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容公主是承和帝同父异母的妹妹,无论是先帝时期还是后来承和帝继位后,她都不甚受重视,因此连个长公主的封号都没讨到。
不过近年来她名声渐渐起来,自然,这名声的方面有点特别。
是因为她与驸马和离后,在公主府养起了面首。
大周的民风开放,这种事情本也不值得大肆宣扬,实在是因为这位元容公主,养面首养得太张扬了,将大周许多文人养成了座上宾,文人们为了争宠,大肆写诗作词赞赏公主。
元容公主觉得他们的诗作得甚好,灵光一闪办起了诗宴和赏花宴,将大家叫到一起,欣赏一下她面首们的才华。
诗宴连着办了几年,渐渐也开始往高雅的方向发展了,宴会的主角不再是面首,而且才学风流的宾客们。
今年晚春方至,元容公主惊觉自己的声名似乎又有些滑落,她做了几十年默默无闻的庶公主,可不愿又默默无闻起来,于是迅速地广发礼帖,又办起了赏花宴。
萧凝凑上来,小声对珞泱说:“再者,你都是有婚约的人了,你去赏花宴,万一有没眼色的面首对你献殷勤,传出去了定然会叫萧世子不开心,表姐你为了我,都牺牲了自己的终身幸福,我肯定不会对你不管不顾的。”
珞泱思忖了一下这个问题,顿时有了解决办法,说:“那我可以约萧执一同前去。”
“你你你……”萧凝挥舞着手,试图阻止她的想法,“不能吧,不是说未婚夫妻都尽量避免见面,你们怎么还能相约游春宴呢?”
珞泱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耐心劝她,“少年人别太迂腐。”
“表妹。”一旁的尹妙芙见萧凝与珞泱在一起交谈,听了几个字,猜出她们谈论的话题,主动过来示好,问:“表妹与郡主也会去元容公主府吗?”
萧凝不乐意地挪一挪位置,与尹妙芙保持了距离。
她一想到上次伴读之事就气,她不就没有圈尹妙芙的名字?
尹妙芙竟然跑来一脸我很柔软但我很坚强地朝她母妃哭诉了一通!
成功地蒙蔽了她母妃的双眼,撵着她去找皇后把尹妙芙的名字加上。
萧凝现在看见她还心堵,简直不想理她,生怕她又向别人哭,让别人再指责她。
可今日尹妙芙竟然难得没有过多纠缠萧凝,反而凑到珞泱身边,微微笑着,神色关切地问:“上回祖父命我对郡主多多关切,不若赏花宴那日我去将军府寻郡主一同前往?”
珞泱沉默了一下。
尹妙芙一点也不介意她的不语,继续关切地问她:“不知郡主那日是一人前往,还是会与三公子一同前往?”
珞泱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转眼也笑盈盈地说:“自然不会是一个人。”
尹妙芙眼神微闪,问:“三公子也会前往?其实我也觉得一人前往不好,元容公主府离大将军府甚远,为安全起见,郡主应该与人结伴。”
珞泱肯定了她的说法,点了点头,说:“尹姑娘放心,我会提前知会萧世子的。”
“是……是和萧世子?”尹妙芙微微一愣。
珞泱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好心地对她说:“自然,尹姑娘想来也依旧可以来的。”
她无比善良地将桌案上的那本佛经递给她,说:“佛光普照众生,多看看佛经,尹姑娘今天也在闪闪发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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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ps:赐婚圣旨有参考百度
第三十二章
珞泱回到府中后,命绿枝拿出了元容公主的请帖。
请帖上染了天青色,点缀着桃花瓣,纸面上行书隽雅,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绿枝看见珞泱翻来覆去地细细端详,忍不住开口:
“郡主,我觉得元容公主只是表面意思一下,证明她没有忘记咱们将军府,肯定不是真的乐意您真的去,毕竟她去年向陛下讨要的那处避暑园林,最后被陛下赏赐给了长公主。”
那避暑园林的事珞泱听闻过,承和帝倒不是真那么吝啬不愿意给元容公主,而是一想到她得了那处园林又要广收面首,祸祸大周好儿郎,心中便着实不太情愿。
养那么多做甚,承和帝几次三番地向元容公主暗示,劝她低调收敛些,元容公主只当没听见。
于是承和帝一气之下把园林赐给了长公主,长公主威名在外,元容公主自然不敢找她的麻烦,只能默默咽下这口气。但心中的芥蒂自然是少不了的,近来几次诗宴,都暗戳戳地授意有文人在诗作中寻长公主的不是。
文人的墨水弯弯绕绕,不懂的人只当是寻常的咏人咏物诗,懂的人却能一眼看出,偏生又找不到证据,实在让人堵得慌。
绿枝试图让珞泱意识到,作为长公主独女,元容公主可能不是很见得她好,宴会上难免会多刁难她。
可珞泱在长安过得实在无聊,一想到元容公主应当不是很乐意她去,她就十分乐意去凑一凑这个热闹,能给元容公主添堵,真是再好不过了。
堵人者人衡堵之,她可是母亲的贴心小棉袄。
且她回京后太学将军府两边跑,一直未得闲暇去见萧执,借宴会相见,既符合礼数,堵了那些由于闲得慌,千方百计想挑谢家毛病的朝臣之口,又有了靠山,能更加安稳地气一气元容公主。
如此甚妙!
