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男说到这个拍了拍自己胸膛,“当然是封总领着进来的啊,我来这个大楼也快七八年了,知道的自然比你们多。你不问我还差点忘了,那天还真是封总领着她进来的。”
“真的?”不少人瞪大了眼,嘴巴更是张得大大的。
灰衣男点了点头,眉梢稍扬,“自然是真的,我骗你们做什么。这事儿应该是快三年前了吧,也就是封总刚刚接手这个公司的时候。”
灰衣男说的这话,宛如给平常表面上看似很平静的实验室大楼里扔进去了一个潜水炸弹,砰的一声炸开,炸了周围人一身的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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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别人见了林岁后总是能绕道走就绕道走的,可自此之后,在和林岁在路上碰到时,不少人会投去另种别样的眼神。
林岁能够明显地感受到,但她向来是完全不在意别的目光和言语,根本就没将此事放在心上,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没有丝毫的影响。
能够影响她的,就只有她自己控制不住的遗忘罢了。
这天,她问慕久朝:“你有没有发现我这几天的遗忘症更加厉害了?”
“嗯?”慕久朝正在做饭,面上是一贯如初的浅和笑意,他抬眸问她:“怎么了?”
“我总觉得我会经常忘记一些事情,又搞混一些事情,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林岁丧气地说,食指在他背上打着圈。
慕久朝想起上回林岁忘路的事情,神情一下变得严肃起来,若是他系统里没有可以定位主人位置的程序,他根本就不敢往下想后果。
“若是有一天,我又忘记回来的路了怎么办?而且,你找不到我怎么办呢?”林岁又问。
“不会,我会找到你。”慕久朝回过神来,转过身抱住林岁,紧紧地。
林岁觉得胸腔里有些闷,她拍了拍慕久朝的背,将他推开,“你也不能说得这么肯定吧。就像之前暮芸给我说过的一样,我在想,我是不是真的要去看看医生了?万一哪天我早上起床,把所有的一切都忘了怎么办?”
恰时,慕久朝身后的锅滋滋滋的冒着气,林岁闻到一股怪味道,叫道:;“菜要糊了,糊了。”
慕久朝关小了火,若有若无地问了一句,“林岁,那你怕吗?”
“嗯?怕什么?”林岁不太明白,“怕我自己会忘记所有的事情?还是你找不到我?”
“应该,还是怕的吧。”林岁耸了耸肩,紧接着被锅里冒出的辣气呛到,止不住地咳嗽了两声。
“你先出去吧,我一会儿就好。”慕久朝说,神色落寞。
等到林岁一走,锅里的菜没等好一会儿便烧好,他将它盛在盘子里,洗锅,擦台面,所有的动作跟往常一样。
明明厨房里的角落里堆着洗碗机,但他还是自己做了这一切,从一开始就做着的。
因为他想他本身就是一个机器人,他做和洗碗机做本没有区别,可一想着是给她,他又觉得这一切不一样。
慕久朝故意将水龙头开得很大,流水声哗哗哗,砸在水槽里,声响更大,不少水渍更是溅出来。
他双手撑在水槽边上,半垂着眼眸。
这些天里,他又何尝不是矛盾。
心底既希望着她能好,能愉快,能回归自己。
可内心深处,真正的,终究还是存在着一份自私。
“林岁,你相信吗?我总会找到你的。”
等到林岁吃完饭后,慕久朝不知怎的,又给她说了这么一句话,一字一句,严肃而又认真。
林岁愣了一两秒,头一次见着慕久朝是如此的神情,她笑了笑,“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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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没过几天,林岁在沈暮芸的陪同下,还是进了一家医院。
夜里她的失眠从始至终就没有好过,加上这几天的遗忘,她觉得自己又走到快要奔溃的边缘,恰巧今日沈暮芸心血来潮,说是来实验室大楼里接她下班,随口提了一句,让她干脆进医院看看得了。
林岁头搁在后背椅上,轻声嗯了一声。
沈暮芸一下子将车停下,两人哪怕是系着安全带,也被惯性一带,往前一倾。
“怎么?”林岁双手握着安全带问。
沈暮芸重重地呼吸了好几下,才问:“我没有听错吧?你竟然自己说要去看病?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以前你那个样子,我死命叫着你去,你可都是不去的。”
“以前?”林岁往后一靠,小声地说了一遍,右臂盖在眼前,“不记得了。”
沈暮芸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到底该给不给她说。
良久,沈暮芸才试着问道:“你想好了?要是你好起来,发现身边……”
“这又没什么,至少我可以好过一点吧。”林岁轻声说。
沈暮芸咬着下唇,重重地在方向盘上拍了两下,最后一咬牙,“这可是你说的啊,倒时候你可不要怪我,这是你自己选的,要是,要是,算了,也没什么要是了。”
林岁嗯了一声,“我怎么可能怪你,反正什么事情也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接受。”
得了这话的沈暮芸总算把心搁回了肚子里,一边开着车,一边恨铁不成钢地说:“我就说,当初就叫你去医院看看,早治早好,哪能搁到现在了,白白的受了这么久的苦不说,还被人骗。”
“被谁骗了?”睡意渐来的林岁,听见沈暮芸说的最后一句话,小声地随口问了一句。
沈暮芸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的道路,“你身边还能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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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来晚了,
昨天上午拔的牙,下午和晚上疼得腮帮子都感觉在颤抖
今天还是有些隐隐地疼,码字速度就有些慢了~
第29章 旋涡
晚上,等到林岁回家的时候。
她没有跟往常一样,直接进屋,而是反复在门外深呼吸几下,调整好情绪后,才推门进入。
慕久朝见她欲言又止地站在门口处,以为她今天是又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细心问她怎么了。
林岁只是拿出橱柜里放着的一瓶红酒,对着他举了一下,下巴微扬,“要来点吗?”
