内力,还要怎么才不吝啬?”
  大抵觉得不可语冰,长孙茂懒得搭理他,站起身来,下了雨亭去寻重甄。
  雨亭只留下叶玉棠与柳虹澜大眼瞪小眼。
  叶玉棠想了想,道,“我就不该告诉蛇母,梧州城的风干蒲鱼好吃。”
  “什么跟什么,”柳虹澜一头雾水,“像你这么大岁数时,最想要什么……”
  叶玉棠道,“想要学完普天之下最精奇的武学招式。”
  柳虹澜道,“我就不该问你。”
  他脑筋一转,突然就明白了,“就比方说我只想要钱,却叫各色美人来宠爱我,偏就没有钱,还骂我‘不知足’。有的人想要爱,别人却偏偏给她别的一切。原来如此,这么一想,倒也太残忍了。”
  叶玉棠:“……”
  她盯着阶息下头聊天的两人瞅了会儿,起身走过去,趴在美人靠上,朝下喊了句,“江姐夫。”
  两人都愣住。
  重甄抬头道,“你叫我什么?”
  叶玉棠从过人高的阶息坠落到地上,立在他跟前说,“劫复阁主姓江,叫一声江劫复,倒没错吧。”
  重甄笑了,“如何得知?轻功,腿疾,还是由随行密探推知?”
  叶玉棠没吱声。
  重甄又道,“倘或江映身在劫复阁,不过只是个掌事呢。”
  叶玉棠唔了一声,“我只是好奇阁主此行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寻知萍月当年遭遇,想搞清楚她究竟想要什么,还是想寻找失踪多年的云碧,又或是别的什么?”
  重甄想了想,道,“恕我无法告知。”
  叶玉棠道,“我知道了,若我再问下去,阁主一定会说,是江映委托你来的。但不论是哪一种,只要是阁主……或者江公子的私事,我自然不便过问。但倘若这二者皆不是呢?倘或阁主只是想借由我之口,来获知一些不道德之人所委托的秘辛,那我岂不是也算助纣为虐?”
  重甄失笑,道,“我不是为迦叶神功或是神仙骨而来,你大可放心。”
  叶玉棠抱一抱拳,转身拾了早晨摘来的瓜果供到师父佛前。
  重甄道,“江映……也是许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长孙茂道,“做重甄,难道不比从前做江映自在?”
  重甄道,“没大没小。”
  长孙茂道,“要我叫你什么,表哥?”
  重甄道,“你二人两张嘴真是……沆瀣一气。难怪凑做一对,江湖第一璧人。”
  长孙茂脸色沉沉,望向大师佛塔,忽地又笑了。
  吊脚楼上一扇门板儿推开来,裴沁打了个哈欠,打里头走出来,闻着饭菜香,揉揉肚子,忽地就乐了:“我还没睡醒呢,无奈这饭菜做得太香……”
  叶玉棠正洒扫师父金身,闻声回头来,打趣道,“唷,谷主,无事一身轻啊。”
  裴沁伸个拦腰,笑道,“是啊,真爽快!”
  她移步寨中,对着大师金身拜了三拜,随手顺走一只叶玉棠刚洗净的黄刺梨便开吃。
  叶玉棠正专心擦拭佛像,一回神,伸手去夺时,她已脆生生咬下一大口,
  柳虹澜看在眼里,啧啧道,“中原第一美人,佛祖的瓜果也抢来吃?”
  裴沁嘁地一声,“以前我去少室山找师姐,她总爱拿供佛的果啊糕点给我吃,说开过光的,比别的好,吃了无病无灾。”
  叶玉棠气得赶人,“拿走,真是饿死鬼投胎。”
  裴沁倒不走了,留神她好一阵,道,“郁姑娘说话做事,总叫我想起我师姐。”
  长孙茂:“……”
  她咬了口瓜,想了想,又道,“难不成是因为你像我师姐,长孙茂才喜欢你?”
  叶玉棠:“……”
  作者有话说:
  过渡章节写的我真的,呃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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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迦叶4
  云姑剁料, 巴瑞瑛看灶,两人具抽不开身,探出头来问了句:“快开饭了, 哪位侠士下地窖提两壶酒上来温上?”
  叶玉棠瞄一眼裴沁,“谷主与我去吧。”
  两人从阶下一处石屋出了寨子, 揭开竹林背后枯草掩的竹板, 走阶梯下到满溢着甜腻果香的酒窖。酒坛子上皆有画画, 羊桃、山桃、刺梨、拐枣,都画的惟妙惟肖,笔记有些旧了, 也不知出自谁之手。
  叶玉棠想了一阵, 问,“谷主,你上一次见长孙茂, 是什么时候?”
