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气氛倏地凝……
气氛倏地凝滞,恍若海城冬日的风和寒,顺着门缝遛进室内,驱赶温暖,布满冷冽。
宣娆抬眸盯着卢阳之,眼眸之中聚着暗火,手指下意识结下一个手印,正要教训。
骤然,有人快他一步。
一直安坐着在单人沙发上的卢郁之,猛地站起,欣长的身姿带着摄人的压迫感,软底的脱鞋硬是被他踏出了行军的利落,身上卷着隐隐薄发的愠怒,朝着卢阳之迫近。
“你想做什么?”卢阳之也是头一次见到自己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哥哥,脸上露出如此真切的晦暗之色。
卢郁之没有和他废话,大手忽而攥住卢阳之的衣领,仿若领着一只色厉内荏、只会蒲扇着翅膀的小鸡仔一般,直接把人扔出卢宅正厅。
作为大家长的炎官,没有出言阻止,反倒是极不随和地暗骂一句,什么玩意。而后又露着歉意的笑容,和宣娆说了一声抱歉。
宣娆爱恨分明,迁怒这种事儿她不长干,微微摇头,表示自己没放在心上。继而,又将视线放到了屋外,隔着厚厚的玻璃门,隐隐绰绰地盯着正厅门口,那对对持的兄弟。
卢阳之被卢郁之一脚踹在地面上,他神色没有痛苦,反而踉跄地起身,挑衅:“卢郁之,你竟然也会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时刻。看来是对客厅中那个女人上心了。”
他故意拿话刺.激卢郁之:“应该让老爸来瞧一瞧自己大儿子现在这副尊荣,估计以后也不会骂你是个死人脸,乌木头了。”
他永远都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卢郁之的软肋又在何处。海城第一富二代如何?卢家二少的嫡子如何?卢家下一任继承人又如何?
终究,他也不过是个,娘利用,爹不爱的小可怜。
即便是父亲给予自己的慈爱,分出万分之一,他矜贵持重的卢郁之,也不曾得到。
只要一想到这一点,便足矣宽慰卢阳之那颗阴沉嫉妒的心。
两个人同父异母,从小便就是一方暗暗挑衅,一方从容应对,对方能戳中卢郁之的痛点,卢郁之焉能不清楚对方的忌讳。
“把你丢出来,和宣娆没什么关系。”卢郁之凤眸清冷:“即便你出言侮辱一个我从未见过的普通女士,我也会给你一个教训。自然,你从没有出现在卢家的户口本上,也不可能知道什么叫刻在骨子中的尊重、风度。”
卢郁之很久之前,便不会对亲情患得患失。人生与父母亲缘凉薄,但是,大伯从未让他感到父爱缺席,即便是自己脑子不太灵活的母亲去世之后,大伯也一直用股份,强压着自己混子父亲,不允许一个情儿进入卢家。
甚至,他都觉得台阶之下这个叫嚣的弟弟很可怜,即便已经成年,明面上的身份依旧是个父不详孤儿。
至于,抬腿踹他的那一脚,确实是自己的私心——为给宣娆出气。
卢郁之凝视对方,认真思索刚才宣娆的“话”,他们家虽然是商贾世家,但是一直以儒商自居,从小便要学习规矩,衣食住行,待人接物,都有一杆标准的量尺。
但凡卢家的人出席宴会,总会被人戏称,不像铜臭商人,倒像个儒雅文人。
即便是他那个混子一样的父亲,在行为举止方面,也不会被旁人挑刺。
所以,卢阳之这个仿佛从肮脏的泥泞下水道中爬出来的混子,究竟是随了哪个人?
“卢郁之你TMD闭嘴!”卢阳之一声发自胸腔而上的怒吼。
卢郁之不以为意,从容地直视对方眼眸中的怒火,而后随手添上一桶油。
“嗤——”卢郁之嘴角勾勒似笑非笑的弧度:“也不能太过苛求,毕竟以你母亲的出身,自然不懂得规矩、涵养两个词,如何书写。自然,身为她的儿子,你又怎么可能会懂?”
“卢郁之——”卢阳之眉心敛起一道深深的竖纹,一双狭长的瞳眸,像是淬着火,沁着毒,死死地盯着卢郁之,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下一秒,便能扑上去,撕碎那个一直高高在上人的喉咙。
卢郁之无所无惧,平静地睨视他的愠怒,凤眸溢出不屑,仿佛瞥过一个跳脸小丑一般。
眼神示意卢宅中的保镖,两个人心领神会,上手钳制住卢阳之的肩胛,将人抬起来,控制好。
“你们干什么?”卢阳之扑棱着双腿,骂道:“你TM放开!”
两人等着指示,卢郁之掀了掀眼睑,“卢阳之喝醉了,塞到车子里,一块丢出宅子。”他嘴角扬起一丝揶揄:“然后,把手机、车钥匙带回来。”
草!卢宅坐落偏远,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大冬天,把他丢出去,还断了联系,交通工具,这是想让他玩荒野求生。
“卢郁之,你敢?”卢阳之脸上蕴着红,威胁:“你不怕,我告诉爸。”
卢郁之单手插兜,嗤笑:“你还没断奶吗?”
