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儿,更不知道自己终究到底要去哪儿。
她拦住一个人,问她:“你知道这里是哪儿吗?”
那人用复杂又嫌弃眼神打量了林岁一番,方才她本和林岁一起等在那里,谁能知道忽然之间她就见着她冲了出去呢,这不是脑子有问题,还能是什么。
“神经病。”那个人说了这三个字,话一说完,趁着绿灯亮起的这个空隙,疾步地过了马路,只留林岁一人在那儿。
第27章 不走
同她站在一起的人没有一个将脚步放慢下来,在如今的这个社会上,时间就是一切,谁又还会为着一个像是发疯了的人而停下。
林岁双臂抱在胸前,开始不再往旁的事物上投去目光,仅是半垂着眼眸,顺着这条小巷往下漫无目的地走去。
越往里走,周遭的景色越发萧条,像个被人遗弃很久的一个街道。
偶尔一阵寒风吹来,卷起她脚下的几片枯黄落叶。
风带着落叶贴着地面往前移去,发出一阵阵的刺耳声。
林岁一直垂着头走着,久到她自己都不知道走了有多久的时候,她才停下来,坐在一个坏了一角的长椅上,无力地将头埋在膝上。
她心底既渴望有一个人能过来寻她,带她回家,又能希望有人能将她心头的这些所有不好的、不愉快的,通通都给抹去。
她就只是她自己,再无其他。
她不想再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脑子里更是整天整天地总会不时冒出一些东西,大脑里一片空白,让她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
但良久之后,当她抬起头时,眼前的,还是这条没有一个人经过的街道。
天色渐渐越来越黑。
幸好远处有一盏高高挂起的路灯,虽忽闪忽闪的,不算明亮,但好在它至少是最后的一点光源。
林岁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闭上眼,仰起头,企图以此能得到片刻的放松。
可没有一小会儿,她的脸上就落下点点的湿意。
她睁开眼,伸出手接住一片在她面前落下的雪,微微勾起嘴角,心中想,原来已经到了要下雪的日子的。
“林岁。”
隐约间,她好像听见有一个人在远处唤她的名字。
但林岁却是没有动,反而还更垂下头。
因为她想,若是当她回头,一切又只是她臆想出来的,那她还是不要回头好了。
“林岁。”
寻到这处来的慕久朝走近,站在她的身前,脱下自己的外套,套在她的身上。
他又蹲下身,眼底像是刻意地压着什么。
“原来不是梦啊?”林岁抬起头,笑了笑,她还摸了摸慕久朝的脸,证明真的这不是梦。
慕久朝轻声问:“要回家了吗?”
-
两个人回到家后,身上都被雨和雪打湿了不少。
外边的雨越下越大,哪怕只是呆在房间里,也能听到从窗外传来的哗哗下雨声,不过却不嘈杂,与之相反,还有些催人入眠。
慕久朝给林岁放好热水,叫她先去泡个澡。
林岁拿着衣服站在浴室门口,迟迟不肯进去。
慕久朝问她:“怎么了?”
林岁伸出手,浅浅攥住他袖子,不舍而又小声地问:“你会走吗?”
“我不走,我就在这里。”慕久朝说。
“好,就在这里。”林岁很是认真地重复了一遍他说的话,像是在思考他说的这句话的可信度。
慕久朝对着她点了点头,是没有要哄骗她,会说话算话的意思。
进入浴室关上门后的林岁还是不时就会往门外看去,每看到门边上的那道身影动一下,她就紧张一分。
有一下她实在忍不住,害怕般地问:“你要走了吗?”
慕久朝侧身靠在身后的墙壁上,没有再动,“不走。”
“嗯。”林岁松下心,但还是望着他的那个方向。
慕久朝的耳边全是流水的哗哗声,但此时他一想到他刚刚找到林岁时,林岁抬起头的模样,问他是要带她回家的吗,他便开始怀疑,自己的这个决定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以001的身份来说,他想,她不该这个样子。
她的样子应该还是那个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穿着白色的实验服,利索,冷漠,拒人千里,不管和谁都像是隔着了一层的冰。
但如果她依旧是原来的那个样子,那他呢,他该是什么样子的。
没有人类情感的站在实验室玻璃橱柜里?还是如傀儡一样的执行她所下达给他的程序命令?还是像现在这个模样,偷偷摸摸的,借着她给他的这个身份,在她身边?
