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鸿雪爪——飞鸿雪爪
时间:2021-08-21 09:04:55

  待碧翎近得黑衣道人,于寸余远处,道人似乎感受到这一击力道,稍一闪身,碧鸟与道人擦身而过,缓缓游出数尺。
  长孙茂腕上一纵,霎时又现了一道银光,两道翎直追黑衣道人而去。
  张自明左右一避一闪,听风,知晓那两道翎一牵既回,故睁眼来,往后一个偏倒,将这回旋一击也给避了过去。但也心知再往后他手头招式只会更加熟练,却又因习武日短,故而出招毫无章法,故张自明也不再怠慢,侧目看他手头动作。
  只见他手头又一薄引,三翎交错疾驰,仿佛初学游水之人,快而不当,一味横冲直闯而来;张自明见情势不利,拂袖一振,飞出湖心亭;复又一坠,落至亭下一座巨石之上;长孙茂一扬,三道银光一顿即返,向亭下石碑斜刺而来。
  张自明负手立于巨石上,左右留神碧翎所在之处。
  背后微光一现,他陡然侧翻,堪堪贴着碧翎翻身过去;迎面又一道银光刺来,他就地一倾,如仙人饮酒,避过牵丝一击;两道牵丝翎击而复返,连着第三道碧翎,自乾、否、震三面袭来;张自明屈膝一纵,纵起四尺,三道翎几近与他擦膝而过,向下斜错而去,击得巨石“锵——”地一震。
  长孙茂半臂发麻,卷丝而回,隔着一条溪水,远远望向张自明。
  至此,这道人又让了他三招。
  张自明眼神带锋,隔水看了他片刻。
  长孙茂忽地明白过来,这道人懒得跟他玩了,想速战速决。
  想到这,他挽紧手头谈枭,候他出招。
  张自明道袍一卷,长剑蓦地自他背后跃出,一拂袖,剑锋向长孙茂直指而来,刺出数尺,剑光一闪,于长剑一侧忽地又现了两道剑光。
  一剑卷起两道狠辣剑气,朝他直冲而来。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
  第四个年头,在写招式中度过了……
  后半夜接着写,要么早晨要么晚上便能看到,好急啊!
 
 
第100章 仙人墓15
  他回想起她在亭间所刻招式, 牵动银丝抵御三剑。
  截得很准,三剑剑锋抵在银丝之上,这招式确实与大悲杖效果相类。
  可下一瞬, 一股无形力劲迎面袭来,将他掀翻出去。
  他负手薄引牵丝, 接三段后跃, 勉强稳住身形, 忽地明白——大悲杖法能御万物是不错,也也只能抵御有形之物,比如剑锋。
  剑锋虽挡住了, 无形剑气却难抵挡。
  一边想着, 一遍又跃出数尺,闪开接续而来的五道剑气。
  方才立足之处乃是一处溪面小石。
  在他避开瞬间,水雾被剑气冲开, 水面陷下五道凹坑。
  凹坑工工整整,并无水星四溅。
  叮咚清响声中, 水坑一陷即回, 水雾一散而返。
  这股剑气收发自如,无分毫偏差, 几可算得炉火纯青。
  看着那处水面,长孙茂几乎立刻就明白过来。
  他扪心自问, 哪怕他垂手击水,也未必能控出这般稳劲力道。
  他赢不了张自明。
  这个念头出现时, 他抬头又往道人望去。
  道人仍立在方才那巨石处,也向他望过来。表情依旧很淡, 漠不关心似的, 手头动作随视线停留而随之一顿, 似乎等他说话。
  张自明在等他求饶。
  道士确认他打不过自己,所以不想让他拖延下去,这对谁都不利。
  只有让他快一些认输,他才不会伤得更重。
  我打不过他。
  他也确定我明白这一点。所以准备随时停下,等我开口求饶,以免将我重伤抑或取我性命。
  长孙茂立刻读懂道人眼神。
  但下一刻,长孙茂微微倾下去,一身足备五弓,抬眼看向张自明。
  他不会罢休,张自明也明白过来;旋即眉心微蹙,一袖拂出,剑伴千芒向他疾刺而去。
  刃未至,剑光已将他整个笼罩,剑气已无可闪避。
  长孙茂退无可退,绷住丝线,截挡周身剑气。
  剑气与银丝相触迸发火光,四溅火光忽地冲飞出去,于水面拖拽出一道数十尺涟漪。
  长孙茂猛地撞上山壁,跌坠下来。
  烟雾散去,他腹腔不由自主一抽,一口血从齿缝渗了出来。
  张自明远远望过去,与他相视,手头动作稍作一顿,仍是那个表情。