不废话,一挥手,直接让人把卢阳之送走,随即缓缓推开门,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踏入温暖的内宅。
客厅中,炎官和宣娆喝茶,见到卢郁之之后,炎官轻轻吹拂着茶水:“赶出去了?”
“嗯!”卢郁之颔首:“我让人拿了他的手机、钥匙。”
白瓷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炎官拧着眉,却又忍不住笑意,问:“你什么意思?性子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狭促了?”
卢郁之用噙着笑意的凤眸,不着痕迹地扫过一门心意在茶水上的宣娆,见她莹润的耳尖又泛起一丝殷红,不由得勾起笑意:“可能,有夫妻——”
“咳咳咳!”一口茶水呛在嗓子里,宣娆用咳嗽声,硬生生地盖过卢郁之的话。
炎官瞅见,赶忙问有没有事,宣娆摇头,算是把话题扯开了。
中午,三个人在一起吃饭。
宣娆看着碗里堆满的虾仁,脸色复杂,下一秒,一只骨感分明的手又塞了一只虾过来,气得她倏地抬腿,狠狠踢了某人小腿一下。
下一秒,又有点心虚地用余光,偷偷打量炎官的神色,深怕让他发现了桌子下的动静。
“嘶!”卢郁之倒抽一口冷气。
炎官放下筷子,问:“怎么了?吃着饭,弄什么怪声?”
“腿抽筋了。”卢郁之掀起眼皮,平静地说了一句冷笑话:“可能还在长个子。”
宣娆蹙眉刮了他一眼,觉得他太不要脸。
炎官哑然,觉得自己侄子变化有点太大。虽然也没什么不好,但是,从一个半天说不出一个字的哑巴,一跃腾飞,变成了一脸平静地说着冷段子的相声演员,一点过渡期都没有,多少有点惊恐了。
恰巧,阿姨端上来一盘饺子,让有点寒冷的气氛,渐渐回温了。
手机忽而响了,卢郁之瞥了一眼,语气中带着笑意,说:“遥遥许久不见。嗯,在吃饭。好帮你转达。再约。”
餐桌上不宜和别人聊天,简单说明情况,对方也会心领神会地结束通话。
见卢郁之挂了手机,炎官眼角也带着笑纹,问:“陈家的小姑娘回来了?”
“嗯!”卢郁之点头:“放寒假,刚回国,让我转达问候,说,过两天来看您。”
不知想到了什么,炎官呵呵笑道:“瑶丫头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一直喜欢缠着你,刚回国,就第一时间通知了你了。我还记得小时候,她穿着公主裙,带着柳枝的花冠,吵着要和你结婚呢。”
卢郁之也失笑:“小时候,小丫头闹着玩的。”
炎官回忆着:“不见得啊,瞧着她的劲头儿,到现在都是一门心思在你身上呢。”思忖片刻,他玩笑:“你们也算青梅竹马了。”
“大伯,遥遥脸皮薄,过两天她上门看您,您可不能臊白她。”
伯侄两你一言,我一句,谈论着某一个宣娆不认识的人,还是一个算作卢郁之青梅的小姑娘。
咬了一口虾仁,腮帮子鼓动两下,宣娆浅浅凝眉,感觉蘸醋有点放多了。
“青梅竹马”这四个字眼,怎么感觉有点恶俗?
卢郁之语气中的笑意,也有点刺耳。
温声细语像是哄骗小姑娘一样。
这狗东西不是走高冷路线的吗?
正走神,宣娆的手机竟然也响了,瞟了一眼,发现竟然是一位不能掐断电话的大人物。
“抱歉,我要接一下。”宣娆歉意颔首之后,将腿上的餐巾放在桌子上,她走到客厅接通了手机。
“陈天师您好!”
对方不似年纪的清润声线传来,像是涓涓细流划过耳畔:“您好!宣娆道友!”
简单寒暄几句,宣娆感觉对方可能有些事儿,想和她说,但是,道家的中庸之道被对方发挥到了极致,一直在打太极,甚至都扯到了时节,就是不说正事。
扯瓜皮半天,宣娆耐心告罄,对方忽而说了一句祝福,客客气气地把手机给挂了。
宣娆盯着手机界面,感觉莫名其妙。
午餐结束,宣娆记挂着严悦大着肚子,一个人在家,心里实在不放心。便和炎官告辞。
炎官没有强留,让卢郁之开车,把宣娆送回家。
临走之后,宣娆脚步在厨房顿了一瞬,而后问阿姨:“家里有没有冰水?”
