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严悦看着在沙发撸猫的宣娆,怪异地问道:“炎官也送了一块手表吗?还是伯爵全钻的限量款。”
表?!
宣娆面露困惑,目光落到了严悦的手指上,黑色表带,银色表盘,看着挺简约低调,只是表盘上一圈布灵布灵的碎钻,可是与低调毫无关系。
越看越觉得眼熟,瞬间想到,这不是卢郁之手上的狗链子吗?
果然,对这个人一点都不能掉以轻心,狗永远都是狗。
又被套路了,宣娆脸色阴郁,想毁尸灭迹,不愿意和狗子玩后续的游戏,冷淡地问道:“卢郁之的……这表昂贵吗?”
她想把狗子的链子,顺着下水道冲下去,事后再用钱打发他,图一个心里痛快。
“嗯?”严悦边斟酌着话,边把装着金边玉器的平安锁的盒子清空,把低调奢华的伯爵表小心翼翼地放进去,那谦卑的神色,像是收纳国王的皇冠,诚惶诚恐。最后她抬头,“姐,你懂了吗?”
宣娆哑然,不甘心地问:“百万?”
严悦让她死心:“再加一个零吧!而且珍藏限定系列,可能更贵。”
“你怎么清楚?”
严悦羞涩一笑:“名媛课上学的。带这种表的大佬,我们是不敢接近的。因为他们眼光太过锐利,扫一眼,就能看出我们华而不实的真像。就是撩得动,也惹不起。”
将临时装着手表的盒子,恭敬地放到宣娆面前,严悦说道:“姐,这简直就是行走的老洋房,您赶快还给小卢先生吧!”
草!那个狗男人真狗,什么都算好了。
越是重要,宣娆越不想随了他的意,一直心气不顺,直到夜色朦胧依旧不肯联系那个狗子。
洗完澡,顶着毛巾,目光一看到台灯下面的“老洋房”,闪着布灵布灵的光亮,心胸就涌上一股怨气。
宣娆猛地抽开抽屉,将珍贵的“老洋房”扫进去,目光随意一瞥,却看到了那个莹润的小玉瓶。
——红团子还在里面。
一些事即便是不想面对,一直拖延的事儿,终究还是要解决的。
宣娆拿起小瓶子的吊坠,躺在床上,拎着红绳,看着莹润的乳白色在半空中轻轻摇晃,像是轻轻摇晃的婴儿摇篮。
“红团子。”她轻轻喊了一声。
瓶子发出微弱的光,而后软糯的声音响起:“嗯!”
她在瓶子里养得很好,声音也从一开始的沙哑,变得软糯可人,说话也变得利索起来。
宣娆眉心拧着深结,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你要和我说妈妈的事儿吗?”
心中蓦然一怔,随即宣娆给瓶子附加一个结印,婴灵一瞬间爆发的能力,太可怕,让她不敢拿严悦母子和周围人的性命作为信任的筹码。
即便如此,红团子依旧没有反抗,等到结印完成之后,才继续追问:“是这个事儿吗?”
话卡在嗓子眼,宣娆踯躅良久,才伴着一声轻叹,说:“嗯!”
“你被家里人——”抛弃两个字,实在无法忍心说给她听,宣娆换了一句,“送到落婴塔的事儿,你妈妈是知情的。”
“除夕那一晚,她哭着喊了一句‘可怜的女儿’,应该说的是你。”
“所以……”你所追寻的母亲的怜爱,可能无法都不能成真了。
你铭记于脑海中,那个朦胧的名字,可能也只是你母亲赋予一个男孩的,而不是给于作为女孩的你的。
这些残忍的话,宣娆无法轻松地说出来。这些狠话好似刀刃锋利,如果说出来,就如同狠狠地划在这个纯良懵懂的孩子心上一般,她于心不忍。
仿若,宣娆感觉自己内心最柔软的位置都给了她们姐妹俩。她们在深水中挣扎,尝过溺水的滋味,体验过濒临死亡的苦痛,可是依旧心向光明,内心兀自留着一片净土。
温暖的室内寂寥无声,冬日的风霜、严寒与此间没有关系。
许久之后,瓶子微微一亮,红团子带着哽意,嗫嚅着:“我妈妈……还是记得我的吧?”
“还是有一点心疼我吧?”
“还是对我有过期待吧?”
“——对吧?”
最后一声微弱,像是从喉咙中拼命挤出来的最后一丝期待,像是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宣娆喉咙有点干,说不出完整的话来,暗想,如果红团子化成人形,一定会手脚并用地扑在自己怀里,眼泪伴着鼻涕一同而下,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满心期待地等着自己的回答。
——哪怕只是一句谎话。
半晌,宣娆咽下嗓子的干涩,语气中带着笑意,哄道:“应该是还记得你的。”
好似猫儿一样的呜咽停了一瞬,红团子抽抽噎噎:“真的吗?”