  决计不会手软,仙人墓势在必行,只等长孙茂开口求饶的表情。
  长孙茂咬紧齿关,咬得额上青筋一现,力道之重,以免自己头脑不清醒时讲出违心之言。
  而后撑着身体,缓缓站起,手动了动,似乎想抖出牵丝,奈何手指发抖,摸了几次都没摸到机窍。
  张自明叹口气,闭眼摇摇头,袖随手卷,旋于半空的长剑倏地陡转,复又向那山崖下重击而去。
  长孙茂抽不出丝,又无可避让,只得手持谈枭,以整节短棍格挡。
  重压之下,他跪倒在地,一脚陷入水中,一脚塌入泥泞里,被压低数尺,浅水与泥皆没至腰际。
  至此,程霜笔已不忍再看。
  如今张自明,内外兼修,气剑双绝,自然远胜当初。
  十年前的江映,恐怕也远不敌如今的张自明。
  可如今的长孙茂,却也难及十年前的江映。
  哪怕有李碧梧牵丝翎在手,有叶玉棠手写龙虎剑破解诀窍伴身,也绝无半分可能能令他敌过张自明。
  想到这,程霜笔闷声说道:“这……这怎么可能赢。”
  不由顺了口气,收回视线,打量亭中人。
  周遭静得异常。
  另外两人皆纹丝不动。
  叶玉棠则一动不动望向远处,远处“锃”地一声,她便轻轻一颤。“锵”地一击,她整个人都缩小了一圈,有如做错事的孩子,长孙茂挨的每一下都像责罚,悉数到他身上。
  程霜笔又闭了闭眼,心头一揪,望向另一处阖眼冥神的李碧梧,犹豫着开口,“李师叔,你……不帮帮他?”
  李碧梧没应。
  程霜笔站起身,“他这样下去,不行的。”
  李碧梧忽地笑了。
  程霜笔道,“师叔为何发笑。性命攸关,这很好笑?”
  李碧梧仍笑了一会子,方才说道,“明明已将可赢之法交到他手头,却不用,还指望我怎么帮他?”
  “可赢之法?”
  程霜笔沉吟片刻,想起他与张自明打斗至今,自始至终用的是谈枭之内所携长丝,里头丝线虽与牵丝翎勾连在一起,但丝上毒性甚微。
  最毒的是翎,小小一叶翎,上头沟壑丛生,积液沿丝淌入,流入翎上凹槽之中。一旦嵌入皮肉,倒刺在其间拉扯钩挂,毒液立即渗入血、脉,淌入四肢百骸,其滋味可想而知。
  长孙茂始终未发碧翎,倘若出手,一着不慎,张自明必有性命之忧。
  思及此,程霜笔出言道,“张自明让他三招,剑气虽急烈,却下手克制,长孙茂自然不可以毒翎攻他,若真毒杀张自明,绝非义举。”
  李碧梧哈地一笑,“毒杀张自明?你瞧他那样,能毒杀张自明?”
  话音一落,听得“轰”一声巨响,长孙茂倒栽入水。
  张自明望着他落水之处,静静等待。
  水面波纹渐渐平息,却不见有人出水来。
  程霜笔见情形不对,高喊两声:“长孙茂,长孙茂!”
  无人回应。
  程霜笔自凉亭探出身,“这破什么墓,既然别人非去不可,咱们又技不如人,不去也罢。不如另寻他法,留待来日,将性命给折在这里便不好了。”
  仍无人回应。
  程霜笔一时着恼,脱口骂道:“长孙茂,你他大爷的……你他大爷的认个怂怎么的,认个怂不丢人!你若于此处丢了性命,叫小叶子怎么办?”
  依旧没有回应。
  程霜笔一时泄气,一拳捶在石柱上,忍了忍,转头走出湖心亭,决定去水中将长孙茂捞出来,再替他告个饶。
  刚走出几步,忽听得李碧梧在身后一阵狂笑。
  长孙茂决计赢不了张自明,李碧梧也决计见不到李碧桐——也不知有什么可笑的。
  但这震彻山谷的笑却令程霜笔起了身鸡皮疙瘩,不由停下脚步,回头去看。
  李碧梧打量这山谷,高声喊了一句:“李碧桐,李碧桐——”
  这一声喊魂似的叫法,几近穿云裂石,莫说远处仙人墓里,怕是天上仙人也都能听见了。
  回声消弭,李碧梧复又喊了声,“我知道你就在这山中!何以躲着不敢见我?”
  话音一落,几只瘦鸟从云间振翅而飞,远看似鹤,偶然迸出几声鸣叫,起初似铁器相交,再听又如刺耳大笑,于空谷之中回荡不休。
  李碧梧眉间一抖,袖下微动,一道银丝一击即回。
  瘦鸟惊叫着坠落下来,砸入溪水,漆黑血水沿着溪石汤下山涧。
  山间安静下来。
  李碧梧复又喊了一句,“李碧桐,你若执意躲着不肯见我,宝哥的好女儿便要死在——”
  山峰之上,忽地传来个声音,将李碧梧打断:“何人杀我白鹳?”