慕久朝低了低头,额前碎发上的水滴顺着滑下,滴地落在他脚下的木地板上,怎么也晕不开。
-
“我好了。”林岁说。
她推开门,手里抱了一堆的衣服。
慕久朝侧过头,眼前的林岁只穿了一件夸大得出奇的衬衫,衬衫扣子也未扣齐,歪歪扭扭的,且颈下的那两扣,根本就没有扣,露出一片白皙的肌肤。
更重要是她还没有贴身衣物,胸前的两个小点隐隐凸出,她却浑然不觉,站在他的面前又说了一遍,“我好了。”
“嗯。”
慕久朝淡淡地应了声,伸出手替她扣好那两颗扣子。
哪怕他已经很是克制压抑,指尖在一不小心划过她胸膛处的肌肤时,他还是一颤。
“去换个衣服吧。”慕久朝柔声建议她。
林岁低着头看了眼自己这的一身,没有发现不妥,问:“怎么了?不好看吗?”
“没有,夜里有些凉。”
慕久朝以为自己这么给林岁说了后,林岁至少会去换一身厚点的衣服。
可是当他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一眼还是见着了依旧穿着那一身夸大衬衫的林岁。
她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半干半干的头发垂在脑后。她手里拿着遥控器,正百无聊赖地调着电视节目。
另外,她的身前还摆放着一盘水果,许是他方才洗澡的时候,她进厨房切好的。
林岁见着慕久朝站在门口,对着他招了招手,“快来。”
慕久朝愣了一下,失笑道:“我头发还是湿的,我先去吹一吹。”
“不用。”林岁一边说着,一边穿上拖鞋,小跑过来拿上一张毛巾。
“我帮你。”她笑着对他举了举手中的毛巾。
如此,慕久朝无法拒绝,便坐在她的面前,仍由着她给自己擦头发。
说是擦头发,林岁更多的还是同他讲话,给他讲自己方才从电视里面看到的故事情节,话多得太多异常。
慕久朝在她每说完一句话后,淡淡地应一声。
林岁说累了,用叉子叉了一块苹果放到嘴里,说话时便含糊不清,糯糯的。
慕久朝的嘴角终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缓缓弯起。
忽然,替他擦头发的那双手停下,耳后的声音也顺时消失。
“怎么了?”慕久朝回过头问。
林岁拿着帕子的双手缓缓放下,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问;“你爱我吗?”
慕久朝不知道林岁为何会说出这一句话,他想了一两秒,但不是犹豫,他只是在想,他该如何开口,如何回应,兴许会让她记得这一天,记得在这一天,有一个由自己亲手创造出来的陪伴品会正大光明地给她表明自己的心意。
“爱。”慕久朝想了很多的方式,也想了该用何种的语气,但最后却还是仅这轻轻的一字。
“有多爱?”林岁问他,双臂慢慢环上他的脖颈,语气里甚至带了点哽咽。
“很爱。”
林岁看到慕久朝他明明是笑了笑,可她却一点儿也看不懂他眼底里的悲凉情绪。
“没关系。”林岁在他耳边小声地说,但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眸里也粘上了水雾。
她往上抬了抬身子,直至与他平视,轻轻闭上眼,去亲吻他的唇。
察觉到他一直是紧闭着唇,没有一点儿的动作,林岁只觉心脏被人勒住,一点一点地往冰窖里压去。
“没关系。”林岁转过身子,给自己又小声地说了一遍,嗓子里是苦涩和干哑,眼里的水雾再也忍不住。
慕久朝握住她抬起将要抹去眼泪的手腕,鼻尖蹭到她的鼻尖,哑着声音同她说:“别哭了。”
这次是换他,他去吻她的眼皮,吻去她脸上的湿润,与她接吻,鼻息间全是对方的味道。
再往下时,是一开始他替她扣好的衬衫纽扣。
他也在此顿住,手掌撑在她的身后,倒像是将她圈在一个环抱里。
窗外的雨在此时下得更大了,风也吹得更大。
砰的一声,有一间没有关紧的房间的木门被风这么一吹,砰地关上。
慕久朝于理性中抽身,他提了提嘴角,替林岁将贴在面上的湿发绕到耳后,再将她脖颈处的衬衫领子理平,拍了拍她的脸,对她说:“去睡觉。”
林岁没有松开他的脖颈,将侧脸贴在他的胸膛处,缓缓蹭着他的衣服,摇了一下头。
她的这个做法无疑是在他身上的点火,火苗被她撩拨得越发大。
若是方才慕久朝还能站在岸边,这下便只剩最后的一丝理性,说的每一个字里,也全是压抑。
他脖颈处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他也想问她同一个问题,但想了想,觉得结果又没有必要,又还能怎么开口。