宣娆用指尖轻轻摩挲着莹润的瓶子,带着怜爱,带着宠溺:“嗯。她说过你很可怜,如果不记得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
“你妈妈一直记着你。”
啜泣的哭声忽而染上了一声轻快的笑声:“我妈妈还记得我呢。”
宣娆失笑:“就着够了?”
“嗯!”红团子断断续续地说着:“她能记得我,我就原谅她。说好了的。”
一股难言的心疼,让宣娆鼻尖涌上酸涩,她侧躺在床上,眼眸之中闪过一瞬的水光。
红团子一开始要的也只是这些,只要自己母亲能记得她就好。
“记得……原谅她。”
甚至在得知母亲也是同谋之一之时,只要这样,心里便满足了。
上天何其不公?这样一个从内到外一身晶莹,丝毫不曾沾染风雪的孩子,为何比之杀人越货的凶徒还要凄惨?
而且——心愿满足,随即便要走向死亡。
在红团子抽泣的傻笑之中,宣娆能察觉到,她周身萦绕的殷红已经开始变得暗淡,以后还会每况日下,直至从天地间消散。
这一刻,宣娆觉得很难过,下意识将蜷缩着身子,将小玉瓶紧紧攥在掌心中,放在心窝处。
“叮——”铃声骤然响起。
翻一个身,伸手去看讯息。
——“我的手表丢了!”
宣娆翻了一个白眼,回:“哦!”
“大伯送我的成人礼,很珍贵,你在车子上有没有看到?”
这个狗子真狠,连成人礼都敢作为诱饵,套路自己。
早晚都是要还的,宣娆不想和他东拉西扯了,坦白:“手表在我这里,你什么时候有空,来拿。”
“最近家里宴客,走不开,不然,等严悦过来看望大伯的时候,你顺道送过来?”
纤长的眼睫轻轻撩起,宣娆感觉这又是狗子的奸计,下意识要拒绝,后一想,总是要带着严悦去一趟卢宅,还不如两件事一起。
现在多见狗男人一次,莫名感觉多一重危险。
两人约好时间,初四上门拜年、还表。
这箱挂了手机,下一刻,卢郁之打通另一则号码。
“遥遥,初四有空吗?欢迎你来卢宅。”
第70章 初四一早,……
初四一早,天公作美,难得的阳光透过雾霭的云层,撒向人间,光是视觉上便让人觉得心情大好。
宣娆抬起手,看着阳光从指缝间照射在脸上,不由得舒服地阖上眼睫,感受此刻的温暖惬意。
一低头,小玄墨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变成一个猫条,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嘴角染上浅笑,宣娆弯腰将玄墨抱在手臂上,用指腹点过它的鼻尖,叮嘱:“今天你去看望炎官,要好好表现啊。”认真的语气,好似它能听懂似的。
仿佛真听懂了的玄墨嗲嗲地喵了一声,而后用粗粝的猫舌头舔自己老娘的手背,不断撒娇。
时间快过十点了,宣娆穿了一件米色内衬,驼色短裙,外搭一件及膝同色系大衣,在厚重的冬季显得轻便俏皮。胡大小姐推荐的轻奢牌子,很值得肯定。
“严悦。”宣娆换了黑色的长靴,打底丝滑很容易穿上,随即对着紧紧关上的房门喊了一句,“时间到了,我们要快一点了。”
回应她的是一阵短促的回音。
宣娆倏地朝着严悦的房间跑去,甚至连另一只靴子都没换上。
怀孕快七个月了,严悦贫血的毛病还没改善,如果久坐或者久卧再猛然站起来,很容易产生晕眩,孕妇挺着大肚子晕倒,后果让她不敢设想。
猛地推开房门,幸好没有上锁,房门瞬间打开。
严悦一个人背对着宣娆,垂着脑袋,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床边,像是丢魂了一样。
见状,宣娆紧绷的心弦,才陡然松弛。抬高音量,喊着:“严悦!”
坐在床边的娇小的身影,肉眼可见地颤了一瞬,转而才如梦初醒一般,扭头回了宣娆一个笑容,“姐,怎么了?”
在说话的同时,严悦的手按着手机,不着痕迹地将它塞到枕头下面。
显然是有事情故意瞒着宣娆。
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中,宣娆却没有直白地逼问,一脚拖鞋,一脚靴子走到她面前,语气轻柔:“我刚才叫你,要去卢宅了,你一直没回声。”
“啊?对不起姐。”严悦面露羞赧,“我刚才没有听见。”
宣娆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良久之后,问:“严悦,没事吧?”