“你……”
慕久朝的话还未说完,林岁就自顾自地倒上一杯,没有半分的犹豫,仰头闷下一大口。
她喝得太快,被酒呛到,弯着腰止不住地咳嗽,眼角沁出泪。
“别喝了。”慕久朝见状,皱了眉,一下又一下地轻拍林岁的背。
林岁手一挥,将他放在自己背上的手挥开,再往后退一步,依旧保持着和他隔了一步远的距离。
“有太久没有喝过了,都忘了以前是什么滋味儿。”林岁握着那小半瓶红酒,笑着给慕久朝介绍,“这还是我前几个月买的,将它买回来放着,想着有一天也许能够有用,结果放着放着倒是自己都忘了,今天才想起来。”
林岁说着说着,又裂开嘴角笑,头顶的灯光恰照在她惨白的脸上,且方才她的那一弯腰,有一小缕头发贴在她的侧脸上,整人的模样看起来倒是狼狈更多一些。
慕久朝提了提嘴角,当做看不出她的异常,过去替她理好发。
“怎么了?”他轻声问。
“没什么,就是想起来我还在橱柜里放着这么一瓶红酒了。”林岁一撩头发,将慕久朝好不容易替她理好的头发弄乱,又将其全部别到脑后,再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
砰的一声。
“喝不完了,扔了算了。”林岁直接将还剩了小半瓶的红酒扔进垃圾桶,末了还拍了拍手,这句话也不知道到底是说给她自己听,还是说给慕久朝听。
慕久朝默然地看着林岁往卧室里走去的背影,垂在身侧的双手悄然握紧,又缓慢无力松开,他不知道她今晚到底是怎么了,又或是想起了什么,才做出这些举动。
“林岁,你要吃饭吗?”
在林岁的身影要消失在房门口的时候,慕久朝忽然问出了这句无厘头的话。
他半垂着眼着的,虽是对着林岁问,可眼光却不敢抬,语气也强维持着往回里他叫她吃饭时的那种柔和。
林岁脚步一顿,但也仅仅只是顿了那么一下,淡淡道:“不用了,我不饿。”
慕久朝看向餐桌上摆好了的饭菜,轻声答:“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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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岁一回到房间,就将门给锁住,从抽屉里摸出那瓶可以有助她入睡的安眠药,倒出两粒在手掌心中,没有就着水,直接这么吞咽了下去。
她理了理床上的枕头,规规矩矩地躺到床上,甚至将身上的被子也盖得好好的,睁着眼等待着睡意的到来。
药物的效果还未上来,林岁睡不着,换了很多种的姿势都无效,最后她干脆扯过被子,直至完全盖住头才罢休,又逼着自己入眠,试图能再次进入那个梦境。
那个在医院里时的,主治医生给她催眠后,她陷入进去的那个梦境。
一开始,在去医院的路上时,沈暮芸给她说过的那句什么骗不骗人的话,她以为沈暮芸只是一说,她本也没有放在心上。
当她坐在椅子上,医生站在她的面前,欲给她催眠的时候,曾问过她一句。
医生问她,“你想知道什么?”