  裴沁正在挑酒,声音从地窖深处远远传来, “我与他认识也不过出于我师姐的交情, 师姐没了之后,我与他几乎就没什么往来。这些年他萍踪浪迹的, 若非祁真人每年请我们几个前去清茗对谈,一年也未必能见他一回。”接着又抬头来, 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同我吃醋?”
  叶玉棠陷入沉思。长孙茂这人,性子太难琢磨, 做事毫无道理可讲, 每每你觉得他认真待你, 结果也不过只是一时兴起,图个好玩;每每你觉得他但图一乐,他又认认真真地同你诉说被你误解所遭受的种种委屈。非要说他性子如何,于她而言就像一潭极深的水,既怕得要死,又想知道水里究竟有些什么好玩的好看的,屡屡上当受骗,到后来对这人品性完全失去揣摩的信心,这种种,裴沁也算略知一二。不过终究没有朝夕相处,于裴沁而言,长孙茂到底顽劣多于可爱,说裴沁是讨厌他的倒也不为过。
  如今再醒来,这人却完全改换了性子,她竟更摸不透了。每每听到他说起他二人往日种种,叶玉棠总会疑惑:原来旁人曾是这样看待我俩的?难不成确有其事?或许仅仅只是打趣罢了……
  她回神来,回答裴沁,“我就是感觉……这人与裴谷主所说的从前那个长孙茂,有诸多不同之处,有些好奇他这些年究竟经历了什么。”
  裴沁一脸“我明白”的表情,笑吟吟的稍作回想,道,“最后一回和他有深交,也是那年去洞庭湖了。我隐隐能看出……无奈长孙茂那人实在,哎。我很想揍他一顿,又实在怕我师姐为此不高兴。我与他性子不投缘,没了师姐,往后见面,也不过算个点头之交罢了。不过许是人成熟了,这些年武功倒是长进了不少,偶尔从旁人口中听说他,大抵在哪打败了谁,斩了什么败类,擒了什么贼子;再往后,则是某某江湖名宿偶遇此人,出手向他挑战,几招落败而逃,没曾想这人这些年武功竟进益到这种程度。这些年总萍踪浪迹的,也不知都在做些什么。有人道他是尹宝山第二,为此就常有一类诸如躲什么仇人情债之类的花边新闻。不过倒也是正面消息居多一些,渐渐有一些什么‘长孙茂难求’的话。每年清茗对谈见一次,也说不上几句,来去匆匆的,倒是落得一年比一年沉默。我对他的印象,到底还是停留在我师姐携他四处出游那几年。一个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公子哥。”
  原来如此,师妹也并没比自己更了解他多少。她将这番话略一回味,又问,“隐隐能看出……什么?长孙茂那人,又实在如何?”
  裴沁沉吟片刻,道,“不过是我的猜测罢了,告诉你也无妨。长孙茂毛病一堆,师姐却处处维护于她,令我又是嫉恨又是生气,一面不乐意见师姐待他好,一面又只觉得此人何德何能?思来想去,偶有一日与他二人同桌吃饭,两人嘻嘻哈哈插科打诨,竟觉得……好像有那么点般配?心想,搞不好少室山这几年相处下来,师姐与他竟有些情投意合的意思?”
  叶玉棠“哈”了一声,满脑子都是:情投意合……我?和他!
  什么东西……莫不是我的记忆出现了偏差?
  裴沁深陷回忆之中,并没主意到她的不解与震惊,“默认这一层关系,往后我心里也都舒坦多了。谁知到洞庭之后,他整日带着那个崔姑娘出双入对……我才发现事情并非如此。我师姐这辈子亲缘浅薄,寥寥几人被她放在心上,便是一辈子死心塌地的对他们好,有幸我也是其中之一。但长孙茂不同,他一辈子活得热热闹闹,师长友人,狐朋狗友,应有尽有,如同坐拥宝藏的巨富,想对谁好,零星匀出一点子巴结讨好,他自己本人并不放在心头,旁人却都如获至宝。对我师姐这样的人来说,更甚。她对他的好乃是掏心置腹,长孙茂对我师姐的好,竟只不过像是随手施舍。”
  这番话,裴沁藏在肚子里,不知多少年无从说起。如今话匣子一打开,竟有些收不住的意思。话说到后头,语调渐渐哽咽。几度失语过后,又自知失态,背过身去,揩揩眼泪,望着头顶的光,不肯回头来。
  叶玉棠心头本有些震撼,听到她几声啜泣,又有些心痛,温言道,“好好的,别哭啊……”
  裴沁回过头来,道,“抱歉,我本不该在后头对他暗生诽谤,只是我个人与他一点点无足挂齿的私怨罢了。长孙茂这人其实相当不错。师姐当掉长生,后来有个武功平平的闲散侠客,两千银子买了长生,四处招摇过市。我与祁真人等诸位好友见不得他辱没神兵,都曾想从他手头将长生买回来,谁知此人漫天要价、乱提条件,实在太过欺负人。也不知是幸或是不幸,这人到鄯城被千目烛阴的死士达兰台斩杀。达兰台夺走长生之后,四散消息,道,即日他便要拿长生祭千目烛阴的尸骨。武林之中,若谁想要长生,来赤岭,跪在千目烛阴碑前大叫三声:‘武曲何用?死无葬生之地的窝囊废罢了!长生何用?给圣教主挑倒夜壶怕是也不配!’诸多中原武林人寻到鄯城,却屡屡中达兰台诡计。险些被困死密道之时,长孙茂忽然现身,一剑斩杀达兰台,夺了长生即走……所用招式,与我师姐当年斩杀千目烛阴一模一样。”
  叶玉棠摇摇头笑了,“那长生,又如何到了终南论剑的台子上?”