珞泱打定了主意,便要着手给萧执写信。
她瞅了瞅元容公主那张桃花笺。
又瞥到阁楼下那些几欲压弯花枝的重重海棠,随即命绿枝去采摘下最娇艳的几朵。
春日寄花笺,如此诗意盎然。
她不该对元容公主那么苛刻,起码元容公主审美不错。
珞泱将海棠花细细筛选,挑出好看的两支,将花瓣的轮廓印在信纸上,又以细笔蘸上浅色染料微微勾勒晕染,最后成功在信纸上留下一抹清浅的海棠色,使纸笺都散发着淡淡的海棠清香。
她心中十分满意,等信纸晾干后,抬笔在上面写下了柔美清丽的簪花小楷。
信中先大肆宣扬了元容公主与长公主的诸多矛盾,以及元容公主送来请帖的黄鼠狼给鸡拜年之心,接着委婉地向萧执暗示了她在元容公主赏花宴上可能要受欺负,最后又含蓄地表达了对世子的思念。
最后安然地落款收笔。
一位坚强善良的小仙女怎么会主动邀请别人一起赴宴呢?
太主动了,有失仙女风度。
她要萧执主动跑来接她,信中已经暗示得如此清晰明了了,想来他定然能够会意。
最后,珞泱在信中放了一支精挑细选的娇丽海棠花,心满意足地将信封上由绿枝寄去影卫处。
“江南无所有,聊寄一枝春。”如此雅致的寓意,大周少男少女收到这样的信后都感动哭了。
——
诏狱内,光线昏暗,人影在烛火前微晃,压抑的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气。
“我说了是我贪图私银。”刑架上,一个伤痕累累的人抬起了头,他浑身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四处鲜血淋漓,头发沾了血迹,凝固起来,乱蓬蓬地垂落着。
“辽地安稳那么多年,边域小国畏畏缩缩,根本打不起仗来,军银堆在那儿,堆了快一年,我想着,雁平的仗大获全胜,大周士气正旺,没个三五年边域没有小国敢来自寻死路,便对那军银动了心思。”
他语气嘶哑,说得断断续续,一口一口地喘着气,痛觉仿佛都麻木了。
安坐于对面的少年神色沉静,微微抬了眸子,他处于血气浓重的诏狱,衣角却连半丝血迹都不曾沾染,面色淡然,对犯人的惨状无半点动容,仿佛司空见惯了一般。
“还不说实话,你倒是护主。”萧执微微一笑,声音略轻,在死寂的诏狱内却分外清晰,“赵家倒了,国公府都没了,你以为我会在它身上花心思?”
“我赵家百年积威,你砍倒了一座巨树以为就结束了吗?它底下根脉错综复杂,你们除得了吗?”犯人咬着牙,恨恨地说。
“没用,真当我不知道你们的意图?”
萧执指尖划过桌面上凉凉的剑鞘,目光落在了犯人身上那重重枷锁上。
他慢条斯理地说:“你想把所以罪都推给赵家,它倒了,你怕牵连到你真正的主子,就等不及将矛头对准了它,你的主子应当曾经与赵家关系不错,甚至多有合作,那会是谁呢?”
少年锐利幽寒的目光扫视过来时,犯人心中一阵胆寒,竟有了些被看透的恐慌。
萧执仿佛置若罔闻,继续漫不经心地说:“你的主家,想取代赵家成为新的四大世家之一吧?”