她想知道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近来健忘,睡不着,像是忘记许多的事。
“我不知道。”她如实答。
医生耸了耸肩,换了个话题,问她近来所发生的健忘事情。
紧接着,医生听完她所描述了两三起健忘事情后,又问她,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对她心里的打击很大的那种。
那时林岁还笑了笑,说没什么事。可在当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却见着一直站在她身边的沈暮芸分明转过了身,眼尾隐隐泛红。
医生叹了口气,开始对她进行物理催眠。
最后的那一刻,林岁很清晰地听到了医生说的一句话,“也许我会将你内心深处的一直掩埋着的真相挖掘出来,你自己先做好准备。”
做准备?做什么准备?
林岁在医生的催眠下陷入昏迷,大脑里想着的只是这一个问题,可她还未想明白白,就掉进了一个旋涡里。
旋涡里巨大的撕扯力还有强劲的压力,快要将她的身体给扯碎,这种情况只持续了两三分钟,没过一小会儿,她就看到了一副画面。
画面黑白色,在她的脚底下如放映片,无声地呈现。
有个人倒在血泊之中,周围的人明明都是捂着耳朵或者捂着眼睛,挤挤攘攘尖叫着出声,看起来应该很是嘈杂才对,但站在那个人身边的“自己”,却是两眼呆滞的,没有任何的神色,宛如木偶、机器人……
画面在这里定格,在主治医生的唤醒下,她从旋涡里抽身出来,手指不自觉抚上脸颊,指尖所触,早已是一片湿润。
而此时,咽下两颗安眠药逼着自己入睡,企图想要再次如梦的林岁,也刚好醒来,她胸前背后的睡衣被汗水侵湿,紧紧地贴在身上。
林岁慌着眼环顾四周,一把掀开被窝,赤着脚拧开门,跌跌撞撞往门外跑去。
“慕久朝。”林岁于黑暗之中唤慕久朝的名字。
灯光的开关在另外一边,她又急急跑过去,啪的一声按下,却在沙发处见到慕久朝,他所保持着的姿势,还是她在进屋时的那个,一动也未动过。
慕久朝深深陷坐在沙发里,眼底是一片青黑。
林岁在唤他,他听得到,也知道。
他想要抬起手,但虚弱的身体不允许他这样做,刚刚抬到半空中的胳膊,因他身体里能量的耗尽,终是摔下,像个玩偶假肢似的掉在他的肩头处。
“慕久朝!”林岁跑上前,蹲坐在地上,不知该如何办,一时之间,她竟以为自己是又陷入了那个梦境。
今天她回家刚刚一进门的时候,想到倒在血泊之中的那个人的脸,她就特别注意着去看慕久朝的身体,见他身体一切正常,心底止不住隐隐怀疑自己在“旋涡”里见着的那个人不是他。
但结果呢,结果呢。
到现在连五个小时也没有。
林岁两手抬起他的胳膊,却不想慕久朝的胳膊此时就像仅一根线连着的,没有任何的支撑,她就这样一摸,就能感受到他关节骨头间的彻底断裂。
林岁不信,又去摸他的另一只胳膊,结果也是一样。
此时的慕久朝宛如断了线的木偶,失了所有的生机,每一举,每一动,皆是无能为力。
慕久朝扯了扯嘴角,耗尽所有的力气,也只是仅够张开嘴。
林岁见他的唇轻启,自己却是什么都没有听到,她急着俯下身,将耳朵贴在他的嘴角边,好久,她才隐隐听到他吐出的两个字,“别怕。”
慕久朝最后再对着林岁笑了笑。
他终究是一个机器人,没有任何一个机器人能够永久的,不需要任何能量来源地生活下去,像个正常的人类一样。
在林岁进屋不久后,他的身体里就发出一声声的警报声,警告着他身体机能的能源消失。
确实,他也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身体里的能量在一点一点地从被流逝被抽离。
从理论上来讲,他需要能量来源。
他这个代号为001的陪伴品机器人需要主人给他们的能量来源。
但他却忽然不想要了。
不止是他不知该如何给早已记不得他是机器人的林岁开口。
更是在这五个小时里。
他其实想了有很多的。
也不知是他做贼心虚的缘故,还是怎的,自林岁回来后,他总觉得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话里有话,像是早已知道他所存在的原因,也知道他在她忘记所有事情后,所做的一切。
像个小偷,偷走了该属于没有任何人类情感的又很好的融合了那个人记忆的001的一切。
也许,她头也不回的进屋后,就是希望着他能够对她坦白所有的吧,或者说是其实她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才能在一天之内做出这么一个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