现在能让严悦伤心的,恐怕只有她那一家子糟心的亲人。
“你爸爸有没有继续骚扰你?”
“没有!”严悦声音陡然拔高,着急否认:“姐,真没有,你别担心。”
盯着她睨了许久,最后好似妥协一般,幽幽一叹气,宣娆用手指将她鬓角的碎发,绾到而后,宽慰:“如果真有,不要瞒着我。”
严悦忙不迭地点头。
两人一猫,坐上了去往卢宅的车,在坐车的空档时间,宣娆将玉瓶子的吊坠,重新挂在了严悦的脖颈上,看到瓶子上的红光越发暗淡,眸子渐渐深邃。
红团子的时间不多了,此生最大的心愿已经了结,和严悦半年的朝昔相伴,让她对这个血缘上的妹妹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情感。
她说,最后一段在世间的路途,想陪着严悦,如果运气好能撑到宝宝出生,那就是上天的眷顾了。
宣娆无法拒绝。
空了一段时间的脖子,重新挂上熟悉的坠子,让严悦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欣悦感,尤其是这个吊坠于她而言意义重大,致使她像是害怕被人窥探到珍宝似的,直接把坠子塞到衬衣内,藏得严丝合缝。
最后,还用手轻拍坠子,像是哄孩子睡觉。
宣娆平静地看着,嘴角不由得扬起浅笑。
窗外的风景飞过,逃离喧嚣的城市,驶入寂寥的平原,远处的不知是什么品种的树,枝头兀自顽强了挺着一抹翠色。
车子驶入卢宅的外院,和管家打了招呼,一路无阻,最后车子安稳地停在主宅的门口。
大冬天炎官披着一条棕色的围巾,眼角露着笑纹,乐呵呵地欢迎他们。
“卢老先生,新年快乐。”严悦将手中提着的纸袋子,双手奉到炎官面前:“这是我织围巾,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算是一点点心意,希望您不要嫌弃。”
到了炎官这个位置,什么华美珍贵的东西没见过,这一点小东西上加注的那一点真心,才是最为珍贵。
“悦悦手很巧啊!”炎官见牙不见眼,对礼物很喜欢,为了证明所言非虚,即刻丢了奢侈品牌的羊绒围巾,换上了严悦那条平平无奇,但是却让他觉得心情愉悦的红围巾。
炎官系好之后,双眼闪着光,转而问宣娆:“好看吧?”语气像是基于得到家长肯定的孩子一样。
宣娆浅笑:“嗯!很有精神。感觉年轻了不少。”
炎官眉毛快要飞了。
两位忘年之交闲聊,严悦安静地在旁边听着,时而弯眼,时而吃着桌子上剥好的坚果。良久之后,渐渐发现异常,她张望了一圈,看到了时钟的时针快要与地面垂直了。
“卢老先生,”严悦犹疑地问:“卢小先生今天不在卢宅吗?”
“他去接人了。”炎官随意说着:“他的小青梅回来了,怕小姑娘不认路,他亲自去接人了。”
“啊?”闻言,严悦很错愕,下意识看了一眼宣娆,却发现她神色无常,心里隐隐纳罕:难道是自己眼花,看错自己姐姐和卢小先生周身萦绕的奇妙气场了?
下一秒,厚重的玻璃门被推开,一声悦耳清脆的女声喊着:“卢伯伯,我来看您了。”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门口,下一瞬,便看到了一对璧人。
男的欣长清隽,女的纤细明媚,尤其一笑,嘴角隐隐浮现一对小梨涡,可爱至极。
炎官喜上眉梢,招手:“遥遥回来了,过来坐,都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陈瑶瑶松开挽着卢郁之的手臂,悄生生地走近,看到宣娆和严悦精致的眉眼轻轻蹙起,后用眼神询问炎官,她们是哪家的千金?
“这位是宣娆女士。”卢郁之代劳,为两个人介绍:“我的……邻居。”
邻居?!宣娆斜睨了卢郁之一言,将着两个字细细咀嚼一番,嘴角扯出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
你和邻居玩停车场play啊?
这个狗子未免太狗了,两天前还觍着脸,耍无赖要拥抱,现在见到小青梅之后,直接把两个人的关系,变成了冷冰冰的邻居了。
卢郁之,你果然是条狗。
陈瑶听完之后,朝着宣娆她们笑得得体,伸手与她们交握,寒暄几句,既亲切又不显得过分热情,落落大方,很让人产生好感。
阿姨说了一声,众人移步到了客厅,期间,卢郁之像是换了一张面孔,从前的冷傲消失无踪,温情缱绻地给陈瑶瑶夹菜,细心伺候,甚至还亲自动手给小青梅剥虾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