阿姨犹疑劝着:“天寒地冻,小姑娘家的不能太贪凉的。”
可是,宣娆坚持,最后还是带着一大桶冒着寒气,还算流动的矿泉水出门。
宾利雅致缓缓驶过人烟稀少的公路,宣娆双手抱着大号矿泉水瓶子,心里默念一个数字,得到结果之后,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浅笑。
卢郁之用余光瞥过,不在能理解她的举动。
“前面慢行!”宣娆突然命令。
卢郁之一怔,而后缓缓踩着刹车,抬眸眺望,骤然看到了站在路边,敞着大衣,用脚踢车轮,无能狂怒的卢阳之。
一瞬间,懂得了她的想法。
放慢车速,随即车窗降下,还提醒似的按了一下车鸣,一副迎接的状态。
卢阳之也知晓宾利雅致是卢郁之的专车,看着对方的车子缓缓靠近自己,嘴角不由得扯着张扬得意的弧度。
卢郁之果然还是怕自己回去告状的。
恰巧,车窗落下,卢阳之摆足了架子,想着,一定要对方好好向自己认错,自己才会勉为其难地放过他。
“卢郁之,你——”猛地车子里露出一张秾艳的小脸,蓦而勾勒的浅笑,明明好似夏日繁花,偏偏却让他感到了寒风刺骨。
下一刻,一股冷水倏地泼到他骄矜的脸上,浇灭方才燃气的自得,他怒不可遏:“你疯了?!”
还没擦去脸上的水渍,那个女人又把水泼过来,带着狠戾,毫不手软。
他想躲开,可是,脚步像是定住了,无法动弹,直到一瓶水全数淋到他身上,洇湿了前襟、胸膛,水珠顺着裤子砸到了地面。
三九天,冷水瞬间变成蚀骨的寒毒,卢阳之高声尖叫,“woc!你这个b*tch!”
宣娆嘴角溢出冷笑,将瓶子砸到他的脑袋上,而后对着他比了一个国际友好手势。
“你个垃圾!你以为这就完了?”她笑得阴冷:“这只是前菜,等你的八字落到老娘手中之后,我们再好好算账。”
第69章 黑色的宾利……
黑色的宾利雅致缓缓停在停车场中,太过寂静的环境,连回音的动静也显得异常嘹亮。
宣娆心情不错,嘴角一直噙着丝丝浅笑,待到车子停稳之后,说:“谢谢你送我回来,我先上去了,你开车小心。”
开门下车,一气呵成,给卢郁之留下一个发丝飞扬的背影。
“等一下!”卢郁之对她快速转变的情绪,弄得有些无奈,隔着窗户,他手肘支着车框,问:“你没忘记什么吗?”
走得那么干脆,仿佛真当他是一个工具人司机了。
闻言,宣娆一顿,而后回眸望他,思忖片刻:“不用了,那个垃圾的八字,我自己能弄到。”
信息爆炸的时代,花点钱,不说生辰八字了,就连个人癖好就能无所遁形,况且,她还有一个外援。
胡大小姐可是光是听到卢阳之这个名字,都恨得牙痒痒呢。
她的回答让卢郁之觉得有趣,一双凤眸盛着笑意,戏谑一句,“好歹算我名义上的弟弟,卖他这回事,也不能明面上进行,我说的是另一件事儿。”
也不卖关子了,卢郁之扭头从后车座子上拿出一个袋子,片刻之间,脑子中闪过一个想法,陡然解开了自己手表的扣子,了无痕几地玩弄一些小动作。
“给你!”他将加了料的袋子,递到她面前,解释:“大伯给严悦的孩子准备了长命锁,你给忘了。”
炎官一直喜欢孩子,奈何家里两个小辈,一个想做和尚,一个成了浪子,前者刚刚开窍,后者他看不上,都不能让他尽快如愿,求孙若渴只能移情,将一腔怜孙之心,寄托在了严悦身上。
走得太干脆了,差点把这件礼物忘了。
宣娆收下礼盒,原以为按照卢郁之的恶劣性子,又会整出一些事儿来,却没想到他交托完成之后,只是说了一句再见,随即黑色的宾利车扬长而去。
看着他离去,宣娆蹙眉纳罕:他怎么突然变成人了?
这个人一直当狗,突然有了人的正常行径,显得有点反常,倒是让她有点不习惯。
上楼之后,把炎官的礼物交给严悦,“炎官送给宝宝的礼物。”
“啊?还有礼物?”严悦诧异,打开了丝绒的盒子,眸光一闪,惊叹:“好可爱啊!”
里面放在一个金镶玉的麒麟,线条圆润,风格比较呆萌,威猛的神兽生生变成了Q版的小可爱,让人忍俊不禁。
“姐,过两天,我去看看卢老先生吧。”严悦犹疑着:“收了人家两件礼物,我心里愧疚。”
宣娆换了一身家居服,闻言,说道:“等你身体好一点,我们再登门谢谢。你们母子平安,炎官会更高兴。”
“嗯!”
将盒子合上,重新放回外包装的纸袋子里,严悦猛然发现一抹璀璨的光亮,闪到了她敏锐的眸子,指尖顺着亮光伸入袋子里,随后摸到了一个微凉的硬物。