  说话的是个少年,声音稚嫩,绝不会是李碧桐。
  李碧梧笑一笑,问道,“你是何人?”
  少年问,“何人杀我鹳鸟?”
  李碧梧换了个问法,“李碧桐是你何人?”
  少年只得答道,“我乃归月大师座下药童子。”
  李碧梧笑道,“归月,是她法号?”
  少年道,“正是。你是何人,为何无故杀我鹳鸟?”
  李碧梧道,“我与这位归月大师有些前缘未了,请叫她出来见我。”
  少年道,“你是何人?”
  李碧梧语气平平,“我是被她害惨了的亲姐姐。”
  少年迟疑片刻,复又答道,“归月大师不在山中。”
  “她不在山中?”李碧梧笑了一声,“那你告诉她,尹宝山好闺女好女婿,将要死在她门前了,看看她还在不在。”
  少年不温不火回了句,“归月大师不在山中,自然谁来了,都是不在的。”
  李碧梧有些纳罕,“她见死不救,不怕尹宝山知道?”
  少年淡淡答道,“那位女施主中的是生蛇蛊,归月大师可治不了,算不得死不救?”
  “你看得见?”李碧梧挑了挑眉,环视四面,仍察觉不到半分人气,复又问道,“你在何处答话,如何能看见这谷中情形?”
  少年并不理睬,只回道,“若是来采药的,照规矩随守墓人去便是。若是来找人的,还请回吧。”
  “不……你等等,”李碧梧低低一笑,垂下头稍作一想,忽地伸出手来,五指一抓,便将呆望远处溪面的叶玉棠拽着斗篷领口擒了起来,往高处问道,“我手头抓得这姑娘,你看她眉眼是不是像极了宝哥?”
  叶玉棠全神贯注在远处长孙茂处,突然被李碧梧擒去,稍愣了一下,等回神,正欲运劲将李碧梧推开,却发现李碧梧手头劲力,不足她内力十一,绝非杀劲。
  旋即脑中又浮现了那一句“莫思莫动”,不如留神看李碧梧将要如何将李碧桐激出此山,倘或她生了杀意,自己再抵挡也不迟,故此便由她擒着。
  少年道,“我怕了你了,你……又要做什么?”
  “你说你解不了蛊,故她死在你山门前,便不算你对不起宝哥,但若我现在给她下一勾吻呢?”李碧梧低笑了几声,复又道了句,“一勾吻这世间可是唯你能解。李碧桐!若她死在你山前,你一辈子脱不去罪责!”
  话音一落,那少年淡淡一叹,“我都说了,归月大师不在山中。你今日在这山里杀尽鹳鸟也罢,杀尽活人也罢,归月大师仍还是不在这山里。爱怎么折腾,随你去罢……”
  “童子!”李碧梧唤了一声,未得回响,抬头四寻,急急又唤了两声:“童子,童子?”
  仍未有半点声响。
  间或两只鹳鸟惊飞而出,又仓皇遁入高山之中。
  空山复又归于静寂,再不见有人回应。
  片刻迷茫之后,那种惯常的狠戾回到李碧梧脸上。
  她右手将叶玉棠擒高,连喊了三声:“李碧桐!你若再不出来见我,她便要中一勾吻死在你这山前!”
  渐渐地,狠戾却又被绝望取代:“我知道你看得见!你见死不救,你就不怕尹宝山恨你?”
  李碧梧于绝望中仓皇乱走了几步,忽然想起自己的碧玉翎还在长孙茂手中,脸上忽地一笑,自言自语道,“是了,毒不在手,她怎会信?”
  说罢,手上一拽,三只碧玉簪拖拽着一截谈枭从水面露了头,紧跟着,将长孙茂也自水中拖拽而出。
  他先前几近昏厥过去,被这劲道一拽,浑浑噩噩向前栽倒入水中,如提线木偶一般,于水中被丝线拖行数尺,忽然醒转过来。抹了把脸,抬起眼皮往亭间一瞥,猛地拽停丝线。
  线拽两头,谈枭在亭与溪之间打着旋,拉锯了片刻。
  长孙茂舔舔唇,几近气若游丝道,“你答应过,三招不敌,再想别的……别的法子。”
  他呛咳了一下,一埋头,吐出塞住咽喉的血,抬头,接着说,“如今……三招未到,怎可算我输?”
  李碧梧微抬下颌,“你如今这模样,怎么打?”
  张自明将他打量一番,“我不打了。再打,出人命。”
  说罢,自巨石一跃而上。
  长孙茂扶住山壁,勉强稳住身形。
  凝望张自明背影,拽了拽丝线,“你放开她。”
  叶玉棠一把拍开李碧梧手掌,稳稳落地,碧云簪也似有眼般飞回长孙茂手中。
  程霜笔立在几人之间,犹豫了一下,不知该往去往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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