情动意乱时,林岁实在忍不住,也只是咬着胳膊,在手上留下一排又一排的牙印。
慕久朝移开她的手,抚上她的唇,食指压在她的齿间,在她耳边道:“其实,你不用忍的。”
林岁的耳窝里是他吐字时传来的热气,有些痒,她难耐地动了动身子,嘴里溢出闷哼。
第28章 原来
慢慢的,不止林岁自己,就连她身边的所有人都发现,她的遗忘症越来越严重。
有时候她前一秒做了一些事情,到了下一秒的时候,则会将此忘得一干二净,什么也记不得。
前一次,她是在马路边上忘记事情,导致差点被车撞到,不记得回去的路。近几次,是在实验室大楼里,她有时会在工作上忘记重要的事情,导致一些项目亦或是程序的毁坏。
有同事隐隐不满,私下难免会窃语几句。
更有甚者,将此话故意传到封明哲的耳中,想让他从这边做出一些工作上的调整。
却不想,封明哲倒像个没有听到,也没有发现项目上的重大失误一样,什么也未表态。
有人不服,寻了个别的借口去到他的办公室,欲侧面提一提这事儿。
此时,封明哲正神色淡淡地盯着办公桌上摆着的一个小巧笼子看。
来封明哲办公室的人穿了一身的灰色衣裳,他顺着封明哲的视线往桌上看去,发现笼子里装的是一只白色小仓鼠,许是被喂得很好,身子有些肥,但哪怕这样,它现在还在低头寻着东西吃。
灰衣男见自己没有得到一丝的眼神,轻咳两声,硬着头皮想着怎么着也得提一提。
可当他正要开口的时候,封明哲却发话了,且还说问他一个问题。
“如果你养了一只仓鼠,发现它快要死掉了,你会怎么做?”封明哲眼皮也未抬地问。
灰衣男又看了眼笼子里吃得正欢的白色小仓鼠,尬笑道:“封总,你的这只仓鼠不好好的吗?瞧,长得多好。”
封明哲逗弄了两下仓鼠,神色依旧没有变化,“所以我是说如果。”
“咳咳咳,这个嘛。那得看我有多喜欢了,若是喜欢得紧,就寻一切办法医治它,若是不喜欢,那就重新买一个呗。反正仓鼠这种东西,本就不大养得活,而且又还不贵。”灰衣男说着说着,察觉到封明哲的神色倏地冷下来,便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急着补救,“我,我这随便说说的。”
“没事。”封明哲淡淡吐出这两个字,随后往后一仰,头靠在身后的椅背上,两指疲惫地捏着眉心。
恍然之间,灰衣男似是想起了在楼下说不定此时又忘了些重大事情的林岁,他发现,她们这两个人的这个小动作,怎么这么像呢。
以前他去林岁办公室的时候,恰巧碰见过她也这样。
灰衣男再看了眼封明哲,心里的那个笃定更深了。
“怎么?还有事?”察觉到一直有一道似打量的目光,封明哲冷冷睁眼开,话语间的气势满是压迫感。
“没,没,没有了。”灰衣男愣住,摸了摸鼻尖,倒退着出了门。
-
不过灰衣男退出去后,想要闹事的心丝毫不减,反而更加急切,仿佛得了个巨大私人秘密似的,想要同人讲一讲他发现的这个新八卦。
“你是说,封总问你养小仓鼠的事儿?”有一位搅着杯中咖啡的女人说。
“还问你它要死掉了怎么办?”
“怎么会举这个例子来问你?”
……
几个早就不怎么看得惯林岁的人围了过来,你一言我一句地问灰衣男。
灰衣男坐在桌上,瞧了瞧身后没别的人后,右手捂在唇边,神秘兮兮地说:“那不然?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你们是不知道,当时我随口说了扔了后,他的那个表情,啧啧,原来啊。”
灰衣男说最后一句的时候,故意加长了这一句的语调,将它拖得很长,其中意味,自然不言而喻。
周围听八卦的人中,有不少露出了鄙夷的眼神,心想着这两人原是这样的关系,说不定林岁进这个实验室大楼里时,就是通过的某种不正当关系。
“但是,平时没看见他们两个人怎么接触啊?”当然,也有人持怀疑态度的。
“你笨啊,若是光明正大了,这关系还盖得住吗?”搅着咖啡的那个女人斜着眼睛过去。
“可是……”那人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你们知道林姐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吗?”
那人是新进实验室大楼的,称呼凡是比她先来的人,皆是姐或是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