  裴沁道,“师姐珍视之物,哪怕他以名震江湖的方式夺了回来,到头来,也不过又这么随随便便处理掉了。让人想感动一下,正经夸他两句深情义重,实在太难。”
  说话间,头顶竹盖被掀开,长孙茂趋身进来看了眼,道,“什么酒,拎这么半天?”
  裴沁一手拎一坛子酒,从地窖深处走出来,“一坛羊桃,一坛拐枣,可以吗?”
  叶玉棠从她手头接过一坛,“可以。”
  ·
  开饭时,天蒙蒙下起小雨来。
  雨亭畔架着小火炉,酒就在一旁温着,等要饮酒时再倾倒出来。
  桌上菜色也足,中间一盘丝娃娃,光小菜零零总总,有二十样之多;左边一盆酸汤鱼,右边一盆盐酸菜烧鸡;酸香的米豆腐,锅蒸的井水腊肉,野菜拌的薛涛香干……最后端上桌的,乃是一屉刚出笼、热气腾腾的油塌。
  柳虹澜一瞧见,便笑起来:“咦,这不是我们阁主时常心心念念的野菜油塌馍馍么?”
  云姑闻言,将重甄面前一叠糕点往前挪了挪,直接将那矮屉搁在他跟前。
  裴沁打趣道,“阁主好魅力,哪怕入到深山,也这么容易得苗家姑娘青眼相待。”
  重甄向云姑致谢,面不改色反唇相讥,“哪里哪里,不比谷主,纵是个大德僧人,也拜倒谷主裙下称臣。”
  好好的吃个饭,桌子上怎么的也是一股子刀剑相交之声……
  叶玉棠各尝了几口菜,赞道,“云姑娘好厉害,短短数个时辰,但凭自己,就有这满桌子佳肴。这做菜手艺,不输两京酒家掌勺大厨。若是自立门户,定客似云来,名满天下。”
  云姑埋首笑起来。
  柳虹澜帮腔主子,追问裴沁道,“谷主,不如来说说,寻戒大师为何珍藏一粒红线缝的扣子?”
  裴沁倒不觉得什么,直言,“我小时候身子差,多病多灾的。大病过两回,第一次多亏了师姐。第二次病得又急又猛,好容易治好了,师父便托人将我送去青龙寺,念佛强身,呆了两三月左右,那时候认识的寻戒师父。他那时也还是个沉默寡言的小和尚,似乎总被师父罚,在院里静坐参禅,总最后一个离去,风雨无阻的。我无聊的紧,见他自己呆着,老找他说话,他总不搭理我。有一回看他扣子掉了,怕他又被住持大师责罚,怪可怜的,就偷偷叫他到禅房后院,拿随身针线替他缝好了。可惜我都是红衣服,故也只有红线。寻戒大师自然不会留意到这些……这么多年过去,我与他半点交集也没有,倒是因一粒少年时缝补的扣子,给那起子居心不良的狗东西捉来当把柄。”
  对面那两男人恍然:“原来如此。”
  柳虹澜又随口问道,“那日进云台山,你缘何会一路追着蛇人入山?”
  不及裴沁开口,叶玉棠一巴掌拍到桌上,将柳虹澜吓了一跳。
  她道,“向劫复阁打听消息要钱,劫复阁向人打听消息不要钱?”
  柳虹澜气得,转而又讪笑问裴沁,“谷主这种大美人,又是赫赫有名江湖人物,怎会这么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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