犯人闻言似乎恼羞成怒,他用力拉扯着锁链,发出巨大声响,两旁的影卫迅速拔出腰刀,雪亮的刀光在昏暗的诏狱中分外清晰。
“我誓死忠于赵家,萧执,你今日何必在此折辱我?反正赵家已经倒了,我生死何益,你不如直接杀了我!”犯人撕扯着嗓子恨声喊道。
萧执抬手示意手下退回,语调有点轻缓,却分外寒凉,“想死?死多省事,可诏狱从来就不是一个省事的地方。”
“下水牢。”他的声音没有半点感情,简短的三个字却叫犯人生生发悚。
“世……世子。”有影卫从诏狱外进来,胆怯地唤了一声,手中正捧着一封信。
萧执回眸看了一眼。
手下连忙恭敬地将信双手呈上,禀报道:“是新宸郡主的信。”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送信的影卫觉得,世子在某一瞬,冰凉的眼眸中突然有了一丝情绪。
再一看,却发现又如寻常一样,并无什么变化。
可能是他眼花了,手下收起了疑惑。
萧执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拭完修长的双手,将信取了过来。
接过信的一瞬便有淡淡的海棠花香传来,在血腥气浓重的诏狱显得十分突兀。
仿佛是荒芜的旷野上突然盛开的一树花。
他顿了一下,没有再继续拆开,反而把信收起,拿起桌上佩剑,冷然地吩咐手下,“若他招了,别急着放出来,再他在水牢里再待一天。”
第三十三章
“元容公主与礼部官员勾连,替换了会试杏榜上的名字。新换上去的那个会元是她的新宠,礼部大臣想借此给元容公主卖好,反正原来的会元只是个没有背景的寒门学子,没人会为他叫屈,顺手而为的事罢了。”
桌案对面的男子将手中的一份答卷展于面前,简而易见,署名处的字迹与答卷中的截然不同。
他从一侧取来另一份,亦是卷面字迹与署名截然不同,分开放虽看不出太多名堂,可是二者放在一起,交换的痕迹清晰明了了。
男子正是影卫同知云溥之。
他将答卷比对完后,严谨地仔细合上,目光落在对面人的身上,眼中掺了丝欲探究竟的笑意。
“世子,你叫我查元容公主,我自然是能将她的所有底细都查得干干净净。可属下实在不知,元容公主到底何时得罪了您?”
不然,为何突然便清算起了元容公主?
大周肆意妄为的世家那么多等着他们处理,萧执怎么突然就想起找皇室公主的麻烦?
实在是怪!
对面的少年将两张答卷同元容公主其他的一些罪证放入机关匣中,叩上铜锁,不紧不慢地回答:“元容公主与礼部大臣勾结,篡改会试杏榜,以权谋私,令人怀疑她是否想在朝堂上安插势力,得以弄权?”
这……
云溥之顿了顿,世子是不是太过高看元容公主了?他觉得,元容公主应当只是拿会元之名来博宠臣欢心罢了,她能有啥头脑弄权?
萧执目光懒懒地瞥了他一眼,语调淡然,“影卫的宗旨便是要维护皇权,同知大人觉得……”
云缚之面色登时一变,果断击掌称赞。
“觉得对!世子您说得太对了,令云某醍醐灌顶!”
皇权都扯进来了,他算是懂了,元容公主没弄权之心也得叫她有,萧世子是铁了心要挑她的不是。
他是闲得慌才要去与萧执作对。
“世子,您若想大挫元容公主的锐气……不是,您若想浇灭元容公主的不臣之心,属下倒是有法子将那被顶替了的寒门学子寻来。”云缚之主动揽起事务,以表忠心。
他敢揽下这个差事,自然是知道元容公主行事再逾矩,也不敢做出伤天害理之事,她确实只是暗中偷换了那寒门学子的答卷,并不曾害他性命。
萧执默许了他的请命,等人走后,他抬笔将元容公主的罪责书列完毕,一同放入机关匣中,由下属送去正和殿。
小郡主突然写信来倾诉谢家与元容公主的矛盾,表达了对来日赏花宴上的担忧,想来是要他替她出了这口气。
无论是她在浔阳的多次相助,还是系着他们未来的那纸婚书,萧执觉得,似乎都不该对她的事置若罔闻。
他的眸光落在窗边的一支海棠上,斜阳的余晖温柔和煦,裹挟着那抹清丽,似乎成了寂寥庭院中唯一一抹动人色彩。
——
“元容公主犯事被我父皇罚啦。”
早课结束后,萧凝便连忙跑过来,很是积极地又往珞泱身边凑,来分享这个好消息。
佛理课的讲师公孙太师每次见到萧凝就头疼。
他微咳一声,对萧凝说:“二公主,您不要总往佛理讲堂跑。”
萧凝激动的神色微微一僵,解释道:“公孙大人,我对佛理甚……甚是仰慕,甚是仰慕。”
公孙太师自然不会信,但旁的世家子弟他能斥责,公主却不能。
他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再管了。
喜欢佛理是吧,下次便向陛下提议给二公主再添一门功课。
满足一下二公主对佛理的仰慕之情。
一旁的萧凝还浑然不知公孙太师的打算,她继续向珞泱讲述着元容公主的事。
“她被我父皇削减了好大的封邑,牵连到此事的一干人等都落了狱,礼部这次可是出大事了!”
珞泱听闻元容公主被罚倒是有些讶异,忍不住问:“是什么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